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哥哥 哥哥還不信我?

許連琅怔忡着, 小路子控制不住,剛長出的尖牙還不利,圍着李日這個陌生人打轉。

李日一把抓住她, 警告道:“我來告訴你這個消息,不是想讓你過去, 而是讓你稍安毋躁,這可是太後面前,不再是行宮宮人之間的小打小鬧了。你稍不留神, 丢掉的就是自己的命。”

她彎腰将狗抱起,一把塞進李日懷裏,有條不紊的安排着:“容嫔娘娘需要人看護, 勞煩公公幫幫忙。”

李日有悶氣出不來,只能作罷, 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許連琅要是聽他勸的話,哪裏還會在這裏。

小路子濕漉漉的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她, 黑瞳沾滿眼眶的模樣像極了幼年時的路介明, 許連琅望了一眼,心下一沉,回了西廂房,取了一塊小毯子。

她步伐并不顯慌亂, 甚至于邁出門檻時,幾經猶豫,白嫩的指抓在那塊绛藍色的毯子上,指尖邊緣顯出淡淡的紅。

李日公公機敏的很,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猶豫,以為還有機會攻破, 他按着那只過分蹦跶的狗,三步并為兩步,擋住了她的路。

他斟酌着話語,替她找着心安的理由:“連琅,你去了也無用,他畢竟是太後親孫子,你大可在聳雲閣等他回來。”

許連琅咬牙,手腕一轉,将那毯子收攬進懷裏,抱的緊緊的,所答非所問,“公公可看清楚了為什麽落水?”

李日搖頭,如實的說,“伺候的人太多了,事發突然,所有人都圍了過去,我在外面當差根本過不去,只是聽到裏面有人驚呼。”

他細致回憶當時的動靜,“好像一同落水的還有常貴人”,他頓了頓,微微瞪大了眼睛,補充道:“那位常貴人有了身孕,金貴着呢,該是落了水就有一堆宮人救助,順道肯定就把那小崽子弄上來。你大可不必擔憂。”

“多謝公公特意告知”,許連琅目光幾經變幻,她自嘲的笑笑,“我不擔憂的。殿下大了,他自己早就可以應付這樣的場合,我去了或許還添亂。”

“我家殿下早就長成了獨當一面的男人,在禦前種種,我并不擔心。”她眉眼鎮定,沒了先前那種聽他出了事就慌亂的樣子,她相信他可以應對好一切。

李日長長籲出口氣,他緩過了氣,語氣戲谑開來,左眉尖上的黑痣随着他的面部動作上下移動,“那就得了,我還怕他連累了你。”

李日不想她去,皇家宮宴規矩衆多,稍有差池就會性命不保,任他路介明如何,他身上的血也是皇家的。他們這種做奴才的,命何其卑賤,是那些貴人口中一句話的事,他實在是不願意許連琅為此冒險。

而且那小崽子那麽厲害,還天天要靠許連琅,算什麽!扮豬吃老虎也不是這個樣子的。非得許連琅把命都搭上,他才罷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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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日對路介明的厭惡與日俱增,随着少年的長大愈濃。

但李日不想和許連琅因路介明而疏遠,但他仍然過來告知,是知道許連琅心裏有路介明,與其被別人告知,不如他親自過來,至少可以免了她擔驚受怕。

“連琅,你這麽想就對了,他再怎麽說,也是皇子。就算真的做錯了什麽,太後還能不心疼自己的孫子?”

許連琅“嗯”了一聲,“公公說得對,殿下是太後娘娘的親孫子,但他落了水……”

李日明白過來了,他指着她手裏的毯子,“但你還是要去給他送毯子。”

許連琅頗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個老母親,潛意識裏知道兒子獨立了,但下意識又忍不住偷偷摸摸看他能不能應對,她猶豫好久,還是放心不下。

她給自己尋着借口,“我就在外面看着,若沒毯子,我再過去送。”

李日皺起了眉頭,看她眼瞳堅定,只得作罷,“算了,我就知道。你去吧,我留在這裏,但我先說好啊,容嫔娘娘這瘋病說來就來,你還是得盡快回來。”

許連琅大聲道謝,腳下的步子已經壓不住,聽得李日在後面叮囑,“你要記得,不要因為七殿下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你要把你自己放在首位。”

她跑的太快了,聲音越來越淡,跟不上她的步伐,李日的話語被甩在了後面。在空氣中聚散又消離,終是沒能進了女人的耳廓。

漫湖臺已經戒嚴,侍衛提刀而立,前後早就圍了三層,刀刃在這炎熱的夏天平白添了三分寒氣,許連琅完全被擋在外面。

她苦笑一聲,臉頰蹭了蹭毯子,額角都是汗,她有些焦躁,越是看不到裏面什麽場景,內心的恐懼反倒會擴大。

她說了些好話,侍衛并不為所動,她站在密密排開的高大侍衛們面前,嬌小的惹人憐愛。

她生了一雙春水盈盈的杏眼,此時眼裏帶着焦急,更是蒙上一層霧氣,像極了江南細雨微微,侍衛饒是有令在身,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靠近,但眼睛還是忍不住偷瞄她。

這樣的打量裏的意味不可言喻,垂涎的,露骨的,色意完全不加掩飾,漂亮的皮囊自帶優勢,許連琅別無他法,想要走一走這種捷徑。

她将毯子放在左手臂彎間,右手勾着發尾,盤在了她柔若無骨的手指骨節上,她勾起了唇,語氣溫軟,“侍衛大哥,我是聳雲閣伺候的,我家殿下落了水,總得讓我去送個毯子。”長睫毛半阖,杏眼裏的媚意絲絲縷縷,春雨般随風潛入,潤人心肺不可抵擋。

正面對她的侍衛壯碩,面孔稱不上好看,五官大開大合,架在粗脖子上,後背寬肩,像只狗熊,“狗熊”黑黢黢的臉可以明顯看到蹿紅的兩腮,厚嘴唇抿了又抿,舌頭舔了又舔。

他哪裏看到過這樣的美人,更哪裏有過這樣的美人跟自己示好。

他不住的吞咽口水,一雙眼恨不得透過許連琅的衣衫望過去,看到裏面旎旖的風光。

許連琅被這樣的粘膩目光看的不舒服,但她面上并不顯,聲音越發甜柔,“這個哥哥,還是不可以嗎?”

“哥哥”的字眼從她丹色的唇瓣中吐出,唇瓣上像是抹了蜜,甜的人發昏,香的人臍下三寸發脹。

這侍衛早就心生馳往,“真是聳雲閣的?”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将頭靠近許連琅,鼻翼聳動,大力的吸探着她身上的味道。

許連琅恨不得一腳踹上去,她深呼吸,一再平複心裏的火,身子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神情并沒有太大變化,“哥哥還不信我?”

她太會利用自己的優勢了,嘴角撐起一個格外美麗的弧度,虛虛的松懈站姿,更顯身姿窈窕,要伸出的食指就差一寸就可以觸到那人的胸膛時,便被一道澀啞的聲音止住。

她的小殿下在變聲,聲音很有辨識度。

她眼睛一亮,點起了腳尖去看侍衛圍成的人牆後的人,等路介明從侍衛從中穿插而過,許連琅才看到少年陰沉的臉色,他眼神複雜,眉心蹙的緊緊的。

許連琅心裏一咯噔,不知道他聽到多少。

路介明甫一出現,那些侍衛都跪地行禮,他長身玉立,在衆人低垂恭敬的頭顱間走來,他神态沉穩,舉手投足間盡是矜貴,不慌不亂,生來便是受人朝拜,哪怕蹉跎許久,依然是天之驕子。

他像是沐着光,一步一步走來時,處處都是請安音,許連琅不由的後退了一步。

也就是這一步,讓路介明徹底變了臉色。

他沉着臉,喚她,“姐姐。”

許連琅卻突然覺得自己受不住這樣的稱呼,她突然懵了神,身上的熱汗突然幹了,精神繃緊了。

這一刻,許連琅才驚覺他們之間的莫大距離感,這幾年的親近讓她恍惚,以至于真的拿他做了弟弟。

她動作都有些遲緩,緩緩吐出兩個字,“殿下。”

她能感受到周圍的目光,那些宮人哪怕低垂着頭,依然用餘光在她身上好奇的打轉,她當即也随之跪下,“婢子來接您回家。”

她的小殿下終于受到了殿下該有的禮遇,她怎麽能做突出的那一個,她不就是想看他重回尊貴皇子身份嗎?

她該這樣的,至少在衆人面前,她首先要好婢子的恭敬。

路介明不可避免的受傷,她的動作像是一根刺一樣紮進他的眼裏。

若換做往常,他或許還有力氣思考與理解許連琅的打算,但今日連番交鋒已經讓他殚精竭慮,一出來,又聽到他喜歡的姐姐用那樣甜膩的聲音喚別人“哥哥”時,他的理智就抛到了九霄雲外。

漫湖臺湖面早就一片靜谧,倒垂的楊柳盡情舒展着,湖面清楚的倒影出光影,恍若墜湖的風聲僅僅是風聲并未發生,但路介明身上還瀝水的衣服又清晰的告訴許連琅,的确是發生了。

不但發生了,而且他家的孩子連衣服都沒得換。

她抓緊了小毯子,目光落在地面,憤恨的想。

但身邊宮人的态度又恭敬如斯,她想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麽。

正琢磨着,就聽得一道既尖且啞的聲音冒了出來,“七殿下,太後娘娘讓奴才送來了毯子,您衣服不肯換,這麽回去,感染風寒就不好了,奴才叫了軟轎,您乘轎子回去?”

又等了好久,才聽的路介明回話,他嗓子像是被砂石磨砺,明明在水中浸了那麽久都沒有什麽感覺,怎麽就這一下,便可以難受成這樣。

他說,“不必了,勞煩王公公了。我沒那麽嬌貴。”

那王公公絲毫不肯怠慢,“瞧您說的,您金尊玉貴,太後娘娘這幾年其實心裏一直記挂着您呢。今個兒可算是瞧見了,太後娘娘精神都好了很多。”

“今夜晚膳,您看着要不過來一趟,太後娘娘早就叮囑奴才們備好您愛吃的東西。”

路介明目光全落在許連琅的發旋上,他想,原來她還會有那麽甜的聲音,哥哥可以叫的人酥掉身子。

他有些敷衍,“我口味變了。”

人的口味沒那麽容易變,只是來了熱河行宮之後,他愛吃的吃不上了,久而久之,忘了味道,不記挂了,也就不喜歡了。

王公公被這話一睹,但做慣了奴才的人,最是最甜的,“那您再嘗嘗別的,總會有您喜歡的。”

路介明吐出一口濁氣,擔心她這樣跪着膝蓋疼不疼,他不想再跟王公公糾纏浪費時間了,“好。”

王公公喜笑顏開,可以跟主子複命了。

“那這軟轎……”

路介明撩袍,長腿一邁,進了轎子裏。

從見面到離去,他跟許連琅的話,只卡在“姐姐”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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