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就是你!”

“你!”唐書林舉起巴掌。

“你打啊!”唐枝揚起臉,“你打死我,也掩蓋不了無能懦弱,害死娘的事實!”

“你……”唐書林咬着牙,額頭青筋直跳。面對唐枝咄咄逼人,充滿恨意的眼睛,頹然地放下手,終是沒打下去。

這些年來他對唐枝的不滿,對唐枝的譏諷冷語,對唐枝的不管不問,一切的一切,并不是他不喜歡她。而是他心中有愧。正如同唐枝所說,害死發妻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無顏面對唐枝,才酗酒堕落,鐵石心腸,任由她賭氣嫁給軟弱自負的程遠之。直到那日,收到唐枝托阿誠帶來的信:“收屍”,才讓他有一絲警醒。

這些年的漠視,使他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唐枝的字跡,拿着信,心中只有恐慌,他已經沒了妻子,不能再沒有女兒。唐枝同程遠之和離,他心中十分掙紮,既不放心她一個人在京城,又不願意留下來面對過去的人和事。今日被唐枝指着鼻子罵,只覺得這些年被忽視的愧疚與悔恨全都湧上來,方才在街上遇到劉峥,那張挑釁的面孔不時在腦中閃過,攪得他心神不寧。

杜芸早已經出去,把空間留給這對父女。

許宅。

劉峥随在小厮身後,一路往裏行去。穿過走廊,繞過小徑,走進一間布置得富麗堂皇的屋中。一位穿着耀錦的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桌前,彎腰鑒賞着桌上的畫,聽得小厮說道:“老爺,劉峥來了。”

許萬松轉過頭,露出一張有些憨厚的面孔:“你怎麽來了?”

“老爺,您猜我今日瞧見了誰!”劉峥神秘兮兮地道,掃了站在門口的小厮一眼。

許萬松皺了皺眉,對小厮道:“關上門,下去吧。”然後才對劉峥道,“你見着誰了?”

“唐書林!”劉峥壓低聲音,神色激動地道:“他回來了!”

“什麽?他家裏出了人命案子,還敢回來?”許萬松滿臉不信,“你看錯了吧?”

“絕對沒錯,我還跟他說話了!”劉峥急忙把路上跟唐書林相遇的過程說了一遍,“老爺,他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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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萬松憨厚的面上仿佛閃過冷色,眉頭皺了皺,随即舒展開來:“他回來便回來了,關我們何事?”見劉峥還想說什麽,對他揮了揮手:“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劉峥張了張嘴,最終卻閉上,垂下頭道:“是,老爺。”

心中對許萬松卻有些不滿,如今他已經不是許家的小厮,許萬松憑什麽對他頤指氣使?唐書林回來了,對他沒什麽壞處。倒是許萬松,如果被唐書林知道……想到這裏,劉峥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勾起冷笑,許萬松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到時吃了苦頭可別後悔!

就在劉峥走後,許萬松彎腰繼續賞畫,然而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忽然直起腰道:“來人!”待心腹下人進來,才吩咐道:“你去孫小蝶的哥嫂家裏,叫他們這幾日不論遇見誰,嘴巴緊着些!”

城北,舊巷,一道華麗的身影穿過斑駁的矮牆,清亮的聲音打破了蟬鳴:“晖哥!晖哥!有消息!大消息!”林長穗興沖沖地來到一座半舊的院子前,跨過門檻,徑直往裏沖去:“晖哥!晖——”

院子一角,裸着上身的鄭晖轉過身來,堅毅冷硬的臉上滿是汗水,結實緊致的肌膚上流淌着汗滴,黑色布靴周圍堆了及膝高的柴火:“什麽事?”

林長穗張了張嘴,然後驚異地道:“晖哥,你都升官了,怎麽還做這等雜事?”

鄭晖不以為意地從旁邊撿起手巾,擦了擦臉上的汗:“說吧,什麽事?”

“哦,是這樣,昨天你不是救了姓程的蠢貨的夫人嗎?今日他們和離了!”林長穗激動地道,“唐家娘子的父親和繼母來了,她那繼母可厲害,生生把程老夫人的棺材本都掏了一半!這不,程老夫人要賣程遠之的小妾呢,程遠之不願意,上上下下,哭得那叫一個精彩!”

“晖哥?晖哥?”林長穗皺眉,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鄭晖的臉上的怔忪才散去,忽然猛地上前一步,鉗住林長穗的肩膀:“你說什麽?他們和離了?”

林長穗被他眼中的激動吓到了:“對,對啊。”

“好!”鄭晖猛地說道,又怔了怔,猛地撿起一旁的衣裳,披在身上往屋裏頭跑去:“姑母,我想成親了!”

鄭姑母坐在窗邊,腿上擱着一只針線筐子,正在納鞋底。捏着針往頭皮上蹭了一下,正要往鞋底上納去,忽然聽到鄭晖這一聲,頓時手一抖,險些紮在手上:“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本想讓妹紙們收藏一下,鼓勵鼓勵阿輕,可是不僅沒漲收藏,反而掉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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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安排

本朝男子二十歲成年,但是尋常人家往往十八、九歲便娶妻成家。鄭晖今年二十有二,在這個年紀本該早已成家,有妻有子,偏偏他無此心。不論鄭姑母如何催促,他只是不動心,逼得急了,便以一句“看不上”為由拒絕。鄭姑母十分無奈,她這個侄子生得高大英武,又不是軟弱無能的,眼光高一些也在理。只是,到底什麽樣的女子才能被他看在眼裏?

“你看上了哪家姑娘?”鄭姑母看着身前被窗子裏透來的光線打在身上的鄭晖,臉龐依舊冷硬,然而眼睛裏閃爍的熱切,頓時覺着歡喜。她這個侄兒,終于開竅了嗎?

鄭晖沒有立即回答,反問道:“姑母,是否不論我看上什麽人,姑母都會答應我?”

“哎喲,難道你瞧上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鄭姑母放下手裏納了一半的鞋底,對于鄭晖的眼光她倒不擔心,“只要你娶得回來,姑母沒有二話。”

“那就這麽說定了!”鄭晖捏着拳頭,眼中隐隐閃着喜色,饒是鎮定如他,也不禁激動起來。那個厲害又漂亮的姑娘,終于是他的了!

鄭姑母見他這般模樣,愈發好奇:“到底是誰家姑娘,你且說說?”

“姓唐,是個漂亮的姑娘,很厲害,娶了她之後,那人再來家裏鬧,便不勞動姑母攆人了。”鄭晖避重就輕地答道,并沒有點破唐枝嫁過人的事,“眼下她有些忙,再過兩三日,姑母便着人去提親吧。”

“還挺性急?”這下鄭姑母更好奇了,“姓唐,又是個厲害漂亮的姑娘,莫非是剛搬來的?否則這樣出色的女子,我該知道才是。”

鄭晖有些支吾:“嗯,搬來不久。”不到兩年,算是不久吧?

“晖哥,莫非你要娶唐枝?”後腳跟進來的林長穗聽到這裏,終于明白過來,不禁大吃一驚:“她可是——”被鄭晖威脅地瞪了一眼,後面的話便咽了下去,但是古怪的神色被精明的鄭姑母瞧去,便朝他招了招手:“長穗啊,你曉得是哪家姑娘?過來跟姑母說一說。”

林長穗與鄭晖交好,鄭姑母便也把他當尋常小輩,親近地招呼起來。林長穗縮了縮脖子,看了鄭晖一眼,只道:“姑母,您還是問晖哥吧。”

鄭姑母皺了皺眉,直覺有些古怪:“晖兒,你看上的這姑娘……”

“是個好姑娘!”鄭晖鄭重地答道。

鄭姑母猶豫了下,點頭道:“好吧,我尋媒人來,給你瞧瞧。”是蘿蔔是菜,難道瞞得過媒人的眼?鄭姑母如此想道,又開心起來,不論如何,總有鄭晖瞧得上的人兒了。就算有什麽不妥,她也曉得什麽模樣性情的人,大概是鄭晖喜歡的。如此一想,頓時高興壞了,也不等過幾日了,這就放下針線筐子起身進裏屋,準備換身衣裳出去尋媒人。

拉着鄭晖出了屋,站在離屋裏最遠的角落,确定鄭姑母聽不到的地方,林長穗才咧着嘴問道:“晖哥,你不是吧?唐氏可是和離過的女子,你姑母怎麽可能答應?”

“她不知道不就行了?”鄭晖眉頭也不擡。

林長穗瞪大眼睛:“你當姑母是傻子?”

鄭晖笑了笑:“說好說賴,還不就憑媒人一張嘴?”

京中的媒婆,鄭晖雖然識不全,但是鄭姑母往年為他張羅,哪些常來往,他卻心中有譜。鄭姑母最先找的,多半是離此處隔了兩個巷子的陳媒婆。陳媒婆那人,鄭晖還是有把握說動的。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便不怎麽擔心。反倒是林長穗,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晖哥啊晖哥,往常你可是最孝順的,沒想到為了媳婦,竟然——”

鄭晖明白他的意思,對于隐瞞鄭姑母,他并不感到愧疚:“即便和離過,她也是個好姑娘。”

林長穗一怔,心裏隐隐有些猜測。鄭晖并不是胡來的人,因幼年坎坷,心志頗堅,若說見了唐枝一面,便從此非卿不娶,他是一百個不信。難道說,兩人從前是認識的?

唐宅。

杜芸端着瓜子,坐在院子裏的小石凳上,翹着腿悠閑地嗑着。秋翎等人正在打理院子,杜芸一邊嗑着瓜子,一邊時不時指揮着:“把這個搬到那邊!那個丢掉,難看死了!這個好,別動了!”

看着院子按照她的意思,布置得漸漸有模有樣,心裏漸漸松快起來。順手拿起茶杯,空了。再提起茶壺,也是空的。不禁皺起眉頭,扭頭往屋裏看去,還沒争完呢?這都過了半個時辰了,有什麽話也該說開了吧?想了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往屋裏走去。

屋裏面,唐枝當堂而坐,面無表情。唐書林坐在一側,臉色漲紅,呼哧呼哧喘着氣,哆哆嗦嗦地指着唐枝:“你當我是神仙哪?沒錢沒本,我憑什麽在半年裏頭把許家搞垮?你這是異想天開!”

唐枝冷冷地道:“你去求姑母不就有了?”

唐書林一噎:“為什麽求她?”

“姑父如今是四品大員,放着幹看的?”

唐書林聞言,突然有些氣急敗壞:“我們兩家的關系,你難道不知道——”

“唐書林!”忽然,唐枝一拍桌子,“哪怕姑父讓你跪下舔他的腳,只要能和解,你也該做到!你害死娘,這是你該當的!”

“你放肆!”唐書林火大地站起來,指着唐枝道:“這是你該說的話?”

杜芸也不贊同地擰眉:“唐枝,哪有你這樣說話的?你就是嚣張跋扈,也該有個度吧?”

“我嚣張跋扈?”唐枝緩緩站起來,看着唐書林道:“踩着你痛腳了?當初看不起的窮書生,如今變成四品大員,不好受吧?”扭頭看向杜芸,“我姑父的脾氣,至他長到二十六歲,從沒同人紅過臉。”

杜芸一愣,如果唐枝說得是真的,這位姑父可真不是一般的好脾氣!這樣的人,做不出讓人跪下舔他的腳的事吧?可是過去十年,萬一人變了呢?只聽唐書林“哼”了一聲:“彼一時,此一時,誰知道他做了官,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

“所以我說,就算他讓你舔他的腳,你也得做!”唐枝斬釘截鐵地道,毫無敬重,仿佛站在面前的人并不是她的父親:“要不就按我說的來,要不你就走,回玉橋縣,過你縮頭烏龜的日子!”

一句話,憋得唐書林臉色通紅,指着唐枝,“你”了幾遍,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

這時,杜芸的眼珠轉了轉,卻突然推了推唐書林的胳膊:“算了,唐枝說什麽,你照做就是了。你可是害死她娘的人,她沒要你抵命就算好的了。不就是讓你去求人嘛?反正這些年你的臉也不剩多少了,便再給人踩一踩又何妨?更何況,說不定大家多年不見,那位姑父大人早就忘了你們的過節呢?”

一番連消帶打,窘得唐書林滿臉通紅,恨恨地甩開杜芸:“你們,你們想和好就自己去,別扯着我!”

“我們去也行。”誰知,唐枝出乎意料,忽然松了口:“你去這個地方,找上面的這家人打聽一個人的消息,相信你做得到吧?”說着,取出一張略舊的紙,遞給唐書林。

唐書林接過,打開瞄了一眼,擡頭問道:“打聽誰?”

“孫小蝶。”

唐書林的手一抖:“你什麽意思?”見唐枝目光冰冷,有些讪讪,又道:“你發現了什麽?”

“孫小蝶死後,不僅她的哥嫂搬走了,便連周圍的鄰居都換了人家。有些直接離京了,有些找不着了,這是唯一尋到的人家。”唐枝淡淡地道,看着唐書林驚異的神情,冷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像你一樣,整日只知道養花喝酒,什麽都不做吧?”

唐書林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點頭道:“好。”

杜芸在這一刻也有些佩服,在她眼中,唐枝是一個驕縱任性的大小姐,不學繡花,不學裁衣,但凡跟女子有關的沒有一樣精通的,沒想到在看不見的地方竟然做了這麽多事。

唐宅裏的三位主子,在這一刻的關系終于有所緩和。在唐枝的安排下,房屋院落都分配完畢,唐枝住在正院,唐書林和杜芸住在東院。唐書林原本不願,可是地契上寫的唐枝的名字,再加上他對唐枝的愧疚,最終沒有吭聲。

買了新院子,一些掃灑的下人也需要采買。吃過午飯,唐書林捏着唐枝給的地址出了門,杜芸站起身,剛想出去走走,忽然唐枝叫出她:“拿來。”

杜芸看着唐枝伸出的手,故作不解:“什麽?”

“銀子。”唐枝輕笑道,“你該不會忘了吧?”

唐枝說的是程家賠給唐家的四千兩銀子,兩人都是聰明人,杜芸沒有再否認,數出一千兩銀票拍在她手裏:“給你。”

“還有呢?”唐枝并不收回手。

杜芸瞪眼:“唐枝,你不要忘恩負義!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老爺跟我在出力,說好的這宅子歸我,可是地契上寫的是你的名字,這三千兩便當做給老爺和我的辛苦費!”

“你的弟弟還想不想救了?”唐枝只是淡淡的一句。

杜芸一噎,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捏着銀票,嘴唇抖了抖,最終恨恨地拍進唐枝的手裏:“如果我弟弟救不出來,你等着瞧!”

“好說——你!”唐枝瞪着杜芸,方才杜芸把剩餘的三千兩拍給她時,卻把先前換上的一千兩拿走了。

杜芸垂下眼皮,收好銀票,才道:“你這人狡詐得很,我可不敢輕信。如果你救不出我弟弟,這銀子便當給我的賠償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阿輕掉收藏很有愛的某人,我就不點名道姓了,你的節操大概被風吹到十萬八千裏了。

揉捏新來的妹紙,謝謝花花,阿輕很受鼓勵,mua~祝周末愉快~

29亂套

程遠之一直覺得自己很厲害,他有高貴的容貌,有橫溢的才華,有在衙門當官的族叔,這些都是貴公子的标志。孫以衡等人上趕着同他交往,常常有漂亮的女子向他示愛,在程遠之想來,滿京中的人都該認得他。

而他的名頭确實很大,不知道“程大傻”的人着實沒有幾個。但是沒有一條是他自以為的原因,而是緣于他曾經最得意的夫人,唐枝。假如他僅僅娶了一個有些姿色的女子,大家笑一笑也就罷了。偏偏唐枝的容貌過于美豔,讓人過目不忘,嫁給程遠之便如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無不覺得可惜。尤其程遠之有了如此漂亮的夫人還不珍惜,竟然流連于花叢,小妾納了一個又一個,令人瞠目結舌。而唐枝對此毫無反應,毫無骨氣地迎了一個又一個,更讓人無語。只道什麽鍋配什麽蓋,兩人這算是對眼了。

如今,程遠之與唐枝居然和離了?住在程家附近的人,眼睜睜地看着唐書林指揮着一幹下人把許多個箱籠擡上馬車,帶着唐枝在程老夫人與程遠之的目送中離去,個個呆住,什麽情況?

一時間議論紛紛,很快傳遍了整條巷子。不過多久,住在周圍的人們也都知道了。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程大傻跟唐仙女和離了”的消息以長了翅膀的速度,迅速飛遍京城的角落。

民間難得有如此漂亮的美人,先前嫁了人也就罷了,大家流一流口水就算了。可是鮮花無主,頓時讓一幹光棍和色鬼們兩眼發亮。孫以衡也得了消息,飛快令小厮去問,得知屬實,頓時眼前一亮。摸着臉上被鄭晖打出的傷,龇牙咧嘴地笑起來。

當日下午,門外傳來隐隐的吵鬧聲,許多人吵着見唐枝,還有人裝模作樣地提着禮品,說要拜訪唐書林。聽到消息的一刻,唐枝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這樣的情況并不出乎意料,這也是她為何遲遲不與程遠之和離,最後久等唐書林不來,才不得不改變計劃的原因。雖然京中治安良好,然而一塊肥肉扔在狼堆裏,就算不被咬一口,被舔一下,吐口唾沫也夠惡心的。

只見唐枝面色不虞,杜芸卻咯咯笑了起來,唐枝不開心,她就格外開心:“唐大小姐的美貌真是人盡皆知啊!”

唐枝挑了挑眉,淡淡說道:“長得太漂亮,也是件愁事。”

杜芸的嘴角抽了抽,只好說道:“看來這幾日是沒法出門了。”兩人原本打算買些精細的禮品,去唐姑母家做客。如今聽着外頭的響動,估計是難了。

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大,竟有人挽起袖子往裏面闖,最後阿智只好關了大門。可是人不僅沒減少,反而有愈來愈多的架勢,傳到唐枝的耳中,終于露出一絲惱意。在心裏把程遠之罵了個狗血淋頭,如果不是他太張揚,何至于如此?

傍晚時,唐書林辦事回來,只見家門前堵着幾十號人,頓時目瞪口呆。左右望了一圈,才問跟在身邊的阿春:“老爺沒走錯地方吧?”

阿春也驚呆了:“沒有啊,老爺你看,那門匾上寫着‘唐宅’兩字呢。”

唐書林順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沒走錯地方啊?擠開人群,就朝門前走去,卻被人拉了一把:“這位兄臺,你一把年紀,就不要來湊熱鬧了吧?”

“湊什麽熱鬧?”唐書林呆道。

“還裝傻,您老省省吧,唐家娘子那般美貌,要看上也是看上大爺這種高大威猛的!”那人拍了拍胸膛,頓時發出砰砰的聲音。

旁邊一人譏笑道:“長得壯有什麽用?活不好一樣不行!像咱這種身經百戰,保準唐家娘子喜歡!”

“你們在胡說什麽?”唐書林是男人,自然聽得懂他們的糙話,頓時氣得胡子都豎起來:“老爺是這家的主人,你們都給老爺滾開!”

阿春也生氣地追着方才說話的人打起來:“叫你們胡說八道!我們小姐也是你們這種粗人能肖想的?”

“啊喲!是岳丈啊!失敬失敬!”

“岳父大人,請受小婿一拜!”

誰知唐書林表明身份後,人群反倒更亂起來,最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回院子裏,已是渾身狼狽。杜芸見狀,頓時笑得前仰後合:“哈哈!老爺的臉,這是怎麽了?”

“哼!”唐書林用手帕捂着臉,臉色難看得要命。方才居然有個人摸他的臉,而且混賬地說“喲,真滑!”,惹得又有幾個人伸手過來,把他的臉都掐腫了。

唐枝又好氣又好笑:“活該!一把年紀,保養得那樣好做什麽?”

“老爺願意!”唐書林氣恨地道,又是惹來杜芸一陣大笑,最終在唐書林發火之前停下笑聲,說起正事:“老爺,這不是個事兒啊。唐枝這樣大的名頭,一日不嫁出去,家門就一日不得清淨啊!”

“那就嫁出去!”沉吟片刻,唐書林答道。

唐枝瞪眼:“說什麽?”

“把你嫁出去!”唐書林反瞪回去,“這回老爺親自給你挑,再不能随你的性子胡來了!”

“我不同意!”唐枝冷聲道,“男人都是一個德行,我既出了火坑,再不會跳進去!”

“你這是歪理!胡說!”唐書林訓斥道,“你才嫁了一個男人,怎麽就知道沒有好男人?”

唐枝斜眼觑他道:“你是怎樣的,不必我說吧?程遠之是怎樣的,也不必再說吧?”

唐書林一噎,指着她說不出話來。

杜芸輕“哧”一聲,卻道:“果然是父女,一個比一個自私。”見兩人同時望向她,涼涼地道:“你既知道老爺是什麽樣的人,怎麽還下套讓我嫁過來?”

聽到這話,唐書林的臉色更難看了。休了杜芸,他舍不得。除此之外,他又拿她沒法子,便看向唐枝道:“瞧瞧你給我找的什麽繼室!”

“好了!”杜芸還想說什麽,被唐枝擰眉打斷,“說正事!你今日出門,打聽到什麽?”

唐書林知道唐枝問的是他,臉色有些沉重:“什麽也沒打聽到。他們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什麽也不肯說。”

“意料之中。”唐枝沉聲道,“不過這也證明我們的猜測是對的。孫小蝶之死,極有可能是他們的陰謀。”

“如果能找到孫小蝶的兄嫂就好了。”唐書林道。

唐枝搖了搖頭:“從他們嘴裏,根本問不出什麽來。”

氣氛一時沉凝下來。

忽然,杜芸道:“如果我弟弟在就好了。他自小混跡市井,怎麽跟這些人打交道,他最懂了。”

唐枝擡頭看了她一眼:“你弟弟如今在邊關做苦役,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兩個月。”

“那正好呀!”杜芸拍手道,“咱們剛在京城落腳,腳跟尚沒站穩,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出什麽。兩個月後,我弟弟來得正好。”

“你弟弟犯的什麽事?”唐書林終于想起來問道。

杜芸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唐書林頓時尴尬不已,朝唐枝道:“她弟弟是怎麽一回事?”

“打架時出了人命,被人栽贓到頭上。”唐枝簡略地道,“這件案子只要翻供,杜強便能安然回來。關鍵就在于,出多少銀子?”

話音落下,杜芸立刻看向唐書林:“這些銀子,我自己出!”

“你怎麽出?”唐書林沒好氣地道。

“法子多得是呀!”杜芸摸了摸臉,“比方說賣入青樓,一天接十個八個客人。”

“胡說八道!”唐書林哪裏聽不出,杜芸在埋怨他,“銀子就由老爺出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當年唐記雖然倒了,但是不至于一文錢都沒剩下。唐枝這些年做生意,沒給過唐書林一文錢,然而唐書林卻過得好好的,還有心思保養,可見手裏有些餘錢。具體如何,唐枝不管了,能摳出多少錢,就看杜芸的枕頭風如何了。

“外頭這情況怎麽辦?”天色将暗,外頭的熱鬧聲仍然不減,唐枝有些煩躁起來。

唐書林皺着眉頭,嘆了口氣:“能怎麽辦?誰讓你生得好?”

“羞也不羞!”杜芸朝他刮了刮臉,一眼看穿了唐書林的故作煩惱,“唐枝長得分明不像你,你得意什麽?”

杜芸總喜歡給唐書林潑冷水,這些年下來,唐書林也習慣了,并沒把她說的當一回事,仍然得意不已。這是他的女兒,只怕王公貴族的女兒也沒他的女兒有名氣吧?

三人商議一番,為免日後出行不便,打算在一旁打通一個側門。

次日醒來,滿以為門外還會有搗亂的人,誰知直到吃罷早飯,門外依然冷冷清清,不禁驚喜又疑惑。唐書林原本打算不出門,在家坐鎮。見此情況,又改了主意。

誰知打開大門,只見外頭一片烏壓壓的腦袋,頓時眼前一黑。

“唐老爺,在下是孫府的三少爺派來,為唐小姐送賀禮來的。”最前頭,一人站在臺階下,周圍三步內竟無人,手中提着一只禮盒:“三爺祝唐小姐脫離魔掌。”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哪裏不對?

30說媒

孫三爺?哪位?唐書林心中疑惑,口中便問了出來:“叫什麽名兒?”

提着禮品站在階下的下人打扮模樣的人愣了愣,說道:“小人名叫張三,奉我家三爺之意——”

“誰問你?老爺問你主子姓名!”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哄笑,這人來後便把他們擠到一邊,獨自站在門前,做出一副唐枝已經是他家三爺的囊中之物的架勢,現在吃癟了吧?

張三眼中閃過羞惱,語氣便有些不好:“我家三爺的名字,還用說嗎?孫家三爺,放在整個京城裏都是響當當的——”

沒等他炫耀完,便被唐書林打斷:“孫家三爺?是誰?你們聽說過嗎?”

“沒有!”衆人異口同聲地道。

張三的臉色難看起來,只覺得唐書林不識好歹,沒看到他身上穿着蝴蝶軒的衣裳嗎?一兩銀子一尺,連他這樣的下人都能穿得起,孫家還是多麽有錢?

他不知道,唐家原先也是大富之家,他口中的唐小姐更是連一錢銀子一顆的葡萄都丢在腳底下踩着玩,只見唐書林裝腔作勢,心裏很是不屑:“我家三爺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好郎君——”

“比我如何?”唐書林忽然問了一句。

張三頓時一愣,這怎麽比?直接說唐書林是糟老頭子,跟孫以衡沒得比?肯定被轟走。說唐書林比孫以衡厲害多了?豈不是給唐書林拒絕的理由?

他被孫以衡派過來,便是看重他的靈動機變,只見唐書林笑吟吟地看過來,一個激靈,連忙道:“唐老爺自然是英俊潇灑,風流倜傥,否則也不會有唐小姐如此美貌的姑娘。我們三爺也是相貌堂堂的好郎君——”

“口說無憑。”唐書林揮手制止他,“拉過來瞧瞧。”

什麽叫拉過來瞧瞧?當他們三爺是畜生嗎?張三渾身難受起來,哪有這樣難伺候的老頭?沒等他來得及再開口,忽然身後一撥人湧了上來,将他擠了出去:“唐老爺,您瞧我怎樣?”

“唐老爺,俺叫牛大壯,您看俺行不?”

這都誰啊!張三氣得要命,可是他一個人敵不過衆人,擠撞中鞋子也掉了,禮盒也扁了,直是欲哭無淚。又聽前面唐書林道:“長得比我差的,自動退出吧!父母雙全的,也都麻溜兒地讓開!超過二十三歲的,不要!有妻妾的,快散去!”

三十幾號人相互之間也都有認識的,互相推擠一番,很快階下只剩下七八個長得尚齊整的站在那裏,其中也包括牛大壯,只見他瞪着大眼道:“岳父,您瞧,這裏頭就數俺長得最壯,有俺在,誰也欺負不了唐小姐!”

唐書林一本正經地捋了捋山羊胡:“你們幾個都不錯,半年後來提親吧!”說着,轉身進門,“砰”的一聲,大門在衆人面前關上。衆人面面相觑,只覺得哪裏不對?

都不是傻的,略一思忖就恍然明白,唐書林這是變相婉拒啊!半年後?逗他們玩呢!不多會兒,門前的人散了大半,熱鬧湊一湊就夠了,大夥兒還得做活養家哪!

兩日後,唐宅大門外幾乎沒人了,唐枝叫住正要外出的唐書林:“今日你跟我去姑母家。”

“不是說好了,你跟杜芸去?”唐書林道。

唐枝瞪他:“你覺得像話嗎?”

杜芸坐在桌上,悠閑地喝茶:“說得是,我只是繼室,有什麽資格登上四品大員的門呢?”

父女兩人都沒理她,在唐枝愈來愈冷的目光中,唐書林終是點了點頭:“好。”

兩人前後腳出了門,門外停着一輛馬車,阿春站在前邊,撩開簾子道:“老爺,小姐,請上車。”

唐枝踩着凳子,先頭上去,唐書林待她坐進去,也撩開衣擺正要上去,忽然身後傳來一嗓子:“岳父大人,讓小婿來!”唐書林心下一驚,腳下沒踩穩,眼瞅着要摔倒,突然後面伸來一雙手,牢牢抱住他的肩膀:“岳父大人,小心!”

“牛大眼?”唐書林站穩後,回過頭來,看清害他險些跌倒的人。

“岳父大人,俺不叫牛大眼,俺叫牛大壯!”牛大壯撓着頭,呵呵笑道。

唐書林的眼角抽了抽:“別亂叫!誰是你岳父大人?”

牛大壯見狀,急了,一把将他從凳子上扯下來,道:“岳父大人,前天明明是您說的,說俺不錯,叫俺半年後來提親?”

“什麽事?”唐枝打開簾子,探出頭來,見唐書林跟一個壯得像頭牛似的黑臉男子糾纏不清,皺眉道:“上車!”

牛大壯只聽到一個說不上來的好聽的聲音,擡頭一看,果然是曾經見過一面的美人,離得近了,只覺得比以前更好看:“哎!”嘴裏應着,撥開唐書林就往馬車上爬。

“站住!”唐枝擰眉,“你是誰?”

牛大壯一愣:“我,我是你未來的相公。”

“回家照照鏡子!”唐枝冷聲道,不耐煩地看向唐書林,“走了!”

唐書林拍了拍牛大壯的肩膀,嘆了口氣:“我閨女看不上你……”搖了搖頭,甚是可惜地爬上車,對阿春說了一聲,馬車嗒嗒地行遠。牛大壯愣愣地站在原地,等馬車消失在巷子裏,良久,撓了撓頭後腦勺:“俺還看不上你咧。”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裴府門前。唐書林下了馬車,看着門匾怔了一會兒,才上去跟門房通名。過了不久,門房回來了:“我們夫人請您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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