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管家熱情的接待了我們。那天,我吃上了一個月以來首次正經的晚餐。填飽肚子我就睡了。夜裏,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敲打着窗戶,比媽媽的床邊故事還催眠。我躲在松軟幹燥的被子裏,踏實的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太陽比我起得早。經過一夜風雨的洗禮,天空藍得動人心魄。客房面北朝南,自窗口遠眺,可以望見潭澤莊園幽靜的後花園,廣袤的苔原,直至天邊連綿的遠山,就像是一副透納的風景畫,令人心醉神迷。

我靠在窗邊欣賞了不知多久,直到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噴嚏,才開始穿衣洗漱。

“伯爵先生什麽時候回來?”我咨詢管家,“我想向他當面道謝。”

管家面露難色,“這沒有确切的時間。”

“那麽,他上哪兒去了呢?”我好奇的打聽,“當然,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當我沒問。”

“不不……”管家連忙否認,“伯爵先生在格拉斯哥,你知道,他在那邊有産業。”

格拉斯哥以制造業聞名,尤其是造船工業。我料想艾萊斯泰爾伯爵一定處理商務事宜去了。

“那我只有給他寫封信表達謝意了。”我并不感到特別遺憾,我已經記住了對方的名字,以後見面的機會多的是。

管家安排了幾個仆人和我同行,回到昨天的事故現場,把篷車扶正。車廂裏邊一團糟。毯子、坐墊、鍋碗瓢盆、我用來打發時間的小說……全都裹在泥漿裏,看不出原形。還能用的東西所剩無幾,我列了個清單,讓老酒鬼到村子裏購置補給品。我知道他一定會去買醉,所以比預計多給了他一些錢。

經過一番擦洗,篷車煥然如新。我的運氣不錯,除了幾處油漆磕掉了之外,車子并沒有實質性的損壞。否則,等還回去的時候,主人會找我麻煩的。

到了中午,老酒鬼醉醺醺的回來了。醉是醉,清單上的東西倒一樣不缺。我愈發喜歡他了。

一切進展順利,我去接姑娘們歸隊,準備繼續旅程。

潭澤莊園的馬廄與城堡隔着一段距離,孤零零的矗立在一座丘陵上。我起先不能理解這樣的安排。管家告訴我,艾萊斯泰爾伯爵先生鐘愛賽馬,每到社交季節,他都會前往倫敦觀看比賽,有時甚至親自上陣。育馬和訓練需要寬闊的場地,因此,伯爵先生将馬廄搬出了城堡。

一位紳士騎手,我不禁浮想聯翩。

潭澤莊園的馬廄是我所見過最寬闊整潔的。光線自高高的拱頂投射下來,兩旁的栅欄幾乎看不到頭。馬匹在各自的隔間裏活動,偶爾傳來一兩聲嘶鳴。

入口處,幾個男人圍成一圈,正在高談闊論。看見我走來,他們立刻停止了說笑,投來考量的目光。或許是心理作用,我得說,他們的目光并不友善。

昨天那個樣貌出衆的馬夫也在其中,他處于衆人圍繞的中心,似乎是小團體的領袖。

“我的姑娘們呢?”我問,忽略他們唐突的眼神。我可不是含羞草,一碰就縮了。

“跟我來。”金發男子語氣平平,轉向同伴,“你們先忙吧,我來招呼客人。”

其他人四下散開。他帶着我走向馬廄深處。

“昨晚住的還習慣嗎,梅恩先生?”

我沒想到他會和我搭腔,“習慣。”

“你從倫敦來?倫敦是個大都市,我曾經去過。”

我估計他在說謊,即使是真的,那又有什麽值得誇耀的呢?我心想。

“有意思,從你的口音我可聽不太出來。”

我可能傷到了他的自尊,金發人頓了頓,“因此,我沒能成為語言學家。”

對話終結了。他站定腳步,指了指栅欄。裏邊關着我那兩匹希爾馬。

男人遞給我一把胡蘿蔔,“她們喜歡。”

他是對的。姑娘們發出了歡樂的呼嚕聲,一會兒就把胡蘿蔔消滅得幹幹淨淨,伸出舌頭,親昵的舔舐我的手掌。

“好極了。”我說,“打開栅欄。”

金發人向插銷伸出手臂,“去訓練場嗎,先生?”

他會錯意了,我笑着搖搖頭,“下次吧,我得上路了。”

“你要走?”他停下動作。

“是的。”我強調,“我趕着去尼斯湖。”

這下輪到他發笑了,“那裏沒有什麽水怪。”

我自然也不相信水怪一說,“我是為了風景。”

“說到風景,你就舍近求遠了,這兒比尼斯湖更美。”

或許他說的有道理,但優越感十足的口吻很不中聽,“我傾向于相信這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打開栅欄。”

金發男人的表情忽然冷了下來,他抱起雙臂,擋在栅欄與我之間,“好吧,先生,既然你堅持,我只好坦白的告訴你,你一時半會走不了,艾菲和愛娜目前并不适合長途旅行。”

“艾菲和愛娜?”

“是的,這是她們的名字。”

我感到一陣憤怒,“你,給我的馬命名?”誰賦予他這樣的權力?

“朗朗上口,你喜歡嗎?”他理直氣壯。

這個等會再說,我整理了一下頭緒,“她們為什麽不适合長途旅行?”

“昨天,她們倒下的時候受傷了。”

“傷到哪了?”我一點也不信。

“前腿。”

“很糟糕嗎?”

我們互不相讓的瞪視。突然之間,他的綠眼睛閃現出邪惡的光芒。男人一個箭步邁到我跟前,在我的大腿內側狠狠的掐了一把。

我彎下腰,大叫出聲,半是驚訝,半是疼痛。

“就那麽糟糕。”金發男人俯視着我,扯出一個冷笑,“走吧,先生,潭澤莊園是個好地方,希望你過得愉快。”

我被“請”出了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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