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難道程兄以後便不再娶了?”
“我有瓊兒她們陪伴,此生知足!”程遠之頗為豪氣地舉起酒杯,“說起來,多謝孫兄饋贈,瓊兒實是我此生見過的最美好的女子!”
孫以衡已經呆住了,他只知道程遠之有些傻,卻不知道他竟然這般沒成算。王香瓊只是孫府裏頭不出挑的一個二等丫鬟,比起他的碧柔與紅芍差了不知多少,當初勾引他幾回,他看不上眼,才随手贈給程遠之,沒想到竟然成了程遠之手心裏的寶!
而那真正的寶貝,竟然是他口中的夜叉,惡婦!眼珠一轉,唇角勾起,舉杯道:“預祝程兄心想事成!”
很快過了兩日,賬房先生忐忑地迎來程遠之:“大爺,錢都在這裏了。”
程遠之打開鐵皮小匣子,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抓起銀票,一百兩的有五張,五十兩的有兩張,二十兩的有十張,下面是一堆大小不一的碎銀錠。他撥來撥去,也沒數夠一千兩:“怎麽才這麽點兒?”
賬房先生苦着臉道:“大爺,咱們家就只有這麽多錢了。”
“不可能!”程遠之下意識地道,他可是程主簿的侄子,官家子弟,怎麽可能才只有這麽點身家?
賬房先生的臉色一灰,把賬簿拿出來:“大爺若不信,可以看賬簿。”
程遠之連忙翻開,某日,瓊姨娘支走二百兩銀子買補品,環姨娘支走一百兩銀子買衣裳,蘭姨娘支走五十兩買首飾……某日,瓊姨娘支走八十兩買衣裳,苗姨娘支走一百三十兩買首飾……一條一條,有理有據。
程遠之不禁皺起眉頭:“她們支銀子都是我應允的,才有多少錢?是不是唐氏把銀子都支走了?”
“大爺,夫人的用度一向走自己的賬,從來不走公中。”賬房先生暗中不屑,“姨娘們每次支取的金額算不上大,可是人多,次數多,累積起來就多了。”
“你的意思是,錢都被瓊兒她們花去了?”程遠之仍然不相信,可是賬簿上寫得明明白白,家裏的錢确實被小妾們敗光了!
看着可憐巴巴盛着不足一千兩銀子的小鐵匣子,程遠之的面色複雜,腦筋終于清醒一些:“這些銀子你收好,老夫人回來之前,誰來支取都不許給!”
沒有五千兩,怎麽休唐枝?程遠之皺着眉頭,想起唐枝慵懶地歪在椅子上:“你有本事休我,我也心服口服。”
她是不是早就算好了,所以才放開賬目,讓瓊兒她們敗家?程遠之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苦着臉回到瓊姨娘的院子裏,頹然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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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姨娘見他臉色難看,不由露出體貼的笑容:“大爺這是怎麽了?一大早上就心情不好?”
“還不是那個夜叉?”程遠之看着瓊姨娘溫柔的笑容,愈發覺得應該把唐枝攆走,這樣他的瓊兒才能無憂無慮地生活。
瓊姨娘聽完,心中一動:“夫人從來不動公中的銀子?她可真有錢啊。”
“唐枝,借我五千兩銀子!”
唐枝正在秋翎的服侍下吃早飯,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不是很瘦?因為阿輕生病了,嗚嗚~感冒君和姨媽君一起寵幸,阿輕的嬌軀承受不來啊~嘤~
12失利
“借我五千兩銀子!”程遠之大步走進來道。
唐枝擡頭瞥了一眼,不在意地垂下頭,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花卷:“沒有。”
“你少哄我!”程遠之瞪大眼睛,伸手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嫁妝,快點拿來!”
唐枝奇道:“我的嫁妝有多少,跟你何幹?”
“你我夫妻一體,如今我有難,你借我些銀子怎麽了?”程遠之理直氣壯地道。
“哦?大爺有何難處?”唐枝就着秋翎的手咬了一口糖蒜,随即皺着眉頭吐出來:“腌得太鹹了!”
秋翎連忙放下勺子,拿起絲帕為她蘸了蘸嘴角,又端起盛着金絲銀耳粥的彩瓷小碗,舀起一勺,吹溫後喂到她嘴邊。
一個旁若無人地伺候,一個旁若無人地吃着,程遠之氣得頭頂冒煙:“我跟你說話呢!”
唐枝咽下一口粥,擡頭看了他一眼:“你說呀,我聽着。”
程遠之按下怒氣,把來意又說了一遍:“借我五千兩銀子!”
“不借。”唐枝一口否決。
程遠之噎了一下,随即怒道:“連五千兩銀子都不肯借,你我夫妻情分當真是盡了!”
聽到這裏,一向好脾氣的秋翎也忍不住了:“大爺,五千兩銀子不是幾張紙,說拿就拿出來!我們夫人不拿府裏一文錢,靠自己的嫁妝過活已經很困難了,若您缺銀子使,不如問瓊姨娘她們去,少穿件衣裳,少戴兩根釵子,就全都有了!”
對于程遠之放任瓊姨娘等人大肆支取銀子,秋翎早就看不過,唐枝進門兩年,也沒見他送過什麽。偏偏對幾個連唐枝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小妾稀罕得緊,有種的跟她們借去啊?
“放肆!我跟你們夫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程遠之怒道,連個丫鬟也敢對他指指點點,果然是唐枝教出來的人。
唐枝擡眼瞧着這個理直氣壯的男人,心裏好笑,借錢給他,好讓他把自己休了嗎?
她得多傻啊!
“借你也行。”唐枝雙眸半垂,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嗯?算你有良心!”程遠之眼睛一亮,暗暗握拳,讓你嚣張!等大爺用這筆銀子休了你,你就找地兒哭去吧!
秋翎聞言大急:“夫人?”
唐枝擡手制止她的話,慵懶地往後一倚:“你跪下來,磕三個頭,我就借你。”
“什麽?”程遠之瞪大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唐枝挑了挑眉:“我說,跪下給我磕三個頭,我就給你。而且,不用還!”
“你,放肆!”程遠之終于聽清,不是他聽錯了,而是唐枝确實大逆不道至此!攥了攥拳頭,強壓着怒火,盯着她道:“唐氏,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把你怎樣!今日你最好把錢給我,否則——”
唐枝靠在椅背上,紋絲不動:“否則怎樣?你咬我啊?”話剛說完,忽然瞳孔微縮,只見程遠之大步走來,目中透出兇色:“唐氏!你別把自己太當回事!我才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
瓊兒說得對,她們都是他的女人,他才是一家之主!作為女人就該聽男人的,先前就是對唐枝太客氣了,才叫她爬到他頭上來!
有句老話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程遠之讀的聖賢書,從來不屑于對女人動手。可是如今想來,還是瓊兒說得對,對付唐枝這樣沒規矩的女人,就該用最直接的法子!
秋翎轉身送盤子的工夫,場面已經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吓得花容失色:“夫人!”想也沒想,撲上去抱住程遠之的腰,尖叫道:“你不能打夫人!”
“滾開!”程遠之掰開秋翎的胳膊,眼神陰晴不定,憑什麽別人的婆娘都要看男人臉色,他卻要看女人的臉色?
西瓜只吃芯,葡萄只吃扒皮去籽拌糖的,衣裳一天換三遍。每個月都打金銀玉的首飾各兩套,養的花是牡丹中有名的冰罩藍玉,屋裏點的香是京中有名的香料行所出。林林總總,比貴人還貴人,這種待遇他都沒享受過!
程遠之突然發起瘋,唐枝也吓了一跳,連忙起身來到門口:“來人!大爺瘋了,把他拉開!”
程遠之三下兩下甩開秋翎,猙獰着撲過來:“我是一家之主,誰敢攔我?唐氏,今日的五千兩銀子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院子裏頭已經站了七八個下人,看着發怒的程遠之,沒有一個敢上前來。正如程遠之所說,他是程家的大爺,唐枝再厲害有威信,也是相對于姨娘們和下人,他們怎麽敢對程遠之動手?
這時,聽到風聲的陳媽媽和徐媽媽趕過來,她們是唐枝從唐家帶來的下人,見此時對唐枝不利,硬着頭皮上前攔道:“大爺消消氣,有話好說。”
程遠之看着唐枝的臉上不複平靜,說不出的快意:“都給大爺滾開!”大步上前,掐住唐枝的下巴:“你給是不給?”右手舉起巴掌,時刻要落下。
唐枝此刻反而鎮靜下來:“五千兩沒有,我最多給你一千兩。”
“不行!至少四千兩!”
“兩千兩,再多也沒了!”
“四千兩,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兩千兩,你要就拿走,不要就掐死我!”
對峙半晌,最終程遠之松開手,卻對指肚觸到的滑膩有些留戀,忍不住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早拿出來不就得了?”
唐枝冷哼一聲,進去拿銀子。片刻後,将一卷銀票遞給程遠之:“拿去。”
看着唐枝目中閃動的不快,程遠之心中快意,忽然心念一轉,喝道:“跪下!”
“嗯?”唐枝擰起眉頭。
“大爺說,跪下!”程遠之挑着眉毛道,不是厲害嗎?這回叫你知道,在這個家裏誰才是一家之主!
唐枝冷笑一聲,也不與他多說,兩手抓住銀票,猛地一撕!
“住手!”程遠之大驚,連忙撲過去,搶過來時銀票已被撕開大半。看着被撕裂的銀票,程遠之臉上的青筋直抖:“你,你!”
唐枝拍了拍手,冷笑道:“好走不送!”
兵家講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程遠之先前借着一股兇勁兒,從唐枝的手裏訛了兩千兩,剛才撲上去搶救,已經輸了氣勢。心裏忌憚唐枝的後手,不甘地道:“這次就先饒了你!”
收好銀票,大步挺胸昂頭出了院子。
唐枝站在門前,看着滿院子埋着頭不敢吭聲的下人:“都散了。”
陳媽媽和徐媽媽沒有散去,站在檐下,小心地問道:“夫人,您沒有事吧?”
唐枝“嗯”了一聲:“無事,你們也下去吧。”等人都走後,猛地拍在桌子上:“賤人!”
千算萬算,還是沒防住!唐枝美豔的臉上罩了一層冰霜,眼睛眯了眯,王香瓊!竟敢挑唆程遠之對她動手,既然如此,那就動個夠!
看着滿臉寒霜的唐枝,秋翎心裏也十分難過,夫人從小到大,誰動過她一根手指頭?竟被大爺掐着下巴威脅:“夫人,我看看留下指印沒有?”
“不必。”唐枝恢複平靜,只是聲音仍有些低沉:“阿誠走了幾日了?”
秋翎想了想,答道:“已有半個月了。”
唐枝擰起眉頭:“怎麽還不到?”
“夫人,您讓阿誠做什麽去了?”秋翎小心翼翼地問道。
事到如今,唐枝不再瞞她:“我讓他回家去請老爺,我要跟那賤人和離!”
秋翎驚得差點叫起來,連忙捂住嘴,睜大眼睛,好一會兒才稍微平靜下來:“夫人要——”
“是,你口風緊着些,別讓第三個人知道。”
秋翎連忙點頭,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問道:“可是,老爺能同意嗎?”
“他看了信,就一定會來。”唐枝的嘴邊浮起一絲笑意,“等他來了,同不同意就不是他說得算了。”
“啊哈哈哈!就是這樣,那夜叉跪下求我,哭得滿臉淚水,只求我不要休她。”程遠之大笑道,得意地舉起酒杯,“不過已經晚了,我非休她不可!”
孫以衡的眼神微動:“哦?程兄的五千兩銀子湊齊了?”
“這——”程遠之有些尴尬,“還差一些。”
孫以衡微微一笑:“還差多少?你我兄弟一場,只要不超過三千兩,我就先借你墊上。”
程遠之一喜,連忙道:“不必那麽多,孫兄借我兩千兩便可!”
“好,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去!”孫以衡爽快地道。
程遠之大喜,愈發覺得自己了不起,竟結交上這樣豪爽的公子哥兒。敞開肚皮與孫以衡喝起來,不知不覺,兩壺酒便下了肚。他心中高興,整個人也輕飄飄起來:“不瞞孫兄,那夜叉我是一日也忍不得,空長了副好皮囊,性格差勁得要命,心腸又歹毒,你不知道她都怎樣整治瓊兒她們!”
孫以衡不予置評,舉杯道:“再次祝程兄此事順利。”
“多謝!”程遠之哈哈大笑,打着膈,有些心疼地道:“可惜了五千兩銀子。”
孫以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區區阿堵之物,何必放在心上?”話鋒一轉,“說起來,我有個兄弟與你一般,曾經也有個悍妻,不過他一文錢也沒有花,就把那悍妻休了去。”
程遠之眼睛一亮:“當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軟妹們的安慰,嘤嘤,輕大爺的精神上感到無比欣慰。擰一把鼻涕,輕大爺不是感冒,是鼻炎犯了。
于是,在此來個緩解鼻炎妙招大奉送:
找個幹淨的杯子或器皿,調一杯鹽水,用鼻子把鹽水吸進去,從嘴巴裏吐出來,再用鼻子吸,再吐,反複十數個來回,直到鼻子通氣為止。
(哦哦君,別打我的臉,輕大爺說的是真的,雖然嗆得滿臉眼淚,但是效果還是有一點的)
最後,奸笑兩聲,軟妹們記得試一試哦,熟練後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13讨回
“嘔!”通往京城的北邊官道上,一輛馬車停在路邊,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被年輕嬌小的婦人扶着,彎腰嘔吐不已。
婦人撫着他的背:“老爺,你行不行啊,走一段吐三吐,等你到京,姑娘就是沒事也有事了。”
唐書林吐了好半晌,才直起身來,接過婦人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要是她沒事,我跟她沒完!”
“人家都盼着閨女好,你倒巴不得閨女有個三長兩短。”婦人冷笑說道。
唐書林吐得臉色發白,腿腳發虛,卻豎起眉毛道:“也沒有誰家閨女算計自己爹的!”走向馬車,瞪着趕車的阿誠:“你跟我說實話,她到底如何了?”
阿誠正色道:“小姐被姑爺逼得快沒有活路了,老爺快些去救人啊!”
“還騙我?”唐書林冷哼一聲,“她是我閨女,我還不知道她?從小就硬,程遠之動得了她一根頭發絲,老爺我的名字倒過來寫!”剛收到信時,唐書林着實慌張了一番,可是上路兩天,便琢磨過味兒來,唐枝多半把他給耍了!
“老爺,程家上下幾十口,姑爺欺不得小姐,別人還欺不得嗎?”阿誠辯駁道,倒不怕唐書林發怒,反正人在路上了,斷沒有再回去的道理,“姑爺天天在外頭花來花去,回家後又寵着小妾,一年到頭也沒幾日到小姐屋裏頭,小姐多委屈啊!”
唐書林卻皺起眉頭:“沒打死過人吧?”
聞言,阿誠的嘴角抽了抽:“小姐再溫柔淑雅也不過,怎麽會做出那種事呢?”
“姑爺的手腳都還齊整吧?”唐書林卻仿佛不信,皺眉又道。
阿誠一噎,只聽“嘁”的一聲,婦人接話道:“你自己腦子不好使,別把人家的腦子也都想得不好使。你閨女那腦子,有的是本事把人齊手齊腳的作弄死。”
京城,程家。
“秋翎,把話本挑兩本來,給瓊姨娘擺上。”唐枝半倚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
“真是不好意思,妾今日嗓子不适,怕是念不了了。”瓊姨娘輕咳兩聲道,剛被大爺教訓的人,也有臉折騰她們?真真可笑。垂手站在旁邊,做弱不禁風狀。
“既然能說話,就能念書。”唐枝漫聲說道。
瓊姨娘咬了咬牙,愈發虛弱地道:“夫人今日可是不開心?不如讓妾講一段輕松的故事?”只可惜大爺沒有動手,看着唐枝異常美豔的側臉,瓊姨娘的心裏很是不平。
“我說的話,你敢不聽?”唐枝終于回過頭來,看向瓊姨娘道。
“妾不敢。”瓊姨娘心中咯噔一下,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即暗笑自己膽小,唐枝剛被程遠之教訓過,難道敢對自己動手?若唐枝識相,此刻就該請自己坐下,認真給自己賠罪,到時候自己高興了,說不得就替她求求情,免了程遠之休她的念頭。
畢竟如果休了她,雖然程遠之無意再娶,程老夫人回來後卻不見得肯依。新夫人進門,少不了又要費一番功夫。
瓊姨娘如此想道,反而放松一些,朝前走了兩步,嬌弱地道:“妾今日不适,懇請夫人體諒——”
話沒說完,只見眼前一閃,随即“啪”的一聲,臉上被一本手指厚的話本砸在臉上:“讓你念,你就念。”
硬邦邦的話本從臉上滑下,露出前方唐枝美豔卻冷若冰霜的臉龐。瓊姨娘心中大恨,咬着嘴唇,彎腰拾起話本,強壓着怒氣:“夫人也是出身大家,怎的行事如此龌龊?妾讀書不多,也知道女子該溫良恭儉,矜持自尊。夫人若喜歡這等書,自己偷偷看也就罷了,為何拉着我們光天化日之下念出來?”
唐枝的眼睛眯了眯,沒來得及開口,只見環姨娘上前一步斥道:“瓊姨娘好威風啊,連夫人也敢教訓?是不是要我們尊稱一聲‘王夫人’啊?”
“環姐姐不必如此,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瓊姨娘嘴上說道,心裏對‘王夫人’三個字卻有些波瀾,如果可能——
不,不可能。大烏朝律典規定,妾室扶正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才可行:一是男人沒有娶過妻子,從始至終只有該妾室一人服侍在左右;二是妻子死去超過二十年,家中的子女均已成家。
前者已經不可能,後者的情況她等不了。瓊姨娘臉色微黯,這輩子是不可能扶正了,最好的法子便是讓程遠之不再娶,或娶個性子軟和的主母。摸着被砸得生疼的臉,咬牙暗恨,一定要把唐枝攆出去,看她被休之後還如何猖狂!
唐枝忽然道:“兩個月前,環姨娘的臉上忽然起疹子,是瓊姨娘收集了桃毛,趁無人時撒在環姨娘的屋裏。三個月前,蘭姨娘在花園裏跌了一跤,扭傷了腳,是瓊姨娘在路上灑了油。四個月前,苗姨娘被大爺訓斥善妒,是瓊姨娘暗中挑唆,并非蘭姨娘告狀之故。”
一席話聽得幾人都變了臉,環姨娘的脾氣最爆,忍不住道:“是你害我?”
苗姨娘和蘭姨娘也圍上去:“賤人!”
“我就知道是你!”
被三根蔥尖兒似的水嫩的手指頭指着,瓊姨娘的臉色也不好看:“無憑無據,夫人也不能誣賴我!”
“無憑無據?”唐枝輕笑一聲,忽然喝道:“把如月叫來!”
“不要!”瓊姨娘脫口道。
“哦?瓊姨娘不是要證據嗎?”唐枝靠在椅背上,輕敲着扶手,“把如月叫來,人證就有了。”
瓊姨娘咬着嘴唇,心念急轉,如月再衷心,在嚴刑拷打下,不知道要說出多少事情來?倘若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最主要的是,唐枝顯然不打算與她甘休!自從上回謀害唐枝不成,反被踹下荷花池,唐枝便變了個人似的,處處針對她,今日被大爺教訓一頓,更加難伺候。
“夫人要拿我出氣,直接說便好了,何必找那麽多借口?”瓊姨娘抿着唇,盯着唐枝道。
唐枝看也不看她,直接對苗姨娘等人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瞧着辦吧。”
“是,夫人!”苗姨娘等人齊齊說道。
幾乎每個人都被瓊姨娘害過,雖然她們彼此之間也下過絆子,但是有來有往,大家心裏清楚。唯獨瓊姨娘,只許她害別人,但凡別人對她有一絲兒不好,便到程遠之跟前哭訴,使她們被程遠之訓斥。
此次大好的機會,哪肯放過?想起前日剛被她的葡萄害得鬧肚子,新仇加舊恨一齊湧上來,挽起袖子就朝她撲過去。
“你們敢?”瓊姨娘連連後退,“你們敢打我,大爺不會饒過你們的!”
“呸!”環姨娘伸手抓住她的頭發,扳起她的臉:“叫你猖狂!”
唐枝慵懶地撐着腮,對着窗子裏透過來的光線彈着晶瑩的指甲,敢挑唆程遠之對她動手?這就是後果。
瓊姨娘被反剪雙手,被迫仰着頭,眼睜睜地看着環姨娘生着長長的指甲的手落下來,不禁又急又悔:“大爺,救我呀!”
見她這個時候還叫程遠之,苗姨娘狠狠踢在她的腿彎上,用力踩着她的小腿:“賤人,大爺今日出門了,你喊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的!”
“啪!”第一個巴掌落下來,瓊姨娘只覺耳中“嗡”的一聲,什麽都聽不清了。
第二個巴掌很快落下,緊接着是第三個,第四個。劇痛一下一下傳來,瓊姨娘就連恨也顧不得,滿心在想,如果她被打花了臉,以後還怎麽過?這樣一想,不禁害怕得眼淚都流下來。
“換我來!”蘭姨娘看得眼熱,擠過環姨娘道。
幾人對瓊姨娘恨意頗深,也不打別的地方,專門往臉上打。很快,瓊姨娘便從妩媚的嬌美人,變成了腫臉的醜婆娘。
數十個巴掌打完,瓊姨娘也沒了力氣,萎頓地坐在地上,只顧得哭。
“夫人,打完了。”環姨娘等人打得痛快,聲音裏透着一股喜氣。
唐枝微微一笑,帶着淡淡的贊賞:“那些話本,你們挑兩本回去。”
“夫人?”幾人訝然地道。
“裏頭的東西對你們有用。”唐枝微笑着道,“都好生學着,別讓大爺總是往外跑。”
環姨娘等人連連道謝,興奮地撲到桌前,一摞半尺高的話本,霎時間被一搶而空。
暮色沉沉,程遠之喝了一肚子酒,醉醺醺地回來,走到瓊姨娘的屋門前,“哐哐”敲道:“瓊兒,給大爺開門!”
屋裏頭,瓊姨娘伏在床上“嗚嗚”直哭,連話也說不出來。如月便走到門前,隔着一扇門道:“大爺,我們姨娘不太方便,今日大爺去別的屋裏睡吧。”
“不方便?”
經如月解釋,程遠之才知瓊姨娘被打了,簡直氣炸了肺,掉頭就往唐枝的院裏大步行去。唐枝啊唐枝,你不仁,休怪大爺不義!被夜風吹着,頭腦仿佛清醒了些,又仿佛更加昏沉。
唐枝剛洗過澡,頭發還濕着,此時坐在檐下,由秋翎拿着手巾包着頭發擦拭。見程遠之到來,絲毫不感到驚訝:“大爺有何貴幹?”
出乎意料,程遠之居然沒發脾氣,只見他站在臺階下,面容和氣,拱手笑道:“夫人,上午的事,全是為夫的錯。”彎腰作揖,從袖子裏掏出一卷銀票:“這些全都還給夫人,還請夫人莫要與為夫計較。”
作者有話要說: 有個掃興的消息告訴大家,阿輕要休息兩天,明天、後天不更,順利的話周四早上7:00更新。
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阿輕從周五開始就不舒服,鼻塞流淚外加頭痛,周末兩天也只寫了半章,現在存稿也沒了……嘤嘤……阿輕會帶着激烈的劇情回來的,求別抛棄~~~~(>_<)~~~~
14赴宴(小修)
程遠之一反常态的做派,令唐枝訝異地坐起身:“今兒太陽從東邊下去的?大爺居然放下身段,與我這個夜叉道歉?”
程遠之的眼角抽了抽,随即垂下頭,慚愧地道:“夫人休要取笑為夫。為夫原先不懂,誤會了夫人。現在為夫知道,夫人是這世間最通情達理,賢惠大度的好夫人。”說到這裏,神情愈發羞慚:“先前之事,全是為夫的不是。為夫在蜀楓樓訂了一桌席面,特為夫人賠罪。”
唐枝目光微閃,程遠之這番做派,全然不似他的性子。這番話也不像他說出來的,略作沉吟,對秋翎揮手道:“既然大爺誠心道歉,秋翎,把銀票接過來。”
秋翎撅着嘴走下臺階,雖然也不明白程遠之為何忽然變得這樣,但是銀票能拿回來總是好的。抽了一下,沒抽動,不由擡頭道:“大爺請松手。”
程遠之不得不松了手,臉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住:“後日上午蜀楓樓,還請夫人莫要忘了。”
“大爺客氣了,區區小事,不值得如此。”唐枝仿佛沒放在心上。
“夫人不應,可是不原諒為夫?”
“自然不是。”唐枝訝異地看着他,“蜀楓樓的席面,一桌至少也要五十兩,大爺既然缺銀子使,又何必破費?”
程遠之眼中閃過惱意,正思慮如何勸說,卻聽唐枝仿佛随口一提:“再有兩日,老夫人便回來了。被她知道大爺如此大手大腳,可不太好。”
“不會!”程遠之的眼睛一亮,急急說道:“娘去三妹家裏,一住便是兩個月,這番回來,定要為她老人家接風洗塵方顯孝心!夫人不若陪為夫去嘗一嘗蜀楓樓的菜,如果味道好,便訂一桌席面為娘接風洗塵?”
唐枝輕輕撫摸着扶手,緩緩點頭:“既然如此,便依大爺的意思罷。”
“那夫人休息吧,為夫便不打擾夫人了。”程遠之的眼中閃過喜色,瞥了一眼秋翎手裏的銀票,轉身離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院牆外面,秋翎才把手裏的銀票數了數,高興地遞給唐枝:“夫人,一張也沒少。”
唐枝接過來,皺着眉頭抖落幾下,仿佛要把程遠之沾上的灰塵抖落掉似的。秋翎掩嘴一笑,說道:“夫人,大爺怎麽突然這樣好性兒?我瞧起來很是古怪。”
“誰知道他安得什麽心?”唐枝往後一倚,輕阖眼眸。
這些日子的屢屢挑釁,程遠之已然再也忍受不了,定要休了她才肯罷休。什麽“夫人是天下最通情達理,賢惠大度的好夫人”,任是鬼也不信。就如同她始終瞧不起他的智力與心性,程遠之對她的憎惡也達到極點。
方才百般邀她去蜀楓樓,多半是有人為他支招,下了套在等她。左右這回不應,還會有下回。去便去罷,唐枝倒也不懼。
從唐枝的院子裏走後,程遠之來到苗姨娘的屋裏,嘗多了瓊姨娘的妩媚奉承,苗姨娘的潑辣大膽讓他格外興奮。伏在苗姨娘香軟的身體上,好一番快意馳騁,方才滿足地睡下。夢中,唐枝被所有人唾棄,他大筆一揮,休她出門。望着留下的滿屋嫁妝,在夢中笑出聲來。
日頭升起落下,複又升起。
吃過早飯,程遠之滿面笑容地走進唐枝的院子:“夫人,可收拾妥當?”
在秋翎的陪伴下,唐枝提着裙裾,款款邁出屋門。身上穿着一條色澤明豔的長裙,花紋繁複的牡丹花爬滿了裙身,襯得頸子修長,腰身纖細,格外動人。程遠之的喉結上下滾動,忍不住道:“夫人今日打扮得真美。”
唐枝放下裙裾,勾唇輕笑:“我覺得也是。”
如同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程遠之的心瞬間涼透。是了,她就是這般孤冷倨傲,妄自尊大。
不由得想起第一次相遇時,唐枝也是穿着一身豔麗的裙子,高挑的個子站在街道上,他一眼便望見了她。那時他以為這是上天賜給他的仙子,揣着一顆砰砰跳動的心,走上前念了一首詩。誰知她卻冷冷地道:“你擋着我的道了。”
在街上路人的口哨聲中,他被毫不留情地撥開。眼睜睜地看着她繞向前方,被她推過的手臂酥麻一片,腦中只有一句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唐枝是玉橋縣出了名的大美人,也是出了名的難娶。條件差些的,登門被拒;條件優秀的,也被莫名其妙趕出來。從十三歲時登門提親的人幾乎踏破門檻,到十七歲時全縣的人都看她的笑話,唐枝仿佛絲毫不急。
程遠之原先也譏笑過,可是在看到她的一剎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娶她!
剛成親時兩人算得上魚水和諧,可是後來到了京城,為何越來越冷淡了呢?望着唐枝的側臉,程遠之想到待會将要做的事,一時竟然不确定起來。
“啪!”紙傘被撐開的聲音驚醒了程遠之,只見秋翎熟練地舉高紙傘,有些吃力地遮在唐枝的頭頂。望着唐枝美豔的側臉,程遠之猶豫的念頭瞬間堅定,這種不可一世的婦人,他再也不要養在家裏!
不多時,三人來到蜀楓樓門前。蜀楓樓是京中有名的老字號酒樓,手頭頗有餘錢的人家喜歡在此擺席聚會。
剛邁進大門,迎面走來一位穿着梨花白長衫的公子,對程遠之拱手笑道:“程兄。”而後看向唐枝,目光中隐隐閃動着驚豔:“程夫人,許久不見。”
唐枝擡了擡眉,微微颔首:“原來是孫公子,真巧。”
程遠之以風流文人自居,常常在家中設酒擺宴,邀請一群自诩風雅的游手好閑的家夥喝酒吟詩。孫以衡算是其中長得齊整,勉強有些才情的人,又贈了險些釀禍的瓊姨娘進門,唐枝自然記得他。
今日出現在這裏,看來給程遠之支招的人就是他了。
孫以衡見唐枝認得她,仿佛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已經點了些招牌茶點,程兄和程夫人樓上請。”
程遠之仿佛才想起來,對唐枝解釋道:“多虧孫兄的開導,我才能認識到夫人的好處。所以請了孫兄一起,夫人不會怪我吧?”
“怎麽會呢?”唐枝仿佛不在意地道,目光落在走在前面的孫以衡身上,孫以衡的家世尚算可以,比唐家沒落前猶有過之。原該同門戶相近的人交往的他,卻不知看上程遠之哪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