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存稿3) (1)
宛妤眨巴着眼睛好半日反應不過來,那囧萌囧萌的樣子把蘇澤逗得笑了,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戲谑地說:“怎麽,着慌了?”又安慰她,“沒事,我媽很好說話的,只要我喜歡的,她都沒意見。”
宛妤倒不是着慌,主要吧,她還沒有見家長的自覺,讓他見自己父母那是沒得已,蘇澤這家夥太活躍了,兩人還沒正式開始,他就見過宛婷然後他本人就在她家裏已是人盡皆知了,但見他父母——她打商量:“我這還讀書呢,就不能等我畢業嗎?”
蘇澤說:“不能。”
事實上,因為陳啓才的反對,宛妤在蘇澤家裏現在也已是人盡皆知了,他們都知道他找了個還在讀書的小女朋友。蘇澤本來也是想等到宛妤畢業後再讓她慢慢接觸他的家人的,但現在,好像已經等不及了。
陳啓才希望他能找個對他有助力的,蘇澤對陳啓才的這些想法向來嗤之以鼻,但他卻不能無視他對自己母親的影響,所以還是盡早讓宛妤跟自己家人見面熟悉起來比較好,這樣陳啓才做什麽都是無用功。
這些東西,蘇澤不想跟宛妤去解釋,他知道憑她的聰明,她必然能明白的,果然,聽到他這麽說,宛妤也沒再說什麽,只是默默地點點頭:“好吧。”
他撫了撫她的頭發,說起了樊剛:“樊剛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幫着解決的。”
宛妤其實也沒拿樊剛的事當多大的事,她這幾天算是看透了,那家夥也就是臉皮厚,嘴巴賤,愛搞怪,只要你能扛得住他砸下來的雷,半點殺傷力都沒有。
因此她佯裝驚恐,開玩笑地問了句:“你打算怎麽解決他?不會是……”她做了一個“咔嚓”抹脖子的動作。
蘇澤大笑,作勢考慮:“唔,我回家算算王道吉日,然後看哪天月比較黑風比較高。”
兩人說着都笑了起來,一副完全沒有把樊剛的騷擾放在眼裏的模樣,宛妤想起最初自己父母還有宛婷聽到說樊剛看上她時的大驚失色,不由得想,比起父母家人,似乎還是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更了解自己……
蘇澤見她沉默下來,還道她是在為見他家人的事擔心,以己及人,就說:“你要不要去買兩套新衣服?唔,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把你打扮得像我上回那樣老氣橫秋的。”
宛妤駭笑:“你知道還穿?”
蘇澤笑得狡黠:“那不是你幫我挑的麽?再難看,媳婦兒的選擇我總是要支持的。再說了,你眼光多好啊,我自毀一下,你爸媽看到我不也放心一些麽?大概知道我不是以色迷人,還是有一點點內涵的。”
他這話到底是誇她哪還是贊她?宛妤覺得在這樣的蘇澤面前,自己的腦力有些不夠用了,索性也不跟他糾纏這個,搖搖頭說:“我衣服就不買了,你要是嫌我看上去太小……嗯,你可以再等幾年把我帶出手的。”
蘇澤笑說:“男人可從不介意啃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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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說得宛妤大汗。
蘇澤做事,比宛妤要鄭重精心很多,那天兩人吃過飯後,他就帶她去給他家人都挑了禮物,東西不多,但卻精致,兩罐茶葉,兩瓶小酒,還有一套蘇澤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珍藏版心靈雞湯。當然,翌日她還多帶了一盒由謝家出品的謝悠然女士親手做的糕餅點心。蘇澤看到那點心的時候幽怨非常,說:“早曉得你還能拿出這樣的好東西來,那我費那個心幹嘛啊?”
宛妤失笑,她家自從謝悠然第一次去見宋建輝家的親戚開始做這種糕點後,經過這些年的精心研究打磨,在親戚之間,逢年過節她家送出去的這些應節的點心糕點,已自成了一道最特別的禮物,只不過,僅僅只拿這個上蘇澤家的門,似乎還是寒薄了些。
蘇澤這樣說,無非也是感念她家裏人對這事上心的意思。
在進門之前,宛妤從宛婷還有家裏人那裏聽來的,多是蘇澤生父那邊的八卦,現在她已經知道,他這邊的家裏,除了蘇澤母親,還有他外公在世。蘇澤的外公是大學教授,平素的愛好除了看書釣魚就是喝點小酒,按蘇澤的說法就是個會過日子的小老頭兒;他媽媽以前也是大學裏的老師,不過自離婚後就沒有上過班了,關于她的性格愛好,蘇澤沒有多說,只叮了一句:“我媽性子有些怪,如果她說些什麽奇怪的話或者有些什麽奇怪的舉動,你不要太意外。”
宛妤琢磨着他這句話,還沒琢磨出個頭緒,蘇澤的家就到了。他家和宛妤的家在這座城市的兩個方向,蘇家就在大學城過去不遠,是個有些年頭的小區了,但在當年,這小區曾經是該集團開發的十大樣板小區中的一個。
蘇家所在是其間的聯排別墅,自有一個漂亮的小花園,如今正是萬物複蘇的季節,裏面花草繁茂,生機盎然,從鋼鐵叢林裏乍然走近,有一種眼前陡亮的怡然愉悅。
兩人才踏進去,就有一個老頭兒的聲音傳過來:“哎呀,終于來了。”随着聲音,從草木扶蘇間走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耄耋的年紀,身體硬朗精神矍铄,衣着樸素神情和善,手上還摸着一把小鋤一個花灑,顯然在他們進來之前,他正在照顧着院子裏的花草。
宛妤随着蘇澤喊了一聲“爺爺”,蘇爺爺笑呵呵地應了,點頭說:“是宛妤吧?聽說你最喜歡看漂亮物事了,快來,爺爺給你看些好看的。”
不由分說扯了宛妤就走,一點也不見外的樣子。蘇澤也由得他,笑着安撫地沖她眨了眨眼睛後,自己反而先回屋去了。
一路跟着行去,這花園裏沒有什麽名貴的花草,可貴的卻是盡都長得喜人開得熱鬧,蘇爺爺見宛妤只看不說話,就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你會不會覺得太常見了啊?”
“沒有。”宛妤笑笑,“反正都是賞心悅目來的,好打理易養活才是正經。”
蘇爺爺不料她會這麽說,一愣之後大笑着說:“果然是我孫兒子看中的姑娘!不錯不錯,這名花貴草有什麽好?培個一兩株出來還要膽戰心驚的,哪像這些,丢哪都可以一大蓬一大蓬地生出來,看着就喜人。”
宛妤聽這話似是別有深意,也不接茬,只是含笑繼續跟着看了一圈。
欣賞得差不多了,蘇爺爺就心滿意足地準備帶她回屋去喝茶,踏上屋階的時候他忽然一拍腦袋:“哎呀,看我這記性,有東西都忘記拿了,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他說是讓她在這等而不是要她先進屋,宛妤就乖乖地站在那兒等着。沒一會,老爺子沒回來,倒是屋角另一邊轉出來一個中年女人,鬓邊有白發,略有些胖,身上系着圍裙,手裏還掐着一把野菜,看到宛妤,她微微瑟縮了一下,停住腳半側了身子站在那兒偷眼打量着她。
宛妤不知道這人身份,看穿着打扮像是蘇澤家裏請的家政人員,便笑着主動跟人打招呼:“你好。”
宛妤本就是毫無侵略性的長相,不笑的時候平淡溫和,笑起來卻有些溫婉可愛。那人估計見她還好打交道,便也怯怯地跟她點了點頭,也不走,就那麽站在那兒。
兩個陌生人兩兩相望會不由自主地陷入尴尬,宛妤只好沒話找話,看着她手上的菜又問:“這園子裏還種有菜麽?”
那人也不答,只管怯生生地帶着些須好奇看着她,宛妤暗想這家裏人是從哪挖出來的家政人員啊,怎麽就這麽怕生?
她也不是個善談的人,人家不理自己她也就不勉強,便無視對方的目光微垂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點一點磨着腳跟等老爺子找到東西趕回來。
兩人就這麽不尴不尬地站了會兒,那人倒是忽然開了口,問她:“你認得這菜?”
“咦?”宛妤擡頭,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是看低她的智商還是看高她的眼光啊?這不就是韮菜麽,大概因為營養沒供好,長得孱弱一些罷了,但也不至于讓人認不出。
她說是韮菜,那人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能吃嗎?”
“炒蛋還不錯。”宛妤随口這麽答,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菜,又多事補充一句,“嗯,不過你摘得不幹淨,有些草也給你一起摘進來了。”
那女人看着自己手中的菜,頗有些疑惑不解的模樣,宛妤頓時對這樣的家政人員嘆為觀止:啧,這家夥要是摘古代人的廚房裏,絕對是敢把毒蘑菇也一起端上桌的貨!
為了蘇澤一家人的健康計,她走過去指着其中一株草說:“像這個,就是草,這個,也是……”
她不過是想教教她而已,結果對方撒手掌櫃做得好得很,一下就全塞進了宛妤的手裏面:“給你。”
遞還沒遞好,草屑根根落了兩人腳下一地。
看着幹幹淨淨的地面被折騰成這樣宛妤很是無語,握牢了手裏面的草蹲□去想把地上的野草清走,忽地身後傳來蘇澤的聲音:“媽,你怎麽在這啊,難怪我找你半日沒找到。”
宛妤給嗆了一下,心說自己背影不至于這麽老他不至于這麽眼力不濟把她的背影看成是他媽吧?才站起來想要嗔他一嗔,結果她對面的女人忽然嬌羞了,指着她和蘇澤說:“兒子,這人不曉得從哪裏來的,在我們園子裏偷了好多菜喲~~”
宛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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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澤看到宛妤一臉震驚加苦逼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頭發,跟他媽媽說:“媽,你說的什麽呀,這是宛妤,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說着上前摟了她的肩,讓她回屋裏去。
蘇母很是乖順地随着兒子進屋去,走到半路卻又折回來,一把扯起宛妤,說:“快走啊,別讓他爺爺看到你扯了他的菜,他會罵人的哦。”
她人看着并不算嬌弱,然而一雙手卻肉嘟嘟的很溫暖,宛妤拒絕不了這樣的力道,便随着她一起往裏面走。
蘇澤的家是古色古香的中式裝修,很有典雅的書香味道,一進門就有個博古架,宛妤最先注意到的是上面那個玉白插瓶,質地細膩白晳,高潔晶瑩,瓶身修長,瓶頸婉約,此刻映着一屢照進來的淡淡日光,漂亮得讓人心生恍惚。
她有一種将之即刻畫下來的沖動,一如當時初見蘇澤的感覺。
她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蘇澤已經蹲□在幫着他媽媽換拖鞋了,他動作輕柔,神色有一種在外面很少看到的平和溫暖,褲管輕輕撩起的時候,宛妤才注意到蘇母有一只腿居然裝的是假肢。
她移開目光,卻不料正撞上蘇母的視線,後者沖她微微一笑,朝她攤開了手掌,宛妤順着她的視線才發現她要的是握在自己手中的韭菜。她也沒多想,就遞還給了她,孰料蘇母一接過,扭頭就把那些韮菜全塞進了那個白玉瓶子,還用并不小的音量在她耳邊悄悄說着:“我幫你毀掉痕跡……”
宛妤見狀只覺滿頭是汗,看着那漂亮的瓶口露出的一點青綠,那種感覺就像是美人臉上粘了一塊墨斑一般,讓人怎麽瞧怎麽不舒服,她很想制止,但多少也猜到蘇母是有些問題的,便只能默默地移開視線。反倒蘇澤淡然得很,給他媽媽穿好鞋子後還順便扭身要給她也穿,宛妤趕緊接過鞋子退後:“我自己來。”
蘇澤也不強求,對他媽媽糟踏“美人瓶”的行徑完全的熟視無睹,他牽着她的手進到裏面客廳,坐下講沒兩句話廚房裏家政阿姨過來問他中午的菜式安排,宛妤一個人坐那兒看着蘇媽媽站那擺弄那個無辜的瓶子,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她對于美總有一種完美強迫症,實在是見不得這麽個糟蹋法,于是試探着跟蘇媽媽打商量:“其實這些菜除了放進這瓶子裏,還有別的辦法哦,你要不要試一試?”
蘇澤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陽光明媚的客廳裏,宛妤和他媽媽頭挨着頭正擺弄着面前一張畫,蘇媽媽拿筆蘸着顏料這裏點一點,那裏戳一下,宛妤則是攔得手忙腳亂:
“哎,等一下,這裏不需要點啦!”
“呀,這個不用這種色的!”
“哦,天,這是草,是草,有誰見過紅色的草嗎?……好吧,就當是給火燒了吧,我這裏幹脆畫一團火……”
蘇媽媽見自己闖的禍每一處都給宛妤抹平了,更是玩得不亦樂乎,宛妤最後見阻攔無效,只好放棄道:“好吧,糟蹋一副畫總比糟蹋‘美人兒’要好一些。”
蘇澤這才走上來,随口問:“什麽‘美人兒’?”
“呃……”宛妤立即一臉苦逼的相,看着蘇澤,蘇媽媽則是歡喜得很,将自家拉過去,“快來看快來看,這個漂亮吧?是我和謝小姐一起弄的哦。”
蘇澤笑着誇了他媽一句,語氣真誠得讓宛妤很是佩服:“嗯,你們真能幹。”
宛妤已經不曉得用什麽表情去回應了。
蘇澤則看着桌上的畫,簡直都有些驚豔了,宛妤以韭菜作引,畫了一副美人種菜圖,雪水初融,草尖微露,那些韭菜被她變成了翠綠的圍欄,再寥寥幾筆勾出了一個在菜地灑水種菜的美人模樣,畫風簡單,畫意古樸,最難得的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而且旁邊還有一人明顯是在搗亂的情形下,能做出這樣的圖畫來……蘇澤轉頭看向宛妤:“我覺得我好像應該要重新認識一下你了。”
他眼裏有着毫不掩飾的贊嘆和欣賞,宛妤給他看得臉微微一紅,低下頭笑着謙虛了句:“其實也是有伯母的功勞在。”
“所以,這算是‘婆媳齊心,其利斷金’?”
宛妤被蘇澤這話說得大囧,還好蘇媽媽的注意力并不在他們兩人身上,她正在聚精會神地拿着韭菜研究,怎麽樣才能做出和宛妤一模一樣的圍欄來,掰了半天總是不像,就扯了宛妤的手要她幫忙,她臉上已沒有了面對一般陌生人時會有的怯意,和宛妤說話行事間,有一種對待家人般的從容跟平靜。
蘇澤心裏亦喜亦憂,喜的是和他預想的一樣,宛妤果然跟他媽媽很能相處得來,憂的是他不知道知道真相的宛妤,面對他這樣的家庭會不會望而卻步……他沒有辦法給宛妤一個她現在的家庭那麽溫暖幸福的氛圍,她是嬌嬌女,被家人百般寵護過來,若跟了他,卻必須擔負起很多很多的責任,面對很多很多她可能永遠都意想不到的情況。
他看着她,她側面溫柔,纖細白晳的手指正靈巧地翻飛,不一會,那脆弱幼細的菜葉在她手裏便成了各種各樣的形狀,自家媽媽看得甚是嘆為觀止,好奇地伸手一扯,那剛剛編好的形狀就散開了四處,宛妤也不嫌煩,又重新收攏來繼續編織起來。
這樣的氣氛,是他家裏很少出現的平和,已然堪稱是溫馨——所以,這樣的宛妤,他又怎麽能舍得放得下手去?他終究是自私的,之前半點口風不露,直到現在,才讓她自己來慢慢體味,打的主意何嘗不是怕還未見面就吓退了她?
就在蘇澤心緒複雜之時,他那個說是去取東西的爺爺終于回來了,他取的卻不是“東西”而是一個人,那人宛妤也認識,是蘇澤介紹給宛清的老師,王教授。
看到宛妤,他笑着打趣了一句蘇澤:“終于還是給你領回家來了。”又和宛妤很親切地打着招呼,一副比蘇爺爺還要熱絡的模樣。
蘇母對着他倒是有些拘禁,剛剛的活潑跟孩子氣再不複見,小媳婦似地絞着手指偷偷往裏屋溜了。
他們自然對宛妤的畫又好好贊嘆了一番,蘇澤的爺爺果然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老頭,家裏所有的東西,樣樣皆是精品,從他掏出來泡茶的茶壺,到他抽煙的一個煙筒,在宛妤眼裏,都已樣樣算得上是藝術品了。
如果謝岚山還好着,這三老頭應該完全能夠相處甚歡,堪稱莫逆。
宛妤還是那副溫婉和軟的樣子,她沒有宛婷那麽交游廣闊,擅言會說,但在蘇澤的家人面前,也不算得上木讷,兩老人家也很親切,除了蘇媽媽給了她一點小小的震憾之外,她的這次蘇家之行,其實是相當順遂順利的。
只走的時候,陳啓才竟然過來了,他一進門來,屋裏剎時冷了一冷,只有蘇母恍似未覺,頂着蘇爺爺和蘇澤兩個人的冷臉鼓起勇氣招呼他:“吃飯了沒有?”
宛妤看到,面對這個曾經傷她至深的男人,蘇母沒有一點怨恨,有的只是少女般含羞帶怯的笑意,恍若初陷情潮的少女,懵懵然遇到了自己最心儀的那個男人,滿心滿眼裏,都只有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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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忘記了她認為應該忘記的,記得她覺得想要記住的,這樣也好,她以後的生活都快樂很多。”
關于自己的母親,蘇澤只有這一句話,他說得很嚴肅,大概是并不想宛妤把她當成是不正常的人。的确,在蘇澤家裏,他和他爺爺都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除了不提蘇母和陳啓才的那段過去,他們也并沒有什麽避諱,該對蘇母發脾氣的時候還是會發脾氣,該教訓她的時候還是會教訓她。
蘇母也活得很單純,像個孩子似的,如果沒有外人在,有時候耍耍賴,有時候調一下皮,活得自由自在的。
但唯一讓蘇澤和他爺爺傷腦筋的是,她并沒有忘記陳啓才這個人,她記得的,永遠是她剛認識的他的最初那段時間,以至于每一次陳啓才過來,她都會恍然回到過去和他初戀的辰光,然後手足無措到像個才陷入愛情當中去的小丫頭。
這也是蘇澤這麽多年來,一直都對這個生父還客氣有加的原因,他并不尊敬他,然而,他不能不在意他,在意他對自己母親的影響力。
蘇澤把宛妤送回家裏,陳啓才還在等着他,看樣子,這又是一場注定了會不歡而散的碰面,爺爺冷着臉坐在沙發上,母親則不見蹤影,大概是爺爺叫阿姨把她帶離開了。
蘇澤面容不改,平靜地在爺爺對面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陳啓才一直看着他,見自家兒子毫不以為意,就只好板着臉教訓說:“你才畢業,男子漢怎麽的也應該有些出息,至于這麽急着就找女人麽?”
蘇澤的話很幹脆:“遇見好的了,就不想放手。”
“哈。”陳啓才冷笑一聲,“你才多大,怎麽就知道她就是那個好的了?”
蘇澤唇角勾起一點諷笑,他本溫和,這笑容倒也不算刺目,但蘇爺爺就沒那好脾氣了,他直截了當地說:“那倒是,澤兒你是該考慮清楚了,可不能學某些人,女人換一打了都不知道到底誰是最好的,我們蘇家人要是敢出這樣的人才,我第一個就打斷你的腿!”
蘇澤點頭,很鄭重地應了一聲“是”,完全把陳啓才這個父親撇之在外。
陳啓才就只好無奈地喊了聲:“老爺子……”
“當不起,你喊我蘇維明就好了。”
陳啓才:……
他再腦抽也不會這麽喊人家,于是只能憋屈地略過稱呼,說:“您老人家要是真疼開開,就應該明白,什麽樣的才是最适合他的……”
這話還沒講完,再次被蘇老爺子毫不客氣地打斷:“對不起,我自己的孫子,在他十歲被人帶着看j□j做壞事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什麽最适合他了,再不需要別人來安排!”
又是這個事!
陳啓才幾乎要無奈了:“爸爸,這些都已經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
“既然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澤兒也已姓蘇了,那你為什麽還來這裏?”蘇老爺子一點情面也不給陳啓才留,看着蘇澤,“報警吧,家裏總是來些亂七八糟的人……”
“爺爺!”
這一回,打斷蘇老爺子話的是蘇澤,但他的反應還是慢了一些,很快,他們都聽到後面蘇母突兀地驚叫了一聲,三個人急忙跑過去,蘇母蹲在地上,一邊拿頭撞着牆一邊尖叫,神色迷亂而驚惶,顯然是在聽到那些事後又被吓到了。
蘇澤強硬地把自己母親抱回了房裏,拼命地抓着她的手,不允許她繼續做出自殘的行為,蘇老爺子在外面氣得跳腳,大聲喊着家裏阿姨的名字:“不是讓你把她樓上去吧,怎麽放她一個人在這裏?”
阿姨一臉驚惶地從樓下跑下來,手裏還握着一件未折完的衣服,看着暴跳如雷的老爺子,手足無措到不知道說什麽好。
蘇家因為蘇母的失态一時陷入了兵荒馬亂之中,陳啓才自然也只能無功而返。
等到蘇母平息下來時,蘇澤整個人都疲憊不堪,他有些後悔,他不應該跟那邊透露宛妤來家裏的消息的,他同時也應該阻止爺爺透露更多過去那些不堪的信息,媽媽雖然是忘記了,但她怎麽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父親和陳啓才起沖突?
是他大意了,但是,太長時間的平靜,讓他誤以為她已經徹底把那些事情都忘記了。
可其實,不管過去多久,那些過去,仍然是她不能碰觸的雷區。
他很沮喪地上樓,蘇爺爺正在樓上的陽臺蹂躏他面前一盆君子蘭,這蘭花是爺爺的一個學生從國外帶回來的種,他精心培育了很久,結果現在快要長成時竟然被老爺子這麽對待。
蘇澤有些無奈,上前把爺爺手裏的花灑和花鋤拿開。
蘇爺爺餘怒未消,瞪他一眼生氣地說:“養這麽嬌貴的東西幹什麽?你還沒有你那小女朋友懂事,她都知道花花草草什麽的,越賤的越好養活!”
這話說是的花還是人,那就只有爺孫兩個知道了。蘇澤也不接這個話,只把花移到太陽底下,又去了底托,把花盆裏的泥土戳松軟了好讓多餘的水盡快流出來,他做得很慢,但動作娴雅流暢,臉上神色柔和,蘇爺爺的怒氣也仿佛被他這溫柔的侍弄給消散掉了,他在陽臺上的躺椅上坐下,說:“那姑娘挺好的,你眼光不錯。”
蘇澤臉露淺笑,眸光卻是微微一沉,自然是不錯的,這世上的人和事,但凡是陳啓才反對的,他爺爺就必定認為很好,這已經成為了鐵律。
只是,陳啓才過來是他意料之中,但母親再次被觸動發病,卻是他意料之外的。
不過,蘇爺爺後面的話也還是讓他吃了一驚,只聽他哼了一聲,說:“陳啓才果然是商人心性,這幾年被人吹捧得多了就越發自我膨脹得厲害,他只曉得強強聯姻是好事,就沒想過,宋家看着雖是聲名不顯,富貴未達,但宋建輝背後經營這許多在軍警兩界的軟實力……”
蘇澤聽着覺得很不舒服,在喜歡宛妤的最初,他并沒有考慮這麽多東西,甚至到現在,他也不覺得自己就有注重宛妤背後所代表的力量,但是,他不這麽認為,不代表其他人不會。愛情在很多時候,一旦步入世俗,有了雙方家庭的參與,似乎從來都不會也不能再保有所謂的純粹了。
他恍惚地想起宛妤那時對他說的話:“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但是我的家人不行。”
一直以來,她好似看得比他要通透很多,盡管很多時候,她并沒有過多言語。
她也一直都是聰明的,像小時候那樣,他欺負她再多,她都能不動聲色地反擊回來……思緒一下拉得很遠,等再回神時就只聽到自己爺爺說:“……希望在我閉眼之前,能看到陳啓才有倒臺的那一天。”
他在他面前,從來不說你爸爸什麽的,他也從不掩飾,他對陳啓才的厭煩和憎惡,每每這個時候,他不再是那個養尊處優慈眉善目平和溫暖充滿智慧的老爺子,而成了一個憤世嫉俗滿是怨念的失意老男人。和母親對陳啓才恨到極致的遺忘不同,爺爺對他的恨,估計是永生永世的,甚至于到死,他曾開玩笑地和他說:“請在我的墓碑上,刻下‘生平唯一恨就是陳啓才’。”
蘇澤沒有對他爺爺的話發表任何意見,也沒有反駁他對于宛妤和她家庭的一些評價,從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要想在這幾個人之間獲得他想要的安定跟平衡,那就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當然,他也只需要知道,他和宛妤之間的阻力,在這時候,也已然全部都沒有了,就好了。
宛妤回到家裏,受到了一家人的熱切關注。宛婷和謝悠然追着她打聽蘇家的人好不好相處,然後蘇母什麽性格,以及,他們對她好不好,吃了什麽好菜,聊了些什麽,問了什麽問題等等等等,問得宛妤很是後悔為什麽沒有随身攜帶一個攝像機,然後好滿足一下這兩個女人可怕的好奇心。
當然了,沒有帶也還是有好處的,像宛妤就沒有說蘇澤媽媽精神上有問題,事實上,或者在蘇澤還有蘇爺爺看來,蘇母這樣的狀态未嘗不是一種正常的狀态,只要她本身對他人是沒有危害的就可以了。
因此,對這些,她一句總結就是說:“她很好,蘇爺爺也很好,然後他們家的飯也做得很好……”
她回答的時候,除了正在給謝岚山喂東西吃的宋建輝瞥了他一眼,宋仁軒則是全程沒關注過她,他拿了一本書在研究孕婦知識,一邊看書一邊還要另外翻百科大詞典以确定自己下回做吃食的時候,不會連茭白和蘆筍都搞錯……
但是等晚上睡覺的時候,宋建輝和宋仁軒,一個跟謝悠然說:“小乖好像挺意外的,應該是在他家遇到了什麽。”
一個則是直接講了:“蘇澤的媽媽應該有什麽問題。”
如果宛妤聽到他們這話,肯定會大吃一驚的,然而她沒有聽到,所以她還挺以為自己的謊很圓滿地撒過去了。
不過他們雖是這樣猜,但他們也都說了:“小乖看着還算滿意。”所以基于這一點,宛婷也沒有再多去追着問宛妤什麽,事實上,她也是沒有精力。她的孕吐反應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适應後終于緩和了下來,但天天在家裏憋着也着實讓她郁悶暴躁,所以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跟家人抗掙放風權力和放風範圍上面了。
這一日,宋仁軒休息,他十分難得地答應帶宛婷好好出去玩一玩。
宛婷的孕吐反應雖然緩和,但還是聞不得太濃的味道,所以宋仁軒要帶她出去,也只能是帶她上公園玩玩散散步,盡管是這樣,宛婷還是十分高興地将自己打扮了一番,挽着宋仁軒的手出門了。
如今正是春日,公園裏百花齊放,看着還是很怡人的,兩人走走停停,宋仁軒袋子裏背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點心,宛婷放風放得很是歡樂哈皮。
但這樣歡樂的辰光,在遇到前面突然事件時戛然而止了。
一個年輕男人,因為吸食毒品過量産生致幻,刺傷一個路人後,挾制了他的女友作人質。警察還沒有來,倒是不知道什麽臺的一個女記者聞訊先趕了過來,一邊冒充專業人士壯着膽子跟那家夥談判,一邊偷空拍着照片好當成獨家發出去,人群鬧哄哄地将他圍在正中,那個男人看上去,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了,連刀尖刺進了身前人質的脖子都不自覺,情況看着很是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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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軒今日穿的是便服,但他畢竟還是警察,所以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只稍作考慮就将宛婷牽到人少的一邊,說:“你在這裏等着我。”
宛婷點頭,這樣的場面她自是不會阻攔,而且說實話,這樣的毛頭小子,又是那樣的狀态下,不要說是宋仁軒,就是她,如果沒懷孕的話,也是不會放在眼裏的。
所以她微微笑着點頭應了聲“好”,連句“萬事小心”的囑付都沒有,就揮揮手讓宋仁軒趕緊趕過去了。倒是宋仁軒很不放心地叮囑了好一通:“不能亂跑,不要去看熱鬧,還有,不許站高的地方看情況,就在這兒等着我。”
宋仁軒跑了幾步還回頭看她有沒有老實待在那兒,等見到宛婷果然是乖乖聽話而且一點好奇的樣子都沒有,他這才排開衆人慢慢擠了進去。
宛婷既然答應了宋仁軒,便也當真沒有亂跑,只尋了個石凳坐下慢慢等着。這邊的動靜鬧得有些大,連原本在街上的路人也聽到消息跑過來看熱鬧來了,因此人也越圍越多。宛婷在百無聊賴中聽到一兩句,無非也就是什麽吸白粉的人沒幹一件好事之類的或詛咒或感慨的話罷了。
她看不到情況,因為人群嘈雜,她連那邊半點聲音都聽不到,宋建輝過去沒多久,宛婷看到路邊來了幾輛警車和救護車,然後有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察跟着幾個便衣一起跑了過來,他們的人動作也快,一些人分出來分散人群,一些人往着目标直接走去。
只是人還沒有完全散開,事件的中心就傳來一陣叫喊聲,跟着就有人大喊:“抓住了抓住了!”
“這個人動作好帥啊,一定是專業訓練過的。”
“哇靠,太利落了,我看十個警察都抵不上他一個人厲害!”
宛婷便猜應該是宋仁軒已經制服了歹徒,果然,沒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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