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合群不合群
第40章 合群不合群
挂好西裝外套,伊集院走向慈郎,站定時,微倚着沙發背。
慈郎仰起頭來,看着伊集院。
伊集院的右手,順着慈郎漂亮的下颌線往下撫,最後輕握住慈郎的脖頸。
“怎麽了?”伊集院問。
慈郎喜歡和伊集院接觸,雖然由于過分敏感的緣故,僅僅是這樣被伊集院握着脖頸,耳尖就紅了起來。肌膚與掌心剛相觸時,脊椎有一瞬像是被微電流爬過。
他向右偏了偏腦袋,蹭上伊集院的右小臂,視線一直沒與伊集院分開,輕聲回答:“有些事,實在想不明白。”
“說說看。”
本來是不想說的,那次[時煙去]之旅回來後,慈郎就一直努力恢複,他想成為能讓伊集院放心依靠的愛人,改變什麽都依靠着伊集院的狀态。
客觀而言,目前為止,他的恢複計劃算是進展得相當順利——即使再怎麽心急,這點判斷能力,慈郎還是有的。
但今夜困擾着他的,并不是憑空出現的疑惑,而是四年前他入獄時,就怎麽都想不明白的問題。
今夜他需要依靠伊集院。
沒等到慈郎回答的伊集院,食指指腹在慈郎側頸摩挲兩下,像是種溫柔的催促。
慈郎道出迷茫:“為什麽他們那種人,會受到民衆追捧?”
伊集院聽了話頭就知道,慈郎大概是看到了岸尾誠或春日美憐上的節目。
沉浸在回憶中的慈郎,繼續說道:“四年前,在等待轉移到監獄的過渡間,當時隔着鐵欄,對面有一個女犯罪者。那時我并不知道她是誰,後來才知道,她是‘無垢神’□□的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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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知道我是誰,她認出我之後,大笑起來,說‘原來你就是那個被政治家情婦騙錢的無能男人’,并炫耀說她有資本保護,很快就能出獄,而且出獄後,不要幾天,就能賺到比我還不起的巨額貸款更多的錢。
“出獄後,直到去年冬天,我找到便利店的工作,才在年輕店員的閑聊中得知,原來那個女犯人是□□教主,她那天說的都是真的,她被捕時有非法集資等數項罪名,按照法律該判很多年,但有虔誠的富人信徒各方活動,又找教內財務給她頂罪,她最終只在監獄裏呆了一年多,出獄時,有十幾名教徒全身匍匐在監獄大門外迎接。現在,這位教主依然大肆散播□□,靠控制信徒,過着奢侈的生活。
“她明明是個犯罪者,是被法律明确判定犯罪了的人,為什麽她還能吸引到這麽多信徒,繼續發展□□?
“還有我自已,不管我認不認為自已是,在他人眼裏,我就是罪犯。這樣的我,竟然有人因為看到電視、網絡上的相關報道,就寫情書寄到監獄來……還有填好一半的婚姻申請。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麽?他們以為自已有多了解一個關在監獄裏的犯罪者?他們‘喜歡’一個犯罪者什麽?
“大家明明這麽嫌惡前科犯不是嗎?為什麽她這樣的□□頭領,卻被一些人追捧着?為什麽春日美憐那樣蓄意騙錢的人,也被一些人追捧着?大家對犯罪者究竟是怎麽看的呢?我都搞不明白了。
“雖然我是這種好不到哪去的情況,可我真的非常讨厭罪犯,這四年間,我每回聽到他們用那種麻木的态度交流‘犯了什麽進來的’‘判了幾年’等等犯罪話題,每回看他們羨慕那些貪婪斂財的經濟犯、對殺了出軌老婆的殺人犯隐含贊許地說‘真有你的’,就越來越這麽想。
“無論是在監獄裏勞作,還是出獄後被警惕,甚至影響到自身及後代子女的履歷和就職,都是犯罪者應該付出的代價——或許是偏激,可我覺得這是保護弱小的正确的秩序。
“你看,這個社會,明明從小到大,不合群的人、與他人想法不同的人,都會被視為‘不正常’,被集體毫不留情地排擠,所以為了不被排擠,大部分人從小就小心地跟随集體的步伐,讓自已變得合群,不敢暴露自已與衆不同的想法,甚至為了‘合群’也加入集體去排擠‘不合群’,即使有可能心底其實是認同對方不合群的想法的。
“可是,當涉及到□□教主、春日美憐、被新聞大肆報道的犯罪者這些人時,這種令人窒息的一般社會規則好像就突然失效了,對前科犯的嫌惡也突然不見了,這些人明明才更不正常,卻有民衆追捧他們,甚至喜歡他們,成為粉絲……怎麽會有這麽荒謬的社會?”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慈郎說到最後明顯情緒激動。
伊集院雖然安撫着他,神色卻是一派冷靜,好像不能與他感同身受。
伊集院平淡地說:“順應集體,努力合群,排擠不合群,是弱者的生存策略;慕強,追捧在自已眼中能夠支配他人、財富和權力的人,也是弱者的生存策略。
“在一部分人眼中,犯罪者是‘支配他人’的強者,設局騙錢的是‘支配財富’的強者,等等類推,這是這些人受到自身基因限制的認知水平所導致的。他們依然是在慕強。
“你說的這些,并不是互相矛盾的社會現象,它們出現的原因根本是一樣的。”
仔細想想,或許确實是像伊集院所說的這樣。
伊集院所說的內容,并不難理解,讓慈郎疑惑的是伊集院話語中理所當然的态度,他不解道:“你說得有道理。但是,難道你覺得這些都很正常嗎?”
“正不正常,那根本無關緊要,”伊集院不以為然道,“為什麽要費神去煩惱一個成因複雜的社會問題?要徹底講清楚這個問題,它不止涉及到當前的社會制度,還牽扯到國民性格和歷史文化。或許這麽說會簡單明了一點: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管理它的人需要它這樣。”
頓了頓,伊集院補充道:“我并不是認為你的正義和道德感不好,只是,除非你決定投身政治,又或是打算遁入空門,否則,這種問題還是不要太過深入思考比較好。”
慈郎一直知道伊集院是個理智、冷靜的人。
但重逢以來,伊集院對待他總是潛藏溫柔的,包括剛才的回答其實也是,不過,或許是因為觸及了四年牢獄生涯反複思索難解的郁結,所以,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過分理智的冷漠之處。
不,不該說是冷漠,雖然沒什麽情感波動,伊集院說這些話,還是明顯在為他着想,是開解,他怎麽可以覺得伊集院冷漠呢?
慈郎如此在心中責備着自已。
“竹屋助理說你不喜歡今晚那家店的餐品,風早婆婆給你做了生魚片,現在吃剛好新鮮,沒冷藏太久,”慈郎想起喂貓大事,抓住伊集院的手,站起來繞過沙發,拉着伊集院往餐廳走,“喝酒嗎?”
“啤酒。”
薄到透明的生魚片,放入冰箱鎖鮮層時就已經擺盤擺得非常漂亮,慈郎按照風早婆婆的交待将這個竹排瓷碟取出,重合在碼了方冰的圓陶盤裏。
吃飽晚餐不想吃宵夜的慈郎,坐在伊集院旁邊的餐椅上,手撐着腦袋,側着頭看少爺優雅進食。
他還從來沒見過要切到這麽薄的生魚片,風早婆婆的刀工厲害,耐心也是厲害,費這番功夫就因為伊集院不喜歡厚切。
關于伊集院的偏好這點,他現在也了解很多了,不光是食物,還有飲品偏好之類的,別墅廚房裏,電器從小到大樣樣俱全,唯獨沒有咖啡機,因為伊集院之前總是睡不着,所以不喜歡在家裏聞到咖啡的味道。
平時在家,除了早餐會喝紅茶外,其他時間伊集院一律不碰□□,連冰箱裏的瓶裝生茶都是無□□款。
大部分時間伊集院都選擇喝純淨水。
喝酒是偶爾,因為應酬時多少都要喝,所以回到家裏就不常喝。如果伊集院在喝酒,那麽,要麽他心情好,要麽他心情不怎麽好。
正在腦內複習着大貓習性,忽然被喂了一片魚。
應季新鮮海魚的甘甜風味,因為切得很薄,在醬油中一沾而過就染上到位的鮮鹹,不需其他調料,光是這樣,就已經是十足美味。
“好吃,”慈郎稱贊道。
慈郎晚餐時,吃的是同一條魚,不過那是在慈郎堅持下,風早婆婆按正常厚度切的生魚片,現在吃到這個大貓偏好的極薄版本,果然是要更好吃一點點。
雖然這點微妙差別,對慈郎來說,屬于完全可以忽視的程度。
所以說,這只大貓真的挑嘴到了一定地步。
看着伊集院一個人喝酒,好像有點寂寞。但在[時煙去]看過那個節目視頻之後,慈郎心底就非常排斥那種喝醉的狀态,再沒有喝過酒,所以無法相陪。伊集院理解他心有芥蒂,當然也不會勸他喝。
不能陪喝,總得找點話題說說。
慈郎想起道:“對了,今天你侄女來過我們甜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