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段十四不太懂君令歡為什麽這麽問。

若說命令的話,他早在當年趕在薛晏之前回京時,就得過薛晏的命令。

要保君家周全,要讓君懷琅唯一的妹妹毫發無傷。

在這之後,進寶公公也提點過他。

君令歡是他主子心上人的心尖尖,那也就是他主子的心尖尖。有些事,不需要主子下命令,他也應該主動做好。

所以,若說命令的話,的确是有的。

只是,段十四從沒在完成命令的時候,像這樣一般被牽動喜怒和情緒。

他心甘情願,只是他尚未察覺。

這會兒,他只是誠實地點頭。

“是的。”他道。

君令歡抿起嘴,忍着沒讓眼淚掉下來。

她心想,我好傻哦。

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還一直偷偷摸摸地以為,段十四哥哥唯獨對她特別好,是全天下獨一份的。

其實根本不是。

她抽了抽鼻子,眼淚還是沒忍住地往下滾。

旁邊的太醫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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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自己手底下沒使勁,怎麽又把這位大小姐疼哭了?

卻聽這位小姐憋着一口氣,強忍着哽咽,道:“哦,那我知道啦,你快去複命吧。”

段十四的腳步頓了頓。

他确實一心想要去找薛晏,挨一頓斥責、受一通處罰,好讓心中那份負疚有個發洩的出口。

可是如今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他遲疑了一番,還是邁開了腳步。

他是往前走的,實際上卻根本沒有方向。

而他身後,君令歡眼睜睜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淚水吧嗒吧嗒的掉。

——

薛晏也從沒見過段十四情緒如此外露的模樣。

他更像一把刀、一道影子,永遠利落而妥帖,同時沒有喜怒、不會出錯。

但今天不大一樣。

他明顯感覺到,段十四就是來讨打來的,似乎不罰他一頓,他就不舒服似的。

薛晏頗為意外,看了他好幾眼。

“到底怎麽了?”他問道。

段十四只單膝跪在他面前說:“屬下沒保護好君小姐,特來領罰。”

君懷琅聽到原委後,也覺得沒什麽問題。騎馬本就容易磕磕碰碰,令歡又是個小姑娘,段十四保護在她身側,多少有些不方便。

既然太醫都說了沒問題,那肯定是傷得不重,也犯不上責罰段十四了啊?

本來段十四身在東廠,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事,讓他跟在個小姑娘身邊做随從,怎麽說也是委屈他了。

可是,向來聽話的段十四卻沒有起身。

“還請主子責罰,以儆效尤。”他道。

君懷琅察覺出了不對。

他連忙起身,顧不上薛晏,便要回到大營裏去,看看君令歡的情況。

薛晏攔不住他,眼睜睜看着原本好不容易答應陪自己打獵的君懷琅,騎着馬回營了。

他看向段十四。

“要領罰是吧?”薛晏被壞了好事,咬牙切齒。

“是。”段十四道。

“自己去領三十鞭子,別在我帳外打,礙眼。”薛晏道。

——

段十四如願以償地挨了罰。

但是,馬鞭打在他後背上,火辣辣的疼,他心口淤積的氣悶,卻半點沒有消散。

這種感覺,超出了段十四近二十年人生中的認知。

在他看來,他沒有完成主子的命令,心懷愧疚,所以挨罰。挨罰之後,便可以兩相抵消,他心中的愧疚,自然也消散了。

可是現在沒有。

他挨罰之後,眼前出現的仍舊是君令歡淚眼朦胧的模樣。

似乎這種愧疚,并不能在其他的事情上抵消,只有重新讓那小姑娘笑起來,他才能真正地安心。

卻在這時,薛晏重新将他叫回了帳裏。

君懷琅也在。

就在剛才,他一路趕回大營中,卻見君令歡并沒有受多重的傷,扭到的腳踝也已經正骨上藥,要不了幾日,就可以消腫了。

太醫也說,傷得沒多重,小姐在正骨時,也只在第一下時悶哼了一聲,再之後都是一點聲音都沒出,一言不發的,向來并沒有疼得太厲害。

可是君懷琅一去,君令歡便撲到了他懷裏,一個勁地掉眼淚。

君懷琅心疼極了,哄了半天,才堪堪讓君令歡止住了眼淚。

“出了什麽事?”君懷琅溫聲問道。

君令歡抽噎了幾下。

“哥哥以後,不要再讓十四哥哥來保護我了。”她嗚嗚咽咽地道。

于是這會兒,君懷琅看向段十四的眼神便有些複雜。

要說段十四會欺負君令歡,他是不信的。不過看目前這兩人的模樣,定然多少是出了些事。

君懷琅不好問,只得按君令歡所說的去做。

他眼看着段十四帶着背上的傷,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單膝跪下,默不作聲地等着他的命令。

他沒看見,段十四低垂的眼睛裏,藏着幾分忐忑。

他更不知道,段十四在期待着,等着從他口中聽到些與君令歡相關的話。

卻聽君懷琅開了口。

“以後,令歡不必你照顧了。”他道。“今日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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