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席真寫作業的激情只維持了半小時。

半小時後他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睡着前他還不自覺地嘀咕了一下,這次會不會一睜眼,再次穿進個三號宇宙?

前兩次在祁渡身旁坐着睡着,就分別穿到了一號宇宙和二號宇宙,這次再次滿足了條件。

他也就是随便一猜,沒想到一睜眼,竟然還真的變了場景。

他躺在了床上,雖然身旁沒有祁渡,但房間裏的擺設完全不一樣了。

他想起身看看是什麽情況,卻發現控制不了身體,他的腳自己下了床,走到衛生間,對着鏡子刷起了牙。

看到鏡子裏熟悉的成年版自己,席真确定,他的确又來到了未來。

“今天吃什麽好呢?”洗漱完,他聽到自己自言自語,看到自己拿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

他不禁沉思,是因為這次他和祁渡隔着手機屏,沒有完美達成“在祁渡身旁”的條件,所以“穿越”的“能力”減弱了嗎?他只能作為類似“附身”的存在,不能再獨立行動。

他瞬間想起一個嚴峻的問題,這樣會不會被迫看到成年席真和祁渡做那種事?

草。

所以這穿越有沒有未成年模式?會不會自動打馬賽克?

他一點也不想看自己主演的片子。

席真倍感煩躁,同時成年席真打開微信,翻找通訊錄,在祁渡的名字上停留了一會兒,點開又關上。

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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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真松了口氣。

吵架好,吵架就不會做奇怪的事了。

他開心了一會兒,漸漸發現事情不太對。成年席真又打開祁渡朋友圈,從最新一條往前翻,一直翻到半年前。

基本都是“出差”“加班”“今天較忙,來電沒接到會晚點回”之類的。

然後他就聽到成年席真嘆了口氣,苦惱地自言自語:“同學聚會他會不會去?”

不是你老公嗎?你不知道他去不去?

席真皺起眉,看到微信上收到宋燃消息。

【真哥,裴涼去問了丁淮,他說祁哥會參加同學聚會。你準備好了沒啊,加油啊!】“啊——”成年席真小孩子似的開心大叫,把席真吓了一跳。

加什麽油,席真心裏七上八下,這個世界的自己,在搞什麽鬼。

席真心裏的嘀咕,成年席真完全沒有聽到。第二天他一大早起床,洗澡,吹頭發,換衣服,收拾得體體面面,仿佛要出門相親。

看到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席真恍然大悟。他大概理解了現在的狀況,這個世界的成年席真,竟然還沒有和祁渡在一起?

他本來應該感到欣喜,一直以來的努力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可怎麽真的不在一起了,他卻覺得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下午四點,成年席真終于換好衣服,卻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

席真一頭霧水,不是要去同學聚會見祁渡嗎?

他還等着看破鏡重圓、再續前緣之類的劇情,這貨怎麽一副臨陣脫逃的模樣?

他不敢相信長大後的自己會這麽慫。

然而事實上成年席真就是這麽慫。

他眼睜睜看着五點鐘的時候,成年席真給宋燃發了個消息,說老板不做人,周末突然要求他們加班,這次聚會去不了了。

宋燃回了一排問號。

席真也想發問號。

繼二號宇宙成年祁渡ooc後,三號宇宙成年席真也要ooc了嗎?

成年席真摁滅手機,走進書房,從書櫃抽屜裏翻出一只真空玻璃瓶。瓶子裏保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編蟋蟀,他就站在那兒,看着蟋蟀發起了呆。

席真就無語,你有這個憶往昔的功夫,早就趕到聚會現場,和祁渡執手相看淚眼了。

他正恨鐵不成鋼,成年席真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他們老板。

難道真要加班了?你看這flag立的。

席真一肚子氣地吐槽,然後就聽到老板對成年席真說:“周末不要過來加班啊,該聚會聚會!”

席真:“……”

成年席真茫然地看了看已經被挂掉的電話,又收到宋燃消息。

【你真不來?咱們學校好幾個Omega都到了,還都是單身,一看就是沖着祁渡來的!你自己掂量着辦吧。】“草。”成年席真踟蹰片刻,放下玻璃瓶,匆匆走出家門。

這才對嘛。

席真滿意地看着他一路風馳電掣,飛一般趕到聚會地點,就差臨門一腳的時候,推門的動作又遲疑了。

這麽慫的家夥絕對不是我。

席真都不想說話了。

“怎麽不進去?”成年席真身後,熟悉的聲音響起。

席真的視線跟着成年席真轉向身後,高大英俊的男人微微低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

成年席真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席真在他心裏罵罵咧咧:你他媽有本事懷念從前,有本事直接上啊。

成年席真顯然沒這個本事。他慌張地讓開路,看着祁渡走進包廂,被一群不認識的Omega圍住,活像是唐僧進了女兒國。

席真不罵了,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心裏像是打翻了調料架,五味雜陳。

其中以酸味最重。

他暗暗地想,幸好他不喜歡祁渡。

對,他一點也不喜歡祁渡。

他最讨厭祁渡了。

媽的三十歲的祁渡還這麽招桃花?

我靠祁渡居然敢招桃花?

發現心裏話逐漸變了味,席真有點呆。

他想說服自己,他這是為暗戀那家夥的成年席真鳴不平。

可他腦子裏出現的,分明就是那個會給他編蟋蟀、會拉着他逃出老師魔掌、會在訓練系統裏替他擋住一切危險的祁渡。

那樣的祁渡,竟然會和別的Omega談笑風生嗎?

席真心想,果然,這個宇宙的祁渡不能要了。

不,這個宇宙都不能要了。

毀滅吧,三號宇宙。

他胡思亂想,不留神就錯過了一些劇情,回神後驚訝地發現,祁渡已經從Omega的包圍中脫身,安靜地坐在最角落,一個人喝着紅酒。

成年席真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再也沒往那個方向看。

席真贊賞,好,有骨氣。招蜂引蝶的家夥,再見吧。

這個宇宙的成年席真雖然慫得不行,但在同學裏人氣還是挺高的,時不時有人給他敬酒,而且都是“我幹了,您随意”。

成年席真似乎也是想借酒消愁,來者不拒,沒一會兒眼前就開始發暈了。

祁渡的視線再也沒法從他身上移走,餘光裏席真瞥見祁渡皺起眉,滿臉的不贊同。

切,又不是你老婆了,管那麽多。

席真不以為然,突然想到,在本宇宙裏,祁渡就總是管着他,不準他喝酒。

他也莫名其妙地就聽了祁渡的管,明明兩個人都沒什麽關系。

席真頓時有點燥,一下又走了神,回過神時就發現成年席真已經在衛生間,扶着洗手臺,腳底打飄,半醉半醒。

“怎麽喝那麽多?”

成年席真驀地轉頭,看到祁渡站在門口,目光透出一股冷清。

成年席真幹巴巴地笑:“同學聚會,高興嘛。”

“是嗎?”祁渡走進衛生間,一步一步逼向成年席真,“見到他們有這麽高興?”

成年席真向後縮了一下,卻被祁渡一把抓住手臂。

“知道我也來,就想用加班的借口推掉。”祁渡低頭道,“席真,你對我就這麽避之唯恐不及嗎?”

成年席真呆了一下:“難道是你跟我們老板說……”

“是我。”祁渡沒有解釋他為什麽會這麽清楚成年席真的動向,繼續追問,“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一定要躲着我?你拒絕了我三次,該尴尬的是我,你怕什麽?”

怎麽拒絕三次的?席真豎起耳朵,想聽他展開講講。

但祁渡顯然不是為了翻舊賬,他将過去的事輕輕帶過,聲音放輕:“宋燃告訴我,你和那個Alpha只是普通同學,你們根本沒有領證。你讓他幫忙騙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祁渡的手都在發抖,連帶着成年席真也開始哆嗦。

成年席真啞了許久,無力地低頭:“祁渡,我們不能在一起。”

祁渡壓着火氣問:“為什麽?”

成年席真克制地偏過頭,看向遠方。

祁渡眼睛發紅:“你不說,我就當你是被人威脅,這個人無非就是我名義上的父親,好,我去和他斷絕關系,把他那狗屁族譜家廟全都一把火燒了……”

“和他沒關系。”眼看祁渡越說越離譜,成年席真不得不開口,“是我自己,過不去自己這道坎。”

他咬緊牙關:“你本來是國家隊的種子選手,為了我放棄競賽,放棄清華,甚至打算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

“我不是為了你。”祁渡冷冷地打斷,“我是為了我自己。席真,我做這一切,只是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看到你這樣。”成年席真憤怒地說,“你應該去光芒萬丈,而不是為了這些小情小愛放棄自己的理想。我不知道為什麽,一旦我和你走近一點,你就什麽都忘了,滿腦子只有……只有我。祁渡,兩個人在一起,應該是一起變得更好,而不是一個變成另一個的拖累。”

話都說開了,成年席真也不想再忍:“祁渡,你以為你這麽深情我會開心嗎?不,我只會感到負擔。我喜歡你,我愛你,但我沒有辦法擔負起你的人生。這個責任太重了!”

“我的理想……”祁渡閉了閉眼,“我的理想就是你啊,你憑什麽為我做決定……”

成年席真搖頭:“一個人怎麽可能一輩子為了情愛活,我不希望你一事無成。”

祁渡都快哽咽了:“所以你就可以把我趕走,讓我去追尋我都不知道在哪的理想……”

兩人這樣你來我往了十幾個來回,席真看得牙酸難忍,心說這個宇宙的祁渡果然也ooc了,本宇宙的祁渡明明把競賽安排得有條不紊,現在還在省會兢兢業業地集訓呢……

經歷了三個宇宙,他總結了一下,一號宇宙是lsp,二號宇宙呢不該君子的時候太君子,腦子像是塊木頭。不過還是三號宇宙最笨,居然是個戀愛腦,為了談戀愛啥也不想幹。

結果偏偏還就是戀愛腦祁渡,感情路最坎坷,三十歲了還是單身狗……

不過,什麽鍋配什麽蓋,每個宇宙的席真和祁渡,雖然都有各自的缺點,但也有他們自己的相處方式。

席真正在思考,衛生間裏的劇情卻有了新的進展,成年席真激動之下,成功激起了發情期,祁渡怎麽可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在成年席真踉跄倒進自己臂彎的那一刻,就低頭咬住了他的後頸……

關鍵時刻,畫面變得扭曲,席真知道自己要“醒”了。

怎麽還真的有未成年模式?他想接着看下去,至少讓他知道結局兩個人有沒有在一起啊。

然而時空的運轉并不理睬席真的想法,三號宇宙消失的同時,本宇宙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席真?席真?”

席真猛地睜眼,擡起頭,看到手機不知何時倒在桌面上,裏邊傳來祁渡着急的聲音。

他拿起手機,看向屏幕,對面祁渡松了口氣,微微皺眉,不贊同地道:“剛才是睡着了嗎?去床上睡吧,別凍感冒了。”

席真看着祁渡,沒說話。他還沒從三號宇宙跌宕起伏的劇情裏走出,陡然看到稚嫩許多、又熟悉許多的祁渡面龐,一時心情十分複雜。

明明是同樣的臉,同樣的氣息,其他宇宙的祁渡,就是比不上眼前的這一個。

席真按住胸口,試圖把這奇怪的感覺壓下去。

祁渡道:“怎麽了?”

席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沒事。”他閉了閉眼,随口問,“我只是在想……你過年也不回來了嗎?”

祁渡頓了頓,卻反問他:“你希望我回嗎?”

席真無意識地回避了這個問題:“那就是不回?辛苦了,集訓加油。”

祁渡笑了笑,點點頭說:“嗯。”

無形的觸手安安靜靜爬上手機屏,貼在席真臉上來回蹭了蹭。

它不知道,對面席真的尾巴,也情不自禁伸到屏幕上,和祁渡的胸口貼了一貼。

兩人互道晚安,各自睡去。

正如祁渡所說,接下來每一晚,他都會給席真打視頻電話,監督他學習。

席真竟然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每天到點就在書桌前準備好,有幾次老爸撞見,還以為他在偷偷談戀愛,仔細一看,對面是祁渡,倆孩子開着視頻一起寫作業呢。

看着認真寫題的席真,老爸不得不感嘆榜樣的重要性。

假期短暫,一眨眼過了三分之一,馬上就要過年了。

除夕夜,集訓中心組織了集體年夜飯,要一起跨年。祁渡卻推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十一點多就回了宿舍。

往年守歲,席真都會陪老爸去舅舅舅媽家打牌。但今年他表示要寫作業,還講了一籮筐“基礎比別人差只能把打牌的時間用在學習上”的大道理,成功把老爸一個人哄出門,自己關進房間和祁渡視頻。

嗯,一邊視頻一邊寫作業,不算騙老爸。

祁渡面前卻沒作業,背景也不在宿舍裏,而是在陽臺。

“你們那邊放煙花了嗎?”他扶着欄杆,把鏡頭對準幹淨的天空,“省會禁燃,四下靜悄悄的,完全感受不到過年的氣氛。”

席真道:“我這也沒有,可能都等着零點吧。你在陽臺不冷嗎?快回去吧。”

祁渡看了看時間,笑道:“我也在等零點。”

席真不解風情地說:“還有十幾分鐘,你這個豬。”

祁渡輕輕嘆了口氣,鏡頭移動到穹頂的那彎銀月上。

“你不覺得,”他像是計劃被打亂,眉頭憂郁地聚攏,旋即又松開,語氣如此莊重地說,“今晚月色很美嗎?”

席真怔在原地。他語文再差,也知道這句廣為流傳的告白語。

他陡然想起三號宇宙的祁渡哀怨地說,“你拒絕了我三次,該尴尬的是我”。

他會拒絕祁渡嗎?

他會看着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也變成那副頹然失意的落魄模樣嗎?

明明已經知道一號宇宙發生的事情與現在的祁渡無關,還要以那些事做借口逃避真實的內心嗎?

如果他對祁渡也有感覺,那又何必蹉跎十四年。

他不允許自己因為一時的怯懦,耽誤少年美好的歲月。

那麽,他對祁渡到底有沒有感覺?那些無法忽視的在意,是不是就意味着喜歡?

不能再強行無視那些異樣的情緒了,席真心想,他要想清楚他是不是喜歡祁渡。

“嘭!”炮竹飛上天的聲音,打斷席真一團亂麻的思緒。

他詫異地擡起頭,看到窗外火樹銀花,照亮整片天空。

對面,祁渡安安靜靜地等了十幾分鐘,看了十幾分鐘。

對上席真的視線,他還微微笑了一下。

席真感覺到,他身上最堅硬的外殼都被這個笑容徹底擊碎了。

他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麽,祁渡搖了搖頭:“不要在深夜做決定,也不要這樣隔着屏幕回答我。席真,等我回來,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答案。”

被他這樣命令,席真卻生不出唱反調的心情,他用自己根本意識不到的柔軟語氣說:“好,我等你回來。”

說完,他把手機鏡頭也對準天空:“看到沒,我這放煙花了,感覺到年味了嗎?”

祁渡笑道:“感覺到了。”

席真舉着手機給祁渡看了會兒煙花,才拿回來,對着屏幕傻笑了一下:“那今天不早了,你早點睡吧。”

“嗯,明天見。”祁渡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确實有點冷。”

“所以快點洗個熱水澡,鑽被窩裏!”

“遵命。”

2017年的新年,就這樣在兩個少年的笑聲中到來了。

之後一整個正月,他們都沒斷過視頻。直到祁渡參加省隊選拔前一晚,席真讓他早點休息,保持狀态。

“既然今天不視頻,那你也出去玩玩。”祁渡說,“難為你一整個寒假都在寫作業。”

“是啊,不知不覺寒假都過完了。”席真點點頭,“我要出門溜達溜達。”

祁渡嗯一聲,挂了電話。

席真悵然若失地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兒。

點開QQ,看到顧超和宋燃分別問他要不要去打籃球/電玩城,他卻一點興趣也沒有,直接回了一個不字。

本以為不用寫作業會很開心,沒想到這一晚,席真生平第一次地失眠了。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整夜,天色開始發白,才勉強睡了過去。

中午醒來,收到祁渡消息,說選拔賽晚上還要加賽,今晚也沒法視頻。

他回了個貓咪張大嘴巴喊加油的表情包,現實中卻連耳朵都消失了,尾巴也垂到地板上。

然後他無可無不可地吃完中飯,下午三四點上床補覺,六點被老爸喊起來吃晚飯,吃完無所事事,索性繼續睡覺,睡到淩晨三點,突然驚醒。

黑夜靜谧,他的心跳卻很快。他不禁翻了個身,拿起手機,打開QQ,把這段時間和祁渡的聊天記錄都翻了一遍。

這一翻就再也睡不着,閉上眼睛躺了十幾分鐘,他起身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幹,還是難解心頭的躁意,索性出門晨練。

他回到房間,換了身運動服,走到玄關擰開門,剛邁出一條腿,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緩慢地邁出另一條腿,反手關上門,差點把尾巴都夾到。

雖然尾巴無形,卻也吓得炸了毛。

這令他清醒地意識到,眼前人不是幻覺,不是做夢。

男生站在樓道邊,身旁放着行李箱,看着他笑:“考完試直接坐車回來了,大半夜你怎麽也睡不着?”

樓道光線昏暗,應急燈幽幽的綠光灑在二人身上。

本來很适合用作恐怖片的場景,這一刻卻只有融融的暖意。

對上祁渡含笑的目光,席真無意識地回笑,傻傻地說了句廢話:“是啊,睡不着,你怎麽就來了?”

月光溫柔地洩了一地,見證今晚美妙的情緣。

少年星夜奔波,只想默默守護一個少年。

而少年寤寐思服,為的也是一個少年。

何其有幸,兩個少年心裏裝的正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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