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授人以漁

人的一生總是不斷面臨着選擇,每一次選擇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未來的發展,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人們每天戰戰兢兢地做着各種判斷,然而無論多麽謹慎,仍然會出現失誤和遺憾。所有的結果,不管好壞,只能全盤接受,因為皆由自己一手造成,與人無尤。可是有一件事,卻根本沒選擇的機會,當它發生的那一刻,便已宣告完成,不僅無法改變,還将一輩子如影随形。每個人都是如此,無一幸免,沒有願不願意,只有幸不幸運,那就是我們的出生。

畢得男出生的時候,家裏已經有兩個女孩,父母有多渴望得到一個男孩,看到她就有多失望,如果可以選擇,相信畢得男并不想來到這個世界,但她終究是來了,背負着怨念和争執。

“江總,今天發生的事給公司帶來了不好的影響,真的很對不起。”畢得男好不容易說服母親離開後,她來到江智仁的辦公室,除了再次向對方致歉外,還宣布了一個決定,“做完這個月我就不做了,麻煩江總安排人事部那邊盡快招人,我會配合做好交接工作。”

“幹得好好的,幹嘛要辭職?”姜曉麥頗感意外,“倘若你是因為方才的事而愧疚,那大可不必,江總并不是一個小心眼的老板。”

“當然,我知道你們都很好,但我繼續留下只會給公司帶來麻煩。”畢得男露出苦澀的笑容,“我媽會不斷來找我,然後提各種要求,只要稍不滿意就開始無休止地大吵大鬧,我上一份工作就是這麽被她搞砸的。”

“為什麽會這樣?”江智仁表示不太能理解。

“因為對于我爸媽來說,女兒根本不算人,只是一件可以為兒子創造利益的工具。”每一次回憶都很痛苦,然而這是她逃不掉的宿命,“他們榨幹了大姐,逼走了二姐,如今只能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姜曉麥好奇地問:“你的兩個姐姐,都過得不太好嗎?”

“大姐出嫁的時候,爸媽要了很高的彩禮,男方家庭并不富裕,大部分錢都是通過借貸得來的,所以姐姐一嫁過去,就背負了高額的債務,在婆家也毫無尊嚴和地位。”一想到大姐,畢得男便心痛不已,“我爸媽仍不滿足,幾次三番找借口向她要錢,姐姐太傻太善良,雖然已自顧不暇,卻還是想盡辦法幫扶娘家,男方對此深惡痛疾,自然也不會給大姐好臉色看。”

盡管類似的故事在電視和網絡上看過不少,但第一次聽相識的人說出來,姜曉麥覺得更加揪心和難過。

“二姐年前認識了張明哥,兩人年紀相仿,性格相似,也算是情投意合,很快便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爸媽故技重施,再次索要高額彩禮,這次更過分,他們甚至計劃逼張明哥在房産證上添加二姐的名字,然後再想辦法讓二姐把房子過戶給弟弟。”畢得男述說着另一個姐姐的悲慘遭遇,“他們的無理要求被張明哥拒絕後,惱羞成怒,開始阻止二姐繼續和張明哥交往,并且馬不停蹄的為二姐安排相親。這次的相親對象是隔壁村的拆遷戶,彩禮大約不是問題,可爸媽又有了新的想法,非要對方把回遷的房子送一套給小弟。”

姜曉麥和江智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匪夷所思。

“這麽無稽的條件男方肯定不會答應,而且他們認為有被冒犯到,開始在村裏到處說我家的壞話,甚至把我二姐形容成一個貪得無厭、虛榮蠻橫的物質女子。各種流言蜚語從四面八方湧來,很多話都極其難聽,我爹媽是無所謂的,可二姐不堪其辱,在一個夜晚偷偷跑出了家,至今不知所蹤。”說起二姐遭受的非議和磨難,畢得男紅了眼眶。

“楠楠,你別擔心,你二姐是一個成年人,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她安頓好之後一定會和你聯系的。”畢得男的家庭境況令姜曉麥心生憐惜,此刻對方在她心目中,就是一個弱小無助的妹妹,她不由得改變了稱呼,而之前莫名冒出來的敵視和醋意也随之煙消雲散。

畢得男感激地點點頭,繼續說:“現在大姐、二姐對于我父母來說,都已無利可圖,我自然便成了他們最後的剝削對象,所以像今天這種跑到公司來無理取鬧的事會成為常态。”

姜曉麥同情地問:“他們要你做什麽?”

“無非就是要錢。”畢得男自嘲地笑,“對于他們來說,掙錢并且交回去是我唯一存在的價值。”

“可你的收入并不高,在這個城市也只是勉強夠生活。”姜曉麥深知她的壓力。

“是啊,連旁人都一清二楚的事實,我媽媽卻不願意接受,她要我把這邊的工資卡交給她,然後再去找個兼職養活自己。”畢得男心如死灰,“我想好了,與其在大城市裏艱難生存,讓他們附身吸血,不如回老家去消極度日。反正我這輩子不打算嫁人,就同他們死磕到底,彼此糾纏怨恨着,一起步入深淵,同歸于盡。”

“不,楠楠,你別這麽想,你不是要成為一棵珍貴的楠木嗎?你不是還有滿腔的熱血和抱負要施展嗎?為了他們而放棄自我真的一點都不值得,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可是曉麥姐,我有什麽辦法?”畢得男終于沒忍住,掩面失聲痛哭。

是的,一個弱女子,勢單力薄,面對自己的原生家庭,不妥協屈服,又能怎麽辦?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空洞虛僞,姜曉麥深感無力,愧責不已。

“楠楠,別哭了,沒事的,你放心,我們不會不管你。”一直沒出聲的江智仁走過去輕輕拍了拍畢得男的肩膀,“今天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你肯定累壞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吧。”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想法,但他沒有直接說出來,因為打算先和姜曉麥商量一下。

畢得男一邊擦拭眼淚一邊點頭,姜曉麥和江智仁的關懷令她漸漸平靜下來。

“你明天照常來上班,如果想休息可以請幾天假,辭職的事不要再提,聽到沒有?”江智仁像兄長般嚴厲又溫暖,畢得男頓時感覺有了依靠,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姜曉麥卻沒有那麽樂觀,畢得男出去後,她仍是滿面愁容,為這個年輕女孩的未來生活而擔憂。

“你得幫幫她,老歐。”想不出萬全之策的姜曉麥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江智仁。

“你別着急,我來想辦法。”江智仁舉重若輕,“實際上我已經有了初步的方案,只不過要聽聽你的意見。”

姜曉麥急不可待地催促道:“快說快說。”

“是這樣的,之前有個朋友打算去越南那邊辦制衣廠,由于資金上存在缺口,所以希望我能入股。”江智仁娓娓道來,“其實我也一直有去越南辦廠的念頭,只是覺得時機尚不成熟,而且這其中還有不少的細節需要認真推敲,基于這樣的考慮,我當時拒絕了他。”

姜曉麥認真傾聽着,可一時搞不明白這和畢得男的事有什麽關系。

江智仁繼續說:“現在我想把這個朋友找來重新談一談,如果各方面都能達成共識的話,辦廠的程序就可以正式啓動,而我做為股東,必然有權對制度管理和行政人事做出相應的安排,因此我會從現有的人員中派幾名業務骨幹進駐越南,楠楠便是其中之一。”

姜曉麥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想讓楠楠去越南那邊的工廠,遠離她那個像寄生蟲般只會攀附索取的原生家庭。”

“沒錯,這正是我的計劃。”江智仁接着補充說:“而且楠楠在設計方面确實有一些天賦,給她一個平臺,說不定能有所成就。”

“太好了,這不僅可以幫她脫離目前的困境,還為将來的發展提供了一條可行之路。”姜曉麥由衷地表示贊賞,又有些生氣,“這麽好的主意,你剛才怎麽不講出來?”

江智仁反而說:“沒得到你的同意之前,我不敢亂許諾。”

姜曉麥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卻還是明知故問:“你的工廠、你的員工,關我什麽事?”

“我發現你對我和楠楠的關系似乎有所誤會,為了不讓這個誤會繼續或者加深,有些事情在實施之前必須先同你說清楚。”江智仁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如果幫助一個人會造成你我之間的隔閡,那麽我寧願袖手旁觀。我從來沒想過要做一個沒原則的爛好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孰重孰輕,我分得清亦懂得怎樣選擇。”

這比之前講的那些土味情話實在深刻了許多,姜曉麥有幾分感動,面色和目光都變得柔和起來。

“小楊。”江智仁慢慢把臉湊過去,兩人咫尺相望,呼吸着彼此的氣息。

“等一等,我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姜曉麥突然向後退,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心髒在劇烈地跳動着,事情發展得太快,她有些害怕,下意識地想要逃避,“那個,這件事還有一個環節需要确認。”

江智仁只得耐着性子問:“哪個環節?”

“要楠楠背井離鄉,到越南那麽遠的地方去,她會願意嗎?”

江智仁簡直哭笑不得:“那你去問問看呗。”

“我去問?”

“不然呢?你該不會什麽忙都不想幫,只打算在一旁指手畫腳吧?”江智仁佯裝生氣,“楠楠是我們共同的小妹妹,現在哥哥已經竭盡全力做好了部署安排,剩下那些溝通解釋的事難道不應該由做嫂子的去完成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這人真讨厭!”姜曉麥想板起面孔,狠狠責罵江智仁,可眉梢眼角卻分明滿是笑意,她垂下頭,十分鄙視自己的幼稚膚淺,怎麽會變成這樣?聽到如此誇張做作的土味情話,非但沒有拂袖而去,竟然還覺得挺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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