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是十七 姐姐莫要怕了我,我什麽都不……
書信快馬加鞭而來, 更深露重,信紙被打濕些許,信封都皺巴巴的。
路介明從袖中掏出, 方方正正的擺在了許連琅面前。
信上墨跡斑斑,墨汁已經風幹, 筆勢走向皆是父親手筆,許連琅坐不住,猛地站起身, 起的太猛了,眼前陣陣漆黑。
路介明眼疾手快,攙扶住了她。
他扶着她坐下, “姐姐莫急,事到如今, 心可以放肚子裏了,許連珀福大命大逃過一劫。”
燈燭芯子噼裏啪啦的響着,路介明坐在他對面, 墨玉眼底是化不開的倦怠, 但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看她展眉舒顏,看她終于放下心來。
“老天保佑,珀兒終于無恙了,”她雙手攥住信紙, 緊緊的放在了胸口處。
這個時候的許連琅還不知道,這哪裏是老天保佑,明明是有人鞍前馬後,為她這份舒心日夜謀劃。
信上內容不多,父親忙中出錯,幾經修改, 大致意思便是:珀兒已無大礙,愛女勿念。
沒有過多贅述那些驚險十分的經過,免去了她的擔驚受怕。
許連琅長長舒出一口氣,像是要将這幾日淤積在胸口的痛苦排盡。
她剛一擡起頭,就撞進了那雙鳳眸裏。剛想啓唇問一問路介明如何拿到的信,話還沒出口,就看到了那雙狹長的眼眸裏的濃烈倦意。
在燭火的映襯下,鳳眸中染了一層迷蒙的光。
路介明單手撐着額頭,渾身慵懶,上半身傾靠在桌子上,羽蝶般的睫輕輕的掃過眼睑,眨動的頻率動作越來越慢。
他精神身體都松懈下來,困意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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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好睡覺的年紀,身體需要在睡眠中快速生長,這兩日忙進忙出,透支了身體骨骼快速成長需要的睡眠時間,如今事情了結,身體加倍向他讨伐。
他衣袖滑落一大截,露出少年清毅的腕骨線條,低沉的嗓音變柔變軟,藏着幾分嬌氣,他扯了扯她的袖子,貓兒将自己的爪子收的幹幹淨淨,只留下柔軟的肉墊,“姐姐,我困了。”
許連珀的事讓她放下心來,許連琅終于是可以好好看一看面前的這個小皇子了。回憶起那天的事,路介明的表現讓她驚訝又心疼。
她不滿于路介明将那一套威脅警告的言辭用到自己身上,但反過來想,他如此這般的理由,不過是因為舍不得她離開。
許連琅幫他把擋在臉前的碎發攏好,手順勢往下,順着他的脊梁骨一路往下,最後停在腰間,“困成這樣的話,不如就在西廂房睡了?”
聳雲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西廂閣與偏殿就離的蠻遠。看他這幅睡眼朦胧、惺忪的樣子,許連琅擔心他被晚間涼風一吹染了風寒。
路介明用了須臾的時間驚喜,又用了須臾的時間将那雙眼中塞滿笑意。
困意被擊的稀爛,他主動爬上了床,乖巧的将自己縮成了最小的一團,将床上大部分位置留給許連琅。
他年紀還小,隐隐約約有了男女之別,但意識總歸是不明顯的。他只是一腔熱血都想傾灌了給她,管她要不要,他只想給她最好的。
他只想離她更近一點,再近一點。
許連琅俯身躺下,她背對着路介明躺好,先前惴惴不安難以入睡,如今大腦興奮更是睡不着。
她有很多疑問,又一一壓下,想着明早再問路介明。
幾個輾轉反側間,身側的少年呼吸輕了又重,最後,一只已經蓄上淺淺一層肌肉的手臂攀了過來,将她又往床裏拉了拉,将她又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許連琅只得翻身對着他,“我吵到你了?”
路介明搖了搖頭,幾聲低語含糊不清,“姐姐莫要怕了我,我什麽都不會對你做的。”
許連琅眸中神色驚愕,不明他這話的意思,後知後覺,想起了他那警告的言語。
她微笑,單手攬過他的腰,“我知道啊,如果我真的走了,你也會幫我瞞的死死的。我家殿下總是刀子嘴豆腐心。”
路介明困的眼睛都要睜不開,卻還是強撐着又用力搖了搖頭,他想說不單單是這件事,他之前的那些肮髒事,他總有預感,許連琅會知曉。
這樣的預感實在強烈,他真的很怕,許連琅可以因為許連珀而離開他,那如果知道了那些事呢,會不會覺得他無可救藥,會不會覺得他小小年紀殘忍至極。
路介明的神色更加陰沉,指尖慢慢收緊,若是讓那些碎嘴的人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話,許連琅就再也不會知道了……
許連琅見他臉色不好,一遍遍用手順着他的背,手從少年纖長的頸,到少年的蝴蝶骨,最後停留在腰窩,直到窗外殘月消淡,太陽悄然升起,她才聽見少年和緩深長的呼吸聲。
路介明已然入睡,許連琅面對着他躺着,眼睛剛閉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突聽得外面一陣喧鬧。
有人偷偷摸摸懷裏揣着個孩子在聳雲閣各個屋子亂瞄。
許連琅一下子就精神了,她快速穿好衣服,想讓路介明多睡會,沒有叫醒他,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
那人身量不高,很胖,胖的脖子和臉都沒有什麽區分,肚腩高高鼓起,懷裏抱着個大概四五歲的孩子,被他那肚子頂的一颠一颠的。
那孩子也是被抱的不舒服,張牙舞爪想要下來。
那人嘟嘟囔囔,滿臉奉承讨好,手上卻不肯松勁,嘴上一邊說好好好,手上卻止不住的收力抱緊。
看那孩子都要嚎啕出聲了,許連琅開口喊他:“你放他下來吧,你這個抱法,小心他吐出來。”
那人一臉警惕,将小孩往身邊側了側,一副防着許連琅的模樣,不肯叫她看見小孩兒正臉,“瞎說!吐不了,我家殿下今天沒吃東西,啥也吐不出來。”
這人憨傻氣十足,許連琅的警惕心慢慢放下。
聳雲閣一向沒什麽外客探訪,陡然間來個這樣的,也是有意思。
許連琅打了個哈欠,注意到了他言辭的重點,跟着重複了一遍,“殿下?你家的是哪位殿下呢?”
那人圓溜溜的眼睛轉了一圈,氣急敗壞,“你這女人,咋看出來的,這是什麽老什子殿下,就一小屁孩。”
“小屁孩”不願意了,委屈巴巴的扣他抱着自己的手,“我是十七。”
聲音奶的很,尾聲顫悠悠的,軟乎乎的一團。
那人瞪着許連琅,許連琅無所謂的聳聳肩,百無聊賴繼續逗小孩兒:“那十七小殿下,您是為什麽來啊?”
十七皇子張嘴咬上了那人的手,乳牙并不鋒利,他力氣小小的,那人哀嚎一聲,依然不肯松手。
“啊啊啊本殿下真要吐啦啦啦,”小孩兒很聰明,順着許連琅的話說,引得許連琅發笑。
那人一看就沒帶過孩子,手生的很,他那樣不管不顧的抱法的确會讓小孩子不舒服。
許連琅覺得來了聳雲閣便是客,小客人說着不舒服,她也不好幹看着,尋思着搭把手。
她起身,笑盈盈的走過去,有些遲疑的猜測着那人的身份,“這位公公,看您也是生手,我來抱小殿下吧,至少他會舒服一點。”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不敢信她,但架不住懷裏的孩子鬧的厲害,“姐姐,姐姐,你抱你抱!”
十七皇子自來熟,朝許連琅已經張開了手臂,像極了嗷嗷待哺的小鳥崽兒。
許連琅微微矮下身,雙手繞過他的腋下,将他接了過來。
他一雙眼睛也是鳳眸,因為是小孩子的緣故,瞳仁很大,在那狹長的眼型中,圓潤喜人,鼻尖是圓的,臉型也是圓的。
真的十分可愛。
許連琅瞧了他好幾眼,想着容昭與這位小皇子都算是路介明的弟弟妹妹,容貌上總有相似的地方,但還是都不如他五官精致,容貌驚豔。
自家孩子過于優秀,許連琅忍不住沾沾自喜。
許連琅将十七皇子抱過來時,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他身上肉肉的,比她想象的要重不少,她笑着打趣他:“你也是個小胖子呢。”
十七皇子揪着眉頭,并不反感別人說自己胖,眼睛一個勁的往屋裏瞅,說話軟軟綿綿,“我七哥哥還沒起嗎?”
許連琅往上将他提了提,“你來找殿下?”
十七皇子點頭,“我七哥可太厲害了,我好喜歡七哥,可惜不能常見,每次都只能來這裏見幾眼。”
許連琅下意識回問:“你先前來見過殿下?”
“嗯,見過許多次了,七哥不許我來聳雲閣,只是悄悄見。但這次……不一樣!”他人小,很多話敘述不清楚,許連琅卻是聽明白了,原來路介明一直都與這位十七皇子以及十七皇子背後的人保持着聯系。
并且還為了掩人耳目,特意避開了聳雲閣。
但今個兒怎麽就上門了呢?
被許連琅喚為公公的人哼哧哼哧湊過來“老奴是葉貴人宮中的管事公公王喜喜,這是十七殿下,今日唐突了。”
“還好,不算唐突。”
王喜喜壓低了聲音,聲音幾乎沒有實質,都是氣音,有種生怕被人知曉的恐懼感,“葉貴人原是容嫔娘娘殿裏的人,與娘娘交情匪淺,有些事葉貴人拿不準主意,希望娘娘給個準話。”
他這種故作的恐懼感着實好笑,許連琅忍不住提醒他,“這位王公公,您可以大聲些,聳雲閣人少,沒有話多的人,更沒有什麽旁聽的耳朵。”
王喜喜卻覺得這小姑娘天真爛漫,不谙世事,咋沒有旁聽的耳朵了,聳雲閣一向是個雷區,宮裏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呢。
“小姑娘,你不懂,被人發現我們來了聳雲閣,葉貴人那邊也是要被牽連的。”
他這麽一說,許連琅就能理解些許,皇帝那次夜晚臨行容嫔,也是瞞的很緊,想來宮裏那邊還是把聳雲閣當作眼中釘、肉中刺。
“若不是實在拿不準主意,那邊逼人太甚,老奴也是不願意帶着皇子來此的。老奴請姑娘通禀一聲。”
許連琅不解,容嫔娘娘精神如今每況日下,并不是個可以拿主意的人。
懷裏的十七皇子正是好動的年紀,長着小小肉窩的手瞄準了許連琅頭上的絹花,剛要伸手,就被一聲清冽的聲音叫住。
“路金烨,把手給我收回去!”
他這一呵斥,下了這三人一跳,尤其是這位王喜喜公公,捂着小心髒跺腳,“吓死了吓死了。”
許連琅覺得大概聳雲閣真的有什麽可怕的神鬼魔力,都能讓一個這麽富态的公公因為懼怕而賊眉鼠眼起來。
十七殿下吧唧着小嘴,“蹭”地一下就将手收了回來,一張笑臉都是崇拜,“哥!七哥!”
他習慣性的伸手想要來人抱,但一想到是自己的那冷峻十分的七哥又讪讪收回手。
廢話,他七哥哪可能抱他呢,別做夢了。
但下一刻,就真的像是做了一場白日夢。
路介明眉眼冷硬,夾雜着倦意,朝他伸出手,“十七,過來,我抱。”
小十七一雙圓眼星星亮亮,覺得這可以算是他出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刻,攬住哥哥脖子的那一刻,他輕輕的用臉頰去蹭路介明裸露在外面的肌膚。
蹭一蹭哥哥,會不會變得更聰明一點呢。
這樣母妃就不會一直說自己笨了,自己就不會一直被別的皇子欺負了。
剛蹭完右臉,還沒蹭到左臉,就聽他七哥說,“你這麽沉,要累着她了。”
下一句,就有了咬牙切齒的味道:“以後不許再讓她抱你了。”
十七皇子唯唯諾諾應了聲,迅速将自己那臉蛋子貼上了那白皙的頸。
蒼天大老爺啊,都是兄弟,讓我有七哥一半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