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文學城首發 她什麽也沒留
梁樂宿醉醒來,頭痛欲裂,感覺自己全身無力。
只是喝了那麽一口而已啊!
望着自己床榻之上的紗幔,她痛苦地想着。
等等!
她是怎麽回來的?
好像是李軻把她送回來的?她怎麽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自己有沒有說什麽胡話啊!可別把穿書的事說出來啊!
想到這裏,她更緊張了,她的秘密雖然不多,但是似乎都是蠻嚴重的……
知雲發現自家小姐醒了,端了杯解酒的湯來,接着扶着梁樂起身靠在床上,将湯喂給她喝。
梁樂沒有一口口慢慢來的耐心,接過碗就着碗沿喝了兩口。姜味太重,令她更難受了,連忙又讓知雲倒了杯水清清口。
感覺自己頭腦清醒了些,她迫不及待問道:“知雲,昨日我怎麽回來的?”
“小姐,是李軻公子……”知雲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昨日小姐你醉得不省人事,是李軻公子将您抱回來的。”
她還記得,昨夜更深露重,那個少年人神色冷清,懷中抱着個人,站在宅子門前。
懷中的那人雙手虛虛環在少年的脖頸之上,輕薄的衣衫順着手臂滑落,纖細而白皙的手腕與小臂露在外邊,即便看不清面容,亦能感到容貌不俗。
但她沒想到,這竟然是自家小姐。
知雲與她相處五年,話語間稍顯随意,她後怕道:“小姐,幸好老爺夫人這幾日不在,若是讓他們知曉你醉酒,怕是麻煩了。”
Advertisement
她身體不好,在飲食方面需多加注意,更別說喝酒了,不然也不至于一口倒。但她爹娘好說話得很,就算被知道了,撒撒嬌也就過去了,麻煩的還是李軻這邊。
梁樂追問道:“知雲,你覺得,李軻知道我是女子了嗎?”
知雲苦思片刻,她哪能知道,但是看李軻公子那副模樣,應當是位正人君子,若是知道小姐是女子,如何敢抱着她送回梁府?
越想越是這麽一回事,她肯定道:“小姐,李軻公子應當是不知曉的。”
梁樂舒口氣,也是,自己畢竟從幼時就是男裝打扮,第一印象十分重要,李軻應該根本不會往那方面去懷疑。
這會又得了知雲的肯定,她放下心來:“去給我弄點水來,我想沐浴。”
·
醉酒之後,梁樂還有些不敢去見李軻。
掙紮了一日,她還是按捺不住思來想去的大腦,幹脆去了客棧一趟,随便聊了幾句醉酒的事。
在交談之中,她發現好像并沒什麽異樣之處,與李軻的相處還是如往常一般,沒有變化,便不再考慮那些有的沒的事情折磨自己。
梁樂今日與往常那副富貴公子哥的打扮不同,她穿了一襲白衣,頭發高高盤起在頭上,綁了一根黑色綢帶,看起來就像普通的書生一般。
她穿着自己新尋人制好的衣裳轉了個圈:“李軻哥哥,看我這樣是不是很像個讀書人?我準備多做幾身過幾日就穿着這衣裳和你一起去書院!”
她骨架纖細,身量與之前相比已經長高了些。李軻看着她,眼底深處染上笑意,說出的話打碎了她幻想的場面:“但書院是有統一的衣裳的。”
“啊——”梁樂果然有些失望,“沒事!我們去了書院偶爾也要出門的嘛,到時候就可以穿啦!我還給你也做了幾套呢。”
給他也做了幾套?
是一樣的款式嗎?
李軻忽然沒法把“白陽書院禁止學子私自下山”的規矩說出來了,讓她開心一會也好。
梁樂展示完自己的新衣裳,便有人敲門,是她家中的小厮送了個食盒過來。
今日是中秋。
她爹娘今日會從外地趕回來,與她和梁桓一起賞月。她本來也邀請了李軻一同,但被拒絕了,甚至也沒同意她留在客棧和他一起過節的提議。
李軻本就孤身一人,留他在客棧一人過中秋,梁樂于心何忍。但她畢竟不是李軻,萬一他是擔心觸景生情,自己硬要讓他一起也不好。
她臉上的糾結之色被李軻收進眼中,他看出梁樂在想些什麽,便道:“中秋本就是團聚之日,你當與家中長輩一起才是。趙學政邀我去他家中一道賞月作詩,我亦不會留在客棧。”
聽他這麽說,梁樂才放下心來。趙學政對李軻的欣賞她一清二楚,若是他們能聊些學業仕途之事,別讓李軻今日想起曾經的往事也好。
“那我今晚就回家了噢。”梁樂将剛送到的食盒打開,“這是我親手做的月餅,你嘗嘗。”
她将食盒蓋子揭開,精致小巧的四枚月餅躺在其中,上面的花紋飛舞,每一枚正中心印着一個小字。
連起來正好是——蟾宮折桂。
這字跡李軻一看便知曉是梁樂寫的。估摸是她寫完了字然後拿去給工匠造了模具,才能做出這樣的月餅來。
還是一如既往的用心。
梁樂笑得眼睛彎起,顯然是對自己的月餅十分有信心,等待着李軻的誇贊。
月餅做得不大,用不着拿刀切開,可以直接捏起來食用。
李軻見了這幾塊月餅,心中升起隐秘的期待——這裏面是否又會有紙條?
思緒開始發散,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梁樂這回會對他說些什麽,是關乎學業,亦或是情誼?
這月餅是梁樂研究了許久才做出的。這朝代還沒有豆沙餡,主要是糖有些昂貴。
只是對于她來說倒不是什麽難事,就是拿來瞎琢磨也是買得起的。
豆沙餡做起來不算太難,将紅豆去皮搗爛,加糖,接着翻炒便能成功。她當然也并非一次便得了滿意的豆沙,被油濺着幾回才做出如今這模樣。
這導致她細嫩的手指上留下了幾處紅點,只是不細看便看不出罷了。她也并不準備被李軻看到,不然總有種邀功的感覺。
“李軻哥哥,這月餅餡你肯定從沒吃過的!我可琢磨了好久才弄出來呢!”她雙眸明亮,望向李軻,想讓他趕緊嘗嘗給出點評價。
李軻亦有些期待地選了一個寫着“桂”字的月餅,如果有一塊月餅裏會塞有紙條,那以他對梁樂的了解,應該是這一塊。
他輕輕咬了一口,卻并沒有預料中的阻礙感。直到吃完整塊月餅,才意識到這裏面是真的沒有東西。
不解的神色從他的眼中傾瀉出來,梁樂以為他是對這麽奇特的餡料好奇,還開始賣關子:“快猜猜這是什麽餡?”
一心想着月餅裏的“夾心”而沒有留意口味的李軻沉默了片刻。
他舌尖抵着牙齒,微弱的甜味萦繞齒間,對于食物不甚感興趣的他實在無法分辨出方才吃下去的食材是什麽,只好道:“我猜不出來。”
梁樂顯然也不指望他能有什麽答案,笑得狡黠,唇角勾起來,揭曉答案:“是紅豆餡噢!”
說完謎底,她尚不滿意,将她如何炮制的也說了一遍,恨不得将李軻帶到她做月餅的小廚房裏從頭到尾全部看過一遍,才能将人放出來。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餡料,李軻哥哥你慢慢吃。一下子吃多了會有些膩味的。”她知曉李軻對甜食喜好一般,但他其實對于所有菜都沒有偏好,酸甜苦辣的菜色擺在面前,從沒見他特別鐘情于哪一種。
李軻颔首,表示自己知曉了,不會一次把它們都吃完的。
但是——他打算把這些月餅全部檢查一遍。
梁樂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只覺得自己這事做的十分好,效果也都是自己所期盼的。
但她方才事無巨細的描述卻暴露了豆沙餡需要被溫火翻炒的事實,李軻抓住她的手,溫暖滑膩。
只一眼,他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句話。
——指如削蔥根。
只是這白淨的手指上卻有些刺目的紅點,他皺起眉頭,看到上面已經塗抹好了透明藥膏。
不能給她擦藥了。
梁樂見他皺眉,以為是又要批評自己的不小心,先發制人:“這個已經好啦,一點也不痛,明天再來找你肯定就消啦!”
李軻看到桌上的食盒,發現梁樂竟然有些怕自己,他咽下本來要說出的不許她再進廚房的話,說道:“下回你若是想吃,我為你做便是。”
與預料相去甚遠的回答令梁樂反應不過來,她甚至忘記抽出自己的手:“我想吃的話讓廚娘給我做就好啦!”
有廚子為什麽要讓李軻做?
難道他做的會更好吃一點嗎?
這麽想着的梁樂完全忘記了自己清早是如何拒絕廚娘,态度強硬地要自己親自動手做月餅的事情。
天色不早,李軻既然與趙學政有約,她也不能再耽誤時間了,起身準備告辭。
“李軻哥哥,那我先回去啦!”她爹娘估計已經到家了,回去晚了還不知道梁桓要怎麽說李軻壞話呢!
“路上小心。”李軻準備送她一趟,但梁樂擔心他去趙學政那兒會遲了,便說自己坐轎子來的,不必送了。
目送着梁樂走上軟轎,她腦後的黑色綢緞似乎仍在眼前搖晃,李軻找店小二要了把小刀,拿回房中切開剩下的三塊月餅。
它們與第一塊一樣,裏面空空如也,除了餡料什麽也沒有。
說不清的失望露在了他的臉上,身邊沒人,他也沒有遮掩的念頭。
沒有字條。
她什麽也沒留。
除了餡料。
——除了餡料?
李軻忽然明白了什麽。
房間中充斥着餡料帶來的甜膩香氣。
切成幾瓣的月餅被整整齊齊擺放在他的面前,裏面深紅發黑的紅豆餡正對着他的眼睛。
她留給自己的——
是紅豆嗎?
是……相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