第21章 自古多情空餘恨
姜曉麥和江智仁再次見面的時候，都有些不自然，特別是姜曉麥發現對方的嘴角還殘留着淡淡的疤痕，又聯想到周雲溪說過他對自己情深意重的那些話，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你還好吧？”兩人同時問出這句話，又同時笑了起來。
“我沒什麽，只是挨了幾拳，但你受了驚吓又被雨淋，身心俱傷，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恢複。”江智仁的言語裏充滿了關切之情，“你多注意休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好的，謝謝你。”姜曉麥回想起當日的情形，仍然心有餘悸，“除了說謝謝，我想我還應該說聲對不起，你為了幫我，失去了一個相處多年的好朋友，真的很可惜。”
“沒事的，宏哥不過是一時想不開，走了岔路，總有一天他會明白我這麽做不僅提醒了你，也是在挽救他，一點錯都沒有。”江智仁想了想，又說，“你也是一樣的，以後做事多考慮考慮前因後果，別亂來，沖動是魔鬼，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
姜曉麥的心猶如小鹿亂撞，怦怦直跳，已經很多年沒有異性如此推心置腹地同她講話了，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實在很溫暖，她望着他，意亂情迷，傻傻地問：“我們認識的時間并不長，私交也乏善可陳，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我……呃……”江智仁沒料到她問得這麽直接，結結巴巴地回答，“那個，其實我，我對你好都是應該的。”
“嗯？”姜曉麥眨巴着眼睛，期待聽到一個理想的答案。
“因為我……”江智仁欲言又止。
姜曉麥以為江智仁要表白，嬌羞地低下了頭，雖然已過了二八年華，但此時此刻，她依然像個懷春少女般天真多情。
“因為，因為你 6 年前曾經幫過我。”江智仁緊張得手心直冒汗，他有很多話想說，可沖口而出的卻是這一句。
“6 年前？”姜曉麥擡起頭，滿臉的問號。
“是的，6 年前我被人騙走全副身家，生活陷入了困境，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用江郎財盡的網名在網上發布了求助信息，最終有幸得到一名網友的鼎力相助，成功追回了全部損失。”江智仁想着既然都說出來了，索性就把這件事情講清楚，“幫助我的好心人網名叫做美女姜，而這個人就是你。”
姜曉麥努力回憶着，似乎有那麽一點點印象，但這并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我确實曾經用美女姜這三個字做過網名，可這麽沙雕的名字很多人都會用，你怎麽知道是我幫了你？”
“我本來也不能确定是你，因為那個賬號很久都沒有再登錄過，我甚至一度想要放棄繼續查找這個網名的主人，直到幾個月前又在論壇裏看到你發的帖子。”江智仁詳細講述着他是如何通過一系列事件的關聯判斷出姜曉麥的身份，又是因為哪些顧忌而遲遲不敢挑明，再說到這次吳沛宏的陰謀他必須站出來戳穿的原因，最後還畫蛇添足地問，“所以網名叫美女姜的那個人就是你沒錯吧？”
“呵呵，原來如此。”姜曉麥的臉色和心情都由晴轉陰，最初的感動蕩然無存。原來只是為了報恩？竟然只是為了報恩！這真是比悲傷更悲傷的事。
“能夠遇到你、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也算是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話才說出口江智仁就想甩自己兩個耳光，這不是相當于告訴姜曉麥他們之間已然兩清了嗎？他本不想這麽說，他也不要這麽說，可他偏偏這麽說了。
果然姜曉麥馬上冷笑着回應：“行啦，你欠我的人情已經加倍奉還，從此以後，咱倆互不相欠，過去的事就此翻篇，你無需再記挂着。”
“不是的，我做這些事其實還有其他原因……”江智仁想補救，可為時已晚。
“客套的話不用說了，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姜曉麥冷漠地打斷他，“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今後就按照這個原則相處吧。”
“不！”江智仁急得站起來，可心中的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
姜曉麥已是心灰意冷，收拾着東西準備離開，這時門被推開了，進來的人是畢得男。她看到姜曉麥，頗有些驚喜：“咦，曉麥姐，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了一會兒。”姜曉麥停下腳步，站在一旁看着她。
畢得男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江智仁桌上，畢恭畢敬地說：“江總，您要的布料小樣我拿來了。”
“好的，放着就行。”
畢得男沒有要走的意思，接着說：“江總，我畫了兩張草圖，您有時間的時候可以幫我看看嗎？”
“沒問題。”
畢得男退後一步，虛心地繼續請教：“江總，您送我的那幾本書差不多快看完了，您覺得下一步我應該再找些什麽資料來學習？”
“等我想想，改天一起告訴你。”江智仁只想盡快支開她，“你去車間問問上次退回來的那批衣服改得怎麽樣了，客戶等着用。”
姜曉麥冷眼旁觀，心裏越發惱火。而江智仁等畢得男出去後，急忙解釋：“楠楠在服裝設計方面挺有天賦的，我也是愛惜人才，想試着培養她。”
“好啊，你們也算是相得益彰。”姜曉麥并不想表現得這般沒風度，可是卻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慨，她陰陽怪氣地說，“實在太完美了，小畢喜歡服裝設計，又高高瘦瘦的，你那些需要暫時保密的新款式不僅可以讓她試穿，你們倆還能一起商量着修整改良，不用再找我這種不相幹的人幫忙。”
“小楊，你別這麽說。”江智仁喊出他們兩人之間的專屬稱謂，試圖緩和氣氛。
“江總，以後你還是叫我的全名或小姜吧，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姜曉麥說完便拉開門走了出去，迎頭遇到折返回來的畢得男也視而不見，一路上黑着面，仿佛全世界都對她有所虧欠。
車子駛出來不久，姜曉麥就後悔了，她覺得方才那番矯揉造作的言行極度幼稚可笑，自己算哪根蔥哪頭蒜，和江智仁又沒特別的關系，有什麽資格吃醋發火，簡直就像一個嘩衆取寵的小醜，惹人嗤笑。她越想越感到羞恥，決定去找周雲溪傾述，為了達到解憂的效果，還特意在路邊的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
自從周雲溪和譚紹安交往後，姜曉麥就再也沒去過閨蜜的住所，因為擔心在那裏撞見老板會令彼此尴尬。今日發生的事讓她倍受刺激，急需友人安慰陪伴，還好譚紹安在外出差，否則真的是無處可去。
姜曉麥進屋的時候，看到周雲溪正在收拾桌上的茶具，她很納悶，除了自己和譚紹安以外，還有什麽人會來這裏：“你在泡茶給誰喝呀？交了新朋友嗎？”
“我爸剛才來過。”周雲溪回答得很簡單，但她的心情卻很複雜。
“他來做什麽？”姜曉麥斷定絕對沒有好事。
“也沒啥，就是說我媽想我了，讓我有空回去看看。”
“喲，開始打感情牌啦。”姜曉麥不屑地說，“你千萬別告訴我你要相信這些鬼話。”
“我不知道。”周雲溪痛苦地搖搖頭，“曉麥，我現在很矛盾，因為我發現随着時間的推移，心中的怨恨已經越來越淡。我常常在想，他們有他們的苦衷，當年那樣做也是迫不得已，或許我應該看開些。”
“所以，你打算就這麽算了？”
“不，我做不到，我不甘心。”周雲溪臉上又現出憤怒的神色，“他們騙了我三十多年，這口氣我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你到底要怎樣？”姜曉麥被她弄糊塗了。
“是啊，我該怎麽辦？”周雲溪把問題抛給好友，“曉麥，不如你幫我做個決定。”
“這件事誰也幫不了你，你還是自己拿主意吧。”這麽大的責任姜曉麥可承擔不起。
此時的周雲溪看起來似乎更需要借酒澆愁，姜曉麥苦笑着打開啤酒：“想不通就別想了，來，咱倆喝一杯。”
“好啊。”周雲溪接過去便仰頭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熱了胸腔和腹部，她愁眉苦臉地問，“曉麥，你說我媽病了我應不應該回去看她？”
“病了？什麽病？”
“我爸說他們最近發現雲澤還有新的債務，我媽因此氣得血壓飙升。”
“呵呵，我就說怎麽會這麽好心來看你，原來是遇到了麻煩。”姜曉麥義憤填膺，“他們恐怕是知道你找了一個有實力的男朋友，想趁機撈點好處。”
“真的是這樣嗎？”其實周雲溪的心裏也曾萌發出同樣的想法。
“誰知道呢？當然，最好是我想多了。”
“我覺得我爸媽應該不至于如此，抛開篡改出生日期這件事來看，這些年他們對我真的很不錯。”周雲溪輕聲嘆息，“曉麥，你說人的一生中什麽東西最重要？”
“是青春吧。”畢得男朝氣蓬勃的樣子浮現在姜曉麥眼前。
“不，我認為是親情。”周雲溪的聲音不由得哽咽起來，她連忙又灌下去兩口酒，“我一直以為靠血緣維持的關系是最純粹的，可是沒想到這樣的關系中也存在着諸多比較和選擇。”
姜曉麥眼見好友比自己還痛苦，本來準備發的牢騷只能硬生生地咽回肚子裏，她舉起酒瓶，自嘲般地歡呼：“為我們逝去的青春，幹杯！”
周雲溪也把酒瓶舉高，喊道：“為不堪一擊的親情，幹杯！”
兩人相視一笑，随後仰面飲盡了手裏的酒，在擡起頭的一剎那，她們眼角都濕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