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丫鬟,自然她叫你說什麽,你就說什麽!”

“大爺若不信,可以把苗姨娘她們叫來作證。”

“剛才她們在的時候怎麽不說?現在人都走了,又要把人喊回來?”程遠之譏笑道,鄙夷地看着唐枝:“你就是不想承認!”

“大爺此來,是為瓊姨娘讨公道的吧?”唐枝挽起袖子,露出兩截凝脂玉潤的藕臂,撐着腮,擡眼問道。

“對,沒錯。”程遠之盯着唐枝身前被汗水打濕的衣襟,隐隐透出豔色的小衣,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床上,醉意朦胧,任由擺布的場景,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見他眼睛都看得直了,唐枝眼珠兒一轉,捏住衣襟,拉開一些。小幅度地扇動起來,炫目的美景時隐時現:“我就是踢了她,你打算如何?”

程遠之盯着那一片若隐若現的豔色,下腹升起一團火熱,良久才按壓下去,清了清嗓子道:“你踢了瓊兒,就得跟瓊兒道歉。”

“若我不去呢?”

“你若不去,我就——”

“怎樣?”

程遠之“就”了半天,什麽也沒“就”出來。他忽然發現,如果唐枝不道歉,他竟不能奈何她一絲半點——唐枝不稀罕他的寵愛,不論他冷落她多久,從來沒有惱過;她也不怕下人們不尊重,家中賬務都由她把持,不高興了誰也別想有錢花。

“我是主母,家中的大事小事都歸我管。我想打誰就打誰,我想罵誰就罵誰,就算把瓊姨娘賣了,又算得了什麽呢?”唐枝重新躺回去,随意撥開沾在頸側的發絲。

她今日穿了一身玫紅色的襯裙,外頭罩了件淺黃色的紗衣,一舉一動都姿态撩人。程遠之愈發上火:“你敢!我才是這個家的主子!你敢把瓊兒賣了,我就——”

“你就怎樣?”唐枝的指間繞着一縷發絲,若無其事地把玩着:“從今日起,瓊姨娘每日來我這裏立規矩,敢犯一絲兒錯,立馬賣了去。”

程遠之睜大眼睛,指着她道:“你放肆!若你敢賣瓊兒,我就休了你!”

唐枝松了發絲,“撲哧”笑起來:“好啊,你現在就休了我吧。否則不僅瓊姨娘要日日立規矩,其他人誰也躲不了。每天從早飯後到我睡覺前,輪流給我打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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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這惡婦,毒婦!”程遠之恨得咬牙,“你等着!”

他就不信治不了她!明明他才是一家之主!程遠之撂下話,轉身出了院子。

看着他怒氣沖沖的背影,秋翎不無擔憂:“夫人,您惹大爺做什麽?于咱們有何好處?”

秋翎倒不怕程遠之休了唐枝,她自小跟在唐枝身邊,對唐枝的本事很清楚。只是,惹怒程遠之顯然有害無益,唐枝為什麽這樣做呢?

唐枝的眸色微深,聲音透着冷意:“我自有打算。”

不多時,程遠之回來,滿臉得色地邁進門,揚起一張紙:“唐氏,你現在就去跟瓊兒道歉,否則我立刻休了你!”

“休書?”唐枝看着他手裏寫滿了字的紙張,帶着一絲驚訝地道。

程遠之揚眉:“不錯!”

“拿來給我瞧瞧。”唐枝慵懶地伸出手。

程遠之把休書往前一遞:“你看好了!”

秋翎接過休書,遞給唐枝,唐枝拿在手裏,随意瞄了兩眼:“大爺的字越來越有形了。”

程遠之得意地揮着扇子:“你現在才來奉承大爺,已經晚了!”

連譏諷都聽不出來,唐枝懶得鄙夷他,直接道:“大爺想要如何?”

程遠之見她比方才收斂許多,鼻孔朝天,合扇一指外面:“給瓊兒道歉!”

“只是道歉嗎?”

“嗯……”程遠之猶豫片刻,扇子一敲手心,故作大方地道:“就把你那套叫什麽來着,就是成親時戴的那套首飾送給瓊兒當賠禮吧!”

秋翎暗暗叫糟,唐枝的首飾多半是唐太太生前置辦的,程遠之這回可拔了虎須了!

只聽唐枝輕笑兩聲,捏住休書兩邊,緩緩撕成兩半,再疊在一起,重新撕開。如此反複幾回,一紙休書很快變成一把碎屑,走到程遠之身前,擡手揚了他滿臉:“休我?你也配!”

“你!你!”費盡心血寫的休書就這樣被撕碎,程遠之既心疼又惱怒,氣急敗壞地撥下滿頭紙屑:“唐氏!你竟敢——”話沒說完,只覺臉上一痛,耳邊傳來“啪”的一聲!

“大烏朝的新典,你讀了嗎?”唐枝站在他身前,眼神輕蔑:“妄想休我?果然是小家小戶出身,低俗自大!”

程遠之的臉上火辣辣一片,惱怒地擡起手:“你這賤人,竟敢對我不敬!”

突然斜刺裏沖過來一股力道,秋翎抱住他的腰大聲叫道:“你不能打夫人!”

程遠之被撞得連連倒退,腰身被抱得死緊,掙了兩下,竟沒掙開:“賤婢,滾開!”

“程遠之!”唐枝喝道,“我可以讓你打回來,只要你承擔得起後果!”

如被冷水當頭潑下,程遠之的目光沉了沉,緩緩放下手。

唐枝一反常态,定然有着打算。成親兩年,程遠之雖然看不慣唐枝,卻也不得不承認,唐枝有些能耐。甩開秋翎,整了整衣衫,陰沉地道:“不休你,我名字倒過來寫!”

秋翎被甩得坐在地上,摸着磕到門板的後腦勺,低低地痛呼起來。唐枝皺着眉頭,揪起她道:“你傻了?你撞他做什麽?”

“我怕他打到夫人啊。”看着程遠之的身影消失在外,秋翎拍着胸口,松了口氣:“大爺剛才真是兇,夫人以後別再惹他了,他真的會打你的!”

看着一臉憨氣的秋翎,唐枝的嘴唇動了動,神情終是放緩:“以後我沒叫你,不許沖動。”

“大爺這是怎麽了?”西院裏,看着灰頭土臉的程遠之,瓊姨娘驚訝地捂住嘴。

程遠之臉色很臭,狠狠地道:“大爺要休了那夜叉!”

瓊姨娘“呀”了一聲,從後面攬住他的脖子,嬌滴滴地道:“不知夫人如何惹到大爺了?總歸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大爺消消氣,有什麽解不開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這樣說的話,我們早就恩斷情絕了!”程遠之黑着臉,狠狠灌了一口涼茶,把杯子用力掼在桌上。

瓊姨娘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再說話,不由驚訝——按照程遠之一貫的脾氣,不該就這樣消聲兒才是呀?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肥不肥?嘿嘿,讓渣男奮起一小下,枝枝虐起來才有快感!

9賬本

正堂中央,六道俏麗的身影垂首站成兩列,齊齊福身道:“見過夫人。”

唐枝點了點頭:“秋翎跟你們說了?從今往後,天涼快之前,每日過來給我打扇子。”

“是,夫人。”六人齊聲答道。

唐枝目光一轉,落在末尾的瓊姨娘身上,只見她的脖子上多出幾道抓痕,眉毛微動:“瓊姨娘的臉色不好,可是心中不滿?”

“不敢。”瓊姨娘深吸了口氣,“伺候夫人,是妾的本分。”

程遠之一早便出去了,否則她原本可以不來,更輪不到苗姨娘和環姨娘兩個賤人把她從床上拖下來,還撓她的臉!幸虧她護得及時,否則傷的就不是脖子,而是臉了!

兩重怨憤堆在心裏,臉色好看才怪。

“你這樣想便好。”唐枝不管她心中是真的願意,還是裝出來的。吃她的,喝她的,合該伺候她:“好了,站在兩邊,別擋着光。”

賬房剛把這幾日的賬目送來,唐枝挽起袖子,素手翻開,閱過條條記錄,嘴角彎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程遠之,近日內支取八回,總計三百二十四兩銀子。

瓊姨娘,近日內支取二十回,總計八百五十兩銀子。

苗姨娘,近日內支取十六回,總計四百三十兩銀子。

環姨娘,近日內支取十二回,總計二百七十兩銀子。

……

總計兩千一百八十七兩。

雖然唐枝說過,賬簿不必日日送來,十日送來一回即可。然而堪比往常十倍的支出,賬房先生不敢獨斷,每隔三日便把賬目送來。如此行事,可謂小心翼翼,謹守本分。只可惜……

看着上面标注的朱紅筆跡,唐枝随手丢到一邊,拿起另外一本賬簿翻看起來。

秋翎端着針線筐子坐在一邊,偶爾擡頭看過來。苗姨娘等人不敢說話,只有唐枝翻動賬簿,發出“沙沙”的聲音。

半個時辰後,唐枝放下賬簿,呼出一口氣:“倒水。”

苗姨娘最機靈,連忙把團扇塞在腰間,跑過去倒茶:“夫人請喝茶。”

唐枝喝完,繼續翻看賬簿。苗姨娘偷偷擡眼,只見唐枝眉梢舒展,仿佛心情不錯,讨好地道:“夫人每日看這些東西,不覺得頭痛嗎?妾每每看到字啊什麽的,都覺得頭暈眼花。真真是它們認得我,我不認得它們。”

擡手不打笑臉人,苗姨娘有意讨巧,唐枝也不跟她過不去:“不當家,不必識字。”

苗姨娘立刻露出崇敬的神色:“夫人就是厲害,既要管着家,又要管着我們。夫人放心,誰敢惹夫人生氣,我第一個不饒她!”

馬屁拍得露骨,其他人都看不下去,紛紛停了手中的扇子湊上前道:“那是當然,夫人生得好,又識字,會看賬本,比咱們厲害多了!”

“就是,誰敢不聽夫人的話,直接賣了去!”環姨娘瞥了一眼瓊姨娘。

蘭姨娘問道:“夫人,這些賬本有啥用處?交給賬房先生管理不就得了?”

唐枝知道她們扇了許久,手腕累了,也不點破。往後一倚,靠着椅背道:“看賬本自然是有用處的。你們誰說一說,都有何用處?說得好了,許她一個時辰的假。”

聞言,幾人立時激動起來,搶着說道:“看賬本可以查看銀錢支出!”

“可以鑒別有無小人私藏銀錢!”

瓊姨娘被擠在外圍,只看得見唐枝裙下一點一點的腳尖,被衆人圍着奉承讨好,止不住地泛酸:“你們說得都是小用處!”

瓊姨娘一向拔尖,聽到她開口,幾人分開兩邊,神情各異地看過來。

“瓊姨娘?”唐枝挑了挑眉,也好奇她會說出什麽來。

瓊姨娘微擡下巴,自信滿滿:“熟知賬目,能夠懂得賬上錢財的去向。如果是內院賬目,可以明曉支出與收入。如果是商鋪賬目,除了清楚進項,還能夠辨析哪樣貨物最受客人喜愛!”

唐枝驚訝地道:“你懂得倒是不少。”

也是,若沒些見識,怎麽設計得出那樣精密的計謀,險些害死她?

瓊姨娘略略垂眼:“夫人謬贊。”目光落在唐枝攤在桌面上的賬簿上,卻擰起眉頭:“夫人,咱們家似乎沒有糧面生意吧?”

唐枝順着她的目光,落在賬簿上面的一行字上,心中一突:“你識字?”

“大爺教了幾個。”瓊姨娘仔細觀察着她的變化,“尋常用的字,略識得幾個。”

唐枝合上賬簿,淡淡地道:“你答得不錯,準你回去歇息一個時辰。”

瓊姨娘從她的臉上沒看出異樣,暗道可惜,福了福身:“妾午後再來。”被其他人嫉妒地盯着,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擺着腰肢,款款地走了出去。

回到院子裏,瓊姨娘躺在榻上,回想在唐枝的賬簿上看到的字,越想越覺得蹊跷:“如月,關門!”

如月關上門,奇怪地道:“姨娘,您午休從來不關門呀?”

瓊姨娘招手讓她過來,拉着她的手,低聲道:“我懷疑夫人私下做生意!”

“不能吧?”如月吓了一跳,“若是被老夫人知道,那還了得?”

瓊姨娘眯了眯眼:“我一定要弄清楚!”

被孫大爺送給程遠之之前,瓊姨娘是孫府的二等丫鬟,不僅識得字,小詩也念得幾句。方才不經意間一瞥,直覺唐枝的賬本有些怪異,既興奮又激動:“唐枝啊唐枝,叫我抓住你的短處——”

午後,瓊姨娘回到唐枝的院子裏,進門一瞧,竟然只有她一個人:“夫人,她們呢?都這個時辰了還不來,真是太不尊敬了!”

唐枝換了身煙色的薄衫,側躺在椅子上,臉上蒙了一層薄汗,有氣無力地道:“是我叫她們回去的。”

都回去了?那豈不是只有她自己出力?瓊姨娘頓覺不滿,嘴上自然不能直說:“夫人,怎能叫她們回去呢?天兒這樣熱,只有我和秋翎妹妹兩個給您打扇,根本不夠呀!”

唐枝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你去叫她們吧。”

秋翎打扇的動作一頓,随即恢複如初。

瓊姨娘沒注意到,高興地道:“是,夫人。”

“夫人,您不是準苗姨娘她們休息嗎?”昨日吃過葡萄後,幾人都鬧起肚子,強撐着在唐枝屋裏打了一上午扇子,個個都快死了似的,唐枝便放她們回去了。是以,聽到讓瓊姨娘叫她們的話,秋翎很是不解。

唐枝涼涼地道:“誰惹的禍,誰來收拾。”

得了唐枝的令,瓊姨娘得意地扭着腰肢走向西院。風水輪流轉,苗姨娘和環姨娘兩個小蹄子,竟然敢撓她的臉,這回看她怎麽收拾她們!

京城地價金貴,以程家的財力購置不起大型宅院,只是尋常的三進三出的院子。西院分隔三塊,苗兒與兩位姨娘住在一處,環兒與另一位姨娘住在一處,瓊姨娘因為格外受寵,單獨分了一處。

隔得不遠,喊一嗓子,衆人便全聽得見。瓊姨娘站在中間,揚聲喊道:“姐姐們,都出來啦,夫人讓你們去打扇子哪!”

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回答,又喊道:“一個一個,平日裏對夫人巴結得緊,怎麽現在夫人要你們出力,卻都當縮頭烏龜了?”

話音剛落,環姨娘的丫鬟走出來道:“我們姨娘身子不舒服,夫人準了休息,瓊姨娘自個兒去吧。”

瓊姨娘嬌笑道:“環姨娘難道比夫人還嬌貴不成?”

小丫鬟卻不理她,轉身進了屋。瓊姨娘不屑地哼了一聲,又喊道:“苗姐姐,蘭姐姐,你們都出來啊,如此慢待,被夫人賣了可不要哭喲!”

“夫人賣誰還說不定呢!”苗姨娘出現在屋門口,扶着門框冷笑着道。

蘭姨娘跟在後面走出來,尖聲罵道:“王香瓊你這個賤人,下藥害我們,等夫人找出證據,有你好瞧!”

其他幾人也都從屋裏出來,個個臉色蒼白,氣色虛弱:“就算大爺也保不了你!”

被五雙嫉恨的眼睛盯着,瓊姨娘扶着腰“哎喲”一聲:“姐姐們,別吓我呀!妹妹天天晚上被大爺折騰,白日裏你們也不與我好過,這日子呀,真真是沒法兒過了!”

“呸,賤人!”

“爛心肝的玩意兒!”

不管她們怎麽罵,瓊姨娘只是笑得嬌羞,扭着腰回了屋,拽過如月道:“你去打聽打聽,發生了什麽事?”

如月去了不久,狼狽地回來了:“姨娘,不出你所料,昨日你給夫人的葡萄,全被苗姨娘她們給吃了。現在個個鬧肚子,腳軟得站不住,都在罵呢。”

瓊姨娘絞着絲帕,冷哼一聲:“吃了我的東西,還敢罵我?”

一甩手帕,扭頭跨出門,站在院裏大聲喊道:“我王香瓊在此對天發誓,如果是我做的手腳,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很快,對面的屋裏走出來人影:“不是你,難道是夫人?”

葡萄是瓊姨娘端去的,後被唐枝賞給她們吃,現在五人全都鬧起肚子,定然有人動了手腳。不是瓊姨娘,便是唐枝。

在苗姨娘等人心裏,瓊姨娘更可疑些:“就是,夫人有何必要害我們?”

個個看着瓊姨娘咬牙切齒,在丫鬟的攙扶下走過來:“少往夫人頭上推,就是你,沒錯!”

瓊姨娘被衆人圍過來,心中發怵,眼珠一轉,佯作委屈道:“你們都覺得是我,可是我敢發誓,絕不是我!”拈着絲帕蘸了蘸眼角,哽咽地道:“夫人的手段,你們還不清楚嗎?若不推到我身上來,怎麽叫你們排擠我呢?”

幾人面面相觑。

傍晚,程遠之回來後,瓊姨娘最先搶上去,撲進程遠之的懷裏邀寵。程遠之一反常态,竟然沒有安慰其他人,而是摟着瓊姨娘推開她們,一頭鑽進屋裏!

看着兩人親密的背影,苗姨娘恨得咬牙切齒:“絕不可能是夫人,就是她!”

一人猶豫地道:“可是,她都發毒誓了?”

苗姨娘冷哼一聲:“發誓?下藥這種事,當然不必她親自做!”

“大爺喝茶。”瓊姨娘垂着眼睛,倒了杯茶端到程遠之面前。仿佛沒看清似的,竟被桌腳絆住,茶水全都撒在衣裳上面。

程遠之頓時心疼地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瓊姨娘的眼淚頓時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來,擡起頭,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大爺,瓊兒冤枉!”

作者有話要說: 阿輕的肚子上長出肥肉紋了……嘤嘤……

10靜待

聽完瓊姨娘的哭訴,程遠之并沒有第一時間起身找唐枝算賬,倒讓瓊姨娘有些驚訝,扶着他的膝蓋傷心地道:“難道大爺也不相信瓊兒嗎?”

程遠之沉沉地看着她,不發一語。

莫非被看穿了?瓊姨娘心頭一跳,連忙道:“如果連大爺也不相信我,我不如死了算了!”咬牙起身,做出決絕的表情,狠心往牆上撞去。

“瓊兒!”程遠之急忙拉住她,抱到腿上攬住:“大爺不是不相信你。”

聲音低落而沉郁,瓊姨娘直覺有內情,旁敲側擊一番,終于套出話來:“我問了孫以衡,他說,我不能休妻。”

大烏朝新典,凡家中有妾者不準休妻,違者杖責三十,沒收半數家産。

瓊姨娘的眼珠微轉,低下頭難過地道:“都是我們的錯,害得大爺為難。從今往後,瓊兒行事再謹慎些,日子也過得。倒是其他的姐姐們,如果再因為我被夫人……”

眼見心愛的小妾被大婦逼得沒有活路,程遠之恨得眼珠子都紅了:“你等着,大爺這就叫她滾出家門!”

次日一早,程遠之從賬上取了一百兩銀子,出門前拐到唐枝屋裏:“唐氏,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立刻去給瓊兒道歉,并且從今往後不許折磨她,否則就等着被休吧!”

唐枝慵懶地躺在椅子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衣裙,輕盈薄軟的衣料貼在身上,襯出豐腴的曲線。兩只袖子挽到手肘處,懶懶地搖動着團扇,拈起秋翎剛敲碎剝好的桃仁放進嘴裏:“你有本事休我,我也心服口服。”

程遠之最恨她這副目中無人的模樣,惱恨地道:“等着瞧!”

白花花的銀子養着一個既不能碰,又滿心瞧不起自己的女人,他的腦子又不是被驢踢了!

秋翎蹲在地上,攥着小錘子熟練地敲碎核桃皮,剝開碎裂的硬殼,露出完整的果仁。吹掉上面的碎皮,掰成四瓣,放到已經堆了一小撮的白玉小碗裏頭,不無擔憂地道:“夫人,大爺有個在衙門裏當官的親戚,會不會對咱們不利?”

程厚圖在衙門裏當主簿,按照輩分,程遠之應當叫他一聲族叔。不過兩人并不是同支,大概三四輩前就已經分了宗。唐枝了解得不多,只知道程老爺臨死前忽然扒上這門親,折騰全家從玉橋縣搬到京城來。後來程老爺蹬了腿兒,程遠之上門拜見,都被拒了出來。

唐枝平躺在躺椅上,微微閉着眼睛,指尖輕輕敲打着扶手:“你瞧着好了。”

程遠之喝花酒,打群架,風流事做了無數,正經事一點兒沒幹,程厚圖搭理他才怪。

秋翎見她胸有成竹,便住了口。蹲在地上,認真地敲核桃,尖尖的小錘子砸在堅果殼上,發出“喀喀”的聲響。

不多會兒,空氣熱了起來,唐枝躺在屋裏最涼快通風的地方,身上還是很快見了汗。想到還得等些時候才能脫離這鬼地方,渾身上下都不舒坦:“作死的暑天!”阖眼尋思片刻,睜開眼睛道:“秋翎,把她們都叫來!”

“是。”秋翎收了小錘子等物,提着裙子飛快地跑出去。

不多時,瓊姨娘與苗姨娘等人來到。站在既不遮光又不擋風的地方,排成兩列,打起手中的扇子。唐枝眯着眼睛,享受着陣陣清風,忽覺口渴:“秋翎,去殺只西瓜來。”

要說夏天最解渴又消暑的還數西瓜,唐枝不願喝水,便想起一早就命人浸在井裏的西瓜。秋翎“嗳”了一聲兒,小跑出去。

不一會兒,端着一只繪着纏枝牡丹的碟子回來。碟子上摞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西瓜,紅潤清透,一粒西瓜子也沒有。秋翎捏着一只小銀叉,站在唐枝側方,叉了西瓜喂給她。

清甜冰涼的西瓜入肚,唐枝的心情漸漸好起來:“西瓜還有剩吧?切了給幾位姨娘們消消渴。”

“謝夫人。”苗姨娘等人早就被空氣裏飄着的清甜的西瓜味兒饞得不行,又見唐枝吃得講究,都很眼饞。

滿懷期待地等着,不多時,秋翎端着一只大盤子進來:“西瓜來了。”

看着盤子裏的西瓜,都怔住了,只見切成方塊的西瓜上面,插着一根根笤帚梗,布滿黑色的西瓜子。

“留下四個人為我打扇子,輪流分出兩個人去吃吧。”唐枝瞧着她們糾結的神情,饒有興趣地道。

雖然不是西瓜芯,但是有的吃,總比沒有的好:“我和環姨娘先去,你們四個為夫人打扇子。”苗姨娘最先反應過來,得意地看了一眼瓊姨娘:受寵又如何?到夫人這裏,還不是講究資歷?

瓊姨娘不屑地垂下眼睛,唐枝吃剩的瓜瓢,這些眼皮子淺的也要搶?等輪到她的時候,直接搖頭道:“我不渴,蘭姨娘去吃吧,我留在這裏為夫人打扇。”

苗姨娘冷笑一聲:“夫人賞你吃,你不吃,是什麽意思?看不上夫人賞的東西嗎?也對,大爺最寵你,得了盤子葡萄也要先給你,連夫人也要排在後頭,自然不稀罕我們吃剩的了。”

有本事你們也讓程遠之寵啊?瓊姨娘心裏很是瞧不上,然而想起程遠之臨出門前的打算,心念微轉,柔聲笑道:“妾沒有不尊敬夫人的意思。妾這幾日小日子來了,吃不得涼的,還請夫人見諒。”

無懈可擊的表情,苗姨娘的心裏發堵,卻又說不出什麽來。

唐枝原也沒打算就這麽逗到瓊姨娘,畢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見多了勾心鬥角,苗姨娘等人不是她的對手,一點兒不奇怪:“瓊姨娘的小日子來了?那別打扇了,免得大爺知道了,又要說我狠毒。秋翎,把我新買的話本拿給瓊姨娘,她識得字,勞煩她念給我們聽一聽,解一解悶吧。”

苗姨娘等人一聽,直氣得窩火,憑什麽輕巧的活計都給她?狠狠地瞪着瓊姨娘,這小賤蹄子是不是真的小日子還說不準呢!

瓊姨娘心中得意,淺笑着福身:“謝夫人體諒。”

坐在唐枝側後方,享受着前面傳來的風,把秋翎拿來的小冊子攤在腿上,掀開第一頁,念了下去:“這世間男子之物有大有小,大者如柱,小者如針。宋老爺卻是其中翹楚,只見他把婢女按在假山後面,掏出那物兒,急急地……”

聲音愈來愈低,滿臉臊紅,唐枝讓她念的是什麽?

屋裏寂靜得只剩下長短不一的呼吸聲,除了唐枝以外,其他人全都面紅耳赤。苗姨娘等人甚至不知不覺中停下手裏的扇子。

西門大街,程遠之與一位白衣公子坐在才子樓的包廂裏,面對面地碰了一杯:“孫兄,你說我該不該把這筆銀子給他?”

孫以衡一飲而盡,把玩着空杯笑道:“這就看程兄是否下定決心了。”

程遠之面露不忿地道:“我自然是下定了決心!那夜叉,你不知道有多兇惡!”

孫以衡笑道:“既然如此,程兄不妨一試。總歸是你族叔,不會害你。”

“可是五千兩銀子,也太多了。”程遠之猶豫地道。

孫以衡聞言,哈哈大笑:“在京城裏辦事,上下打點,同級之間打點,這些銀子并不算多。”

程遠之的嘴巴動了動,只道:“喝酒,喝酒。”

他對家裏的賬目雖然不清楚,但總體還是有些概念,随随便便就拿出五千兩銀子,有些難度。如果五千兩銀子能解決唐枝,他咬一咬牙,也就拿了。可程厚圖的原話是:“你先拿五千兩銀子來,我疏通一下。”

意思是,五千兩銀子不一定辦得下來。

到底給不給呢?

作者有話要說: 瓊姨娘念的那個東東是……啊哈哈哈哈!

話說,今天有個小夥伴跟我玩的時候說自己是“胸大腿長腰細臉蛋俏”,我把最前面的“胸”字去了,于是就變成了“大腿,長腰,細臉,蛋俏”,╮(╯▽╰)╭我果然是猥瑣的小行家~

11借錢

炎炎夏日,酷熱難耐。當來自身前的風驟然停下時,難以忍受的燥熱便從骨子裏一直燒到皮膚,遍及到每一處。

瓊姨娘緊緊地抓着話本,渾身發燙,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嗯?怎麽不念了?哪個字不認得?”唐枝偏過頭,微笑着問道。

瓊姨娘咬着嘴唇,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沒,沒有。”

“既然沒有,那就繼續念吧。”

瓊姨娘深吸一口氣,說不出的惱恨。感覺到苗姨娘等人看好戲的目光,咽了口唾沫,艱難地掀開一頁,視線落到一個個明明只是死物,卻讓人臉紅心跳的字上:“……進入到飽滿濕潤的妙處……婢女擺動着腰肢,尖叫不已……肌膚接觸,擊打出‘啪啪’的聲音……”

這本半指厚的書,總不能寫得都是那些東西吧?瓊姨娘硬着頭皮往下念,翻過一頁又一頁,絕望地發現,全是那些字眼!更讓人惱火的是,每隔四五頁便配一幅插圖,上面的姿勢看得人臉紅心跳,燥熱難耐!

不要臉的宋老爺變着花樣與家裏的女人們做那種事,白天也做,晚上也做。花圃裏做,走廊上做,床上也做,椅子上也做,甚至屋頂上都做過。怎麽沒精盡人亡?瓊姨娘恨恨地想。

滿屋子的女人都讓瓊姨娘妩媚的聲音挑弄得呼吸粗重,環姨娘最是得意,來小日子?不必打扇子?讓你來個夠!

瓊姨娘足足念了大半個時辰,直念得口幹舌燥,渾身發熱,才終于把話本念完。剛剛松了口氣,便聽唐枝拍着手掌道:“瓊姨娘這把嗓子,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

瓊姨娘站起身,低低地道:“夫人謬贊。”

“你小日子來了,快別站起來。”唐枝瞄了她一眼,對秋翎道:“我記得那日買了許多這樣的話本,你都抱來吧,閑着也是閑着,瓊姨娘念來給我們解悶。”

秋翎方才便聽得滿臉通紅,直想說不要,可是她自來最熟悉唐枝的脾性,今日如此胡來,顯然有些盤算,只好提着裙子,匆匆進了內室。

而瓊姨娘的臉都白了,看着秋翎抱來的足有半尺高的各式各樣的話本,嘴唇都哆嗦起來。

月上柳梢頭,程遠之才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覺得瓊姨娘一身白衣飄飄,無比妩媚動人。當下揮手哄走其他人,摟着瓊姨娘進了屋。

剛進屋,瓊姨娘就抱着他大哭起來:“大爺,瓊兒不想活了!瓊兒是卑賤,可是夫人她,她也不能——嗚嗚!”

程遠之一聽,氣壞了,借着酒意拍桌起身:“大爺給你讨公道去!”

怒氣沖沖地來到唐枝的院裏,一腳踢開房門:“唐氏!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許欺負瓊兒?”

屏風後面,唐枝坐在浴桶裏,撩起氤氲的水汽,淋在軟若無骨的手臂上。清雅的聲音帶着一絲慵懶,繞過屏風傳過來:“我沒欺負她啊。”

朦胧的身影倒映在屏風上面,想起曾經見過的,差一點吃到嘴的美好畫面,程遠之只覺得口幹舌燥起來。不知是酒意還是別的什麽,一股熱意從小腹襲遍全身,連忙咬了咬舌尖,忿忿地道:“你就狡辯吧!等着瞧!你一定會後悔的!”

唐枝輕哼一聲,掬起一捧帶着清香花瓣的水,眯着眼睛仰頭灑在頸側。

程遠之從唐枝的屋裏出去後,直接去了賬房:“給大爺支五千兩銀子!”

“撲通”一聲,賬房先生跪下了:“大爺,賬上沒有這麽多銀子啊!”

程遠之不耐地皺起眉:“我不管,給你兩天時間,你給我湊齊!”

大袖一甩,轉身離開——他這次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休了唐枝!

賬房先生滿臉愕然,良久才爬起來,五千兩銀子?賣了整個程家也沒有啊!大爺的腦子被驢踢了?咬了咬牙,面上閃過一絲掙紮。

程遠之給賬房下了命令,頓時整個人輕松許多,全然沒想到賬房有可能湊不齊,竟開心地找孫以衡喝起酒來。

孫以衡打量他兩眼,笑着道:“程兄面帶喜色,好事将近啊?”

程遠之得意地道:“那夜叉就快被休了,兄弟我心裏實在痛快!”

“不知程兄休了現在這位夫人,以後打算找個什麽樣的?”孫以衡把玩着酒杯問道。

程遠之怔了怔,眼中閃過厭惡:“天下大婦一般黑!”

孫以衡被他的話驚得目瞪口呆,愕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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