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盆遮面

見洛洛百般不情願,陶員外只好作罷,偏偏出門買菜的阿虎在這節骨眼回來,說是全城富家公子都準備參加将軍府的賞月宴。陶員外一顆下落的心,又如旭日東升,丢了拐杖,硬推着洛洛去房裏梳妝打扮。

洛洛不想去的原因,其實就是不想讓祁風看見而已。若讓他知道她是陶員外的孫女,指不定日後得如何刁難。山陽郡的祖宅已經賣了,如果不能在明都站穩腳,恐怕又得灰溜溜地回去。家裏剩下的錢是夠在老家買個院子,但因此被街坊取笑,那可劃不來。

爺孫倆為了省錢,竟然徒步前去将軍府。路途是不遠,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定國将軍府居然氣派到築在山上!好在山不高,兩人相互扶持,花上半個時辰也能到。

目送一頂頂轎子從身邊經過,陶員外揮汗如雨,氣喘嘆道:“是該租頂轎子啊。”

洛洛小心攙着,自己也喘得不行:“那我們回去租一頂?”回望走過的山路,洛洛吞了吞口水,順便把爺爺攙牢了些,“爺爺,我們接着走吧。”

陶員外的身體還算硬朗,至少趕上府門關上的前一刻,且沒累得暈過去。洛洛攙着爺爺進門,合着請帖交給一個看着老實的家丁,暫且安頓好。而她,得趕緊去尋個角落,收拾她被汗水花到慘不忍睹的妝面。

逛了幾圈,洛洛輕輕松松就迷路了。這定國将軍府大到無法想象,洛洛轉了好半天才看見口井,且不論自己轉到什麽方位,總之稍後問路回去就成。

剛打了半桶水上來,洛洛才剛卷起袖子,身後便飛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友善:“喂,打水也打老半天,快端過來!李夫人的時間,你可耽擱不起!”

洛洛愣了片刻,想來是在喊哪個下人,便沒加理會,俯身捧水抹臉。可是,水還沒抹到臉上,半桶水就被人一腳踢飛。驚得沒反應過來,耳朵就被人狠狠拎起。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對洛洛大聲吼道:“你個死丫頭!老娘說話你還裝沒聽見?你想死是不是!”說着把洛洛推在牆上。

洛洛揉着耳朵,打量這位素不相識的兇悍女人:“你是不是弄錯了?我不是丫頭,我是将軍請來的客人。”看那女人的表情沒絲毫改變,又重複道,“我是客人!不是侍婢!”

那女人冷笑着看她:“客人?将軍的客人都是些什麽人,我餘娘會不知道?就你這副窮酸樣,定是偷了哪位夫人的舊衣服。從實招來!否則我打死你!”

她低頭看身上的衣服,這可是娘留下的最漂亮的衣服。洛洛不容許任何人嫌棄母親的東西,遂抄起邊上的扁擔自衛:“你敢打我?我是陶家小姐!你動我試試看!”

餘娘眯眼笑道:“陶家小姐?明都城什麽時候多了戶姓陶的人家?你蒙誰呢!你要是将軍的客人,把請帖拿出來看看啊!拿呀!”

“拿就拿!”洛洛在身上摸了一遭,方才想起請帖在爺爺那邊,“請帖在我爺爺那邊,你跟我去前廳就知道了!”

“就你個下賤的丫頭,也有資格去前廳丢人現眼?”餘娘一步一步逼近,她那兇惡的目光不知吓壞多少剛進府的小丫頭。可當她發現對眼前這位沒用時,心裏多多少少生出點挫敗感:“你算是什麽東西?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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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收拾誰還說不定呢!”洛洛雙手握緊扁擔,猛地向餘娘捅去,還以為她有多厲害,哪知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一下子就讓洛洛得了手。

“你……你……”餘娘疼得蹲在地上,手顫抖着指她,“你是哪一房的丫頭?”

“哪房都不是!”洛洛對她做了個鬼臉,把扁擔一丢,拔腿就跑。

方向感忽然歸位的洛洛,竟在開席前趕到前廳,且在密密麻麻的席位最末發現爺爺的身影,趕緊繞道過去。

将軍府設宴,向來論財勢排位。像陶員外這樣的,自然被排到最末,且是石階邊上的末位,随時可能坐着坐着就掉下去。話說就算掉下去,也沒人看見。

“爺爺,我回來了。”洛洛忙在爺爺身邊坐下,提過案上的茶壺就把裏邊的東西倒在絹上,直接把臉上厚重的脂粉全給擦了。

陶員外瞧她一臉清清淡淡:“乖孫女啊,你怎麽把妝給抹了?這樣怎麽好看?”

洛洛只覺心曠神怡:“抹了才舒服呢!”但見這老人家又要開始唉聲嘆氣,連忙斟茶堵到他嘴邊,“爺爺喝茶,這茶可香了!”

待把氣緩過來,洛洛才有了心思去看這宴會的擺設。這一看,委實吓得不輕。

原來,這才是有錢人家連開百席的氣魄,金杯銀盞什麽都跟垃圾似的堆着。相比之下,山陽郡守的壽宴實在不夠瞧,連張桌子都輸得幹幹淨淨。這定國将軍府的一張桌子,估計就能讓全山陽郡百姓吃上一年了。

洛洛摸着桌上放得整整齊齊的玉筷子,竟然觸手生溫,這等寶貝不該是挂在脖子上誓死不能丢的家傳寶貝麽?耳邊“啪嗒”一聲,貌似有人折斷了筷子,再瞧一眼,那斷掉的筷子居然讓下人拿掃帚給掃了……是的,用掃帚掃。

“乖孫女,你說,這筷子能不能帶回去?”陶員外也算是見過寶貝的人,對這玉筷子已是愛不釋手。

洛洛艱難地揉着太陽穴:“爺爺,注意素質。”話音剛落,眼角就瞥見一個莫名厭惡的身影從左邊走上來。

所有賓客起身相迎,各種奉承摻雜在一道,在洛洛耳中,與市井的叫賣聲毫無差別。

見祁風微笑擡手,對衆人道:“諸位今日前來,令寒舍蓬荜生輝……”

“還寒舍……”洛洛雙手抱懷,根本沒心思聽他廢話,目光所到之處,皆是谄媚。

洛洛瞥見爺爺竟然聽得認真,不禁扶額。正當她垂下頭去,赫然發覺祁風的眼神貌似飄過來,立馬端起邊上的花盆,半蹲着身子,把臉給遮了。

豪門宴會的特點就在于耍嘴皮子,祁風年紀輕輕已是耍嘴皮子的一把老手,一言一句把在座賓客都誇了個遍。看他笑容如沐春風,可心裏卻把安排座位的管家給罵了狗血淋頭,目光在人海裏巡梭,終是在海岸線的邊邊角角,瞧見一盆花,還有一只抖到不行的手。

祁風驟然把話停了,幽幽擡手指過去:“那盆花養得不錯,擺到我邊上來。”

家丁一聽主人有命,自然小步跑去。可家丁一見那花盆的真實狀态,不由傻眼。為了保住飯碗,家丁小聲道:“姑娘,拿來。”這邊說着,就去搶洛洛手上的花盆。

可惜洛洛嚴防死守,愣是沒讓家丁得逞。家丁幾乎要哭出來:“姑娘,給我吧。我求求你了,要是順不了将軍的意思,我可得卷鋪蓋回家了。”

洛洛探出一只眼:“我也求求你,你去邊上搬一盆不行嗎?”

在遠處看戲的祁風,有意高聲喚家丁的名字:“小高!”目光始終定在那顆畏畏縮縮的腦袋,心底暗道:風水輪流轉。

小高眼看搶不過,一下子趴跪在地:“将軍,是這位姑娘她不肯……”話說一半,他就見一位衣着華貴的中年婦人走到身前,不由把頭埋下去。

這個中年婦人來頭不小,乃是兵部侍郎的二夫人李顏,同時也是祁風第四房妾李嫣的表姑媽。她千裏迢迢從王都來此,一是為了看望表侄女,二是為了躲避家中抽風的正夫人。當然,後面那個原因最為主要,來看什麽人只是一個幌子。

“餘娘,可是這個人?”李夫人用久經沙場的目光,緊盯花盆後邊那張臉。

李夫人的兇悍是出了名的,況且餘娘是陪嫁到将軍府的下人,怎麽說也算是李夫人的人。得罪了餘娘,想必那人不死也得去半條命。所有賓客齊刷刷看去,見一個少女頂着個花盆傻站着。安靜片刻,笑聲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餘娘見她在席位上,想來确是将軍府的賓客,對李夫人耳語道:“夫人,她真的是。”

李夫人挑眉道:“你別管她是誰?看她這身穿戴,是誰也沒什麽關系。本夫人只問你一句,方才打你的人,是不是她?”

餘娘欠身道:“是,是她。就是她拿扁擔打了奴婢。”

洛洛見狀,感覺不太對頭,暫時抛了遮臉的事,把花盆丢在一邊:“是她先擰我耳朵又推我,還威脅說要打死我。我為自保,當然要拿扁擔!”

李夫人冷笑兩聲,轉身看向祁風:“祁将軍,這個人,我要帶走。”

陶員外驀地起身,舉拐杖擋在洛洛前邊:“誰敢動我乖孫女,我陶安公第一個不饒他!”

洛洛看爺爺氣得發抖,就想把他護到身後,哪知被某人搶了先。那身袍子華麗到耀眼,外加那張側過來的無恥笑臉,洛洛一眼認出是祁風。他來幹什麽?

李夫人對祁風相當客氣:“祁将軍,難不成你要阻我?你可知我是誰!”

祁風突然往右挪一步,一手攬上洛洛的肩,死死锢住,對李夫人顯露幾分為難:“祁某當然知道夫人的身份,但夫人又是否了解這位姑娘的身份?”

洛洛用盡力氣也掰不開他一根手指,擡腳狠狠跺上他腳背,斜眼卻見他蕩出一個萬分柔情的笑,心底瑟瑟發涼。涼意方才漫過心口,耳邊就傳來祁風清朗沉穩的聲音。

他說:“她是我未過門的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等滿3W字的時候……我還是去圖鋪要個封面吧……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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