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文學城首發 似乎有些異樣之處…………

客棧內,梁樂将自己請人畫好的圖紙放在李軻面前。

她是真心想為這次水患出點力,回去想了一夜,忽然想到曾經在書上看過一個名為“腳踏水車”的物件。這東西結構精巧,卻是純木質結構,中部似一個圓筒一般,長約五米,通身封閉,僅留前後兩個開口,通過木制齒輪與小木塊連接起來。

這水車入口通向河流之中,開口處則是制作好的一排排腳踏板。利用杠杆原理與浮力,只需一些人在出口那頭踩踏板,便能将河流裏頭的水源源不斷地提出來,起到排水作用。

裏面的各種原理梁樂自然也沒法解釋得太過清楚,只将圖紙上的幾點細節與關竅之處說明了。

“李軻哥哥,這對你們治水可有什麽幫助?”

李軻看了幾眼,問道:“這與戽鬥有幾分相似。”

“戽鬥?”梁樂沒聽過這東西,李軻提筆便畫了出來。

戽鬥用竹篾或木頭制成,中部似鬥,兩邊有繩,輕便耐用,只需要靠人力操作便可,确實與腳踏水車差不太多,只是結構上粗糙一些,蓄水量也不足夠。

“往日農戶們便是用戽鬥取水灌溉農田。”李軻解釋道,“若按你所說,确有防堤內積水之效。”

梁樂臉上露出笑容:“有用就好。”

·

府衙內,衆多學子圍坐一堂,趙學政坐在首座,正向他們交代着後面的安排。

“……沙因潮至,數年複塞……新導之河,必設諸閘,常時扃之,以禦來潮,沙不能塞也……今疏導者不唯使東南入于松江,又使西北入于揚子之于海也。”趙學政将手中的那篇文章放下,“這便是李軻所呈的治水之策,本官閱完諸位所呈文章之後,認為此篇所拟對策最佳,不知諸位有何看法?”

那日李軻将梁樂送回家中,聽了她一席稱得上“勸誡”的話,後又在客棧中得了梁樂所制的圖紙,幹脆将自己先前所想的對策劃去,重新拟了一篇關乎水利農田之作,便是趙學政方才所念。

天一湖東南邊流入淞江與西北邊流入長江的通道必須疏通,唯有宣洩通道暢達,才能将長年累月所積的沙石堵塞疏導開來。

他甚至提出“以工代赈”,讓流民們興修圩堤,疏通田間水道,在不破環農田的情況下引導湖水灌溉莊稼,以禦旱澇災害。

能被召來的學子都已過府試,且多少在考生之中有些名氣,自也是有真才實學的。他們聽完李軻所寫的對策,便知曉自己的那份不如他,當下便拱手稱贊李軻“英雄出少年”,“心中有百姓”雲雲。

趙學政此番叫他們前來,自然也不是只為了讀一遍李軻的文章,而是告訴他們,朝廷已經下旨,赈災的銀錢與糧食不日便到。只是朝中人手不足,此番治理水患只安排了位欽差前來,因此他希望諸位學子能夠助他一臂之力。

“治理水患,學生等義不容辭。”

·

統共十名學子,被趙學政安排去了幾個不同的縣裏。

李軻作為對策的提出者,被分去了東南邊水患最為嚴重的興縣。

梁樂得知之後,本要打包了行李一同跟去,但李軻知曉水患嚴重之處十分危險,擔心她跟過去會出什麽事,沒法照看住,以欽差帶隊的理由拒絕了梁樂。

她并非考生學子,本也不在趙學政安排的名單之中,若是李軻願意帶上她還好,李軻依然拒絕,她也确實無法跟去,只好獨自留在吳郡折騰施粥濟災之事。

但李軻去興縣不過三日,她一直心緒不寧,總覺得之後會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在家中考慮了半日,她還是決定自己安排馬車去興縣一趟,若是沒事,自己再原路返回便是,不會被李軻發現。

去興縣的路越走水越深,到了後頭,馬車都沒法往前了,梁樂只好下車,帶着幾個随從一腳深一腳淺往裏走。

興縣其實更像是一片大的村莊,她問了幾個看模樣像是被派來治災,正在安撫一旁百姓的侍衛,得知了李軻等人所在地。

李軻正跟着那位欽差一起在農田附近——也就是堤壩破損之處。

她心跳忽然飛快,仿佛有什麽事在催促着她,讓她不要慢下來,不要晚一步。

積水太深,她的褲腿沾滿了水,濕濕重重,幾乎擡不起來。

不遠處已經能聽見交談的聲音,她猜測那便是李軻一行人。急切的、不知由來的不安令她無法一步一步慢慢拖着沉重的褲管向前走。

梁樂彎下腰來,将落在水中的褲腿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小腿。但只是一瞬,她的腿再次伸進了滿是渾濁發黃的積水之中,阻擋了外界的一切視線。

這樣一來,走路确實輕松許多,她加快腳步,往人群處走去。

她的視線四處游移,終于看見了一身布衣站在斷壩旁的李軻。他的手指着一旁的農田,面前圍了一圈人,聽不清在說些什麽,那圈人便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別處,只留下李軻一人在原地觀察洶湧的河流。

梁樂朝他走去,想要喊他一句。

洪流滾滾,聲勢巨大,細微的動靜根本無法被捕捉。她剛出口的聲音就被吞噬在了浩浩蕩蕩的水流中,一點也沒傳到背對着她的少年耳中。

但還未等她走近,就見到一個男人沖到李軻身後,伸手推了他一把。李軻本就站在堤壩邊,腳下不穩,整個人撲進了起伏的河流之中。

梁樂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但她沒時間愣神,立刻跑過去,想要伸手将人拉上來。

“李軻——”她左手扶住破損的壩口,右手朝着水中的人伸去,但水勢太兇太急,根本沒法撈住裏頭的人。她這一聲喊得音量不小,甚至蓋住了巨大的水流聲,将周圍人都吸引過來。

但這會等他們趕來在救人已經晚了,梁樂腦袋空白,見河裏的人已經要被沖遠,她心一狠,跳了進去。

她想起來了,原書裏李軻在這裏治水,曾被推下洪流之中,甚至不慎将右手磕傷了。書裏的他那時已經是個欽差,傷了養病便是,可如今的他月後還要參加院試,哪裏能養得起來呢?

她終于知曉自己這幾日為何心慌,但也不知可還來得及。

鋪天蓋地的河水裹挾着泥沙沖進她的口鼻,她即便會水,也無法在滔天的洪流中控制住自己的平衡,只能借着水勢向李軻游去。

她的雙眼被泥水打濕,視線不清,幸好右手觸碰到了一片布料,接着一具溫熱的身軀裹住了她,為她抵擋住了後方一波波的水流。

熟悉的氣息萦繞在鼻尖,死亡的恐懼從渾濁的水中沖上來,但梁樂這兩日緊張不安的心情卻莫名其妙地平複了下來,不再懼怕,不再擔憂。

身旁的人帶着她努力穩住身體,卻還是不敵咆哮着的猛流。她的意識被沖得模糊,抱緊了那人的腰身。河水混雜着泥沙進到了鼻腔,嗆得她想要咳嗽,張開口又是苦澀的河水磨到喉嚨。

力氣漸漸喪失,捏緊對方衣身的指尖逐漸松開,喪失意識之際,她仿佛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着……

李軻沒料到梁樂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甚至還跳下來想要救自己。從胸腔蔓延開的恐懼緊緊攥住了他,他甚至顧不上自己的計劃,只想接住這個朝他奔來的人。

他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能再失去一次她了。

早就布置好在下游處的漁網攔住了他們被沖擊的趨勢,候住的侍衛們見到李軻,便将他拉上來。李軻将一直護住的梁樂先推上去,示意他們先救梁樂。

上了岸後,他找旁邊侍衛要了早已準備好的毛毯,顧不上自己,直接裹在梁樂身上。确認梁樂将嗆在口中的河水都咳出來,他才放下心來,要将她送到村民家中。

路上卻被梁樂的随從攔了下來。

梁樂來興縣一趟,帶着的自然并非都是小厮,貼身侍女知雲亦是穿了男裝混在其中。此時見了自家小姐落水,還有個男子要将她帶走,人都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趕緊攔了他們。

她從未見過李軻,但她方才已經聽說,自家小姐是為了救這人才下水的,想來也只能是那位李軻公子了,當即便上前行了一禮:“李公子,我們少爺身體素來虛弱,這興縣地方偏僻,又遭了水患,怕是找不到合适的地兒歇息。不如交給我們,我等自會将少爺帶回吳郡尋了大夫診斷一番,便不打擾李公子治水了。”

李軻本想拒絕,但他亦知曉這裏的情況,梁樂身體不好,這會落水了,留在這裏自己也只能尋別人照顧她,交給她家下人們才是最适合的決定。

他握住梁樂垂在一側冰涼的手腕,後者的褲腿還被挽起,雖然被河流沖得散開了些,但在那厚實的毛毯之下,一截光潔白皙的腳腕仍露在外面。

李軻皺起眉頭,将毛毯向下拉扯一些,将她的腳踝蓋住,心中卻浮上了淡淡的疑惑。

方才在水中,他抱着梁樂的時候,似乎有些異樣之處……

但心中對梁樂的擔憂到底占據了上風,他颔首道:“照顧好她。”

知雲見他同意了,趕緊吩咐身邊侍從們将那擡着少爺的擔架接過來,帶回馬車。

李軻親自跟着他們,直到見到了梁樂家那熟悉的馬車後,才真的放下心來,讓他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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