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惹上官司了 查查她家中剩下那些豆腐,……
梁府書房裏。
兩個少年各握支毛筆,安靜地寫着今日夫子留下的八股題。
一陣喧嘩聲傳來,打斷了二人的思路。
梁樂皺皺眉頭,在家中念書的時候,她都交代過下人無事不要來書房這塊,免得打擾他們學習。
她自己倒沒事,但男主可是沒幾個月便要參加縣試的人,這時間寶貴,哪經得起這般耽誤。
見李軻還面色平靜,專注作八股文,似是不被外邊吵鬧聲影響,她輕輕放下筆,不發出響動,腳步輕慢地走到門外,帶上門,準備去問問是何事。
知禮早已被她送回主宅,現在跟着她的侍女換成了知書。
知書年紀不大,此時不過十五六歲,性格還跳脫着。她一副小厮打扮,腳步不停,朝着她奔來,面色驚慌:“小姐,出事了!”
“噓!”梁樂豎起食指,怎得連稱呼都忘了注意,她可不想被男主知道自己是個姑娘。
事實上,這事她也認真考慮過,和男主坦白是不是會更好。但深思熟慮後,她想,若是男主知道了自己是個女子,定然不會與自己一同念書,更別提教自己習字。那這同窗之誼直接土崩瓦解,自己的努力也統統白費了。是以思來想去,她還是始終以男裝示人。
将來若是真的與男主生分,有了分歧,大不了換上女裝,全當從未有過梁樂這麽個人出現過。
她瞪了知書一眼,讓她以後小心。後者也意識到自己口無遮攔,差點暴露了小姐的身份,忙忙住嘴。
這門關得嚴實,男主肯定是沒聽見,她也不願在這事上多耽擱,且知書這般緊張,莫非是原主家中出了什麽事:“下不為例,出什麽事了?”
“少爺,李公子家出事了!”知書知道李軻公子在他們家小姐心中分量不低,平日裏對他關照得很,這會知道了他家出事,可把她自己都急得跳腳,匆匆趕來告知小姐。
梁樂沒想到竟會是男主的事,她回想了一下劇情,此時自己這個原本的反派不搞事了,男主應該一切順利地準備縣試才對,不應遇上什麽阻礙。既然書中沒提,那看來不是什麽大事。她放下心來:“何事?”
她冷靜的态度影響了知書,這麽看來小姐也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在意李軻公子。
“宋氏墨齋的人說他們買了李軻公子家的豆腐,吃中毒了呢!”知書不急了,此時說得繪聲繪色,“那宋家的下人已經去衙門報官了,素娘聽說也已經被衙役帶走了,他們鄰居剛找上門,說通知李軻公子一下呢。”
太突然了吧!
怎麽豆腐還能把人吃中毒?
梁樂第一反應是,有人陷害男主。
但這原陽縣內唯一一個在書中有名字的反派就是自己,還能有誰在幹壞事呢?
而且還在食物上下手。
這事不小,也并非自己能做主之事。她讓知書在外頭等着,自己進去把事兒和男主重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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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那扇漆紅色大門敞開着,兩邊各站着兩名衙役,身着官服,衣裳紅黑相間,正胸口處是一塊圓形,上面繡着一個白色的“衙”字。前者持槍,後者持劍,好不威武,令人不敢前進。
梁樂跟在李軻身後,走進大堂。
衙堂正中坐着位四十來歲的男子,他面容白淨,不留胡須,神色嚴肅,正看着一方訟狀。
看來還未開堂,梁樂舒了口氣。
素娘與一位她從未見過的女人跪在堂中,等待審理。
她趕緊走上前:“素姨,你沒事吧?究竟是怎麽了?”
素娘神色茫然,也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事,怎得就惹上了官司。她看到自己兒子也來了,先是擔憂,又關心道:“軻兒,你怎得也來了,你過陣子便要縣試,還是安心念書才是。”
李軻聽了,握住他娘親的手:“娘,出了這事,兒子怎能不來。”
梁樂也安慰道:“是啊,素姨,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她其實不是太擔心,書裏這位胡縣令鐵面無私,原身當時拿了恁多錢財,都沒能賄賂成功,胡縣令還一心賞識男主。此事不過是無妄之災,解決起來應該不會太難。
為什麽她會認為是無妄之災?
笑話,科舉文男主有一個會因為家裏東西吃壞了人而出事的嗎?
這是一個閱書無數的讀者的最後一點底線。
旁邊那個女人見這三人若無其事地聊起了天,怒氣漸起:“怎麽沒事,我男人吃你們家豆腐都快不行了,你們這黑心戶!遲早天打……”
她話未說完,便聽到“啪”地一聲,是胡縣令拍驚堂木了。
周圍站着的兩排衙役聽到了這一聲響動,手中握着的大杖捶地,發出雄渾的嗡鳴聲。
素娘與那女子都恭順地跪着。
梁樂有心不跪,但形勢逼人,到了縣衙,除非有功名在身,沒有例外,便只好跟着李軻一起跪在了素娘身側。
“堂下何人,所訟何事?”胡縣令雖然已經看過狀紙,但升堂開始須得讓原告将事情再次陳述一遍。
那婦人夫家姓宋,便稱一句宋大娘。她聽了這話,當即便哭哭啼啼:“大人!您可要為奴家做主啊!奴家當家的這幾日染了風寒,昨日,奴便去李家豆腐攤買了些豆腐,做些清淡的吃食。可誰知,今日不過剛吃完,當家的就上吐下瀉,腹中絞痛啊!許大夫看過,說這是中毒了啊!
“大人,奴家說的都是真的啊!”
說完還磕了幾個響頭,求胡縣令相信她。
胡縣令聽了這段話,問道:“你夫君只食用過豆腐?”
“是啊大人!我夫君今日半點葷腥未進,只喝了豆腐湯,剛吃下去,人就不好了啊!”
胡縣令對此并不發表看法,轉而問素娘:“你又有何說辭?”
素娘雖然害怕,但兒子在身邊,給了她一些勇氣。此時口齒清晰,仍能說清楚原委:“她确實來民婦家中買過豆腐,可昨日下雨,民婦并未出攤,且那豆腐不知哪兒出了問題,做出來品相不好,又被雨水打壞了大多,民婦并不準備賣出去。但宋大娘找上門來,說她夫君身體不适,懇求民婦賣她一些,民婦不忍,這才贈與她了,并未收取銀錢。那豆腐還剩一點,仍放在院中。”
宋大娘接話道:“是啊!我哪能知道你這豆腐有毒,否則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去買了!白送我也不要!”
“你……”
胡縣令不想聽兩人争吵,又拍了下驚堂木:“肅靜!”
這樣說,倒是有些奇怪。梁樂記得,昨日雨勢不小,男主本來只是來自己家中借本書,但被大雨困住,直到用過晚膳才回家。
這宋大娘如此關心自己夫君,以至于冒雨也要給他做豆腐吃?可豆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啊,難道別的便不能吃了?最重要的是,怎麽會只給病中的夫君使用豆腐,其他吃食一點未進。
這聽着怎麽像,知道豆腐有問題,硬是要吃出病來?
她心中生疑,總覺得事情不大對。
李軻自然相信自己娘親,主動提出:“不如檢查一下剩下的豆腐可有問題,若是無事,那便與豆腐無關。”
“還用你說,我已經找許大夫看過了!”宋大娘尖銳的音色響起,緊接着李軻的話,她看向胡縣令,“大人!青天大老爺啊!奴家那豆腐還未用完,今日拿與許大夫查了一番,果真有毒啊!許大夫也來了!”
許大夫在原陽縣十分有名望,他是這縣裏有名的妙手仁心,梁樂剛來這裏撞破了腦袋,便是這位許大夫給她看的,靠着他開的藥,現在一點疤都沒留下。
縣裏有人病了痛了,都是找他幫忙看看的,若是他能作證,那事情便能有個落定。
果然,胡縣令聽到許大夫的名字,追問道:“許大夫何在?”
許大夫早已來到衙堂,只等傳喚。
他一身素白衣衫,雖已年邁,卻仍有濟世救人的氣質,見之令人起敬。
胡縣令自然不能讓他跪下,反倒是吩咐個衙役給他搬了個座椅來。
就連問話的态度也變得十分溫和:“許大夫,不知可否說說這豆腐中毒一事?”
梁樂瞧在心裏,知道這答話十分關鍵,亦是緊張起來。
“啓禀大人,老夫前日便診治過這患者,其體虛無力,正是風寒之症狀。當即便開了幾貼藥讓他拿回家中煎制。但今日早晨此人再次來到老夫醫館,其口內有異味,膚色指甲蒼白,腹內絞痛,時常嘔吐,确是中毒之症。”
外頭看熱鬧的人群中嘩聲一片,看樣子李家攤子這豆腐是真的把人吃壞了。不然怎麽前日還只是風寒,吃個豆腐就病重成這樣?
“以後真不敢在她家買豆腐了。”
“是啊,這誰敢吃啊!”
“唉,早就知道他們家豆腐有問題了,還有前陣子那綠色豆腐,哪個敢吃喲!”
“而且最近也不便宜了……”
……
這些議論聲讓素娘與李軻都有些臉色蒼白。
梁樂握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輕聲說:“別怕。”
她聲音微弱,但卻異常堅定,是信極了不會有事。
被這樣安慰一句,李軻慌亂的內心瞬間平靜不少,他冷靜下來,問道:“許大夫,您可查過宋大娘家剩下的豆腐,可有問題?”
許大夫這時遲疑了一會:“老夫以銀針試過,并無問題。”
古時候毒藥難得,大多都是砒/霜,其制造手段不高,內裏含的硫無法除去,便會與銀發生反應,使銀器變黑。而既然許大夫說銀針并無變化,那就不是砒/霜。
梁樂都忍不住松了口氣。她一開始确實放心得很,可這官司真是越聽越奇怪,這衙門的氣氛又凝重,令她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但許大夫後一句話卻讓她的心又吊起來:“這毒雖不被銀針試出,但老夫取那些豆腐喂食了一只雞,那雞确實立刻便出現不适。”
堂外又是一陣議論,李軻不被他們影響,已經陷入思索,他接着問道:“可這豆腐已經被宋大娘帶回家中,并不能證明是買來之時便有異常。”
梁樂接上話頭:“是啊,大人,何況素姨并未收取銀錢,本也不準備賣給宋大娘。二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又如何會害人呢?再者說來,素姨又如何能知曉宋大娘硬要來家中買豆腐?”
這幾個問題十分犀利,不少鄰裏聽了也有了想法,平日裏和他們關系好的人亦是願意站出來說話。
“是啊,素娘昨日确實未出攤,哪能賣毒豆腐?”
“而且還沒收宋大娘銀錢,素娘也是好心,哪個能知道會惹官司。”
“是啊,換了是我,可該後悔死了!”
“別是宋大娘嫉妒素娘,誣告她吧!”
……
這番風向轉變聽得宋大娘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她又朝胡縣令磕了個頭,聲嘶力竭:“大人啊!奴家懇請大人去查查她家中剩下那些豆腐,肯定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