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龍袍 我十五歲時就想,要是我比你大上……

冰棺被開啓, 白霧蒸騰而出,甫然湧進大股大股的熱氣,冷熱相沖, 許連琅只覺得胸腔隐隐作痛。

她茫然的看着洞窟頂端凝結的水珠,感受到有人朝她靠近,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毫無力氣,五感卻是分外的敏感, 以至于被人猛然抱進懷裏時,可以清晰的聽到來人慌雜紛亂的心跳聲。

她整個人都被納進了懷裏,她做不起絲毫的掙紮, 來人抱的她太緊了,她被迫将下巴放在來人的肩膀上, 随着他的顫抖而顫抖。

他在抖,五指不受控的收緊,高挺的鼻梁在她頸窩間磨蹭, 鳳眼眼尾紅透了。

懷裏的身體很軟, 終于有了體溫。

六年前他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肌肉皮膚已經變的僵硬,他視若珍寶的人躺在薄薄一片木板上,箭羽被取了下來, 身上的髒污一并刺進了他的眼睛。

他想要橫抱住她,手可以穿過她的膝彎,可以箍住她的肩頭,但她的手臂卻再也放不到他的肩膀上,他稍一動,她整個人都像是斷了線的木偶, 他明明已經将她抱進了懷裏,但還是空,空的他渾身冰涼,像是要比她的溫度還要低上幾分,他抓不住她,徹底失去了她。

死亡,抽掉了人生動的靈魂,只給他剩下了這一副軀殼。

他也就守了這幅軀殼六年,整整六年,每一天都像是在他心頭刻刀子。

他喉頭滑動,手向上移,按在了許連琅的後頸上,讓她愈發貼近自己。

“阿琅,你終于肯醒了。”

不是熟悉的稱呼,不是熟悉的擁抱,但卻是最熟悉的人。

他一開口,她就确定了。

無止休的夢境畫面充斥在她眼前,她急于表達什麽,卻在這冷熱交織下,急火攻心,她過于虛弱,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她的頭落在他的肩膀上,漂亮的眼眸又重新閉合,路介明僵硬起了身體,額頭去尋她的,好久好久,她的體溫終于沒再消失。

許連琅再次醒來的時候,像是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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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洞窟岩壁,入眼的成了用金線繡出的明黃色龍紋床幔,床幔緊緊合攏,只有幾縷光線可以照進,勉強可以映亮。

華貴的雕花床榻,床榻柔軟,錦被如雲,她動了動唇,聲音沙啞發緊,發不出太多聲響,她嘗試起身,四肢終于恢複了些許力氣。

她掀被而下,腳下不穩,直直的栽了下去,幸好腳下地毯柔軟,沒什麽太大的痛感。她坐在地毯上嘗試緩過腿上的酥麻。

她伸長了腿,白嫩的腳趾從閉合的床幔中伸出,将床幔掀出個口子,明亮的光一下子透了過來,跳躍在她的腳背上。

腳背上的那塊肌膚在太陽光下微微發着燙。許連琅搖搖晃晃站起,一把掀開了床幔,天光大亮,陽光漫漫洋洋的落滿了滿室,落遍了她全身。

沐浴在陽光下的這一刻,許連琅才真正的有了活過來的真切感。

白色的裏衣裹住她纖巧的身體曲線,然後原原本本的落在了銅鏡中。

她驚呼一聲,扶着桌椅板凳靠近那銅鏡,手撫上了這張明顯稚嫩的面龐。

四兒進來時瞧見的就是這幅光景:

女人翹着軟白的腳,手撐在臺面上,彎着纖細的腰,恨不得鑽進那銅鏡中。

四兒恨不得摳下來自己的眼珠子,哪處都看不得,望不得,他捂着臉往外走,迎面撞上步履匆匆的主子。

他哆哆嗦嗦,顫顫巍巍,“陛下,姑娘醒了,您……去瞧瞧吧。”

他叩拜在地上,視線緊緊跟随着那雙黑色鞋履,修長的小腿走動間龍袍邊角擺動着,顯然是剛下完朝就趕了過來。

照例的早朝路介明已經簡了又簡,不逗留片刻,就會立馬回到了乾清宮。

聽到許連琅一聲驚呼,四兒以為出了什麽事,連忙去看,頭才剛剛扭動了個角度,就又聽得一聲呵斥。

“出去。”

“沒朕的吩咐誰都不準進來。”

四兒迅速收回了腦袋,一溜煙跑了出去,将乾清宮的大門緊緊閉上,他正身擋在門前,一眼就看到了姝妃娘娘的轎攆。

四兒倒吸了一口涼氣,揮了揮手讓兩旁駐守的侍衛站到了乾清宮漢白玉石階的最底端。

他從侍衛身後探出個腦袋,眯眯笑眼,端的是恭敬謙卑,攔的又是一個水洩不通,“奴才見過姝妃娘娘,陛下有令,不許任何人進出乾清宮。”

姝妃甚至都沒有下轎攆,她垂着頭,眼下的卧蠶彎出,她将手腕上的銀镯子摘下又重新□□進去,“陛下這般攔人,莫不是裏面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重音狠狠的咬在了“東西”二字上,朝中風言風語四起,皇上那日回宮風塵仆仆的萬般輕柔抱着的人誰不想見見。

四兒收回了笑意,他揚了一把拂塵,重新搭在臂彎上,讓侍衛錯開了路,他也做出請的動作,“您都這麽說了,奴才哪裏還敢攔着,只不過,您得想好,這一進去,會有什麽下場。”

他挪開一步,意有所指,“今時不同往日,您是知道的。”

聽到了話語間的深意,姝妃再也按耐不住,她何曾受過這樣的氣,從轎攆中下來,就要往裏面走。

今時不同往日!今時不同往日!

現如今一個奴才都能這般嘲諷她了!

這□□裸的諷刺,七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副光景,在乾東五所她還可以肆無忌憚的當着一衆奴才的面與他們賭上一賭,賭這位七皇子許不許自己進去,她有賭贏的十足把握,可是現在呢 ,不但要被攔在外面,還要被奴才羞辱,當初的優待、特別……現今已經統統不見了。

她戴着護甲的手指抓撓上了旁側攙扶她的宮女手上,小宮女疼的臉都皺巴起來了,硬是沒敢喊一個字。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到底能是什麽東西。

她心中隐隐約約有個答案,卻又不敢相信,那人已經死了,不是嗎?她親眼看着咽氣的,不管陛下如何折騰,死人這麽複生啊,不可能的。

她步伐加快,足尖已經踏上了那白玉石階,又聽四兒道:“要奴才提醒娘娘一句嗎?陛下這些年發起病來做了什麽事。”

姝妃當即止了步,打了個寒顫,臉上血色殆盡,□□間,後背已經爬上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掉落在她面前的頭顱,被血腥氣風化的殿宇和踩下去能冒出血水的毛毯。

太可怕了。

陛下發起瘋來,太可怕了。

他瘋起來就是一頭六親不認的狼,犬牙上都沾上了至親的血肉,養不熟,喂不飽。

四兒悠悠繞步到她面前,愠怒的情緒被很好的掩蓋,只餘下淡淡的輕嗤,“娘娘,請回吧,陛下想見您時,自然回到您宮中去,畢竟大皇子您都抱過去了。”

……

殿外的嬉鬧聲彙成一片雜音,許連琅并沒有太多精力去探頭探腦看外面發生了什麽,她被人懶腰抱起,猛然的騰空,讓她下意識揪住了抱住自己這人的衣襟。

手下的刺繡凸起剮蹭着她的指腹,她分神去看,發現手下按着的是金絲銀線勾成的十二條團龍圖,她倉皇地把視線收回來,口中輕喃,“龍袍。”

她嗓子還是疼,說了這倆字,就幹癢的說不出別的,擡頭去看,那人的下巴微翹,薄薄的一層皮肉之下有了短短的胡茬。

她被安放在床榻之上,那人終于開口了,“醒多久了,可是渴了?”

他自顧自問着,也不給她回複的機會,就已經起身去倒了溫水,許連琅着實是有些精力不濟,但還是趁着那人轉過身去之後肆無忌憚的打量。

直覺告訴她,這自然該是她的小皇子。

但她都年輕了那麽多,她看的那些話本子故事可都說的清清楚楚的,若是重生,那便該是時間回溯,一朝回到幾年前,可如今看上去,實在是奇怪的很。

她年歲小了,她的小皇子卻完全是個成年男人模樣。

身量高大修長,龍袍的披肩架在他身上,更顯肩寬,腰封下挂着玉佩香囊,随着他的動作搖搖晃晃,長袍之下,能看到輪廓筆挺的長腿。

比印象中的路介明要高,要壯。

她突然就不敢認了。

路介明試了水溫,才輕輕遞了過去,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她,許連琅在這樣密實的目光下,慢慢的紅了臉。

面前的男人高大,給了她完全不同于少年的強勢感,他的強勢是天生的,是雄性動物與生俱來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她慢吞吞的喝完那杯水,重新對上他的臉。

相較于身材,他的臉變化不大,五官與少年期出入甚微,不過是面颌線條更為流暢、堅韌,那雙鳳眼,看着自己,發着光。

她不确定,小聲喚他,“介明……”

“嗯”,從鼻端溢出的輕聲,熬過了變聲期的男聲,是說不出的低沉性感。

他伸出手,用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的濕帕子擦上了她的腳。

另一只手輕而易舉的圈住了她的腳踝,帕子溫度正好合宜,他垂下了眼,細致耐心的給她擦拭足底的沾上的塵屑。

他的動作過于熟稔,像是已經做過千萬遍,熟悉到知曉她足背上一顆細小的,連她都不知道的黑痣的位置。

他邊擦邊說,“我十五歲時就想,要是我比你大上六歲,該有多好。”

擦到足底,她癢的繃直了腳趾,不住的往後縮着,他輕輕笑了一聲,也就松開了握住她腳踝的手,任她縮回到了被子中。

他起身,撐開被子,幫她重新蓋好,他那本就極端銳氣的五官現在變得平和、溫柔,無孔不入的侵占着她的每一處感官。

“那時候想的都有些魔怔了,日日想,夜夜想,以為得是下輩子的事了。”

“但阿琅,你看,成真了。”

我被皇帝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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