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文學城首發 将她困在眼中
中秋過後,他們便要準備去書院了。
白陽書院名聲在外,別說江南了,就連外府學子都有慕名而來拜學求師的。對外這書院言明只招通過院試的适齡學子,但這買入學名額之事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為了維護那批花錢買進書院的學子名譽,白陽書院是不會把這一類學子姓名公布的,只會給他們特定的名帖作為與通過院試的考生們的區分。
是以雖然梁桓是花錢買進書院的,梁樂只要拿着他的名帖,便能直接代替他入學讀書。
即便書院已經盡力保全學子名聲,但每一年考過院試的學子之間相互都認識,因此這個法子也只是掩耳盜鈴罷了。
入學名額昂貴,書院也從未想過會有人将之轉手給他人,梁樂便是鑽了這個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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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東城門。
梁桓清早便出了門,帶上貼身小厮與一堆包袱,搞得他爹娘還真信了,此刻估計在南邊城門戀戀不舍地道別呢。梁樂甚至能想象到她爹娘想要将梁桓親自送上白陽山,而後者誓死拒絕的模樣。
她正穿着新制的書生衣裳與李軻站在一處。面前是位娉婷袅娜的女子,正是鐘舒瑤。
被馮遠那莫名其妙的上門提親一鬧,這些日子鐘家忙着為她相看人家,想要讓馮遠死了這條心。梁樂又一顆心挂在李軻身上,兩人近幾月來見的也少了些許,上回見面還是梁樂落河後在家中養病之時。
鐘舒瑤對外人冷淡得很,但梁樂是她閨中密友,此時好友遠行,難免有些動情:“樂兒,你一個人去那白陽書院,也沒個人能照顧你,行事多有不便,這是何必呢?”
她知曉好友是替了梁桓去書院念書的,但梁樂不是個愛念書的性子,去了書院指不定如何艱難,她實在擔憂。
梁樂并不覺得自己将來會遇上什麽難事,何況還有李軻在呢,自己也不愛惹事,沒什麽可怕的。
她拉過好友的手,輕拍她的手背,安撫道:“舒瑤,是我自己願意去的。你別擔心我,我多念念書,也是件好事呀!”
兩只如柔荑一般的手交握在一起,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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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畫面落在李軻這兒卻刺眼得很。他長臂一伸,将梁樂的手抽回來,握在手中:“男女授受不親,樂弟還需照顧一些鐘姑娘的名聲才是。”
梁樂還沒反應過來,她習慣了與舒瑤這般相處。李軻這反應倒是讓她想起這人好像是不太喜歡她與舒瑤太過親近,原來是礙于禮節嗎?
這話聽在鐘舒瑤耳中,卻惹得她秀眉微蹙。她知曉梁樂是女子,按理來說,面前這男子才更應該知曉什麽是“男女授受不親”。
但自家好友不想暴露她的女子身份,她自然也不會壞事。
她對梁樂态度溫和,但對李軻可沒了好臉色,當下便道:“這位便是李軻公子?早些日子聽說李公子外出治水,卻把我們樂兒鬧得大病一場。這會樂兒與你同赴書院,應當不會舊事重現吧?”
李軻本就為自己害梁樂落水受寒之事心生愧疚,決心不會再讓她受傷生病。此刻這事又被鐘舒瑤點出,甚至話語之間還顯得梁樂與她更加親密一般。李軻忍下心中的不愉,語調平緩:“多謝鐘姑娘對樂弟的關心,我自會照顧好她。”
不論如何,今日他們離開吳郡,到了白陽書院之後,這女子再如何也接觸不到梁樂。
只有自己會一直在她身邊。
鐘舒瑤心思聰慧,她看得出來,李軻并非池中之物。方才也并非真的生氣了才這般說,實則是為了讓李軻想起梁樂為他做過的事來,逼他親口一句承諾,将來自己好友一個人在書院也不至于孤單無依。
她聽了這話,露出了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李公子如此說,我也就放心了。”
說完,她看向梁樂,将一方木匣交給她:“樂兒,我知你不缺什麽,但這是我一番心意,你獨自一人之時再将之打開。”
梁樂心中有些好奇,此行不算太遠,赴書院拜師又不是別的,不便帶上小厮侍女,東西帶太多亦是有些麻煩。
李軻告訴她,書院裏會分發統一的衣裳鞋襪,是以她只帶了幾身衣裳準備閑暇時穿,再帶足了銀票,想着也不會有什麽買不到的物件。
看舒瑤這副模樣,她也有些不舍。總歸那匣子雖說有點兒大,但看着也不算重,帶上也不礙事。
“舒瑤,若是有機會,你也可以來書院裏頭看看我,到時候我帶你玩玩。”她并非胡說,白陽書院建在山上,但畢竟久負盛名,學子們難得歸家,于是每三個月便有一日可以讓學子們的親人來書院探望一番。
舒瑤雖然不算是她的親人,但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李軻見不得這兩人郎情妾意的模樣,打斷了他們的對視,冷冷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書院雖不算遠,過去也得大半日,此時已是辰時末,到書院應該剛好能趕在天黑前。
夜路危險,鐘舒瑤亦不想耽誤時辰,她不舍地望了梁樂一眼:“一路平安。有機會給我來信。”
梁樂笑笑:“舒瑤放心,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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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此行是瞞着她爹娘的,因此梁樂并未用家中的轎子,而是租了一頂。
他們包袱都不大,梁樂收拾的都輕便得很,李軻更不必說,兩人坐在轎子之中,仍是綽綽有餘。
李軻見梁樂上了轎子便一直抱着那個木匣,愛不釋手的模樣,忍不住道:“若這麽想知曉裏面物件,打開看看便是。”
聽到少年的問話,梁樂頭也不擡,晃晃匣子想要聽出來裏面裝了什麽,答道:“不行,方才答應了舒瑤,我一個人的時候才能看呢!”
對他也要如此提防麽?
這樣的回答讓李軻沉下臉來:“你與她關系倒好。”
梁樂實在聽不出這聲響是什麽,輕輕的沒有重量,難道是送了自己一身衣裳?腦海裏的猜測讓她分神,嘴上解釋道:“我與舒瑤小時候就認識啦……”她那時生病不能出門,都是舒瑤來家裏陪伴她的。
但李軻顯然沒有聽她說完的耐心:“比你我認識還早?”
這會梁樂若是還沒聽出他在鬧脾氣,那才是奇了。她擡起頭,看向一臉冷漠、沒有表情的李軻:“那當然不會啦,李軻哥哥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她來這裏後,可以說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李軻。
嘈雜的街道、狼藉的地面,站在一側如松柏般挺直的人——真是終生難忘。
聽她這麽說,李軻面色稍緩:“你與她如何相識?”
梁樂想了想,難道李軻是介意他們那場破碎的初遇?可是她與舒瑤第一回 見面十分和諧啊,她爹娘與舒瑤爹娘認識,邀請對方來家中吃了頓飯,發現彼此女兒年歲相仿,就讓她們一起玩了。
這樣說出來他會不會心理不平衡啊!
她現在和李軻這麽好,讓他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也太不應該了,這可怎麽辦?
她的想法都寫在臉上,讓人一看便知。
李軻見她眉頭緊鎖的模樣,心也被帶得揪了起來。
這問題有這麽難回答嗎?是不能告知他的事麽?
這樣的推測讓他忽覺索然無味,也不太想知曉這段往事,只要以後那女子沒機會再接近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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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并無什麽客棧或是茶館能夠歇腳,梁樂起初便準備好了糕點,中午就準備湊合用用,晚上到了書院自然會有膳食。
她取了帕子沾濕,淨手後打開食盒。
裏面是整齊擺放的水晶桂花糕,晶瑩剔透,軟糯香甜。梁樂見了便口齒生津,捏起一塊放在李軻嘴邊:“李軻哥哥,你嘗嘗!”
李軻尚未淨手,吃起來不太方便,便勞累她一個人算了。
見到桂花糕,李軻心中冒出第一個念頭。
——怎麽不是紅豆糕?
他自然不會說出來,而是張口,就着梁樂的手将那柔軟的糕點吃下。
手裏的桂花糕被少年吃了,梁樂卻手一抖,剛才好像有什麽東西碰到了她的手指……
她收回手,狐疑地看向自己的指尖,有些濕潤,透過窗邊的光線似乎還有些亮度。她又看看正在咀嚼、好像無事發生的李軻。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李軻方才吃桂花糕時,嘴唇不小心擦到自己的手指了?
疑惑從她的眼中流露出來,還未想明白,李軻的目光便看了過來,似乎是問她怎麽停了。
梁樂将困惑抛在腦後,又遞了一塊糕點過去。這回她小心了些,果然沒有異樣感。
是自己多想了。
她捏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有些心不在焉,連平日裏最愛吃的甜食都沒辦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即便是真的擦到了嘴唇,也不是什麽大事……吧?
她沒有注意到,方才正閉目養神的李軻此時睜開了雙眸,視線落在被她咬了一口的糕點上。
圓形軟糯的桂花糕缺了一塊,甚至能看清楚上面留着的牙印。
他的目光幽深,眼底是濃郁得化不開的暗色,填滿了侵略,似是要将她包裹……
将她困在眼中。
将她留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