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拾瞽(10) 明煜:又是被丫頭支配的……

然而許修然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并未詳細過問,便喊了金掌櫃來,“按最好的藥材配來。”

金掌櫃看了一眼那藥方,躊躇幾分,“然大爺,這藥方上頭要的人參…最好的那是百兩銀子一錢。”

許修然斜着眉眼掃他,“金掌櫃耳朵是不是不大好使?那我便早些物色下一位掌櫃。”

“诶!”金掌櫃這回答應得爽爽快快,“你看我這嘴,真是該死。然大爺都發話了,還要多次一問。老奴這就去,與這位小貴人配藥…”

等得金掌櫃走開,蜜兒方聽得許修然又道,“如今李姨娘不在,你一人在外可好?”

“挺好的。”蜜兒笑着答。

卻聽得許修然接着道:“父親早想接你回來住,與母親提過幾回。母親說到底是家中兒女,如今李姨娘也去了,也該得一家團圓。你若願意,我過兩日便與母親說了,接你回府上住着。”

這話蜜兒聽過幾回,那時候阿娘剛去,許祯琪便帶着長兄來家中探望。說辦完了阿娘的喪事便接她回許府住着。她自是不願的,現在也一樣。

“請兄長問父親母親好,再替我報一聲平安。現如今甜水巷的生意還算能糊口,不必回去勞煩二位了。”

許修然聽得這話,竟是無力反駁,她如此說話,其中更是夾雜着十足的客套。他便也知曉了她如今的意思。只得嘆氣,“那,你獨自度日,小心着些。若有什麽事情,不想尋父親母親,便讓人了許府裏傳話尋我。”

他說罷了,身上取出一枚玉佩,交到妹妹手上。“我見得這件東西,便去尋你。”

蜜兒見得那玉佩,光潤潔白,該是上好的料子。是她與阿娘平日裏都見不得的那種。本是不想接的,可自打阿娘走後,她也知道世事無常的道理。誰又沒有要求人的時候。留着傍身,總沒錯的。

蜜兒擡手接了過來,便笑着與他道,“多謝了兄長。”

許修然這才也跟着笑了笑,“叫然哥吧,別叫兄長。見外。”

蜜兒自點了點頭,“然哥。”

金掌櫃彎着腰,親自将配好的藥材從送了回來。蜜兒方接了過來,要拿銀子,卻被許修然拉了拉,“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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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小銀錢袋子,該也造不起這百兩銀子一兩的人參。就算是給了錢也怕是不夠的。蜜兒起身,笑着許修然福了一福,“多謝了然哥。”

許修然微微颔首,囑咐道,“路上慢些走,別急。”

“嗯。”蜜兒笑了笑,方尋着門邊兒出去了。

待得人的背影走遠了,金掌櫃鬥膽上來問了問一旁還望着人家身影的許長公子,“然大爺,那小貴人到底是誰呀?”

許修然也沒遮掩着,“是三小姐。你為難誰都行,不得再為難到她頭上。”

金掌櫃一臉怔然,連連稱是。又連着給了自己兩個嘴巴子,暗自念叨有眼不識泰山雲雲。等得許修然也起了身,金掌櫃親自去送人。卻聽得許修然駐足再吩咐道,“若三小姐再來買藥,便都按今日的規矩辦。若用的是急藥,讓人來府上留個話。”

金掌櫃的連連颔首,“是,是。”

**

回來梅竹小院,已經是晚邊兒的時辰。等蜜兒再将藥湯煮好,已經入了夜。

入來繡房,裏頭傳來兩聲咳嗽。

“二叔,你可是醒了?”

無人答話…

屋裏沒點燈,蜜兒只先問着。放下湯藥,方點燃了油燈。便見床榻上那人依舊躺着,只是眉間緊鎖,額上青筋凸顯,很是辛苦。蜜兒忙去探了探他氣息,果真時緩時急。

先放下來湯藥,在将他身子微微撐起。便就用勺子舀着湯藥,往他嘴邊喂…

他偏了偏頭,聞見苦澀的藥味,心中頓時警覺起來幾分。他分明交代過不許請大夫的…他緩緩打開眼來,問道,“哪裏來的藥?”

“自是大夫開的藥。”那把聲音裏篤定,卻似是還有幾分理直氣壯。

他卻沒想到,這丫頭頗有自己的主意,方才不過是哄着他休息,而後又果真請了大夫來。他聲音冷冷,“現如今連你也是能随意期瞞我的了…”

那丫頭的聲響頓了頓,似是話嘴邊又收了回去。

他聽得,她手中的勺子輕聲放回了藥碗裏,卻在他耳邊抽泣起來兩聲。

“……”他受不得這個。

卻聽她真哭了似的:“你可不知道,一兩銀子我得賣整整五日的下午茶點。全用來與你複診金了。本就只有十兩銀子的積蓄,剩下的又全與你去藥鋪買了藥回來。那掌櫃的說這人參最貴,貴得我都不敢看價錢…”

“……”那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無助。

蜜兒見他擰着眉,似是聽得都信了。又擡袖子擦了擦眼角,“花了血汗錢,給你請大夫,買了藥,你還嫌棄…你還挑…”

她聲響愈發啜啜泣泣…端着藥湯的手頓時被他碰了碰,藥碗被他接了過去,見他喉結咕咚兩下,将那藥湯喝得幹幹淨淨了,蜜兒心中方揚起幾分小得意,聲響裏卻依舊抽泣,“從今日開始,一日兩回,還要吃四日呢。你若浪費了一滴,日後便與我做苦力來還。”

“……”他擰了擰眉,自己撐着身子躺了回去,不情不願的,如今他奈何不得她。

蜜兒得了勝,自收拾了藥碗從屋裏出來。卻撞見銀荷候着屋檐下頭,正望着她發笑。

經得白日裏那一遭,銀荷對屋裏那位又恨又怕,見得蜜兒從屋子裏出來,便似是尋着了些許出氣的地方。“你且這般待他好,不莫是以為他能好了,許你賞錢,将來便好自己快活去。”

蜜兒掃了一眼她的神色,輕道,“自己缺着什麽,便想着什麽。還以為別人都與你一樣不成?”

蜜兒懶得理她,方要走去廚房,卻聽得屋子裏的人咳嗽了幾聲。她再望了一眼銀荷,“你還在這兒做什麽?徐阿娘方喊你呢。”

銀荷忿忿地走了。

蜜兒将藥湯碗送回了廚房,方再回來繡房。見得二叔依舊朝裏睡着,方還有咳嗽聲響的,人該是還醒着。她方坐過去床邊,碰了碰他的手臂。

“銀荷說的話,你莫多心。”

二叔沒動,背對着她淡淡發問,“可還有酒?”

“你外傷都好多了,不必再用烈酒了。”蜜兒卻又幾分不解的。卻見二叔緩緩翻身回來。“嗓子癢,辣一辣喉嚨方能舒服。”

“是嗓子和喉嚨,還是心口上?”蜜兒見他眉間沉着,自與他試探了試探,“成京候大官爺,是你阿爹麽?”

那人無話…

蜜兒自顧着與他道,“方與你吃了人參養着,便就要拿烈酒來糟蹋。自是不行的。”

明煜只覺她話裏确有幾分命令的口氣…

往日裏都是他來拿捏人命,不想今日落得要聽個小丫頭指揮的份兒上。卻聽得她起了身,笑道:“不過你若想喝酒,我也能與你解解饞!”

聽她說完,便往屋外去了。片刻之後,房門方再被推開,酒香果真撲鼻而來…

被挑起來的興致,讓他自覺地微微撐起身子,眼雖見不得東西,卻不自覺往那邊一瞥。“是什麽?”

酒的清香,帶着濃厚的米露氣息,被捧來了他鼻息之前。

“蜜兒新品,紫米酒釀。”

那把聲音甜,甜入心扉。可惜是個小騙子…許是見他沒打算擡手去接,又聽她問:“你不喝呀?”

“要的是酒,這是什麽?”他冷冷的。

“酒釀不也是酒麽?”

“六分紫米,四分糯米,酒糟子悶了兩日方才出爐的。自家做的和外頭買的不一樣,甜味兒适中,濃香得很!”

他舌頭底下泛起潮水來,忍住了方沒咽下去口水,卻聽得旁邊的人“嗦嗦”一聲…

她倒是自己吃起來了,還利落地一聲:“香!”

“……”他自靠回去褥子上,不想理會,湯匙卻送來了他嘴邊上。

“二叔~”那小丫頭嬌嬌的一聲,“給我幾分薄面,嘗嘗吧。”

明煜不想,自己竟也淪落到了被個小丫頭支配的一日。生生被迫張開了嘴。淡淡酒香,米糧滋養,灌入喉間,爽朗清甜。便幹脆發了懶,由得她一勺一勺繼續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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