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文學城首發 一切都如此不同尋常
白陽書院氣勢恢宏,建資不菲,坐落在白陽山頂。
梁樂二人到的時候已經快到酉時了。
今日距離院試結束剛好一周,書院的入學時間便定在今明兩日。不少書生打扮的少年人穿行而過,甚至有爹娘一路送到書院門口,此時正道別的。
畢竟是個書院,雖然只招收通過了院試的學子,但這只是個前提條件。還有一條規矩拒絕了不少考生——書院只收二十五歲以下的學子,同時,而立之年的學子若是仍未考中舉人,便要自行離開書院。
科舉之路本就難如上青天,能一路考過縣試、府試、院試已是不易,多少人從垂髫考至黃發,多少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取得一個“秀才”的功名。
這條路,本就是拿無數男兒風華正茂的時光鋪就,拿無數學子筆耕不辍的汗水雕砌。
因着這條年齡限制,白陽書院的學子也不過百位罷了,但也正因如此,才更顯得能進白陽書院念書是一種榮耀。
梁樂站在門前,擡頭望着頂上的那塊匾。
準确地說,也許并不是塊匾。
灰白色的底粗糙不平,瞧着像是石頭做成。漆黑而端正的四個大字寫在上面——白陽書院。
墨跡已然有些褪去,但其古樸沉穩之氣卻仍流露于外,經年累月的聖賢之言澆灌其上,滌蕩着來來往往的學子們的心靈。
若是果真有如話本之中所寫的那些引誘書生的狐貍精,怕是連這院門都進不去,就要露出原形了吧!
“好奇怪啊!”被這四個字震懾了一瞬之後,梁樂感嘆道,“別人都是紅匾金字,它卻是石底黑字。”
與她想法相同的亦有不少。
議論聲響起,學子們各抒己見,說起自己對白陽書院如此選擇的用意理解。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是讓我等學子取精用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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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堅而久,歷風霜雨露而不塌。我想這是山長希望我等不畏科舉之艱,迎難而上。”
……
聽了他們的想法,梁樂心生感嘆,白陽書院果真不一樣啊,這些學子,對着塊石頭匾都能想這麽多,着實厲害!
她看向椅旁站着的李軻,問道:“李兄,你如何想?”
這是她之前就和李軻商量好的,他們要來書院上學,她若是還一口一個“哥哥”地喊,多少有些奇怪,因此就學着李軻對她的稱呼,也改了一下。
李軻聽到這句“李兄”仍有些不适應。他忽視心中的異樣,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石可破也,而不可奪堅。”
“好!”一旁突然出現一位中年男子,他面白無須,正擊掌贊嘆,“‘石可破也,而不可奪堅’,正是我們白陽書院要教與你們這些學子的啊!”
梁樂被突然出現的男子吓了一跳,往李軻那走近兩步。
李軻拱手:“在下李軻,敢問這位是?”
那中年男子大笑,将腰間酒壺取下,仰首喝了一口,繼而擺手走進書院:“相逢是緣,何須留名?”
周圍的學子這會都處在即将入學的興奮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事。梁樂看着那人離去的背影,奇道:“真是個怪人。”
她想想,對李軻說出自己的猜測:“興許是這書院的夫子呢!李軻哥……李兄,我們趕緊入學吧!”
入學便是找到書院的引導人,一般是穿着黑色衣衫的小童,由他帶着新來的學子去門舍交遞名帖,再在書院準備好的名簿之上簽字,便證明這學子已經到了學院了。
白陽書院共開放兩日,若是在兩日內學子并未來此登記,那便視為放棄入學資格,只得來年再來。
那小童帶着二人将一切處理完畢,又帶他們到了間屋舍後便離開了。
這屋舍不算大,被隔成裏外兩間,外邊放着一張矮桌,四周擺着幾個軟墊。裏間一左一右放擺着兩張床,梁樂進去看了看,木頭床板上擺着整潔幹淨的被褥,甚至能聞到皂角的清香。
這會天都要暗下來了,梁樂雖然是坐着轎子來的,但也實在有些累了。
她坐在外間的軟墊上:“李軻哥哥,你餓不餓啊?”
話剛問出來,她的肚子就發出了細小的動靜。
李軻裝作沒聽到:“方才不是還喊我‘李兄’?”
“哎呀,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嘛。”不問還好,方才那句話說出來,梁樂感覺自己腹中空空如也,瞬間餓到腦袋發暈。
她軟下身子,整個人沒力氣地趴在木桌上:“我餓得不行了,也沒人告訴我們去哪弄吃的啊。”
李軻這一日也只吃了些梁樂帶的糕點,但許是身體好一些,并未覺得太餓。梁樂這副模樣把他吓着了,他伸手把梁樂貼在桌上的腦袋托起來,又拿手背探探她的額頭,确定沒有發熱才放心一些。
他試着将梁樂扶起來:“我看了食肆的位置,這會應當正是晚膳,過去還能找到些吃食。”
梁樂平日裏不說山珍海味,那也是一日三餐大魚大肉,甚至還要吃各式糕點。今日是把她餓狠了,先前還有股子興奮勁在,沒察覺到,現在勁頭過去,只覺得餓得站都站不起來。
她兩眼濕潤,望向唯一一個能解救自己的人:“李軻哥哥,能不能帶點吃的回來啊?”
作為研讀過白陽書院的院規的人,李軻知曉這書院不許學子将食肆的飯食外帶。但見到面前人這副可憐模樣,他于心不忍,先倒了杯茶水給梁樂讓她喝兩口暖暖身子。
茶水是那小童為他們準備的,這會還是溫熱的。
喂她喝完,李軻接着道:“那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很快便回來。”
他們現在所處的屋舍便是書院學子所住的地方。書園門口有一方石碑拓印了書院地形圖于其上,此處離食肆不算遠,來回大概一盞茶的功夫。
走到門口,他仍有些不放心,叮囑道:“把門關好,我回來前別讓外人進來。”
梁樂說不出話,只輕微點了點頭,告訴他自己聽到了。
·
李軻離開沒有多久,梁樂便聽到了叩門的聲音,與陌生男子的叫門聲。
她還是有些安全意識,何況李軻叮囑過自己,便并未理睬。
誰知外面的人十分堅持:“有人在嗎?”
沒有得到答複,他繼續道:“師弟,我是來給你送蠟燭的。”
梁樂擡起趴在桌子上的頭,難怪周圍沒什麽光亮,原來是屋子裏沒點蠟燭。
她緩了這一會,饑餓的感覺已經褪了下去,左右這也是在書院,又是來送蠟燭的,若是不開門的話,晚上沒光還得想法子。
這麽想着,她應了聲:“師兄稍等。”
将屋門拉開,一個年輕學子站在門前,他穿着一身書院的衣裳,容貌不俗,一雙桃花眼清澈透亮,唇角勾起。整個人的氣質溫潤如玉,見了便讓人忍不住親近。
但梁樂此刻正餓着,便是仙子下凡也只惦記着吃食,伸手接過對方手中的幾支蠟燭,她點頭道謝:“多謝師兄。”說着便想回屋。
那男子并未有離開的意思,和氣開口道:“師弟是今日才來書院的吧,在下柳溫,字慎之,不知學弟尊姓大名?”
“梁樂。”她簡短答了一句,心道這師兄有些沒眼力見,自己的不耐煩都寫在臉上了,他還能留下來繼續扯家常,“柳師兄是否還需給其餘學子贈燭,師弟便不打擾師兄了。”
說着她便拱拱手,轉身準備進屋舍。
柳溫仿佛沒看見一般,語調溫和:“可是‘樂只君子,天子命之’的‘樂’?”
梁樂皺皺眉,還未回答,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冷淡極了:“是‘時人不識餘心樂’的‘樂’。”
夜色将至,梁樂手中的蠟燭還未點燃,只有隔壁屋舍的燭光透過紙窗映出來,模糊地勾勒出來人的身影。
李軻手中拎着食盒,神色不善地看向梁樂跟前站着的男子。他視線并未從柳溫面上移開,手下卻把食盒遞給了梁樂:“不是答應我不給外人開門?”
接過還帶着熱氣的食盒,梁樂估計了下時間,李軻肯定自己都沒吃就給她送飯來了。她拉過李軻的手臂:“柳師兄是給我們送蠟燭來了。”
李軻面容棱角鋒利,鳳眼如炬,與這位師兄的氣質南轅北轍,冷傲到了極點。如果說柳溫給人的感覺是如沐春風,那前者就更像是如臨寒冰。
他垂眸看了眼握在自己腕間的手,壓下心中的煩躁,看向柳溫:“柳師兄,不早了,我們便先進屋舍了,柳師兄請便。”
說完也不管對方的回應,反扣住梁樂的手腕,将人帶進了屋舍。
木門關起來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傍晚也清晰可聞。
梁樂被帶着坐在軟墊上,手腕還沒被少年松開。她試着扭了扭手腕,卻始終抽不出來。
他好像在生氣。
梁樂看着面前人陰沉的面色,如此想道。
是因為自己沒有聽話待在房裏嗎?
想想也是,要去吃飯的時候自己就起也起不來,結果把人哄得去給自己帶飯了,自己又能生龍活虎站在屋門口和別人說話。
确實好像是在騙人噢!
她決定還是要為自己解釋一番:“李軻哥哥,我剛才真的是餓得沒力氣,但柳師兄一直在……”她話說到一半,便聽到少年喉間傳來意味不明的冷哼聲。
她頓了頓,改了下措辭:“……柳……溫一直敲門,說來送蠟燭的。我想我們還是需要的,就去開門了。”
“這一會連名字都清楚了?”李軻聲音沒有起伏,梁樂卻聽出了他的不滿。
為了能将自己的手腕拿出來趕緊吃上飯,她隔着木桌湊過去,幾乎伏在桌上,仰頭看他。
“李軻哥哥,我好餓呀,我們先吃飯吧!”她軟下語氣,不再說柳溫的事,竭力哄着面前的少年。
屋舍裏還沒來得及點蠟燭,只有極淡的光隐隐透進來。
梁樂的手腕還被李軻扣着,冰涼細膩,肌膚如玉。
空間狹窄,如此近的距離甚至能讓他感受到噴灑在頸間與胸膛的溫熱氣息。
他低下頭,面前的這張臉是他熟悉到心尖的模樣,從幼時到如今。
但此時,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裏,這注視着他的雙眼太過明亮,這輕啓的瓣唇太過柔軟,就連她額前散落着的幾縷發絲,都如此不同尋常。
掌心的那截手腕似乎開始發燙。
透過掌心、燒進骨髓。
灼得他只能将手松開,丢盔棄甲、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