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疼(兩更合一) 我只是覺得你到了年紀……
在路介明怔忡的幾瞬之下, 那雙手還不知死活的一路向下,準确無誤的握住了他要命的部位。
疲軟有所擡頭,在另一個女人手裏。
他像是被兜頭澆下了一盆冰水, 寒得脊骨生寒,牙齒似乎都在咯咯作響, 胃裏不住的抽搐。
惡心,鋪天蓋地的惡心,身體的反應壓根兒不受控制, 女人的身體慢慢靠近過來。
聽到外間有些小動靜,他不過餘光一瞥,就從那背影身形中認出了許連琅。
他的目光曾無數次的落到過她身上, 她的身形弧線,她的姿态儀态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
他先是慌亂, 猶如被捉奸在床,而後卻又猛然明白過來,她所在的地方, 是守夜的奴才慣常待的。
一瞬間, 巨大的羞辱感淹沒了過來,驚天巨浪将他裹挾其中,床上,他和另一個女人, 糜·爛、糾纏,然後是不分你我,你中有我……與旁的女人……而她就在外間……
路介明當即抓住了那只手,虎口死死的卡在那人的手腕,骨腕錯位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女人尖銳的哭喊聲也在這樣靜谧的深夜中炸開。
女人哭哭啼啼, 求饒的話語不成句。他的耳朵像是失了靈,什麽都聽不到了,身上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許連琅被這樣大的動靜吵醒,她匆忙進來,手裏提着的燈盞照亮她周身的一小片區域,随着距離的拉近,一寸寸照亮了床上的模樣。
路介明胸膛衣衫大開,露出細膩漂亮的肌膚紋理,他已然坐直了身體,長腿被壓住,女人像只樹袋熊一般試圖用長長的手臂勾上了他的脖頸,可惜繞指柔情繞不開他那顆早就給出去的心,路介明并不買賬。
女人已經半褪幹淨了衣物,漂亮的身體僅有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覆蓋,被路介明攥在手裏的腕骨已經扭曲變形。
那雙鳳眼被氣的眼尾都泛起了紅,他擡腿下床,将床上的被子一并扯了下來兜頭裹住了女人赤·裸的身體,将人連拖帶拽的扔到了外面。
庭院裏早有四兒侯在外面,女人狼狽的被扔了出去,院中因季節更疊而枯黃變脆的枝葉被那床被子全部壓折。
主殿的門被用力關上,似乎地面都跟着震了起來,所有人都心有戚戚,噤聲做好聾子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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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四兒點了點腳尖,伸長了脖子朝裏面張望,驚覺許姑娘被一并被關在了裏面。
一陣喧鬧之後,庭院中除卻女人小聲的啜泣聲以外,再不見任何聲響。
殿內更是一片死寂。
許連琅臉色發白,看着人又回到了殿內,開口解釋,“太後娘娘帶來的姑娘,馬上你也就十六了,該是時候……”
她說不出口了,男女交·合本是極樂快事,更是傳宗接代的必須,但當他們一男一女面對面站着時,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這樣的事,不該從她嘴裏說出,她也說不出。
路介明白色的衣袍委地,一番動作之後,連襟裏衣完全散開,他胸口大幅度起伏,眯起的眼眸辛辣又薄淡,目光縱深,落在許連琅身上。
看着那張皎潔如皓月,時時燙在他心尖的一張臉,他幾乎是用氣聲再問,“這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你身邊該有女人了,旁的人在你這個年紀該有了。”
許連琅只得低下頭,快速的說出這一番話,他的目光太過于銳利,逼得她根本不敢直視。
她坦然的模樣憎恨得他牙根兒發癢。
“許連琅,你是誠心要我不好過。”
他咬着牙,像是要将齒牙全部咬碎。
再精致的眉眼也敵不過滔天的怒火與被羞辱的憤恨,而變得扭曲猙獰起來。
許連琅茫然的站在原地,手指還提着燈盞,燈盞的位置下移,只照亮了她的繡鞋,光暈的邊餘,男人的黑色短靴大步而來。
許連琅從未見過他這等模樣,腳步不受控制的後退了起來,也就是這一閃躲動作,越發激怒了路介明。
陡覺一陣天旋地轉,腰上一緊,她已經被人狠狠的壓上了床塌。
燈盞跌落在了地上,燭淚撒在了地毯上,火苗竄起,又瞬間熄滅,毛發燒焦味在空氣中揮發。
殿內又重新陷入一片沉重的黑暗之中,許連琅不得動彈分毫,他高大的身體半壓在她身上,呼吸咫尺之間,她的手撐在了他的胸膛上。
許連琅的腦子突然就變成了朽木,如何費力雕琢,也悟不到他的情感共鳴。
兩人的氣息抵死糾纏着,床上少了軟綿被褥的阻擋,孤零零的木板硬的許連琅肩胛骨發痛,但那麽點細微的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因為路介明的手正死死的按着她的肩膀,像是要将她捏碎一般。
她輕呢出聲,“疼……”
男人的臉上卻晾起一抹諷刺至極的哂笑,“你知道我多疼嗎?許連琅,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沒什麽再比這更殘忍了。
她可以不愛他,但為什麽要侮辱他的愛。
她怎麽能眼睜睜着看別的女人爬上他的床,甚至還要在外間替他守好這一夜,她怎麽能呢。
她高高地撐在他胸膛的手被他反手攥住,一并高高按在了腦前。
許連琅突然就想到了剛剛那個姑娘已經近乎扭曲變形的手腕骨,她身體細微的顫抖起來。
“你怕我?”
他聲音沉到了極點,不可置信的感受着了身·下這個女人的顫抖和瑟縮。
“你非得叫我将心挖出來給你看嗎?”
怒火、委屈,被心愛的人圍觀的羞辱一齊發洩而出。
他像是頭被激怒的雄獅,用爪子一道道在心口抓撓,他一把抱起她,動作不拖泥帶水,将她也推了出去。
他抻拽着她的手腕,到底還是留了情,沒有将她也推倒在花壇枝葉上。
他大口的喘着氣,手扒在門棱上,天氣已經冷了,陣陣冷風從他們二人的衣領袖口鑽進。
許連琅被他推的幾經踉跄,口中嗫嚅,“介明……”
她喚着他的名字,試圖安撫,但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話,“我只是覺得你到了年紀,該有女人了。”
“啪”有什麽東西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許連琅被吓得聳起了肩膀。
他告訴自己,算了吧,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到底在為什麽神傷。
她像極了當初他在木蘭圍場救下的那只兔子,哪怕耳朵高高束起,卻也聽不懂他話語中的意思,始終一臉茫然。
她嬌小、脆弱,總是讓他手足無措,不知所措。
天際橫亘出藍紫色閃電,“轟”的一聲,天空打出一聲悶雷。
今年秋季的最後一場雨磅礴而來,砸在地面上都是大的水花,頃刻間,兩個人都被澆了個精光濕。
許連琅要被這驟然降臨的雨澆的睜不開眼睛,全身都是涼的。
如果說在聳雲閣的那幾年有人在他脊梁上揮過鞭子,尚且沒有将他的脊梁打彎,沒将他的倨傲自尊折毀,那這一遭,便是徹底壓垮了他的脊背。
-他是告白過的。
雷雨聲中,可以将他的聲音消弭幹淨,但他還是道了聲:“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對待我。”
-但是她從沒有當過真。
雷雨聲中,他透過雨幕望向了她模糊的眉眼,五官輪廓被雨水沖刷的朦朦胧胧,但她眼底的茫然他總是能一眼看出。
淤積在胸口太久的情感,總會有宣洩的一日,但他的宣洩,已然被這雷雨天所掩埋。
他也一遍遍在問自己,為什麽要跟她發火,畢竟那些喜歡,那些愛意她都沒有信過。
何故又要招惹她的不痛快,只有自己疼就夠了。
電閃雷鳴一聲接過一聲,面前的男人只剩下個孤影,又是個雷雨夜,他直挺挺的站着,再也不像是當初的那個孩子會窩着被角,用顫抖的身體訴說着自己的害怕。
如今的他,哪怕是怕到了極點,也不再有發抖的資格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滴落地成冰,霧蒙蒙的濕氣升騰起。
雷聲徹底歇了,他終究是沒能再等來一個擁抱,許連琅的擁抱。
這樣的場面太難堪了,他周身起森嚴,聲音變了腔調,“我失心瘋了,姐姐對不起。”
一場獨角戲無法落幕,他終于是将朱漆大門關上了,這次,大門上的朱漆安好,沒有倒刺,更沒有一碰就會掉落的漆皮。
許連琅帶着潮濕雨汽回去的時候,小路子圍在她的腳邊,着急的轉圈圈。它伸出柔軟的舌頭一下下舔·舐着主人身上不停滴落的雨水。
她對着銅鏡中的自己,看到自己那一臉狼狽,銅鏡中的自己有幾分失真,她卻緊盯了上去。
她只是守了個夜,怎麽他就發火了呢。
是害羞?
不,不是的。
她的手指抓撓起頭發,發髻完全散落,衣袖翻起,露出她纖細的手腕,她突然擡起眼,看到銅鏡中的自己,那腕子上空蕩蕩的。
清晨庭院中還有水窪,四兒瞧見院中有人蹲跪着在找什麽,他上前去看,大為所驚。
她及腰的長發散在肩頭,濕漉漉的還未幹,一身裙衫皺巴巴黏在衣服上,左手手腕上有一道被抓攥出來的紅痕,赤足踏在青石板地面上,清瘦可憐的腳已經被凍得通紅,面容上帶着些許潮紅。
她蹲跪在地上,去撿地上那點在陽光下晶晶亮亮的東西,她完全沉浸其中,直到四兒要去叫路介明時,她卻突然擡了頭,舉起手裏的帕子,朝四兒笑了,“終于找全了,我得找人看看能不能修好。”
許連琅求救一般的看向了四兒,“這宮裏的人我都不熟。”
她羞于再說下去,“你能幫我找個能工巧匠修修嗎?如果不成,我再去求求張太傅。”
直到看到被細致包攏在帕子裏的東西,四兒才明白她到底為何這般說,因為那玉镯子碎成了稀巴爛。
本就是害怕磕碰的東西,被路介明那大力的一扔,早就不成了樣子,粉末渣滓散落在青石板縫隙中,她便就用指尖去扣。
四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最後還是接過了那镯子,妥善的收進了懷裏。
太後送來的那位姑娘最後到底被太後安排到何處,誰也不得而知,但大家都看在眼裏,舒和郡主來得更勤快了,窦大人也時時造訪,殿下反而愈發沉默寡言了。
果然,臘月初一那天,皇帝下了旨,許了兩人的婚事。
許連琅得知消息的那一天,紅梅開了。
她正提着剪刀,修建紅梅枝叉,剪下來了最好的幾支,打算放到路介明書房的瓷瓶中。
聖旨突然就下了,路介明瞞得滴水不漏,沒有跟她提過一個字。
幾個宮女在旁側說着榮親王好大的手筆,當即贈予了準女婿何等稀世珍寶,太後皇帝又是如何高興,那場宮宴辦的多麽盛大,明明才只是訂婚宴而已,從他們的嘴裏說起來,倒像是婚宴一般。
她走了神,感覺到指尖刺疼,才發現不知何時冒出了小血珠,她眨着眼睛,想了又想,沒想到到底是碰到了什麽東西。
但卻讓她意外響起,路介明有多久不再跟她說過話了。
她後知後覺,路介明沒瞞着她訂婚,只是不再跟她說話了。
他沒瞞,是他不理她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呢,好像就是那場雷雨天開始的。
她在路介明身邊已經快六個年頭了,年年複今日,每年總是會有那麽些故景重游,比如……
她揪下了一片梅花瓣,放在鼻間輕輕嗅,比如,這紅梅,再比如,那天的雷雨天。
年年的都差不多,從聳雲閣到皇宮,雷雨天是那樣,紅梅開放的時令還是那樣,但卻偏偏物是人非。
今年的紅梅開放,她的小皇子訂了婚,不知道明年開放的時候,是不是她的小皇子娶了妻子。
那後年呢,是不是就要有小小皇子了?
年年複今日,她能在幾時……她真的祝福他倆白頭到老,日日恩愛,永不分離。
四兒不知道何時揮退了宮女,悄無聲息的站到了她身邊,吓了她一大跳。
四兒皺緊了眉頭,“姑娘,大喜的日子裏,你總得笑笑。”
許連琅摸着自己的臉,明明嘴角彎彎,她不由地反問道:“我沒笑嗎?”
“都要哭了。”四兒拿肩膀打趣般的撞了她一下,本意是希望可以和緩她的情緒,卻沒料到這一下子,竟把她撞了個趔趄,而後翻到在了臺階上。
磕的并不疼,手掌心都沒有蹭破皮,她卻覺得鼻子酸,她心裏嘲笑四兒,看吧,叫你說我,這下子真的要哭了。
她被攙扶到廊庑下的長凳上,衣擺花兒般的綻放,她面色發白,唇瓣卻紅,秀挺的鼻梁上沁出些小水珠,她就愣神的坐在哪裏,比一旁的紅梅還要打眼。
四兒細致檢查她的傷口,口中忍不住奚落。
“若姑娘主動些,哪裏會變成這樣。”
以前聽不懂的話,現在突然聽懂了。
所以說傻子才是最開心的不是嗎?因為不通人情不知世故,就可以了卻煩惱,如今事事入微,又是一番疼痛。
她若有所思,盯着紅梅上的雪串串,路介明當初也會像她這般疼痛嗎。
最後卻又笑了,只是那笑容怪異的很,他說過,自己讓她很疼來着。
但長痛不如短痛吶。
四兒瞧她意興闌珊,興沖沖的要跟她說自己偷聽到的秘密,“殿下總是想着姑娘的,大喜日子上,先說了生母容嫔病了,懇求陛下将生母接回宮中,好讓他能在膝下伺候。而後就說了姑娘與窦大人的事呀!”
四兒語氣高昂,替她高興,其實這樣也算一種圓滿啊。
但許連琅的耳朵卻只選擇性了聽了半句話,她喃喃詢問,“容嫔娘娘病了?”
“是啊,”四兒眼中也隐有擔憂,“這段時日殿下跑了好幾趟聳雲閣,容嫔娘娘這次不太好,湯藥伺候着,也不見轉好。”
許連琅連連點頭,附和道:“是應該接回來的,子欲養而親不在,他是要接回來盡孝心。”
許連琅從沒有懷疑過路介明對親情的渴望,他生在親情淡薄的皇家,但他卻表現出來對親情的極大渴望,同母異父害他流落至斯田地的容昭,他給了自己作為哥哥的所有的愛護,他是真的沒有連坐,沒有牽連,沒有摒棄,将容昭也放入到了受害者的身份中去。
時至今日,她依然能記起他曾經說過的每一個字眼,“她有什麽錯,她唯一的錯就是沒投好胎,來到了這樣的人家,遇到了我這樣的哥哥。”
于是哥哥就真的為她擔起風雨,不光如此,還有老十七,興許還會有太子、六殿下……若不是陷入這皇子争鬥,非要争的你死我活,若不是他人不義在前,他會善待每一位兄弟姊妹。
如今,這般對待容嫔,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哪怕他也曾和容嫔鬧到水火不相容,哪怕他也曾經懷疑過容嫔那瘋病的蹊跷,哪怕他也憎恨過母親的人品。
但這些種種,在母親面前,都不值一提。
饒是許連琅被容嫔傷害過,她也完全贊成路介明的做法。
這個世界上,母親本就是人心中最柔軟的一塊疤,就像是肚臍,永存于身體之中,出生的時候有,死去的那一刻依然有,這塊甜蜜的疤是母親給的。
四兒知道她完全歪了話題,輕咳了兩聲,又重複了一句重點,“姑娘你與窦大人的婚事也有了着落了。”
“殿下趁着酒酣正當喜時,為你請了個女官做,這下子配窦大人誰也不能說出半個不字。”
許連琅咕哝了一聲,屈起了膝蓋,将下巴擱放在了膝蓋上,談不上高興與否,她說,“是嗎?”
四兒激動起來,拍着大腿道:“當然是呀!殿下親口許諾的,說過幾日,一并賜了婚。”
“那我要多謝他了,能得陛下賜婚,倒也是祖上積德了,墳上冒青煙了。”
“姑娘不高興嗎?那可是窦大人啊。”四兒側着頭想要去瞧她的神情,可她偏偏将腦袋完全紮進了手臂盤就而成的巢中,“高興,怎麽不高興,就像是你說的,那可是窦大人啊,京都女人的夢。”
他想讓她高興,那她就高興。
他許給了他能給的最好的親事,她有什麽不高興的呢。
父母聽到了,也會高興的。
四兒如釋重負,下了臺階,彎腰剜起牆角背陰處的積雪,揉成了個大雪球,直直的砸到了紅梅樹幹上,震下了一樹的碎冰碴子。
他喊了兩聲,“多圓滿!”
是啊,多圓滿。
許連琅小聲的跟他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