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碧湖

不過好景不長,宋玉兒在殿選中被留了牌子,封了玉貴人,很快就要搬到玉蝶軒了。

到時候,她也不能這麽方便的來看他了,江朔北呼嚕完了盤碗,最後一塊饅頭沾幹淨了碟子裏的醬汁,被他塞進了嘴裏,這才滿足的打了個嗝。

不過見碧湖看着他,頓時再次沉下臉,一副高冷樣子。

“做什麽看着我?你這眼睛不要亂看,小心被人挖去泡酒。”他說的恐怖。

碧湖知道他是變相教她宮中生存之道,只是心裏暗道,真沒想到,江廠公竟然是個如此別扭的人,想想以後,他那時已經位高權重,待她便溫柔呵護,同時也城府深沉,半點不叫人看透,不像如今,還算有些人氣兒。

碧湖的手這些日子下來已經除了帶子,只要不幹重活,是不礙事的。

她坐到床沿給他按壓,江朔北瞟了一眼,移開眼光當默認了。

“我家小姐成了貴人,往後就是娘娘了,明日聖旨正式下來,便要搬去別的地方,所以,明兒起,我就不來了,你自己要記得多按按。也該走動了,我給你做了個套子,你記得帶上,多注意些,別落下病根兒。等到安頓好了,我再找機會來瞧你,那時候,我就是娘娘的大宮女,你放心,有我罩着你,你不必受那些小太監的氣了。”

她是知道江朔北被同屋的人嫌棄欺負,平時倒還好,只是見他勢單力薄,老愛搶他的東西,還愛拿他長得好來取笑。

“……”他沉默了會兒,“那倒是好事,只是你既然往後是大宮女了,那還是別往這邊走了,這裏都是下等宮人住的地方,往後,你就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再和我走在一塊,被有心人瞧見了,我一個小內侍,恐怕周旋不得。”

碧湖手一頓,突然眼熱了熱,她急忙忍住,恍然想起曾經,這個人永遠如此,說話不中聽的很,總一副只想着自己的模樣,其實,她如今才明白,他這話裏,總是為着她想的。

“我省得的,反正都在宮裏,總能遇着。”她又眉開眼笑道。

江朔北點點頭,又不死心,“你那背後,是不是你家那個小姐?或者,是将軍府?”他聲音壓得很低。

碧湖起身,收拾了東西,小臉拉着,江朔北沒想到她還耍脾氣了,有些傻的看着她。

“你這麽個小丫頭,竟然還有這脾氣?”丫鬟不都把脾氣磨沒了不是?

碧湖挽着食盒,冷着小臉,“你這疑心鬼,我背後是誰,總歸不是他們叫我對你好的。你要真不放心,想還情,便記到我這,總有你還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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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你這小丫頭,連哥哥都不叫了?”江朔北見她沉着神色,反倒是高興起來。

碧湖冷哼一聲,轉頭便出門了。

江朔北見她走了,心裏嘀咕,“小丫頭片子。”

不過片刻,他又冷下臉來,這一室寂靜潮濕,空蕩蕩的,她色彩鮮豔,這一走,世界再次灰白了。

碧湖随着宋玉兒搬去了玉蝶軒,宋玉兒喜氣洋洋的,對着銅鏡左照又照,今日她喬遷新喜,今晚說不得皇上就會讓她侍寝,她一定要光彩照人的踏出門。

“碧湖,把這金簪去了,看着俗氣,給本宮那個血玉的,還有那珊瑚珠串,都要紅的。”她笑眯了眼。

碧湖順從的應着她的吩咐,将金簪拆下來,碧玉接過去,小嘴讨喜,“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總算是如願以償,往後啊,步步高升!”

宋玉兒聽的喜歡,嗔她一眼,“往後在外邊可別這樣說,惹事本宮可保不住你。”

“奴婢省得,娘娘美若天仙,奴婢說的是實話哩。”碧玉讨乖道。

宋玉兒抿唇壓不住歡喜,揮揮小手,“這些日子你們跟着本宮也盡了不少心力,碧玉,這金簪就賞你了,碧湖,那根白玉步搖你拿着吧。”

“謝娘娘賞。”兩人異口同聲做了個禮。

“嗯,往後咱們主仆幾個才是一體的,只要你們忠心,不給本宮惹事,好處自然少不了你們。”

“是。”

宋玉兒拿手撫了撫雲鬓,滿意的笑了。

等宋玉兒大張旗鼓的坐着轎子出門了,徑直往玉蝶軒去,碧湖和碧玉跟着兩邊,垂着頭趕路。

前面過來一隊內侍,見了轎子,齊刷刷的跪地無言,等待宋玉兒過去。

宋玉兒撩起轎簾,見了這一幕,只覺得沒有比這一刻更舒心的了,這種極強大的滿足感,帶來的還有更深的渴望。

江朔北安安靜靜的待在小太監的隊列,垂着頭不聲不響,直到那腳步聲由遠及近,鵝黃的裙角微動,伴着露出來的那一點粉色鞋尖,熟悉的香氣,是那丫頭。

碧湖安靜的從他身邊走過,江朔北腿疾沒有好全,身子一斜,一手眼疾手快的按着地面,正好打在她的裙角,一下按住了她的腳。

真是個小丫頭,腳這麽小,還沒張開呢。那一刻,江朔北還有心情亂嘀咕。

碧湖一頓,江朔北已經十分迅速的調整好了,所有人都垂頭看着地面,她報複性的提腿,假裝無意的踢到了他撐着地的手臂。不輕不重的一下,江朔北也不知怎麽了,腦袋垂的極低,卻是一下笑了出來。

只是無聲無息,沒人知道,這位未來陰險狠辣的江廠公,在這一刻,難得露出唯一一次少年人的純真笑容,為了那姑娘的一踢腳。

人走遠了,江朔北站起身,跟随着隊列一直向前,沒有回頭。

碧湖在玉蝶軒待了整三個月,成日裏就是待在宋玉兒身邊,有機會單獨離開也是去小廚房,宋玉兒很少吩咐她外出做什麽。

碧湖知道,宋玉兒是個聰明女子,她剛進宮有了位份,皇上還常常召她侍寝,這時候,宋玉兒是真的低調的很。

只這日,宋玉兒帶着碧湖碧玉去請安,剛進了鳳儀宮,就見純妃娘娘腰間的一顆寶珠滾落,一直滾到了宋玉兒不遠處,才晃動着停了下來。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見過純妃娘娘,舒妃娘娘,端妃娘娘,景嫔娘娘。”

一時間,諸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杵着做什麽呢?給本宮撿回來。”純妃娘娘眉目輕挑,悠然道。

她沒說名兒,只那眼神卻是看着宋玉兒的,想讓誰去撿一目了然。

宋玉兒攏在袖中的雙手捏緊了,維持着微笑,睫羽忍不住的顫。

滿室的人跟着看笑話,宋玉兒最近受寵,受這點為難算個什麽。

碧玉腦袋壓的低低的,這時候她一個實打實十來歲丫頭當然是慌了,早聽聞純妃娘娘娘家顯赫,祖上三代都是清流朝臣,根基穩固,純妃父親身為當今聖上的太傅,是絕對的皇黨,陛下對他信任的很,和純妃更是有一份青梅竹馬的情意在,這也是純妃盛寵不衰的緣由。

碧湖垂着腦袋,不動聲色的躬身應是,“奴婢遵命。”

這麽一句出來,竟是将這事應下了,她回完話,上前一步,蹲身将寶珠撿起,就着半跪的姿勢,将寶珠獻給了純妃,“娘娘。”

宋玉兒松了口氣,暗道還是碧湖懂事,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麽。

其他人頓時興趣缺缺,純妃眉目微微眯起,面上不見怒色,只是似笑非笑,“真是個好奴才~”

看了看那晶瑩潤潔的寶珠,忽的一擡腿,一腳踢在碧湖手上,那寶珠便又落了地。

“都掉地了,髒了。”她冷道,“把髒東西獻給本宮,其心可誅!”

宋玉兒蹙眉,這純妃這般行事,碧湖身為她的大丫頭,可不就是打她宋玉兒的臉?

又看了眼已經忍不住怒色的宋玉兒,純妃笑了笑,到底是個剛入宮的丫頭,年歲小得了陛下的喜歡,看這沉不住氣的模樣,再聰明,也沒那脾氣,不足為慮。

“不過你是玉貴人的丫頭,再怎麽不上臺面,本宮也不能越了她這主子去,可你的确犯到了本宮頭上,”意味不明的柔柔一笑,“這樣吧,不給個教訓,人家還說本宮是個沒威嚴的,便帶去刑廠,賞三十棍子就成了。”

什麽?!

宋玉兒和着碧玉皆是震驚,碧湖不過十來歲的丫頭,三十棍子下去,這不是要了人命?

宋玉兒沒想到純妃不過這麽一擡手,便幾乎瞬間廢掉她的一只臂膀!

“純妃娘娘,臣妾這丫頭年紀小,進宮時日短,不怎麽懂規矩——”

“既是你這主子都知道,”純妃打斷了她,“不懂規矩?宮裏頭,哪兒容得下這樣沒規矩的,也就是你玉貴人厲害,敢要個沒規矩的奴才,也罷,看你這主子沒個樣,縱容奴才沒個底線,本宮今日真得管管了!這三十棍子,便是代為管教了。”

說完,純妃掩唇一笑,眉目傲然,神色卻溫柔可人。

宋玉兒渾身發冷,她沒想到,之前一直平靜無波,如今不過是第一日的教訓,便叫她慌了手腳。

碧湖被人無聲的拖走,她出乎意料的沒有大喊大叫的求饒,反而淡淡道:“奴婢謝娘娘恩典。”

此話一出,倒是讓諸人微微側目了一瞬。

她一路平靜走到刑廠,那兩人是要親眼看她被打完了才會回去交差的,今日無論如何,這三十棍子,是逃不掉的。

不過她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江朔北,時隔三月,他比之前壯碩了些,看着更康健,不過也黑了些,行走自如,看着應當大好了。

碧湖安靜的趴在刑凳上,聽那兩人吩咐純妃的命令。

江朔北在檐下站了許久,聽完了話語,又去看碧湖,她低着頭,誰也沒瞧。

恍惚間,他想,或許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也是這個場景,趴在那,別人都瞧不見神情。

“我來。”

除了碧湖,在場的都看向了突然出聲的江朔北,他面不改色的走過來,接過了棍子,“奴才來動手吧,為純妃娘娘做事,是咱們的福分。”

見他說完就舉棍便打,大家便自然忽略了他剛剛那個我字。

“一。”他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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