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_行健(4) 幹飯人,幹飯魂!……

以前那般柔柔弱弱的徐阿娘,今日卻是露了狠臉兒。蜜兒吃得這一口氣落了肚子,自得另想籌謀。方才入來繡房,便被二叔一把拉着去了門邊。

門輕聲合上,二叔低沉着聲響正在她耳邊,“一人一刀,了結了她們便也罷了。”

蜜兒慌忙将人扶着回來暖榻上。“那,那也不必。”

“你無需擔心,辦人命的差事,我從不留痕跡。”

他在太子身邊當了多年暗衛,讓兩個婦人在京城裏消失的無聲無響,不是難事。

蜜兒想起那和尚,便也是如此消失得無影蹤,還白白給他作了替身。她脊梁骨忽的一寒,徐阿娘雖是為人不德,銀荷四肢不勤,倒也不至于非得死罪,她還得顧念着些畢大叔的恩情。

蜜兒忙與他端了杯茶水來,叫他消氣。“二叔,你傷且還沒好全,莫再動了。我自會想得辦法的。”勸別人的話剛完,她自己肚子裏卻不争氣地咕嚕了兩聲。方在外頭吵鬧了半天,不覺都餓了。

明煜聽得那聲響,開口囑咐着,“今日該只能去街上買些吃食來果腹。”

蜜兒笑了笑,“吃食的東西難不倒我,二叔你等着,我出去一趟便回來。”

蜜兒披了身小鬥篷方才從院子裏出來。

夜裏起來了些小風,頗有些冷。趕來王家的時候,孫姐姐正從廚房裏端着飯菜出來。“蜜兒怎麽這時候來了?”

蜜兒自當孫姐姐是自己的好姐姐,便将話也直說了,“今兒早晨的銀錢沒給徐阿娘,她便将廚房也鎖了,不許我用。”

孫氏昨日見她被銀荷一鬧,從雨水巷口匆匆的走了,本也就不放心她家裏的事兒。聽得蜜兒這麽一說,直恨恨道,“那娘倆兒的,真是一點兒道義也不講了?”

王家阿婆正在小堂裏喊着要吃飯。蜜兒便拉了一把孫姐姐,“我是先來借回廚房的。家裏開不得鍋,只好來尋你了。”

孫氏看了看手中飯菜,皺了皺眉,“我這些菜,一屋子人也剛剛夠吃。廚房裏還有些米飯,你都打了去。豆腐在案臺上,肉在櫃子裏,莫與我客氣。”

蜜兒蹿着她眼前,笑着,“好姐姐,你可太好了。”

Advertisement

孫氏跟着抿了抿唇,方道,“那邊開飯了,我便不與你說了。”說罷了,便端着飯菜入了小堂。

王家阿婆方也見得蜜兒,自叨叨起來,“她來了做什麽?”

孫氏念着自家婆婆平日裏克扣節儉得很,若讓她知道蜜兒來借米糧,借廚房,不定又得鬧得起來。孫氏便只尋着理由搪塞着,“來還點兒上回借的鹽,我讓她送去廚房裏了。”

“哦,這麽着的。”

孫氏掃着婆婆面色,自知她該是信了,方自己也放了心,與夫家夾起菜來。

**

來了孫姐姐家裏,自當做頓豆腐拌飯吃。以往阿娘在的時候,不讓蜜兒多吃,說是怕積食。可今日肚子都餓癟了,也不怕積食了。

嫩豆腐切塊兒,豬肉剁成肉泥。熱油爆香蒜子,将肉泥炒得将将要熟了,便再落入豆腐混熟。西瓜面醬調味,出鍋的時候撒上一把蔥花,便是香嫩多汁的澆頭。

蜜兒将澆頭淋在飯上,又将飯裝了盒子。方拎着盒子從王家出來,回了梅竹小院。

入來繡房,屋子裏早點了燈。

明煜方靠着床邊閉目養神,聽得動響便知是她回來。食盒子被她放來小案上,聲響清脆着:“快吃飯,二叔。”

食盒子一被揭開,肉醬汁兒的濃香撲鼻而來。明煜數日來被這小丫頭養得早晚按時按點,今日忽得遲了些時候,私下裏也早就覺着餓了。聞得這般香氣,不覺一口唾沫滾入了肚子。

湯匙遞來他手裏,“給你。”說罷了,便聽得她在對面坐下,似是也拿着湯匙,舀了一口飯去了嘴裏。

“二叔你快吃呀。”蜜兒嘴裏囫囵着,扶着他手尋來碗裏。

“你,也在這兒吃?”他幾分猶豫。因得照顧他的身體,素日來二人舉止雖是比尋常親近些,卻也未曾兩人共吃一碗飯如此親近過…

“太餓了。沒來得及從孫姐姐那裏拿多個碗。二叔便與我湊合湊合吧…”

“……”他近年來,确是少有和人共用一個飯碗的時候。

見他半晌沒動勺子,蜜兒方也緩了緩,“二叔該不會是嫌棄我吧?”

見他手落在空中,半晌沒答話,蜜兒便也明白了,“方才太餓了,忘了你以前是吃的是皇家飯,怎麽能跟我這麽吃飯?”

聽得她話裏不經意幾分委屈,他正想着如何解釋,“不是…”

話沒落,一口香飯便被塞進了嘴裏。明煜有些震怒,可滿口都是飯菜根本開不得口。那豆腐滑嫩伴着醬汁濃郁,肉沫讓口感更為飽滿,喉嚨頓時淪陷,直吞了一口下去,舌尖上卻還在回味…

卻聽那丫頭在對面笑得輕巧,随之沉聲下來,“二叔便從了我一回,委屈什麽不能委屈了肚子,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看在這豆腐拌飯的面子上,“下不為例…”

他這才拿着湯匙自己去舀來飯吃。不時與小丫頭的湯匙碰着兩下,她都頓時縮了回去,讓他先來。等他舀走了,便總能聽得她吃得滿嘴囫囵的聲響…

蜜兒打了個飽嗝兒,方放下了湯匙來。長長梳理了一口氣息,便将一旁的紅風鈴抱了過來。

早幾日她見這小花兒結了果,紅紅火火的好看。想着植物有生氣,便端來了繡房的窗臺上放着。二叔整日裏冰冷冰冷的,也好與他沾染沾染這小東西的火辣。

明煜聽她放了湯匙,方幹脆端着碗過來,好舀飯。這豆腐拌飯如有魔咒,吃了一口,還想一口,他便也顧不得那麽多的吃相。總算幹完,他方問起:“吃了這一頓,明日怎麽打算?”

蜜兒一手戳着側額,一手逗弄着紅風鈴的小果兒,緩緩道,“就怕,該不只是明日,若明日、後日,她們都将廚房鎖着,那朝食便都賣不成了。可她們也沒得銀錢入賬,好不到哪兒去。”

明煜淡淡:“兩軍僵持,比拼的是糧草。”

蜜兒被他這麽一提點,自是想明白了些,“我手上且只有九兩銀子,徐阿娘的銀錢定比我多,她還持着我家地契呢。這般下去,定是我要先求饒。要麽她們做生意的銀錢,要麽搬了出這院子去。”

“這便是她們所想。”

明煜:“所以,只能速戰速決。”

“那便不如幹脆些,将我阿娘的那銀錢匣子要回來。”蜜兒自打定了些許主意,撐起來身子,手中那小紅果被她玩兒爛了,流了些汁液出來。

一時間指尖如被火燒過了般,卻又不紅也不腫的。蜜兒只覺好奇,将那汁液放得嘴裏嘗了一嘗,舌尖也跟着火辣。她嗆着咳嗽幾聲,手臂卻被二叔扶了過去,“怎麽回事?”

“好疼…”

“哪裏疼?”二叔聲音裏幾分緊張,眉間也緊緊蹙着。一雙目色雖是空空的,卻直直落在她面上。蜜兒臉邊有些滾燙,懵懵懂懂點了點舌尖,含含糊糊與他道,“舌頭…”

“……吃了什麽了?”明煜将人放開,自己起身摸索去了茶桌旁,與她倒了杯茶水來。

“嘴饞,嘗了一口紅風鈴。”

“……是還沒吃飽?”什麽都是能嘗的麽?他幾分頭大。

聽得二叔話裏幾分戲谑,蜜兒撅了噘嘴,躲遠了些:“就是好奇。”

茶水涼,蜜兒快速喝了幾口,方覺得忍得過去了。只是方才那般味覺,很是奇妙。像是花椒,又像酒,還像蒜子,卻有股獨特的香氣…

明煜擡手将那株紅風鈴挪開了些。這物件兒宮裏也常見,不過尋常裝點的盆栽花草罷了。

**

還有一日便是元宵節,清早起來,是豔陽高照的天氣。

銀荷抱着炸果子和豆漿從外頭回來,一溜煙兒地鑽進了東屋裏。

“阿娘,那丫頭清早地出了門,也不知幹什麽去了。”

徐氏正懶懶從榻上撐起來身子,又去看了看奶娃兒,“廚房門都鎖上了,她也做不得朝食,人在甜水巷口上麽?”

“唔…不在。”銀荷咬着塊炸果子,搖了搖頭。

“那便不必理會,等得過幾日她手裏那些銀錢花完了,便自然要來東屋裏認錯兒的。”徐氏還正打着如意算盤,院子卻起來了些許動靜。

石板上沙沙作響,似是來了好幾人。徐氏忽覺有些不妙,自搬來梅竹小院,除了李氏的喪事,這院子裏便沒來過這麽多的人。

又有婦人揚聲在外頭,“徐娘子可在家嗎?我今兒可特地來一趟的。”

還是銀荷先認得那把聲音出來,幾分喜出望外:“阿娘,是薛家酒肆的金大娘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