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晖既然打斷鄭長生的胳膊,很顯然比鄭姑母還絕情些。不過這份絕情,卻很合她的心意。
經了這事,鄭姑母沒心思再調|教唐枝,擺擺手令她回屋了。唐枝回去後也沒什麽事可做,許多要緊的東西都沒帶來,牡丹花樹也沒有搬過來。新婦前三日是不好出門的,索性躺到床上睡起覺來。
因着白日裏睡足了,到了晚上卻睡不着了。唐枝坐在梳妝臺前,擺弄首飾匣子與胭脂盒子,忽然腦中閃過一點光亮,連忙起身打開箱子,翻出筆墨紙硯,磨墨鋪紙,執筆蘸墨。
素手執筆,認真落下,邊寫邊思考,寫寫停停。一個時辰後,密密麻麻的勁瘦小字爬滿大半張紙,周圍散落着許多寫了一半的廢棄紙張。望着最後的成品,唐枝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挽袖擱筆,拿起紙張輕輕吹幹字跡。倘若這張方子能夠做出來,唐記的胭脂當在今秋拔得頭籌了。
做了一件得意的事,唐枝的心情很是舒暢。收起紙筆,關窗卸釵,吹滅燭火,落帳睡下。過了不知多久,忽然聽見屋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莫非屋中有耗子?唐枝迷迷糊糊地想道,不及多思,忽覺床上一沉,緊接着一只手摸索過來!
“誰?”唐枝猛然驚醒。
黑暗中的手頓了一頓,随即竟往唐枝的嘴上捂來!唐枝急縮,抓起枕頭朝黑暗中砸去:“有賊啊!”
枕頭砸到對方身上,只聽得一聲悶哼,随即地上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床上一輕,唐枝卻不敢妄動,抱着枕頭戒備地坐在床上。這時忽然房門響了,借着月光,只見一個有些矮胖的身影抱頭奪門而出。
唐枝連忙趿鞋追出,卻只見一個穿着黑衣的矮胖身影奔至牆邊,笨拙地爬着牆頭。
“出了什麽事?”這時,鄭姑母的屋裏也亮起燈來。
矮胖身影受此一驚,爬到一半的身形晃了晃,險些跌了下來。唐枝吓了一跳,兔子急了咬人,此人膽敢行偷盜之事,必然不是善輩,若是無路可逃,趁機行兇怎麽辦?
可是想到此人方才居然把手摸到她的胳膊上,又有些不甘心。走到廚房門口提了笤帚,清聲答道:“姑母,賊在牆上!”
露兒扶着鄭姑母走出來,兩人身上的衣裳略顯淩亂,顯然是聽到唐枝的驚呼聲,急忙穿着所致。順着唐枝所指,目光落在牆頭上的黑影上,只見這黑影身量矮胖,脖子粗短,鄭姑母忽覺有些眼熟:“鄭貴!”
那黑影本已爬上牆頭,正要往下跳,聞得此聲,竟是腳下一滑,一頭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奉上。
阿輕回家了,碼字時間不固定,盡量每天都更,如果不更會在第二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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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回門
“咚!”寂靜的夜裏,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從牆外清晰傳來。與此同時,一聲凄慘的痛叫聲随之傳來。鄭姑母臉色一變,扶着露兒的手就往外走。
“鄭貴是誰?”唐枝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便見鄭姑母腳步匆匆地往外走,忙回屋披了外衫,匆匆跟出去。
來到外頭,鄭姑母已經站在黑影跟前,擰着黑影的耳朵大聲斥罵:“好個賤人生的玩意,竟來我家偷盜,随我去見官!”
“姑母,姑母我錯了,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借着月光,依稀可見黑影生着一張白胖的大圓臉,一雙眼睛小如黃豆,此時跪在地上哭喪着臉求饒,看起來極其猥瑣。
“饒了你?做夢!”鄭姑母擰着鄭貴的耳朵,嚴厲地罵道:“你偷了些什麽?快快拿出來!”
鄭貴連忙往身上掏去,抓出一把釵子、耳墜還有項鏈等,在月光下反射出瑩瑩的光,一看便是好東西,正是唐枝平日裏戴的首飾。
鄭貴既喚鄭姑母為姑母,想來便是錢氏與鄭長生所生的兒子了。果然,只聽鄭姑母罵道:“真是有什麽樣的娘,就有什麽樣的兒子!如今連偷雞摸狗的事都做得出來,簡直丢盡了鄭家的臉!”
“姑母,我知道錯了,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鄭貴的胖手抓着鄭姑母的衣角,苦求道。
這樣猥瑣的人竟然摸了她的手臂,唐枝想一想便嘔得很,沉着臉走過去,站在鄭姑母身邊,卻道:“姑母,既然他知道錯了,便饒了他這一回罷。”
鄭貴一聽,兩眼頓時發光,看向唐枝的臉上滿是感動。果然是他看上的神仙姐姐,心地就是善良!
原來白日裏錢氏被鄭姑母打出門,帶着怨憤回到家後,總也忘不了唐枝的渾身氣度。悄悄慫恿兒子鄭貴,趁夜摸到鄭家偷唐枝的首飾。鄭貴從來也不是個好胚子,入夜後便潛入鄭家,誰知唐枝今日睡得晚,讓他好一頓枯等。又從窗子裏看見唐枝貌美,摸了首飾後起了色心。
如今見唐枝竟為他說話,不由心想,如果這樣的美人是他的媳婦該多好!
“饒了他?哪有這麽便宜的事?”鄭姑母喝道。
捉賊拿贓,如今被捉個現行,鄭貴心裏很是發虛,也不敢頂撞,只苦求道:“姑母,我知道錯了,您饒了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哼,不見官也行,你自己掌掴二十個耳刮子!”鄭姑母道。
鄭貴聞言,有些不願意。膝蓋在地上動了動,心裏很有些怨憤。鄭姑母怎能讓他在神仙姐姐面前丢臉?被鄭姑母一瞪,咬了咬牙,閉上眼睛“啪啪”掴起臉來。巴掌拍在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傳出去很遠。鄭貴每打一下,心裏便是一顫,很怕有人聽到動靜,前來圍看。緊張之下,一下比一下打得快。不多時,二十個耳刮子悉數打完,一張白胖的臉已然變得紅腫。
“好了,滾吧!”鄭姑母厭惡地道。鄭貴連忙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又看了唐枝一眼,一溜兒煙地跑了。
夜深人靜,三人回到屋裏,一時都沒有說話。良久,鄭姑母才一拍桌子道:“他們是吃準了晖兒不在,就算我們逮着他也沒辦法!”
家裏沒有男人,被外人潛入卧室,鄭姑母雖然氣得厲害,卻也沒什麽法子。鄭晖如今是官身,倘若夫人被人傳出什麽,怎麽也說不清。而依着錢氏的性子,倘若當真捉着鄭貴送官,不知要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明日你回門,挑兩個機警靈敏的下人回來!”鄭姑母咬着牙道。先頭還不滿唐枝要下人伺候,現在卻不得不承認,家裏只有女人是極不安全的事。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鄭姑母想起往年鄭晖假期回來探親,走後不久,家中便發生過類似的事。不是夜裏有動靜,便是出門後回來發現屋中東西有翻動的痕跡。鄭姑母隐約猜出幾分,多半是錢氏眼紅鄭晖留下的東西,派了鄭貴來偷。
沒想到鄭貴如今膽子這樣大,竟偷到唐枝屋裏去了!鄭姑母抓着膝蓋上的衣裳,緊緊咬着牙,幸虧唐枝機警,沒有發生什麽,否則可怎麽跟鄭晖交代?等鄭晖回來,一定要與鄭長生一家做個了斷!鄭姑母心裏想道,将被鄭貴盜走的首飾還給唐枝:“夜深了,回去睡吧,從裏面栓好門。”
“是,姑母。”唐枝接過,又問道:“不知他們住在哪裏?”
鄭姑母一怔,随後說了大概位置,然後安慰道:“你且放心,他們離我們并不近,不會日日來找麻煩的。”
唐枝這才退下,回到屋裏,立刻嫌惡地把被鄭貴摸過的首飾丢到一邊:“敢偷我的東西?讓你偷個夠!”
翌日,正是回門的日子。鄭晖不在,唐枝帶了露兒回去。唐書林還沒有回來,只有杜芸一個人守在家裏。本來一個人住着大宅子,該是極暢快,可是因為與唐枝鬧翻,杜芸日日擔心杜強,幾日不見反倒瘦了些。
“老爺來信沒有?”
“不曾來信。”杜芸答道。
唐枝微微皺眉,然後道:“叫阿春悄悄問一問,證據搜羅得如何了?倘若需要錢使,随時去找我。”
唐記如今有三間鋪子,唐記糧行,唐記茶行,唐記胭脂。唐記糧行原為廣豐糧行,當初為掩人耳目,才把唐字拆開來。如今不必顧忌什麽,便重新改為唐記糧行。三間鋪子的生意都不錯,倘若唐書林要錢使,盡夠了。
“叫阿誠和阿智過來。”
等兩人來到,唐枝吩咐道:“阿智,這幾日你替我相看一處宅院,不拘位置,比着唐宅的大小格局即可,越快越好。”
鄭晖是靠不住了,索性她自己出錢買一座宅子。不論安全還是舒适性,眼下鄭家的院子是不能住了。
“阿誠,你使人挂上值錢的物事,去這個地方引誘一個人。待他偷了東西,便送他見官!”唐枝說出一個地方,正是昨晚鄭姑母說的鄭長生一家所在之處,“這件事你現在就去交代,下午随我去鄭家做幾日護院。”
一口氣吩咐完,才扭頭對杜芸道:“你跟我出門,去唐記胭脂。”
杜芸沒想到唐枝嫁人後,不僅沒有變得溫軟,反而愈見伶俐,很是吃了一驚:“鄭家給你氣受了?”
“有些上不得臺面的親戚罷了。”唐枝簡略地答道。
杜芸便沒有多問,跟着唐枝去了胭脂鋪子。去了之後,唐枝将昨晚寫的調配方子交給管事,又問了幾句近日收支情況。只見大致都極順利,便放下心,又去了另外兩家鋪子裏瞧了一遭。
這幾日雖然有人來找麻煩,但是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波動。卻是鄭晖兩次立威,許多人都知道唐記不可欺,并不來湊熱鬧。唐枝心裏寬慰,接了秋翎和阿誠到鄭家,秋翎與她睡一個屋,阿誠單獨睡在西間。生活雖然比不上原來在唐家時,卻已經能夠把精力都放在生意上。
尤其鄭姑母自從鄭貴之事後,便不再管着她太多,更叫唐枝放開手腳。對唐枝來說,沒有什麽比自在地生活更好的了,每日或去鋪子裏看一看,或在家中研究新點子,或回憶原來唐記的生意與常客。這一日,唐枝打算去街上走一走,尋個好的鋪面再開一家布行。
剛要出門,卻聽外頭傳來一個尖銳的哭聲,只見錢氏披頭散發地跑進院子來,扯着尖聲喊道:“鄭晖回來了嗎?鄭晖回來了嗎?”
鄭姑母從屋裏走出來,皺着眉頭道:“錢氏,你還有臉來?給我滾出去!”
“貴兒被抓起來了,鄭晖呢?快叫他出來,去救貴兒呀!”錢氏撲過來就抓鄭姑母的手臂,“貴兒可是他弟弟,他不能見死不救呀!”
“什麽就被抓起來了?”鄭姑母皺着眉頭撥開她。
錢氏急道:“貴兒今日在街上被人抓起來了,你快叫鄭晖去救他呀!”
“他做了什麽被人抓起來了?”鄭姑母皺着眉頭道,“該不會又偷人東西了吧?”
唐枝挑了挑眉,看向阿誠,只見阿誠微微點頭,眼中閃過恍然。唇角勾起一抹輕笑,只道:“手腳不幹淨,被抓了幹我們何事?莫說相公不在,就是在也不會管的。”
“是你們?是你們讓人抓他是不是?”錢氏忽然尖叫一聲,“那天晚上他——”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什麽,猛然住口。目光充斥着驚疑與怨恨,“鄭蘭香,你好狠毒的心腸,竟想毀了我兒子的一生!”
鄭姑母眉頭一擡,怒道:“他若是清清白白,手腳幹淨,誰抓得了他?”
“好啊,果然是你們!”錢氏忽然發了瘋似的撲過來,阿誠眼疾手快,連忙從後面抱住她,鄭姑母吓了一跳,禁不住後退一步:“錢氏!你教出一個混賬東西,偷人東西被抓了,與我們何幹?阿誠,把她趕出去!”
“你這壞心肝的老寡婦!害了我的貴兒!我跟你沒完!”錢氏被阿誠反剪手臂往外扭送,依然不肯消停,拼命回頭喊道:“你得不了好!鄭晖那個小王八蛋也得不了好!”
聽到“老寡婦”三個字,鄭姑母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
50動心
“站住!”唐枝美目微睜,清叱道:“嘴裏不幹不淨,給我掌她的嘴!”
阿誠立即停下腳步,扭着錢氏的手不讓她動彈。秋翎挽着袖子撲過去,舉起巴掌就對錢氏的臉上左右開弓:“你咒誰呢?我們大爺可是富貴長壽的命格,你們一家子加起來也抵不過我們大爺的一根腳趾頭!”
“秋翎姐姐,狠狠地打!”露兒眼淚汪汪地扶着鄭姑母,氣得說道。露兒跟在鄭姑母身邊這些日子,鄭姑母幾乎把她當成小女兒對待,眼見鄭姑母受此侮辱,心裏很是不平:“爛心肝的東西,活該你兒子被抓進牢裏!”
“你們——”錢氏心裏不服,還想說什麽,全被秋翎打回肚子裏。一連挨了十幾個清脆的巴掌,舌頭嘗到一股血腥氣,才住了口不敢再說。
唐枝見着差不多了,擡了擡手:“好了,讓她走吧。”
阿誠這才松了手,秋翎也停下手道:“這裏不是你放肆的地方,再有下回,絞了你的舌頭!”
錢氏捂着火辣辣的紅腫的臉,一句狠話也不敢說,只用一雙怨恨的眼睛盯着幾人:“你們等着!”一扭頭跑了。
“這是造了什麽孽!”鄭姑母捶着胸口,在露兒的攙扶下進了屋。被露兒撫着胸口,還是覺着胸悶得慌,“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活該!活該!”
鄭姑母只有鄭長生一個親兄弟,卻是游手好閑不說,更熱衷于往賭場跑。氣死了鄭晖的娘,又撿了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錢氏做繼室。若非鄭晖過繼到她名下,如今也不知落得什麽下場。
幸好鄭晖是個出息的,鄭姑母想到這裏,心裏總算有一點欣慰。只是被錢氏氣了這一通,終歸是郁氣結于心,很快就病倒了。
露兒急得不得了,日日伺候在鄭姑母跟前,或講笑話逗她開心,或做好吃的點心讓她開懷。唐枝也少出門,待在家裏照顧鄭姑母。卻是秋翎年紀大了,唐枝問了她的意思,把她許給了阿誠。兩人自小都是認識的,阿誠早就等着這一日,雙方都很情願。唐枝放了他們三日假,與露兒閉了大門在家照顧鄭姑母。
鄭姑母病了,更加想念鄭晖:“晖兒這次去了哪裏?往常三五日便回來了,這回卻是過了有七八日,為何還沒有回來?”
“他辦完了事情,自然便回來了,姑母莫要擔心。”唐枝勸道。
鄭姑母心裏也知道,只是放心不下。一時又覺得心慌,總覺着鄭晖受了傷害。唐枝勸不得,便也随了她去。她的病是郁結于心,發一發便好了,等到鄭晖回來,便好得利索了。
到了晚上,唐枝卸下釵環,披了睡袍坐進床裏。落下帳子,拉開棉被蓋在身上。秋漸漸深了,天也涼了起來,秋風卷着落葉簌簌,很有一股蕭瑟的味道。
唐枝睡到半夜,忽覺房門響了,門栓被撥開的聲音響起。心中一驚,立時醒了過來。
有過鄭貴那一回,唐枝睡得并不安穩,手指悄悄伸到枕下,摸到一根簪子攥在手裏。房門被推開,随後又關上,一個輕得近乎于無的腳步聲漸漸傳來,若非唐枝豎着耳朵,幾乎聽不出來。
直覺告訴她,屋中多了一個人。唐枝沒有妄動,只攥緊簪子,埋在棉被裏的身體漸漸繃緊。
“喀!”
“嗒!”
仿佛有什麽放在桌子上。
又來了賊?唐枝皺緊眉頭,看來鄭家是不能再住了!又想到只比鄭晖高上一點的牆頭,真該在上面埋滿碎刀片,誰敢扒上去,叫他們的手指頭都被割斷!
床上一沉,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唐枝繃着身體,攥着簪子的手心裏甚至出了滑膩的汗。這時,忽然一只手掌往她的臉上摸來,唐枝心中大恨,猛然翻身往他手臂上紮去:“抓賊啊!”
來人頓了一頓,似乎沒想到她竟然醒着,一下子躲得遲了,竟叫她紮了一下。感覺到胳膊上的痛楚,才想起來捂她的嘴。唐枝如何肯屈服,手腳并用地掙紮着,只将一根簪子四下揮舞。可是對方似乎更技高一籌,黑暗中精準地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沉重的身軀壓在她的身上,将她壓了回去。
“嗚嗚!”唐枝拼命地踢騰着,又恨又怕,卻聽到耳邊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是我!”
這個聲音是……鄭晖?唐枝掙紮的動作一頓。
見她不再掙紮,鄭晖松開她的嘴,有些贊賞也有些無奈地道:“你倒是機警——嗯哼!”誰知剛松開她,便覺肩上一痛,頓時悶哼一聲:“你?”
“起開!”唐枝用力一拔,抽回簪子,冷冷地道。
鄭晖愕然。
“出了什麽事?”就在這時,鄭姑母的聲音傳來。
鄭晖正待答話,卻被唐枝一把推開,下床點亮燈來:“姑母病了,你先過去說一聲吧。”豔麗的身形,卻說着清冷的話,讓鄭晖有些心裏發熱。然而鄭姑母已經醒了,卻不好不去說一聲,便道:“那我去了。”
翻身下床,出門去了。很快,鄭姑母驚喜的聲音傳來:“好,好,回來就好。”
夜裏深了,鄭晖并沒有在鄭姑母的屋裏待多久,很快便回來了:“過來,給我包紮一下。”從箱子裏翻出烈酒與紗布,擱到床頭前面的桌上,沉黑的眼睛看向唐枝。黑色的外衣已經脫下,露出被鮮血染紅一片的肩膀。
唐枝方才一氣之下紮了他一記,此刻見他血糊糊的肩膀,心裏也有些愧疚。爬起身來,悶不吭聲地站在床邊,并不熟練地倒出烈酒為他沖洗傷口,然後用紗布包紮上。
鄭晖一動不動,連痛呼聲都沒有,只等她處理完畢才道:“不要對姑母說起。”
“嗯。”唐枝頓了頓,點頭應道。
“好了,睡吧。”鄭晖吹熄燈火,放下帳幔,躺在唐枝外頭。
黑暗中,鄭晖的呼吸聲勻稱而悠長,赤着身子躺在被窩裏,散發出驚人的熱度。唐枝卻沒有躲,在風聲簌簌的寒涼秋夜中,竟覺得很是安穩。
“方才你怎麽沒睡着?手裏還攥着簪子?”鄭晖想起方才的場景,剛開始沒有意識到,待這時卻察覺出不對,好好的她怎會在床上放簪子防身?
“還不是你那好兄弟?”唐枝冷哼一聲,把鄭貴趁夜爬牆的事說了出來。剛一說完,便覺身邊的熱度又高幾分,仿佛燒着熊熊烈火的鍋爐,時時刻刻面臨爆炸一般。
“此事我定不與他幹休。”鄭晖的聲音猶如硬石撞山,擲地有聲。而後放緩語氣,說道:“這次出去辦事,我得了好些賞錢,足夠買一座大宅子。你放心,以後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
唐枝聽到後面,不禁驚訝地道:“你辦得什麽差事?”
“剿匪。”鄭晖沒有瞞她,簡略說了幾句。原是離京不遠的一條野道上壯大了一窩山匪,攔路劫財極為霸道,負責此事的差人求到衛青松府中,想借兩名身手好的軍爺掠陣。本來此事輪不着鄭晖,他剛剛娶了妻,正該跟妻子蜜裏調油,可是唐枝與鄭姑母的矛盾,卻促使了鄭晖的心思。
鄭晖在這次剿匪中出了大力,甚至受了些傷,正是頭功,得到不少賞賜。眼見宅子有着落,高興之餘,星夜兼程回到家中。不想打攪鄭姑母,便翻牆進院,輕手輕腳地來到新房。原想給唐枝一個驚喜,誰知竟被唐枝紮了個窟窿,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唐枝聽到他說買新宅子的銀錢已有着落,不禁一怔,卻是想起方才在鄭晖身上看到的傷口,處處見肉。還有一處包着紗布,上面透着血跡,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
黑暗中,男人灼熱的氣息混合着烈酒的味道,傷藥的味道,與血氣的腥甜。唐枝喉頭發哽,良久才道:“這幾日我也在看宅子,已經看好兩處,明日你與我一道去瞧吧。”
“你已經看好了?”鄭晖心中一緊,随即有些慶幸,“好,我們一起去看。”
深夜寂靜無聲,鄭晖的呼吸聲深斂而綿長,渾身散發出的炙熱,讓唐枝有些心安。背後伸來一只結實的手臂,攬在她的腰上,将她抱進一個灼燙的懷抱裏。唐枝輕輕掙了掙,緊接着一個有些潮濕的吻落在後頸,不禁輕輕一顫。
鄭晖隔着衣服握住她的胸脯,緩緩揉捏起來,濕熱的吻落在她的頸後,頰側,最後含住她柔軟的唇瓣。一時之間,呼吸聲都急促起來,唐枝推了推他,沒有推開,反而引得一只大手伸進衣服裏,從後腰落到臀下。
一場熱烈又不失體貼的激戰。
事後,唐枝貼在鄭晖懷中,炙熱的溫度貼着後背,沒有了曾經的抗拒,只覺得渾身舒坦。在他懷裏輕輕動了動,找到舒适的姿态沉沉睡去。
51離京
“大爺喜歡吃玉米炖白粥,裏頭再削兩片胡蘿蔔,是他的最愛。”一大清早,鄭姑母的聲音穿越清晨的涼氣,鑽入東屋仍然混沌的帳幔中。
鄭晖與唐枝仍在沉沉睡着,聽到鄭姑母與露兒摻着晨汽的清晰的聲音,鄭晖撐開眼皮低低地道:“什麽時辰了?”
靠在他懷裏的唐枝被嗡嗡震動的胸膛吵醒,咕哝一聲,翻了個身道:“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嗯。”鄭晖半支起身,撩開帳子,只見外頭天剛剛亮的樣子,便又放下帳子摟緊唐枝:“天還早,再睡會罷。”
昨晚半夜時分鄭晖才到,被唐枝在肩膀上紮了個窟窿,包紮傷口用了不少時間。又熱烈地歡愛一場,身體和精神都累極,也不管鄭姑母已經起了,閉目再度睡去。
“晖兒,枝兒,快起來,吃早飯了。”過不多久,鄭姑母站在院子裏對東屋裏面喊道。
“姑母,你今兒起得真早。”鄭晖與唐枝攜手走出屋子。
“我見你回來,高興得睡不着。”鄭姑母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飯菜,“你瞧,我做了你最喜歡的玉米胡蘿蔔白米粥。”
鄭姑母原先被鄭貴的事氣得郁結于心,病了幾日。昨晚得知鄭晖回來,頓時想通透了,鄭家還有一個好苗子不是嗎?樹大有枯枝,管他們如何!
“晖兒吃點這個。”
“晖兒嘗嘗這個。”
每年鄭晖只有不到一個月的假,刨去來回在路上的時候,也只有半個月多一點。就這點日子還要出去幾日做任務,在家的時候并不多。鄭姑母很稀罕鄭晖在跟前的時候,不停地給他夾菜。
“今天的湯煮得真是香。”鄭晖懂得鄭姑母的心思,邊吃邊贊道,鄭姑母夾來的油卷和菜肴全都沒有落下,一應吃完。
一頓飯吃得很是溫馨。飯後,鄭姑母拉着鄭晖說話,說起鄭貴時,忍不住又來氣道:“真是作孽,跟着那樣的爹娘,好的一點學不到,坑蒙拐騙偷是學個俱全!眼下被人抓了現行,送進了牢裏,真是把祖宗的臉都丢盡了!”
鄭姑母并不知道那晚鄭貴摸進屋子,對唐枝有些見不得人的肮髒心思,只以為鄭貴看中了東西,氣得抓着鄭晖的手道:“他們來求你,也別去救他,任他在牢裏蹲着去,丢人現眼的東西!”
“我知道了,姑母莫為這個動氣,他們不是一直那樣嗎?”想起昨晚唐枝的話,鄭晖心中澎湃着怒火,面上仍舊沉着,“等我與唐枝今日去看過宅子,過幾日咱們換了住處,再不與他們相幹。”
“什麽?”鄭姑母驚訝地道,“咱們哪裏來的錢?”莫非是唐枝出的?疑惑地看向唐枝,嘴巴動了動,面上閃過猶疑。
卻聽鄭晖道:“這回我出去立了功,上頭賞的錢,足夠了。”
“原來如此!”聽到此處,鄭姑母頓時高興起來,“我就說晖兒是最出息的!好,你們盡管去看,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不多時,阿智來了,在前頭帶路,引兩人去看宅子。阿智看好了兩處宅子,一處是兩進兩出的新宅,屋舍等一應都是新的,價錢很是劃算。另一處是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主人家急着出手,賣得并不貴,因着假山花池,亭臺走廊都修建得別有風趣,阿智覺着唐枝應該會喜歡,便也記了下來。
果然,唐枝更喜歡那座三進三出的大宅子,正要定下,卻聽鄭晖道:“我們不買大宅子。”
唐枝眉頭一挑,說道:“你的錢不夠,我來補上。”
“不必。”鄭晖道,“再有幾日,我便随衛将軍啓程回西疆,你與我一道,姑母一個人住不了這樣大的地方。”
他要走了?唐枝心頭一動,從此往後,便沒有人煩她,又可以自由自在地過日子?這卻是件好消息,眼中閃過愉悅,只道:“我自是要留在京中照顧姑母,這座宅子還是買了罷。”
誰要跟他一道走呢?西疆那片冬季荒冷夏日幹灼的地界,她才不要去。
鄭晖瞥了她一眼,沒有多說,只道:“此事就這樣定了。”将銀錢丢給阿智,牽着唐枝的手就往回走。
“我不同意!”唐枝不防他霸道的脾氣又上來,氣得不得了,“我要買那座大宅子,你松開我!”
鄭晖握緊她的手,神情冷然地邁着步子。唐枝不願與他在大街上多做争執,可是如此妥協又不甘心,暗暗用力擰他的手,終于把他擰得皺起眉頭,停下步子回過頭:“不要胡鬧。”
“誰胡鬧了?”唐枝瞪他道,“你常年不在家,不能在姑母跟前盡孝,我自然該留在京中。那座宅子有假山花池,亭臺樓閣,茶餘飯後正好休憩走動,再合适不過。于情于理,你都該買下來!”
鄭晖眼中閃過笑意:“你竟然學會和我講道理了。”
“我本來便是講道理的人!”
鄭晖眼中的笑意更深,垂着眼睛看着她道:“你摸摸心口,到底是為了躲避我,還是為了以上的借口,嗯?”
他生得眉濃目深,英武俊朗,不笑時令人覺着敬畏,笑起來時卻讓人禁不住着迷。唐枝只覺得心漏跳一拍,有些張口結舌:“自然,自然是——哼,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如何?”
“不如何。”鄭晖重新邁起步子,“我不同意。”
唐枝憋了一口氣,只覺得這是她生平遇見過最難以擺平的人。抿着嘴唇,沉着臉跟着他的腳步,回到家裏,沒來得及開口,便被鄭晖搶了先:“姑母,我們看好一座兩進兩出的院子,離咱們家并不遠,下午我們開始收拾,這兩日便搬過去吧。”
“哎,好!”鄭姑母高興地道。
“再有四五日我便回西疆了,到時唐枝跟我一道,我尋思着姑母一個人住太大的院子也不快活。”
“是這個理兒,我一個老婆子住個大院子很是浪費,怪靜的也難受。”鄭姑母說完,才想起來疑惑:“唐枝跟你一起回?住在哪裏?”
“我在雁城有座宅子,到時——唐枝住在那裏便是了,姑母放心。”鄭晖說到一半,語氣微微一頓,唐枝正生着氣,并沒有察覺出來,只聽他繼續道:“等我們搬了新住處,我便請幾位退下來的兄弟看宅子,等我們走後,誰也欺您不得。”
“那好!”鄭姑母點頭道。
此事就這樣定下,唐枝連開口的機會也沒有,她沒想到鄭姑母竟然同意她跟去,而不是留她在身邊伺候。
兩日後,鄭家搬家,鄭晖請了兩位因傷退下來的老兵鎮宅,又不知從哪裏牽了一條半人高的狼犬,一身黑毛抖擻,極是英武。鄭姑母這下安了心,開始準備兩人出行的東西:“我是不怕了,你們不必擔心我,去了好好過日子,早些生個娃兒,不拘男女,我都去給你們帶。現在你們還沒有孩子,我就不去打擾你們了,就在家裏等你們的好消息。”
一直到臨走之前,唐枝也沒能說服鄭晖把她留下。鄭晖的心意很明确,就是走到哪裏都要把她帶上,除非她跑了,否則綁也要把她綁去。
七月底,伴随着秋風刮過屋檐的聲音,鄭晖牽着馬車站在鄭家新宅門口,在鄭姑母不舍的目光中,扶着唐枝上了馬車,駕着馬車離去。
唐枝想帶上秋翎與阿誠兩口子,可是走得太急,許多事情都沒有處理完,只得一一安排下去,讓秋翎做監察輔助杜芸完成。于是兩人先出發,秋翎與阿誠等事情處理完再趕上來。
“嘔!”唐枝捂着胸口,站在路邊吐得臉色發白。
鄭晖眼中有着喜色:“莫非你有孕了?”
“做夢!”唐枝白他一眼,接過水囊漱了漱口,忍着不适爬上馬車。
鄭晖卻不再趕車,爬進車廂裏頭,坐在唐枝身邊,摸着她的小腹道:“你上回來月事是何時?”
“你是傻了?我們成親還不到一個月,我怎麽可能懷孕?”唐枝沒好氣地道。她只是受不得馬車的颠簸,有些暈車而已。
鄭晖卻誤會了,臉色一沉,盯着唐枝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唐枝初時沒察覺,直到小腹上的手越來越用力,簡直要把她的肚子壓扁似的,才猛然反應過來:“你莫不是以為我懷了程遠之的孩子罷?”
“沒錯,我兩個月沒來月事了,這就是程遠之的孩子!”見他竟不解釋,唐枝不由氣道,“你休了我吧!”
鄭晖眼神一沉,猛地把她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