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文學城首發 過目不忘,我也可以
在自認為成功地安撫了李軻之後,梁樂收拾收拾便心滿意足地睡到了天亮。
甚至于不需要李軻喊她起來,她自己便起床洗漱完畢,有條不紊地去食肆悄悄把昨夜帶來的碗還了,再用了個早膳去學堂。
阮卓與潘仁已經坐到了座位之上,前者顯然是個好學的,竟然把潘仁也帶動了,坐在了第二排,正好是李軻與梁樂的後邊。
梁樂見到他們還有些開心,揮揮手朝他們打招呼,餘光卻注意到身旁的少年,想了想還是把手收了回去。
她甫一坐下,便聽到身後的潘仁喊她:“梁樂,昨日你說累了要回去歇息,今日總該跟我一起給阮兄接風洗塵了吧?”
昨日他們從多艱堂論辯完,都拒絕了潘仁的邀約,鬧得他惦記一夜,今日一見到梁樂便與她說。
梁樂顯得有些為難,她昨天才說李軻是最重要的人,旁人都不令她在意。而且吃飯也不是什麽必須一起的大事,她想了一會,便決定還是回絕潘仁。
可她剛打定主意準備開口,便聽到坐在身旁的李軻應承下來:“好。”
欸?
梁樂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驚疑他今日怎麽轉了性。
李軻卻神情自若地面對她,仿佛昨日那個有着強烈占有欲的少年與他是兩個人一般。
他當然沒有變,但梁樂已經表明了她的态度,他願意相信。
何況只是答應潘仁一同用晚膳,這些日子還用得少了嗎?
若是這樣能讓梁樂看到他的真心,也未嘗不可。
他的心思龐雜而極具條理,仿佛是在一片落葉之中埋下陷阱的獵人,等待着獵物自投羅網,然後他再出現,将柔弱的、美麗的、依賴他的、信任他的獵物抱出來,帶回家。
比如現在這般,梁樂對他接受潘仁的邀請,意外而喜悅,更加親近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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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午是由龔夫子為他們上課。
龔夫子脾氣算是目前見過的幾位夫子之中最好的了,畢竟年紀擺在這兒,對他們這些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學子總會有一種慈愛之情。
若不是他,換了曾經入朝為官的蕭夫子,怕是阮卓之事也沒這麽簡單。
課堂上桓東等人的針鋒相對梁樂早已習慣,這些人要說有多少壞心思,倒也沒有。只是時常在夫子講課提問之時喊她的名字,鬧得她不得不全神貫注,每堂課都聽得認真極了。
無形之中竟然幫助了她學習,被點名回答問題時也甚少需要李軻給她提示了。
但她對桓東“沒有多少壞心思”的評價,在下課後被龔夫子留下之後,就消弭無蹤。
上了半日課,她早就餓得不行,李軻還在等她一起去吃飯呢。
她有些着急,走到龔夫子身邊,正準備問夫子找她何事,就聽到龔夫子的問話:“梁樂,你昨日可是将食肆飯食帶回了屋舍?”
“啊?”梁樂完全沒想到是這件事,她昨日已經夠小心了啊,怎麽還會被龔夫子知曉。
腦海中閃過可能背後搞這種小動作的人,她鎖定了懷疑對象——估計就是昨天那幾個辯輸了的學子。
但這事既然龔夫子都問了,她并不想撒謊,安慰自己食肆洗碗也沒什麽怕的,承認道:“先生恕罪,昨日——”帶飯食回屋舍是我不對。
“是我将食肆飯食外帶的。”李軻一直等在一旁,聽到龔夫子的問話之後便接過梁樂的話,替她将錯認了,“先生若是有什麽責罰,便由我一人承擔。”
昨日本也是因他裝着受傷,梁樂才會違反院規從食肆帶飯食,後果自然應由他一力承擔。
梁樂不願讓李軻為自己承擔過失,對龔夫子說道:“不是,先生,昨日是我違反了院規。”
龔夫子見他們二人互相争着認錯,也不欲分辨清楚。總歸他們同住一間屋舍,外帶飯食之事兩人都脫不了幹系,于是道:“既如此,你二人自明日起,休沐之日便去醫館協助胡大夫整理藥材。”
不是要罰他們去食肆幫忙洗碗嗎?
怎麽變成了去醫館幫忙?
梁樂一頭霧水,但院規确實并未明确說違背之後的懲罰,只是往日其餘學子外帶飯食被發現都是被罰去食肆,所以她才以為自己也會被如此懲戒。
龔夫子都如此吩咐了,他們自然只能誠懇接受。
但這懲罰怎麽沒個時限,阮卓被罰着打掃屋子都只是一個月呢。她詢問龔夫子:“敢問先生,學生需于醫館助胡大夫到何時?”
龔夫子摸摸自己的胡子:“胡大夫何時說不需你們了,你們何時便不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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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龔夫子只吩咐他們休沐日去醫館,晚上潘仁在食肆的這頓飯并不受影響。
他們結束下午的課,便直奔食肆。
潘仁忍了幾日,再也壓不住,張口就報出了一串菜名,俱是他惦記許久的。
梁樂想了想,還是喊了他一句:“潘仁,這兒可沒有夥計幫你記菜名啊!”
也不知道這人注意到沒,竟自顧自說了半天。
閉眼點菜,沉浸在過往的美食之中的潘仁被她這句話驚得睜開眼,發現桌上的其餘學子都神色奇怪地看着他,果真并無如酒樓那般的夥計迎上來。
他傻眼了,這書院食肆與尋常酒樓不同,那該如何點菜?
梁樂注意到桌邊竹簍裏擺了紙筆,她伸手将之拿出來,發現裏頭竟還有一小方硯。
“許是要将菜名寫在這兒,再拿給廚娘吧?”她說着揚了揚手中薄薄的宣紙。
“竟是如此!”阮卓眼裏亦是有些驚訝之色,沒料到書院竟然如此不同尋常。
外邊的酒樓之中,都是夥計将客官點的菜名記在腦中,再轉而“喊堂”,讓廚子知曉。同時,因着讀書人大抵都不願囿于庖廚之間,廚子一般而言都是不識字的。
可這書院裏卻要将菜名寫于紙上,也就是說連廚娘都能識字。這兒果真是卧虎藏龍啊!
梁樂沒他們想得這麽多,甚至覺得食肆這法子還挺躲懶的。她将筆墨往潘仁那兒一推,示意讓他将自己報出的菜名謄于其上,等會再遞給廚娘。
潘仁的館閣體寫得不好,日日被夫子叮囑練字,即便是回了屋舍都得寫上五張大字,隔日再交與夫子過目。這會兒見到筆都有些手抖,連食欲都打消了幾分。
他求助的眼神望向阮卓,後者看明白了,主動将毛筆接過,将方才潘仁說出的所有菜名寫出來,竟是絲毫不差。
看着那一手清俊的字跡,梁樂不由得稱贊出聲:“阮兄,你這是過耳不忘啊!佩服佩服!”
“梁兄過獎。”阮卓将手下紙張輕輕拿起,略幹後便被潘仁拉着一同拿着送去廚間了。
李軻見她又開始誇別人,有些不滿,狀似不經意壓住身旁人的衣袖,阻止了對方想要幫着将用完的紙筆歸于原位的動作。
梁樂感到手擡不起來,微微側頭看他,以眼神詢問,不知怎麽了。
接着便聽到少年低得幾不可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也記得。”
他們離得太近了。她的衣袖被牽扯住,本就抽不開身,身旁人又壓低了聲音不想被其餘人聽見,嘴唇幾乎要擦過自己的耳畔,帶着酥麻的癢意。
對面坐着的張易與趙良正聊着今日的課業,十分專注,并未注意到他們的動作。
梁樂知道李軻這是聽到她說阮卓“過耳不忘”讓他起了攀比之心,連忙小聲哄道:“你最厲害,我打小就知曉的,你看過的書都能記得。”
少年似是被她的誇贊愉悅了,輕笑出聲,震動自喉間傳出,聽得梁樂一顫。
“梁樂,你和李軻說什麽悄悄話呢?”潘仁送完寫好的菜名回來,就看到這兩個人腦袋湊一起,不知在聊些什麽,“你臉怎麽這麽紅?”
梁樂趁機将自己的衣袖扯出來,努力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正色道:“沒什麽,說我們被龔先生罰去醫館的事。”
果然,潘仁立刻被她這句話透露的信息吸引了注意力,不再追問她不對勁的神色:“為何?”
阮卓亦是有些擔憂:“莫非是因為在下之事?”
“不是啦,我昨日将食肆飯食帶回了屋舍,好像被別人瞧見了,告知了龔先生。你們這幾日也小心一些,還是來食肆用膳吧。”她解釋了一番,又強調似的對着幾乎隔兩日就在屋舍用膳的潘仁又說了一次,“尤其是你,你可別犯懶了。”
這事不算大事,看書院從不間斷的、幫忙洗碗的學子就知曉,外帶飯食真的是不少人都犯過的錯,但還是能避則避吧。
“那怎會讓你們去醫館?”潘仁好奇道。
梁樂亦是不知,只說也許是犯了院規的學子太多,食肆人手已經夠了,他們多餘的人只能被打發去醫館了吧。
今日畢竟是為了給阮卓慶祝入學,梁樂也不願他們一直為自己的事花心思:“別想這些,醫館都是藥材,比食肆中染了一身油煙味可好多了呢!”
聽到後頭有廚娘在喊他們,梁樂回頭,猜測道:“是否我們得自己去取?”
畢竟連點菜的夥計都沒有,估計也不會有人給他們端菜來,只能自己動手了。
梁樂主動起身,準備往廚娘那兒走去,就被李軻攔下:“別燙着,我去。”
潘仁幾人這才反應過來,先是有些驚訝,後來覺得書院裏發生什麽事也都正常,便認命地起身各自端了碟菜回來。
梁樂被李軻按在座位上,覺得自己不能什麽忙也幫不上,便為他們打了桶米飯來,算是出了份力。
都是握慣了毛筆的讀書人,潘仁點的菜有多,來回幾趟才将那一堆菜端完。個個還沒開始吃,就先累得不行。
不過也是歪打正着,消耗的體力讓他們餓極了,竟真把滿桌子菜都吃得差不多,并未浪費。
梁樂也難得在食肆中吃得這麽暢快,平日裏沒有這麽多閑情逸致慢慢等,今日即便已經吃飽了,亦忍不住想多吃一些,卻被李軻阻止:“忘了上回消食的事了?”
被他這麽一說,梁樂也想起來自己那回在天子樓被這人半抱着出門的事,放下筷子不敢再用了。
她雖然飽了,但眼見美食卻不能繼續吃,還是有些難受。趁其餘人都在吃着,她扭頭小聲抱怨:“李軻哥哥,你越來越管着我了。”
因為不想被旁人聽到,聲音被她放得極輕,落到少年耳中帶上了幾分嬌嗔,似責怪,又像是埋怨。
李軻的眸光中染上了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溫柔。他低下頭,輕聲道:“你也可以管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