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洗澡嗎

這是蔣煙第二次來餘燼家。

房間依舊幹淨整潔,東西不多,空蕩蕩顯得有些冷清。

餘燼扔過來一雙拖鞋,“随便坐吧。”

蔣煙低頭看了看,還是她上次穿的那雙,深灰色男款,最簡單的款式。

拖鞋很大,她的小腳塞進去,後面富餘好大一塊地方,前面也不合腳,逛來逛去。

餘燼先進了趟浴室,把晾衣杆上他的內褲和襪子收走,出來時看到蔣煙在廳裏站着,拎着她洗漱用的小袋子和一套淺色的家居服。

他随口問了句,“你要不要洗澡。”

問完餘燼就有些後悔,大晚上,孤男寡女,這樣的話很容易讓人引起誤會,聯想到別的事。

果然,他看到蔣煙的表情有些變了。

耳朵也有些紅。

這丫頭聯想能力很強,他以前就領教過,這會兒不知道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餘燼轉身走回自己房間,“你随意吧,有熱水。”

關上房間的門,他在門口站了一會。

半分鐘不到,外面就傳來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音,浴室的拉門打開,又關上。

餘燼打開床頭櫃的小臺燈,換了身睡覺穿的衣服,靠到床頭,随手翻閱一本機車改裝相關的書,準備等她用完浴室再去洗澡。

十幾分鐘過去,書一頁都沒有翻。

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浴室的水聲不斷湧進餘燼的耳朵裏,他身體下滑,把書扣在臉上,有些煩躁。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房子隔音這麽不好。

又過了十分鐘,聲音還沒停。

他嘆了口氣,抓起床頭櫃上的煙和打火機,走到窗邊打開窗子,點了一根。

煙霧缭繞,餘燼眯起眼睛,盯着樓下破舊的路燈,緩緩舒了口氣,勉強壓下心內那股莫名的煩躁。

一支煙抽完,水聲停了。

他窗子大開,散了散房間裏的煙味,随後換了床單,打開衣櫃抱出一床被子丢在床上,又随手把自己的被子卷幾下夾在腰間,打開房間的門。

出來時正碰到蔣煙從浴室裏出來,小姑娘臉龐白白淨淨,已經換了淺粉色的家居服,面料柔軟,領口寬松舒适,露出白皙的脖頸和漂亮的鎖骨。

一縷頭發從耳側垂下,滑進領口裏。

餘燼喉結滾了滾,避開目光,轉頭看向別處,“你睡床,我睡沙發,床單已經換了。”

蔣煙正用毛巾擦拭頭發,她愣了一下,随後立刻說:“不用,我睡沙發就可以了。”

餘燼抱着被子走去客廳,蔣煙擋在他前面,“真的不用,已經很麻煩你了。”

“沙發那麽小,你個子那麽高,不會舒服的,”她伸伸胳膊腿,“我睡正好。”

餘燼忍不住低笑一聲,小胳膊小腿兒,還挺得意。

他沒再堅持,回房換了給蔣煙準備的那套被子,鋪在沙發上,又拿出來一個枕頭,指了指廚房那邊,“渴了自己找水喝。”

蔣煙點頭,“嗯。”

蔣煙的吹風機進水壞掉了,餘燼家裏沒有,她只能用毛巾擦到半幹的狀态。

她走到廚房看了看,廚房裏更幹淨,一看就不經常用,冰箱裏除了啤酒就是水,她拿出一瓶水擰開喝了幾口。

蔣煙的頭發很長,發質柔軟順滑,半幹的樣子披散在肩上,幹淨清爽,整個人縮在沙發一角,裹着被子,兩只腳丫探到外面,像一條海灘上的小美人魚。

頭發沒那麽容易幹透,她有些無聊,打開電視随便換臺。

恰巧電影頻道正在播放她和餘燼在小西山賓館裏看過的那部警匪電影,那時她看到一半睡着了,後面沒有看過。

電影剛剛開始,她津津有味看起來,這裏有個男演員特別有型,她很喜歡。

蔣煙出來不久餘燼就進了浴室,沒有多久,裏面傳出嘩嘩的流水聲。

蔣煙看了五分鐘,什麽都沒記住,拿起遙控器點回放,倒回去重看。

她把聲音調大好幾格。

十分鐘後,餘燼洗完澡出來,一開門就感受到電視聲音的沖擊,他走到客廳那邊看了眼沙發上的蔣煙,“不吵嗎?”

蔣煙忙把聲音調回去。

她飛快瞥了眼餘燼,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捂得嚴嚴實實。

小說裏不都說,男人走出浴室都只裹着條白浴巾嗎?女主視覺受到了強烈的沖擊,想要躲開,男人不讓,他眼睛還會着火,說要把女主吃掉什麽的。

全是假的。

碰到個這樣的,這麽正直誠實善良有原則,美女躺沙發上眼睛都不帶動一下,也是不容易。

不知道是不是該誇他。

餘燼去廚房拿了瓶水出來,蔣煙從沙發上坐直一些,“一起看嗎?”

餘燼沒回應,但也沒回房,走過來坐在沙發另一側。兩人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中間隔了好大一塊地方。

兩人安靜看電影,誰也沒說話,過了會,蔣煙輕聲問,“你傷好了嗎?”

餘燼嗯,“沒事了。”

餘燼發現這電影有些眼熟,上次跟她在一塊兒,看的好像也是這個。

那個男演員一出來,蔣煙就興奮,說他又高又帥,拿槍的姿勢特別酷,對女朋友霸道又溫柔,撈過來就親。

餘燼想說你睡着了沒看到,後面兩人反目成仇,他還拿槍指着女朋友來着。

想到這,餘燼忽然記起再往後,快結尾的時候,男女主解開誤會,滾了床單。

畫面拍的香豔刺激,沙發差點沒翻。

上次兩人同在一個房間,一起看這樣的劇情,他有些不自在,轉過頭才發現那丫頭早就睡着了。

電影很快演到後半段,男女主一同遭遇了地震,那座城市頃刻間變為一片廢墟,患難見真情,他們在餘震中緊緊相擁。

電影拍的很真實,餘燼想起多年前,他還不到二十歲的時候,跟随師父去外地辦事,途徑一個小鎮,也遭遇了地震。

他們很幸運,地震時在室外,沒有受傷。

他和師父幫忙救人時,看到有個男人瘋了一樣去扒那些壓得死死的磚石,崩潰說自己的女兒在裏面,跪在地上求人去救她。

大家努力了很久,只清理出一條很小的縫隙,這裏沒有人進得去。

那時餘燼十幾歲,很瘦,身體也沒現在壯,自告奮勇爬進去。

現在他還能記起那小女孩的模樣。

灰頭土臉,根本看不清長什麽樣子,只有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可憐兮兮盯着他看。

女孩的腿似乎受了傷,不能動,他把手伸過去,叫她不要怕。

她緊緊抓住他。

餘燼在刺激的畫面播出之前離開客廳,回到自己房間。

時間已經不早,但他一點都不困,客廳裏電視的聲音被調小了些,他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感覺以前從未有過,最近頻頻出現。

他不能确定這是什麽。

餘燼睡了一會,但睡得不踏實,不知過了多久,他摸到床頭的手機看了眼,已經半夜一點多,他起身去廚房喝水。

路過客廳時,看到蔣煙已經睡着,她整個人縮進被子裏,小小一團擠在沙發裏側,一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餘燼微微皺眉,印象中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睡覺。

上次在火車上也是這樣,她好像很喜歡把腦袋藏進被子裏。

不覺得悶嗎。

餘燼走到沙發旁,手臂撐在靠背上,壓低身子,輕輕掀開被子。

蔣煙呼吸平緩,似乎沒有什麽不适。

他垂着眼睛看了一會,下意識伸出手,輕撫她的長發。

蔣煙忽然睜開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

餘燼心跳了下,表情還算淡定,不動聲色将手移開,“沒睡呢。”

光線很暗,蔣煙的眼睛很亮,她反應過來後,立刻雙手護在胸前,“你幹什麽,你是不是要對我不軌?”

餘燼有些想笑,也确實笑出來,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一本正經回答她,“你搞清楚,這是在我家,想對你不軌還用等到現在。”

“還有,我對你這種——”他視線往下,瞥了眼被蔣煙捂得嚴嚴實實的地方,“小孩,沒什麽興趣,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被悶死。”

說完這句話,餘燼扯了一把被子,重新蒙在她腦袋上。

蔣煙把被子拽下去時,餘燼已經回房了。

她長長舒了口氣,拍了拍胸口,好一會才平複心跳。

餘燼剛剛什麽意思,小孩?

哪裏小,年齡,還是別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雖然……但也不算小吧。

她忽然煩躁起來。

作為女人,難道她對餘燼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嗎。

蔣煙一直胡思亂想,不知什麽時候睡着,再睜眼時天已經亮了。

也是奇怪,本以為在沙發上睡不好,可這一晚她格外安心,後面甚至沒有再蒙着頭睡。

這是那次地震後落下的毛病,很怕睡着睡着,頭頂會掉下東西砸到她。

她揉着腦袋從沙發上坐起來,廚房那邊有聲音,餘燼大概已經起來了。

她去浴室收拾自己,換了衣服,把洗漱用品收起,裝進小袋子裏,出來的時候餘燼端了兩碗粥放在餐桌,轉頭看她,“吃完再走吧。”

蔣煙眨了眨眼睛,“好啊。”

早餐很簡單,兩人十分鐘吃完。

蔣煙出門時餘燼跟在她身後,“床單洗不幹淨不要了,白天給你假,去買一套,衣服送幹洗店吧,看看有沒有辦法處理幹淨。”

房頂滲出的水很髒,有鏽跡,一些地方洗不掉。

蔣煙點頭,“知道了,你現在去車行嗎?”

餘燼嗯。

去車行的路上,餘燼接到了範哲珂的電話。

範哲珂是餘燼的父親餘清山資助長大的孩子,畢業後就被安排進公司幫忙。

說起來他看着更像餘清山的親兒子,他很聽話,也很尊敬餘清山這位養父,餘清山說什麽便是什麽,讓做什麽便做什麽,是再好不過的幫手。

如果是餘燼,絕做不到。

第一次餘燼沒接,範哲珂又打一次,他接了,“什麽事。”

範哲珂:“阿燼,你很久沒回家了,爸惦記你,什麽時候有空回來看看吧。”

餘燼推開車行的門,“我很忙,再說吧。”

他想挂電話,範哲珂急忙開口,“昨天爸的生日宴會,你沒有來,他心情不是很好,晚上回家就不太舒服,醫生說是心病。”

餘燼沉默一會,“他不是對外說我在國外嗎,那就當我在國外好了。”

範哲珂:“他年歲大了,需要你。”

“不是有你嗎。”

“我代替不了你。”

雷子在幹活,餘燼走到小屋關上門才繼續說,“我早說過,牢籠一樣的生活我不喜歡,我不回家,也不會去公司。”

茶幾上有昨天蔣煙看過的一本零件圖冊,書本攤開,圖案旁有蔣煙用鉛筆寫的幾行小字。

餘燼沒有再聽對方說什麽,挂斷電話。

他靠在沙發上,拿起圖冊看了一會,蔣煙學的很認真,聽到餘燼說一些裏面沒有的內容,會記筆記。

她的字幹淨整潔,寫的很輕,輕到随時可以擦掉,不留痕跡。

過了會,餘燼拿出電話,撥給餘清山的私人醫生。

問過病情,得知并不嚴重,餘燼道謝。

譚醫生有些無奈,“這麽多年了,你們父子就不能好好談談。”

餘燼沒說什麽,挂了電話。

被子曬一天就幹了,但床墊很厚,沒那麽容易幹,牆壁和地板也很潮濕,所以第二天晚上蔣煙依舊在餘燼那裏睡,只是餘燼沒再讓她睡沙發,把卧室讓給了她。

接下來的幾天,蔣煙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很滿。

除了車行裏她分內的工作,其餘時間都泡在庫房學習,一到下班時間就跑,餘燼看着她匆忙離開的背影,沒有問她,也沒跟她一塊兒回家。

晚上餘燼在廚房煮面,鍋裏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熱氣,他扔進一把挂面,用筷子攪拌幾下。

他忍不住看向窗外。

不遠處的籃球架下,果然有人。

那抹小小的身影跟着球跑,像模像樣拍幾下,跳起來投籃。

餘燼盯着那裏許久,鍋裏的水沸騰,溢到外面,他忙關了火,再次看過去。

她不是有人教嗎,怎麽一個人在玩。

餘燼随手拿了個蓋子蓋在鍋上,套件衣服下樓。

蔣煙現在已經有些像樣,拍球運球都難不倒她,偶爾走運也能進個球。

她雙手托住籃球,手腕用力,投出去的瞬間看到餘燼從不遠處走過來,她手一抖,籃球偏離路線,連籃筐都沒碰到。

餘燼跑了幾步,拍起地上的球,單手随意往上一扔,球進了。

他瞥了眼蔣煙,“不是有人教你,就學成這個樣子。”

蔣煙:“我才學幾天。”

餘燼指尖撚動,球靈活在他手中轉了幾圈,“你來搶我的球,不用管規則。”

蔣煙怔了怔,他是要教她嗎。

餘燼已經準備好。

不用顧忌規則,蔣煙覺得這很簡單,就是耍賴也搶到了,可好半天過去,她連球都摸不到。

蔣煙有些急了,蹦起來去拽他手臂,餘燼半邊身子傾斜,躲開她的突襲,蔣煙手裏一空,身子不穩,直接撲向他,餘燼伸手抱她。

她穩穩挂在他懷裏。

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餘燼摟着蔣煙纖細的腰,才發現她這麽瘦,平時她喜歡穿寬松的衣服,不是很明顯。

餘燼垂着頭看她,蔣煙臉紅了紅,松開他衣服,從他懷裏退出來。

餘燼拍了幾下球,“還玩嗎。”

蔣煙點頭。

兩人又玩一會,餘燼教了她一些小技巧,蔣煙學得很快。

沒有多久,雷子和盧寧過來了,也加入進來。

雷子有些驚訝,“蔣煙可以啊,進步神速。”

球在蔣煙手裏,她還不太穩,很快被盧寧奪走,盧寧進了個漂亮的三分球。

她很高興,下意識看向餘燼,餘燼沒什麽反應,走到一旁接電話。

盧寧有些失望,但很快打起精神繼續玩。

電話是大森打來的,沒什麽事,純粹閑聊。

兩人聊了一會,沒有多久,那邊突然有人驚叫,餘燼看過去,發現蔣煙站在籃球架不遠處,低着頭,一只手捂着左眼,雷子和盧寧一臉緊張圍在她身邊。

餘燼立刻挂掉電話快步走過去,“怎麽了?”

盧寧很着急,擔心又愧疚,她扔的球砸到蔣煙的眼睛,連說幾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餘燼沒有理她,只看蔣煙。

他皺着眉握住她手腕,“手拿開,我看看。”

蔣煙只覺左眼酸澀,眼淚無意識地流下來,餘燼輕碰了一下那裏,“怎麽樣?”

她低着頭,“睜不開眼睛。”

餘燼沒有猶豫,單手護住她後腦,手臂下滑,直接攬住她肩膀,“回家。”

他把蔣煙帶到自己家,讓她坐在沙發上,随後去冰箱拿了瓶純淨水,洗了條幹淨的毛巾纏住瓶身,輕輕貼在她微腫的眼睛上。

涼絲絲的毛巾碰到蔣煙細嫩的皮膚,她下意識躲了一下。

餘燼握住她肩膀,“忍一忍,一會就好。”

他直接坐在蔣煙前面的茶幾上,擡手幫她扶着瓶子。

兩人靠的很近。

蔣煙睜着一只眼睛看他,樣子有些滑稽,餘燼忍不住笑了下。

蔣煙伸腳踢他一下,“你還笑。”

餘燼板起臉,“好端端跑去學什麽籃球,會了嗎你就敢上場,球都躲不開。”

蔣煙看了他一會,接過瓶子自己拿着,微微垂着頭,小聲說:“我不想看東西,我也想跟你……”她頓了一下,“跟你們一起玩。”

餘燼沒有說話。

蔣煙安靜一會,“餘燼。”

她放下手裏的毛巾,“你有沒有覺得,像盧寧這樣的女孩,又懂車,又會打籃球,跟你們有共同語言,能玩到一起,還挺好,挺招人喜歡的?”

她聲音很輕,語速很慢,小心翼翼,說完便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餘燼長久看着她。

心底似乎隐隐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蔣煙有些緊張,手緊緊攥着微涼的瓶子。

過了會,頭頂傳來他低沉的嗓音,“我沒覺得。”

他拿起毛巾,重新敷在她眼睛上,“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招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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