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直寒冬,京城正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時候,在這樣的美景下,卻發生了一件足以将朝廷掀個天翻地覆的事情,北平侯夙苣被人揭發在北平準備造反,北平不過是個小地方,皇帝一道聖旨,便不費一兵一卒的将北平蘇夙侯爺府上的一百零八口人都押到了京城,上到夙苣八十有三的老母親下到夙苣唯一的血脈,一個都沒放過。
三方會審,審了幾月之後,夙苣終是熬不過了,親口認了這個罪,當今聖上人仁慈,放了這夙苣的唯一的血脈一條生路,第二天,夙苣一家一百零七口人,全部被押解上了刑場。
隆安四十一年。
雖然茶餘飯後,偶有人唏噓當年夙佢作為這東楚的最後一個異姓侯是怎麽想不開謀反倒臺的,但是,已經不在去關注那些後面有着怎樣的真相了,在他們眼中,王權的掌權人管着這個國家,他們管着幸福安樂,夜夜笙歌就足夠了。
只是,只有在那些人上人的人才知道,這東楚的天馬上又要變一次了。
今上的龍體,已經逐漸一日不如一日。
那争儲奪位的風,已經在各個皇子間,不可阻擋不可消弭的刮了起來。
那些想置身事外的,想參與其中的,誰都沒有逃過,但凡身上是容家的血脈,誰都沒辦法逃過。
深冬,靠近年關,這七王府上上下下的所有東西都要清點盤算,夙鳳在這個時候,也忙的不可開交。
難得偷得半日閑,找了影月喝了壺茶,還得是偷偷摸摸的,趁着沒人來打擾他,才敢去悠閑的喝茶。
影月看了眼杯子,随後放在鼻子邊聞了聞。“你這茶哪裏來的?”
“殿下那裏拿的。”夙鳳輕笑。“是不是挺香的?”
“嗯。”
“這如今,皇上的龍體是日漸欠安,各個皇子的野心也漸漸原形畢露了出來,恐怕到時候,又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厮殺了。”
難得有這個閑情,夙鳳早就想和影月分析分析如今這深宮中的局勢了。
影月滿不在意的道:“這天家不都這樣麽?反正我是不覺得那個皇位有什麽好的,還不如像你一樣,沒心沒肺的活着。”
影月剛說完,就看見夙鳳微微蹙了蹙眉頭,似乎是對他話語中的那個沒心沒肺不滿,不等夙鳳開口替自己辯解,他便砸了一個石錘。“你十歲那年,還記得麽?去街上買瓜,那賣瓜的老太太一見着是你,很是客氣的和你說,不甜不要錢,你倒好,真的拿了一個,覺得不甜就給她扔了回去了,扔回去不打緊,這還不是人老太太拿着掃帚追着你打的原因,你個缺德玩意,守在人家的攤位上一上午,來一個人就和人說,這瓜不甜不要買,氣的那腿腳不便的老太太拿着掃帚還硬撐着追了你一條街。”
夙鳳聽到這裏,笑了起來,小時候的那些荒唐事,現在茶餘飯後的,拿出來聊一聊,也是別有一番風景。
影月接着說:“得虧那老太太腿腳不便,才一掃帚都沒打到你,這要是換做是我,侯爺和夫人就該白發人送黑發人然後開心的生二胎了。”
“她那瓜本來就不甜。”雖然是很久遠的事兒了,但是夙鳳還是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影月冷哼。
夙鳳感慨似的嘆了口氣。“咱們北平是真的好,但是---真好有皇權好嗎?還不是一道聖旨就被殺了個幹淨。”
影月連忙捂住了夙鳳的嘴。“這些話你可別當着殿下的面說,不然就該懷疑你在他身邊動機不純了。”
“啊---”夙鳳懵了。“本來就不純啊!”
“行了,你可閉嘴吧!”影月有些無力。
夙鳳已經不是個小孩了,自然不會去多這種嘴,即使自己知道他爹是無辜的,他也沒說二話将這頂叛臣賊子的遺孤的帽子給戴了下來,有些東西,他總會親手去揭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既然選擇了蟄伏,那就忍他個大道通天,燈火通明。
“我前幾天去給殿下送了封請帖,你猜,是送到哪裏去的。”
這幾天,這件事一直揣在心裏揣了好幾天了,夙鳳是吃也吃的不舒坦,睡也睡的不舒坦,所以,一番思索之下,來找影月來說說解解心悶了。
影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仔細想了好一會也想不出,這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都不想結交的七殿下到底是讓夙鳳送了封請帖給誰。
随後搖了搖頭。
“容玉。”
“!!!”影月屆時瞪大了眼睛。“誰?!”
夙鳳手握拳,不太自在的擦了一下鼻子。“容玉????”
影月反應了好一會才理清,五殿下容玉麽?那個長期養在外面的野皇子。“你怎麽還沒跑?”
“???”夙鳳拿着茶杯的手僵了一下,本來嚴肅的話題,聽着影月的這句話,竟莫名覺得有些想笑,道。“我為什麽要跑?”
“怎麽?是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後之事了?”影月挑眉。“夙公子生前好歹也是個體面人,跑确實是太不符合這男子漢大丈夫的血氣方剛的性子了。”影月邊說邊點頭,看着夙鳳的眸子中,帶着贊賞。
贊賞你個頭!
夙鳳一巴掌打在了影月的頭上。“兄弟,清醒點,我為什麽要跑?!”
要跑也該是他看見我跑才是!
影月嗤笑。“為什麽?五殿下四歲的時候,誰脫了五殿下的褲子說要閹割他?”
夙鳳輕咳。“少不更事???可以理解。”
影月繼續。“那個經常抓一堆的蟲放五殿下的手心的是誰?”
夙鳳眼睛心虛的看向了別處。“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可以理解。”
影月再道:“是誰在北平侯府散播謠言說八歲的五殿下有了一個三歲的兒子将人五殿下氣到哭的?是誰半夜将純閣樓那連倒貼都沒人要的醜娘送到五殿下的房間中吓哭了他的?”
這些一樁樁,一件件,仿佛都歷歷在目一樣。
夙鳳捂臉。
悶聲道。“這種缺德玩意一定不是我。”
“還要問我為什麽要跑嗎?不要以為五殿下在臨走之前的那大半年你将別人當祖宗一樣供着,就能抵消你曾經的做過的那些人神共憤的事了,真是壞透了!”影月邊吐槽還一邊诋毀。
“當初那麽點大的人,我到底是怎麽下得去手的?”夙鳳在空中比了比,比了個四歲的容玉的身高出來,看着笑了笑。
“缺德呗。”影月答的簡單。
夙鳳沒理會他,腦子裏面,全是容玉的影子,容玉雖然是個皇子,但是從四歲開始就被寄養在北平王府,這一住,就住了十四年,直到四年前,十八的容玉才在北平王府出事之前,被今上接了回去。
後來,今上用容玉身體不适為由,讓他随軍去了西邊,無論是逢年過節,都沒有召容玉回京過,這其中多少有些耐人尋味的貓膩的,夙鳳可不會相信,大冬天被扔在水中都沒有生病的五殿下容玉會一回來就身體不适。
“是啊,是缺德啊!”
不然後來怎麽會被容玉這麽報複呢。
“不過後來總算是良心發現了,和我說說,你是不是被大仙托夢了,你才大發慈悲放過了五殿下的?”影月笑的見牙不見眼的看着夙鳳。“我猜猜啊,大仙應該是說:大膽夙鳳狗賊,這乃天子血脈,豈容你等肆意欺淩?如若再讓我發現,本大仙剁了你的狗頭。”
夙鳳禁不住笑出聲來。“影半仙,你得了吧你。”
夙鳳思緒又開始飄了。
為什麽?
為什麽他不再好好當個混世魔王繼續欺負這五殿下了?
還不是---色令智昏了。
二十二歲那年,正是北平侯夫人開始為夙鳳張羅着親事的時候,夙鳳也是那個時候,看着那些仿若畫中走出來的美人,一點興趣都沒有,才知道,自己好像和別人不一樣。
偏偏那個十幾年都沒看上眼的人,好像越看越好看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了。
這湊在一起,那是比那些從畫中走出來的女孩兒還要好看。
十八歲的容玉,天天拿着扇子,一襲白衣,飄飄欲仙,對誰都會笑。
當然,除了他。
性格特別好。
比起夙鳳這魔王,容玉在北平侯府的口碑那簡直是不知道好到哪去了。
後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的夙鳳,大概是那情窦初開,見不得心上人與自己的疏離,在鬼鬼祟祟的跟蹤了容玉好幾天的時候,趁着容玉身邊沒人,将容玉按在了地上,兇神惡煞的問了句。
“你喜歡我嗎?”
容玉顯然是被吓到了,這白淨的衣服被夙鳳這麽一按,頓時染了不少灰塵,但是現在他并不糾結是不是髒了的問題,雙目發呆的看着夙鳳,在想着剛才那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我喜歡你!”夙鳳躺在容玉身上,一向什麽都敢做的大魔王,此刻将頭埋在容玉的懷裏,紅着一張臉,就像個向心上人表露心跡的女子一樣的羞澀不已。
容玉呆滞片刻之後,才漸漸緩了過來,溫潤的聲音,渺渺的傳進了夙鳳的耳朵裏。“小侯爺對喜歡的人這麽---這麽暴力的麽?”
容玉怯怯的聲音讓夙鳳有些不滿,容玉是在怕他嗎?
見夙鳳擡頭,容玉下意識的用是手攔住了臉,夙鳳一怔。
“我不打你!”随後咬牙替自己辯解,有些憋屈。“我就是喜歡你,我不打你!”
“啊---”容玉輕應一聲依然沒搞清楚狀況。
“夙鳳!你從我家殿下的身上下來!我要宰了你這個小崽子!”顧樾是容玉的貼身侍衛,是容玉從皇宮中帶過來的,在和夙鳳鬥智鬥勇了十幾年之後,看見夙鳳身邊沒人,他就想活捉他,揍一頓。
現在看他壓着他家殿下,立馬就炸了。
就像看見一只豬趴在了他家殿下的身上一樣!
夙鳳連忙爬起來,今天沒帶人就獨自來了容玉住的歸雲苑,男子漢大丈夫,有退有進,下次在和容玉聊也是一樣的。
随後一路跑出了歸雲苑,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沖容玉吼一句。
“容玉!我不打你!我真的不打你!你考慮一下我呗!”
容玉木讷:“???”
顧樾拿着劍順勢要追過去,才将依依不舍的夙鳳給趕了出去,罵罵咧咧的走到容玉身邊。“這個人是蒼蠅嗎?歸雲苑一旦只剩下殿下你一個人,他就嗡嗡嗡的飛過來了。”
容玉完全沒有從剛才夙鳳的那番表白中緩過神來,雙眼無法聚焦,一向愛幹淨的他,幹脆坐在了地上,在想着夙鳳是不是又在打什麽壞主意要來欺負他。
随後,拎不清的容玉揮開扇子,又折上。“我大概是個臭蛋。”
在容玉還在懷疑夙鳳是不是真心的時候,就聽見了下人們議論夙鳳正在被打的消息。
一路從歸雲苑趕到了北平侯府外面。
北平侯打兒子的時候,喜歡在外面打,無非就是知道夙鳳好面子,在外面打會博了他的面子,想以此來給他長記性罷了。
“殿下,看不出來,這夙鳳原來是個這樣的人啊。”顧樾一直在旁邊看着,知道事情的整個始末,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麽了?他又犯什麽事了?”
“他和侯爺說,他他---”顧樾靠近了容玉的耳邊,輕聲道:“他是斷袖。”
這幾個字就像一道驚雷一樣的劈在了容玉的身上,前幾天夙鳳和他說的喜歡他,是---真的?
容玉定在那裏,看着夙鳳光着膀子跪在家門口,侯爺在用沾着鹽的鞭子,一鞭鞭的抽着,夙侯爺很少打他,但是,但凡動手都是下狠手的,這次估計是真的被夙鳳給氣到了,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懲罰他。
以前很會見風使舵的夙鳳,這次竟然生生的受着直到昏厥過去都沒有去求饒和認錯,容玉跟在後面,看着夙鳳被幾個人抱回了房間,看着他身上的鮮血淋漓,這樣的夙鳳突然讓他有些害怕起來。
以前夙鳳無論怎麽對他,他都不會覺得害怕,更多的時候,是覺得羞辱。
這害怕的感覺來的太強烈了,讓容玉忽略不了,在房間裏待了許久,直到大夫給夙鳳上好藥之後,容玉才被顧樾給拉走了。
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夙鳳,在剛能下地的時候,就讓影月備了點禮,從這侯府的東院,帶着一長串的人,拎着一大堆的禮,走到了侯府的西院,容玉住的地方,準備誠誠懇懇的跪下認錯。
但。
由于聲勢過于浩蕩,讓在路上見了的下人溜得比兔子還快的将這個消息送到了北平侯夫人的耳朵裏。
于是。
夙鳳這場精心策劃蓄謀已久的求和在被他娘扯着耳朵拖着走的慘狀下和容玉不解的目光中。
宣告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