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人要害你 住在閣樓的李軻公子
包裹好折下的桃花枝,梁樂不願麻煩小沙彌,讓她忙自己的事兒之後,只自己獨自賞了會景,便準備回去寺中拿那開完光的平安符。
她拐過一道牆角之時,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這麽點小事你都辦不到?廢物!”
“馮公子,我真的盡力了,那李軻軟硬不吃,就是不肯出那客棧啊!”
“你有誠心去請嗎?你和他平日裏關系不是挺好?”
“哪能啊!他成日獨行,我不過與他說過兩回話罷了。我與他說所有學子都來拜佛求個好名次了,他就是不來,留在那客棧裏寫那八股文章呢!”
“呵,臨時抱佛腳,後日便府試了,還寫文章。”
聽到這裏,梁樂差點笑出聲來,人家只是在客棧裏溫書,這兩個人跑來寺廟裏,才是真的在“抱佛腳”吧。
她已經聽出來,其中一個人的聲音算是熟悉,正是那日酒樓遇到的馮遠。另一個人從未聽過,許是他的哪個跟班。
但他們為什麽要把李軻帶到這寺裏來,難道是為了打擾他看書?
可這也沒什麽用吧。
二人接下來的對話解答了她的疑惑。
馮遠氣急敗壞:“本少爺可是連打手都安排好了,現在人沒帶來,難道還要少爺我派人打上客棧?”
另一人被罵得尴尬,接着似是想到了什麽新的主意:“馮公子莫急,不如這樣,前些日子我找郎中買了些瀉藥,到時我們偷偷下在那李軻的飯食之中,一樣讓他考不成試。若是他後來發現,也只會覺得那客棧飯菜不幹淨,查不到我們身上。”
似是這樣的毒計仍不能令馮遠滿意,他惡狠狠哼了一聲:“便宜他了,若是他人來了這,本少爺定然讓他右手再也握不了筆!”
好啊!這兩個人竟然這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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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馮遠只是個普通的纨绔子弟,沒想到竟想打斷李軻的手,如今還要往他的飯菜裏下藥!
梁樂心中焦急,恨不得立時便飛下山去通風報信。
但她行事雖然不算謹慎,亦知不能打草驚蛇。何況此處只有自己一人,連那個小沙彌都已離開,若是被這二人發現自己偷聽到了一切,怕是也會痛下黑手了。
她微退一步,掩了身形,裝作賞花的模樣。
直到轉角外那二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敢走出來。
片片花瓣吹落眼前,她無心賞玩,腳步匆匆便往外走。
剛到寺門,她顧不上心誠的事兒了,招呼了個轎夫便要下山,卻正好見到那個将她帶到這桃花園的小沙彌:“梁施主,小僧正準備将平安符給您送去。”
那道黃色符紙十分規整,上面朱砂畫着的圖案梁樂看不大懂,但她想到自己甫一求符就聽到了馮遠的密謀,可不是保了李軻的平安嗎?
這麽一想,她對這大師開光過的符更多了幾分珍視之意,鄭重地雙手接過,疊起放在自己貼身的香包之中,雙手合十向前鞠躬:“多謝小師傅,本應當面向空和大師致謝。只是我還有事,不得不先行離去,勞小師傅向大師轉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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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軻住着的客棧梁樂早已打聽清楚,這幾日在門前徘徊良久也不敢進去。
客棧一層的夥計自然認識她,揚聲問道:“梁公子,您是來打尖還是住店?”
這客棧不過普通水平,而梁樂畢竟是吳郡城裏的紅人,難怪小二如此驚訝,不知這客棧是哪兒吸引了這位貴客。
梁樂本心急如焚,恨不得當場便能告知李軻,有人要害他。
但這會兒到了門口,知道馮遠還未行動,她倒是遲疑了起來,不知進去之後該如何開口寒暄,也不知那人是否會見她。
這店小二的聲音太大,已經引來了堂中的食客們的注意,不少人開始議論起她在門口杵着的事兒。
梁樂忽然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她握緊手中的香包,綢緞的質感細膩順滑,上面的刺繡與指腹摩擦,微微微有些紮人,如同她此時不安的心情一樣。
片刻之後,她鼓足了勇氣,終是向前邁了一步:“我來找人。”
小二倒是有些驚訝,他們這客棧不如其他那些豪華的公子哥們常留宿的,接待的基本都是外來學子,大多是貧寒而付不起高額房費的書生。
沒想到其中竟有與梁公子熟識之人,好奇心忽地湧上了心頭,小二問道:“不知梁公子找的是何人?”
“李軻李公子在嗎?”
“李軻?”小二音調不自覺的拔高,“您要找的是那位住在閣樓的李軻公子?”
閣樓?
梁樂沒想到李軻的居住環境竟會差到如此地步!
她知曉,這些小客棧中基本都會有一層閣樓,只是那閣樓是為了美觀而修建,頂端是個尖角,并非平頂,便是面積不小,住着也是有些狹窄閉塞,絕非好的住處。
她心中發酸,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提前來找李軻,不等小二帶路,她邁步走上了頂層閣樓。
面前的房門緊閉,隔着門只能聽見裏面細微的研磨與寫字聲。
梁樂敲敲門,思緒回不由得回到了五年前的那日,她也是這麽敲門,叩了三聲,又喊了一句:“李軻哥哥。”
但與那時不同的是,她只喊了這一句,一直關着的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面前的少年比她高一個頭,她直視面前人微微凸起的喉結。視線上移,是那雙狹長的鳳眼。眼角銳利,但某種卻十分平靜,仿佛她只是個陌生人。
李軻打開門便見到她手中那支桃花。
她與那女子去賞花了嗎?
既已有了紅顏知己,又何必再來找我。
這麽想着,他的黑眸深處漸漸染上了不滿。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梁樂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張了張口,卻并未說出什麽,反倒是将一直攥在手裏的香包遞了出去。
少年并未伸手接過,他的眸子垂下,纖長的眼睫蓋住了其中翻湧着的思緒:“這是什麽?”
梁樂也不知道問什麽,見過不知多少大場面的她每回遇上李軻就感到緊張,磕磕巴巴道:“平安符,是我……不是……總之是保平安用的,祝你府試順利。”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她這麽說後,面前人周身的氣息驟然冷冽了下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立刻被梁樂捕捉到,她說錯了什麽話嗎?
“這是我……”今日特意為你去求來的。
她并未說完,就被少年冰寒的語氣堵了回去:“不必了,梁少爺。子不語怪力亂神,李某只信自己。”說着他便要将門關上。
梁樂趕緊伸手去擋:“等等!”
“啊!”關門的速度太快,她的左手食指與中指正好在門縫中被夾住,門雖然被阻上了,可她的指尖也立刻便紅腫起來。
十指連心,這痛感可謂不低。梁樂面容都扭曲了一瞬,卻硬是平複下來,忍着指尖的疼痛,準備趁機将馮遠的陰謀說出來。
沒料到李軻的反應比她還大。
她的左手被少年捧起,食指與中指方才被門夾到之處此時有些泛白,指尖則是充血紅腫。
李軻被她如此魯莽的行為氣到,語氣有些重:“梁少爺如此,是想帶李某去見官嗎?”
他們初識的時候,李軻将她一腦袋磕到了木桌角上,當時便嚷着要去見官。
沒想到時過境遷,一切如昨。
嘴上兇得狠,但李軻卻将她拉進了房中,在一旁的櫃子裏翻着藥膏。
屋裏只有一把木椅,她在上面坐下,随手将那支桃花放在一旁桌上:“李軻哥哥,我沒事。”
少年頭也不回:“你安靜一會兒。”
給她用的藥又是這青綠色的藥膏,梁樂眼熟得很,這正是小時候教他揉樹葉,最後把自己弄得掌心通紅,對方給自己抹的藥。
她有心讓對方回想起這些曾經的童年往事,所言所語都往從前靠:“李軻哥哥,這藥我見過。小時候你也是這麽給我抹藥的。”
閣樓上的房間只有一扇小窗。
為了通風,李軻白日都将它敞着。陽光透過小窗灑進來,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為之鍍上一層柔光。
初夏的風猛烈而來得突然,強風驟起,揚起了二人的長發,糾纏相連。
整間閣樓一瞬間安靜下來,靜谧的氣氛在其中蔓延。
她眼睛亮得燦若星辰,李軻錯開目光,不敢再看。低下頭安靜而認真地為她擦着藥,不去聽她在耳邊的叽叽喳喳。
等到抹好藥,李軻往她的手指上纏着繃帶的時候,梁樂才微感震驚:“你怎麽來考個府試,連這些東西都帶着啊!平時會受傷嗎?”
李軻沒有回答她的意思,似乎等他完成這一切包紮之後,就要下逐客令了。
梁樂看出來這一點,趕緊将自己聽到的事情說出來:“我剛才去玄山寺求平安符,恰巧聽到馮遠與另一人商量,要在你的飯菜中下藥。”
見面前的少年仍是一臉冷淡,仿佛事不關己的樣子,她有些急了:“李軻哥哥,要不你去我家住一陣吧,後日便要府試了,可不能出什麽差錯,住我那兒我也能安心一些。”
她将那個被拒收的平安符再次拿出來,硬塞在少年的手中:“這個平安符真的有用的,我之前重病的時候,也是家人去玄山寺裏求了平安符,後來才漸漸康複。李軻哥哥,就當是為我心安,收下它好嗎?”
“你生了什麽病?”
這是你沒有回來的原因嗎?
少年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裂縫,他努力克制着保持平靜的語調破碎,染上了幾分擔憂與緊張,将他從那個置身事外的事世界中拉了回來。
梁樂福至心靈,忽然意識到面前的少年一直在耿耿于懷之事──他想問我為什麽沒有赴約,他其實沒有怪我。可她沒有辦法将自己穿書的事情全盤拖出,何況方才這人還說他不信鬼神。
她只好含糊其辭道:“那一年我回家之後變生了一場重病,直到兩年前才有所好轉。而且……”她頓了一下,想到她兩年前剛剛病好時,為了聯系李軻所做的一切努力,“而且我病好之後,就一直寄信給你,但卻始終沒有得到回複。”說起這段過往,她一時亦感到有些傷心,不太想再提。
但李軻卻皺起眉頭:“我從未收過信件。”
梁樂眼睛瞪圓,不敢相信,一瞬間已經陰謀論到自家爹娘攔住了自己送出的信件。
直到少年緩緩道出:“兩年前,我孝期剛滿,過了縣試之後便随徐先生一起去外游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