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事是真的話,這位“荷夫人”多半又是個蒼蠅般的人物。

鄭晖聽到唐枝的問題,卻沒有立時回答,向來冷靜的臉上竟然露出尴尬的神情,倒讓唐枝有些訝異。

“她,是我的……”鄭晖的臉上閃過猶豫。

唐枝等了半晌,不見他說出,不由挑了挑眉:“是你的小妾?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必吞吞吐吐?”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輕蔑。

“她……”鄭晖猶豫地道,并不是不敢說,而是不知如何說。想了想,只道:“她叫荷語,為我管家。”

唐枝再聽,卻沒有了下文。

行人過往的聲音透過薄薄的車廂壁傳來,道路兩邊的小販高聲叫賣,伴随着車馬行走的聲音,一起傳入耳中。唐枝沒有再問,鄭晖也沒有解釋,車廂裏一時靜得厲害。秋翎垂着頭縮在一邊,心中不無擔憂。大爺與夫人好不容易親近起來,難道就因為此事,再度恢複到以往冷漠的情形?

雁城,素水巷。

一座高門闊匾的宅院門前,兩只石獅子鎮守兩邊。朱漆大門大開,露出石雕的精美影壁。一名小厮打扮的人站在門口,遠遠望見馬車行來,連忙往裏面跑去:“大人回來了!”

二門處,一位容貌精致,身段窈窕的女子挑起細眉:“我教你們的都記住了?待會兒大人回來,誰若出了錯兒,仔細你們的皮!”

“是,夫人!”十七八名下人穿戴得整整齊齊,分站兩列,齊聲答道。

荷語微微颔首,如水蔥般細嫩的手指拂過鬓側,心中計算着時辰。終于在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時,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恭迎大人回家!”

“恭迎大人回家!”十七八名下人齊齊下跪,異口同聲喊道。

鄭晖帶着唐枝走到二門處,便見門後面跪了一地的下人,當前是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盈盈福身輕喚,不禁皺了皺眉。

下人們喊畢,不見鄭晖叫起身,紛紛擡眼看去。只見鄭晖身邊站着一位高挑貌美的仙女兒似的人物,相貌情容,竟與荷夫人有五分相似!

不,荷夫人雖然貌美厲害,比起這位仙女兒似的人兒竟遜色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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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夫人。”鄭晖攬過唐枝對衆人說道。

衆人心中驚異,連忙喊道:“恭迎夫人回家。”這一回卻喊得稀稀落落,并不齊整。

也有那心思機靈的人偷偷看向荷語,卻見荷語的臉色異常難看,嘴唇都快咬出血來。這是怎麽回事?大人不是不肯娶妻?為何忽然有了夫人?不等鄭晖發話,荷語驚得站直身子,雙目直直盯着唐枝。

“嗯,都起來吧。”鄭晖掃了行動出格的荷語一眼,沒有多理,攬過唐枝邁步往內院行去。

走在後面的秋翎瞥了荷語一眼,皺了皺眉,背着小包袱快步跟在後頭。

荷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鄭晖攬在唐枝腰間的手,咬了咬唇,眼中閃過不明的意味。忽然擡腳快步走上前:“大人一路辛苦,可要泡個熱水澡?”

不等鄭晖回答,荷語婉轉地說道:“妾已經命人燒好了熱水,大人回到屋裏便可以直接洗了。”

“不必了。”鄭晖道。

“為何?大人往常回到家都要洗一洗的?妾已經燒好了水,放着豈不是浪費?大人最讨厭浪費東西的。”荷語驚訝地道,又看向唐枝:“不知夫人用不用?大爺不用,為何也不問一問夫人?”

唐枝腳步一頓,轉過眼眸看過來:“你的話太多了。”

荷語柔順地垂下眼睛:“伺候大人和夫人,是妾的本分。”

“掌嘴。”唐枝眉頭一擡。

荷語驚訝地擡起頭:“夫人?”

“你是誰的妾?口口聲聲在我面前擺身份!”唐枝冷下臉道,“沒有喝過敬茶,你只是個丫鬟,記住了!”

只不過是個有實無名的丫鬟而已,居然敢自稱“夫人”,好大的膽子!尤其進門後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仿佛對鄭晖了解得通透似的,又含沙射影地試探,當真是找打!

荷語一驚,随即神情黯然地垂下頭:“是,夫人,奴婢,奴婢知道了。”咬着嘴唇,舉起手就要往臉上打。

“好了,以後記住就是了!”鄭晖淡淡地道,抓住荷語的手腕,對唐枝道:“往常家中事務都是由她打理,這次雖然有過,看在以前的份上就饒了她吧?”

唐枝眯了眯眼,只見荷語咬着嘴唇,很是委屈的模樣,分外不順眼:“從沒有家中事務交給一個丫鬟打理的,從今往後,就交由我來吧。”

說罷,轉頭朝前行去。鄭晖見她不再追究,松開荷語的手,大步趕了上去。

荷語垂着頭,撫着被鄭晖松開的手腕,一時站定不動。這時,一個小丫鬟湊過來道:“夫人?”

“叫姨娘!”荷語把眼一瞪,“沒聽見大人說的話?那位才是夫人!”

小丫鬟吓得縮了縮肩膀,不敢再言。

倒是個厲害的人,只不知大人待她如何?荷語想着唐枝的相貌情容,袖子一甩,也走上前去。

“這位是你們的主母,從今往後,她的話就是我的話。”

“是!”一共十八名下人答道。

這處宅子原先是雁城前任城主的居所,後來調職他處,便贈給了鄭晖。鄭晖原不想接受,偌大的一座院子,豢養下人,維持費用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只是朋友所贈,不好推辭,便想着找個時機賣出去。

誰知竟然有機會娶了唐枝,賣掉的念頭便打消了:“家裏的下人你用着順手就繼續用,不順手就賣掉再買也可,都随你。”

下人們聽到這句話,心中俱是一跳,連忙跪下道:“奴婢們一定聽從夫人差遣。”

“這些下人都是老人了,從前就打理這座宅子,再熟悉不過了,定會讓夫人滿意。”荷語心中也是一梗,壓下嫉妒,強笑着道。

見她又來賣好,唐枝偏頭瞧了她一眼,沒有多說,只是點了點頭道:“我的規矩很簡單,用心做事,少耍心眼。被我知道誰在背後挑事,居心不純,一律賣掉!”

“不敢!”下人們齊聲答道。

荷語心中一刺,也跟着道:“夫人說得是,若誰居心不純,便連我這一關也過不去的。”

“你們都叫什麽名字,做什麽活計,報上來。”唐枝問道。

等到十八名下人分別報來,唐枝心中已有個大概,又看向荷語道:“你呢?”

“奴婢……先前是打理家中事務的。”荷語微微一笑,垂下頭道:“現在家中有了夫人,奴婢便一心伺候大人。”

唐枝往後一倚,靠在椅背上,輕敲着扶手:“伺候的人已經有了,少你一個不少。你還會做些什麽?”她自然不會留這麽一個礙眼的人近鄭晖的身,故而刻意模糊荷語的意思。

果然,荷語一頓,飛快擡起頭看向鄭晖。後者如若未見,并不為她說話,便垂下眼道:“琴棋書畫,奴婢都會的。”

琴棋書畫?唐枝聽到這裏,不由坐直身體,上上下下打量起荷語來。但見荷語身姿柔軟,氣質妩媚,眸光流轉之中,有些欲語還休的姿态。

好人家的女兒,何必與人做妾?唐枝心念微轉,很快有了猜測,不禁啼笑皆非。原以為嫁了個硬朗的男子漢,誰知又是個風流種子!比起癡花好色的程遠之,哪裏遜色?

程遠之可沒讓青樓出身的小妾管過家!

“琴棋書畫都是些虛物兒,算不得正經活計。我是問你會做些什麽,家裏可不養閑人!”唐枝硬邦邦地說道,目光掃過屋中衆人。既是敲打荷語,也是殺雞儆猴的意思。

荷語頓時說不出話來,她原先做的事情除卻打理家務,便是服侍鄭晖。如今唐枝奪了她管家的權利,又不讓她服侍鄭晖,莫非是要趕她走?眼珠微轉,并不說話,只擡起一雙眸光流轉的眼睛,欲語還休地看向鄭晖。

“你剛接手家務,有些地方或許不熟悉,便讓荷語先做你的幫手吧。”鄭晖說道,“好了,都下去吧。”

“是。”包括荷語在內,一幹人等全都退下。秋翎也退到門外,靜候吩咐。

屋裏面只餘鄭晖與唐枝兩人,只見唐枝冷峭的神情,鄭晖有些頭痛。想了想,說道:“如果你能容她,便讓她繼續留在家中。如果你不能容她,我便問過她的意思,把她放出去。”

鄭晖一點兒也不想惹唐枝不快,只要不是太過火,他都會依着她。唐枝卻不知道,聽到鄭晖的話,挑起眉頭道:“相處多年,你倒舍得?”

“沒有多年,只有一年多而已。”鄭晖道。

“哦,才一年多,便讓家裏的人都尊稱一聲‘荷夫人’。”唐枝敲着扶手,一字一句地道:“是你的意思?”

鄭晖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回答。原先他沒想過娶妻的事,與荷語有了肌膚之親後,便對家裏的事沒怎麽管過。對于荷語的所作所為,多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荷語長得像她,令他只想寵着順着,不想嚴厲教訓。

哪知發展至今,贗品對上真品,卻讓他陷入兩難。

“好了,我知道了。”只見他久久不答,唐枝的唇邊擠出冷笑,站起身道:“帶我去住的地方。”

“姨娘?”素兒端着托盤,小心翼翼地捧到荷語面前,“大人如此寵愛新夫人,我們……”

素兒是服侍荷語的小丫鬟,方才鄭晖訓話時也在場,鄭晖的意思再清楚也沒有,那就是唐枝可以代表他,對這個家裏的人和事做處置。眼看主子不得唐枝的喜歡,不由擔憂起來。

“素兒,你覺着我與夫人長得相似嗎?”荷語摸着臉頰,忽然看向素兒問道。

素兒一怔,頓時猶豫起來,想答又不敢答。

“不必害怕,直說即可。”荷語笑道。

素兒試探地道:“回姨娘的話,是有兩分相似。”

“兩分?咯咯。”荷語掩嘴輕笑起來,“你也不必害怕,我也是知道的,我與夫人少說是有五分相似的,對不對?”

出身在那樣的環境,荷語自小看慣人的臉色,但見鄭晖對唐枝的情形,還有哪裏不明白?鄭晖從那個地方把她贖出來,卻不肯碰她,待碰了她之後又是那般體貼與維護。她原當他是慧眼識珠,卻原來自己不過是個替代品。

不,她誰的替代品也不是,她只是她自己!贗品與真品之說,太也辱沒了她!

素兒不敢回答,卻聽荷語又問道:“你覺着我與夫人,哪個更好看?”素兒的手一抖,更不敢回答了,然而荷語不依,非要她回答不可,只好硬着頭皮答道:“夫人生得美豔,姨娘更為妩媚,奴婢瞧來竟是不分上下。”

“我覺着也是。”荷語扶着腰站起,蓮步輕移,走到梳妝臺前,對着打磨光滑的銅鏡照來照去,“大人先前愛我厲害,如今來了個比我更厲害的,我卻不能像從前一般了。”

“這個我不喜歡,撤掉!”

“這個我也不喜歡,拿掉!”

唐枝走在卧室裏,對屋中一應擺設指指點點。

這些擺設原先都是荷語打點的,全都是柔緩典雅的色調,鄭晖每每回來,見着都覺着舒緩。但見唐枝不喜,也不好說什麽:“都依你。”

次日清晨,荷語來請安時,已經知道唐枝把她原先的擺設全都撤掉。因為秋翎正抱着一團團鮮豔明麗的顏色,裏外穿梭,來回忙碌。福了福身,說道:“夫人,奴婢有一言,說出來還請夫人莫怪。”

“大人在軍中見慣冰冷的刀槍,與刺目的鮮血,回到家來還是看着舒緩的顏色為好。夫人現在的布置雖然漂亮,但是大人不一定喜歡。奴婢覺着,夫人還請三思。”荷語忠懇地說道。

“說的有道理。”唐枝點點頭,對裏面道:“秋翎,拿二兩銀子來,賞給荷語。”

荷語微怔,随後屈膝道:“為大人和夫人分憂,是奴婢的本分,不敢當夫人的賞賜。”

“我說過,本分忠懇的下人是我最喜歡的,你一心為大人考慮,忠心可嘉。”唐枝示意秋翎把銀子遞過去。

下人?荷語猛地攥緊手心,随即做出惶恐狀,雙手接過秋翎遞來的銀子。只聽唐枝又道:“只不過,昨日大人已經說過,在這個家裏我說的話就是他的意思,想來你還不明白。”

荷語低下頭道:“謹遵夫人吩咐?”

“以後我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的命令只需要執行,不需要建議。懂了嗎?”

“奴婢知道了。”荷語挑撥不成,反碰了軟釘子,攥着唐枝賞賜的二兩銀子不甘地退下。

等她走後,秋翎站在唐枝跟前跺腳:“夫人,您的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怎麽賞了那麽個居心叵測的人?”

就連秋翎也看出來了,荷語話裏話外都帶着陷阱,根本沒安好心。倘若唐枝與她吵起來,甚至動了手,晚上鄭晖回來該作何感想?家裏的下人又作何感想?

唐枝只道:“我自有打算。”

收拾荷語并不難,哪日不高興了賣掉就是。如果下人們造反,一概賣掉再換新的也不費什麽事。留着荷語唯一的用處,卻是以此來試探鄭晖。

在鄭晖心裏,荷語到底算是什麽?鄭晖娴熟的技巧,多半是荷語教的,兩人之間一點兒情意也沒有?唐枝卻是不信的。而鄭晖用盡手段将她娶到手,莫非就是讓她與荷語相互争寵?太也可笑。

鄭晖在此事上面處理得妥當,便也罷了。倘若不合心意,她便想法子再擺脫。斷沒有嫁了人便一輩子葬送的道理。

“夫人,您忘了當初養着瓊姨娘,最終養虎為患的事了?”秋翎想起那時唐枝差點被害,心裏便是撲通撲通一陣亂跳,只聽唐枝不以為意的話,臉上露出不贊同的神情。

唐枝想起此茬,心裏面也是一驚:“你說得對。”

荷語此人的心機手段,比之瓊姨娘高了一個段數不止。當年瓊姨娘就險些害了她,若是荷語有心,只怕也防不勝防。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斷犯不着在身邊埋着一個要命的炮仗。唐枝攥起拳頭,心裏漸漸有了主意。

“就是,夫人快将她打發了事!”秋翎跺着腳道。

唐枝心裏打定主意,反倒有閑情看秋翎的笑話:“你倒是厭惡她得緊?”

“夫人瞧她那個模樣,簡直,簡直——”

唐枝笑道:“簡直什麽?”

“簡直——”秋翎想罵小妖精,小狐貍精,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連唐枝也一道罵上了?荷語與唐枝有五分相似,秋翎可舍不得把唐枝也罵了去,只道:“她憑什麽仗着像夫人,便耀武揚威,覺着有天大的本事?”

“她可不是因為像我,才受寵的,她進門比我早多了——”唐枝說到這裏,忽然站了起來,荷語像她?腦中有一絲亮光劃過。

鄭晖中午沒有回來,他新升了官職,有許多事情待接手,早早便出了門。晚上回來時,天已近昏黑,頂着星光大步踏進院門,走進屋裏将外衫一脫:“吃過沒有?”

男人沒有回來,女人是不能獨自開動的。然而唐枝不似尋常人,鄭晖摸不着她的脾氣,便只好問道。

“沒有,一直在等你。”唐枝拍了拍手,不多會兒,兩名小丫鬟端着食盒走進來,将飯菜擺在桌上。

鄭晖松了口氣,她還肯顧着他,看來白天沒有受氣。甩開下擺,大馬金刀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動起來。三口兩口吞掉半碗米飯,又喝了半碗湯水,才道:“今日在家裏做了什麽?家務打理可還順手?”

“嗯,沒什麽困難。”唐枝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秋翎盛的湯,指着桌上的菜色,秋翎便夾了到盤子裏,挑去菜上面附着的花椒辣椒等調料,幹幹淨淨地喂到她嘴邊。

鄭晖看着這一幕,不禁想起往日與荷語一道吃飯時,荷語伺候他的精心體貼的情形來。再看自顧吃得高興的唐枝,搖了搖頭,埋頭吃起來。

飯後,唐枝按照往常慣例,到花園裏走動消食。鄭晖跟在她身邊,一道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走着。轉過假山,卻聽到前面有小丫鬟忙碌的聲音:“小心些,別掉在地上。”

兩名小丫鬟在荷語的指揮下,把一沓裁得四四方方的紙片塞到開得正好的菊花下面,小心翼翼地別好。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鄭晖問道。

荷語聽到聲音,仿佛很是吃驚,連忙屈膝道:“見過大人。奴婢打算收集明早的秋霜,用以給大人泡茶。”

“這得收集到什麽時候?”秋霜沾在紙上,只有薄薄一層,稍不小心,便打濕了紙張,無法收集。鄭晖聽到荷語的解釋,很是詫異地道。

荷語垂着頭,微笑着道:“少則三日,多則五日,就可以收集夠一杯茶的量了。”

“不必如此麻煩。”鄭晖從沒有如此奢侈過,不禁皺眉拒絕道。

荷語柔柔地笑起來:“大人不必多慮,奴婢沒有別的本事,只好想出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法子,讓大人得些新鮮趣兒。”

話裏的意思,無非又在暗指唐枝昨日說的“家裏不養閑人”。唐枝生平最讨厭腸子曲裏拐彎的人,但見荷語看似柔順實則處處作對,心裏已經膩歪,便冷笑道:“荷語是個好丫鬟,琴棋書畫樣樣俱全,放在咱們家當丫鬟,實是委屈了。”

荷語目光微動,擡頭看向唐枝,她終于發現鬥自己不過,開始拉攏自己了?

誰知唐枝卻道:“明日我便請媒婆來,為荷語挑一門親事吧。”

“不!”荷語吃了一驚,連忙看向鄭晖:“大人?”

哪有這般行事的女子,竟不在乎賢名,把嫉妒心擺在明面上?荷語有些措手不及,但卻不是很擔心,雙目期待地看向

作者有話要說:補10.8、補10.9

56交手

“荷語是個好丫鬟,琴棋書畫樣樣俱全,放在咱們家當丫鬟,卻是可惜了。”正在荷語心中期待時,卻聽唐枝話音一轉:“明日我便請媒人來,為荷語挑一門親事罷。”

聽到唐枝的話,鄭晖沒有立時回答,微微沉吟片刻,面向荷語道:“夫人的話,我認為是個好主意,你意下如何?”

“大人?”荷語心中嘔血,什麽好主意?他見了唐枝,便把她視如敝屣,用完就扔嗎?姐妹們說得對,天下男人一般黑!目光閃了閃,垂下眼睛屈膝跪倒:“荷語不願嫁人,只願跟在大人與夫人身邊,當牛做馬,服侍大人與夫人。”

鄭晖微微怔住,荷語生得美貌,當初在青樓時便是驕矜的性子。被他贖出來後,有他默認護持,也從沒有過低聲下氣。此刻卻跪在唐枝腳邊,柔弱的身姿輕顫,不由心下愧疚:“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話音剛落,卻聽唐枝冷哼一聲:“當牛做馬?此言當真?”

荷語恭謹地叩首:“回夫人的話,荷語字字為真,句句發自肺腑。”

“那好。”唐枝一指腳下,“你跪過來,本夫人現在累了,你馱着我回去吧。”

什麽?仿若晴天霹靂,荷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擡起頭愕然地看向唐枝:“夫人?”

“當牛做馬,不就是為主人拉車載物?”唐枝居高臨下地道,“還是說你剛才的話,只是虛僞的恭維?”

荷語咬着嘴唇,死死摳着地面,禁不住渾身發抖。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唐枝憑什麽如此折辱她?

荷語長到一十八歲,從來都是別人順着她,從沒有被人如此欺侮過。一時間幾乎忍耐不下,想撲過去撓唐枝的臉!

一旁的丫鬟們見狀,不由暗暗咋舌,看向唐枝的目光充滿敬畏。這位新夫人好生厲害,荷姨娘先頭也算是伶俐人物,這會兒在大爺跟前,竟被擠兌得沒地方站!

“好了,你吓唬她做什麽?”鄭晖截斷話頭,對荷語道:“你先起來,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我讓夫人請媒人來,為你挑一門好親事。你伺候過我,嫁妝定不會虧待你。”說罷,摟過唐枝的腰肢,便往回走。

袍角帶起微風,拂過額前碎發,荷語猛地擡頭,只見兩個背影隐沒在夜色中。男子挺拔,女子俊俏,格外相配。一時間胸中氣悶,幾乎咬碎銀牙。

回到屋裏,唐枝拎了茶壺到卧室,傾手一倒,頓時半邊被褥被澆了個濕透。

鄭晖愕然:“你這是在做什麽?”

唐枝擱回空壺,淡淡地道:“你睡外頭,或者我睡外頭。”

“什麽意思?”鄭晖瞪眼。

“字面上的意思。”唐枝答道。

鄭府大得很,絕不缺地方睡。鄭晖會不會惱羞成怒,拂袖而去,睡到荷語屋裏?想到這裏,目光微閃,如果那樣便更好了,趁早惡心夠了,立時便走。回京過悠哉日子,再不來這荒涼地方。

“你吃醋了?”鄭晖擡了擡眉梢,竟沒有生氣,反而眼底帶笑地問道。

唐枝冷笑,白他一眼:“少膈應人了,她值得我吃醋?還是你值得?”

聽到這話,鄭晖的臉上頓時有些挂不住:“她如何比得過你?你何必因此生氣?”

“你拿一個青樓女子同我相比?”唐枝拔高聲音。

鄭晖皺起眉頭:“好了,我已經答應把她送出去,你又何必為此與我鬧不快?”說着,便向外喚道:“秋翎,進來把褥子換一下。”

“秋翎不必進來!”唐枝随即制止,“我說不與你同房,便不與你同房。你也不必瞪眼,即便秋翎換了被褥,我也會再次澆濕。只不過下回澆的時候,會不會手一抖,灑到不該灑的地方卻不一定了!”

荷語一日未離,她便一日不讓他上床。小氣?任性?唐枝才不在乎,她完全不需要表現得大度賢惠,嫁給他卻不是她上趕着倒貼,而是他用盡心機逼迫而致。她很該按着自己的性子,怎麽舒心就怎麽來,至于鄭晖的心情?全然不在考慮之內。

而荷語,頂着與她相似的相貌,又如此做作,豈能讓她痛快?

鄭晖抿着嘴唇,幽深的眼睛盯着唐枝半晌,沒有說話,轉身出去了。

不多時,秋翎探頭進來:“夫人?發生何事?大人走時臉色好難看?”

“哼,不管他。”唐枝指了指床上,“幫我把褥子換了。”

鄭晖被攆出來,往書房走去。剛坐下不久,忽然房門被敲響:“大人?可曾睡下?”

是荷語的聲音,鄭晖将解開一半的腰帶重又系上:“何事?”

“荷語有些話想對大人講,不知大人可否開門,容荷語進去?”房門外面,女子柔婉的聲音輕輕傳來。

鄭晖略略一想,大步走到門前,将房門打開:“進來吧。”

“謝大人。”荷語跟在鄭晖身後走進,手裏端着茶水,來到書桌前面站定,“我泡了大人喜歡喝的碧螺春。”

鄭晖點了點頭:“你有什麽話,現在就說罷。”

荷語卻沒有立時便說,而是素手執壺,沏了一杯茶送至鄭晖身前,眸光盈盈,柔聲說道:“我剛才聽如秀講,大人被夫人……可是因為荷語?如果是的話,荷語萬死難辭,這便向夫人賠罪。”

“不必想太多,并非因為你。”鄭晖接過茶杯,此刻确實有些渴了,刮了刮茶末,吹了吹熱氣,大口飲盡。

“荷語自從見到大人的第一面,便為大人的威武英俊而傾倒,後來有幸得大人青睐,從那種地方脫身,此生已無遺憾。”荷語目光濕潤地看着鄭晖,半是悵然,半是愧疚地道:“荷語只想伺候大人和夫人,并不想別的心思,如果為此惹得大人與夫人不和,卻是荷語的罪過。”

鄭晖抿了抿唇,聲音放緩:“說起來,竟是我愧對于你。當年雖是身處那等地方,你卻潔身自好,我原本答應許你一樁好親事,後來卻……是我對不住你。”

“不,大人不必如此,是荷語心甘情願,怪不得大人!”荷語急忙表白心意,“能夠獻身于大人,是荷語莫大的榮幸!哪怕,哪怕夫人把我嫁給別人,我也會,也會為大人守身。”說到最後,聲音已如蚊子般大小,然而目光更加堅定:“這世上,唯有大人這般真男兒,才能讓荷語心甘情願以身相許。”

鄭晖有些感動:“可是,我卻沒有給你名分——”

荷語垂下眼睑,兩行清淚從頰上滑落:“荷語不怪大人,大人一心愛慕夫人,自然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給夫人留着。”說着,伸手摸了摸臉龐,“荷語曾經陪伴過大人,已經知足了。”

“你知道了?”

荷語擡頭一笑,有些凄迷:“是的,看到夫人的那一瞬間,荷語便知道大人為何不肯娶妻,也知道當時大人為何把荷語贖身。只不過,夫人那般品貌,荷語不及萬一。”

鄭晖的嘴角動了動,無聲嘆了口氣:“如果婚事你相不中,可以不點頭。”

“是,荷語謝大人愛護!”荷語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躬身退下。

适可而止,她才不會傻到問鄭晖,難道不怕唐枝不快?又或者非要留下來,伺機服侍鄭晖。且不說唐枝把鄭晖攆出來,是否差人在暗處看着,便說鄭晖也不是傻子,既然為了唐枝要攆她走,定然不容許惹唐枝不快的事情發生。

她的目的,只是留在鄭府。而有了鄭晖的那句話,看唐枝如何把她攆出去?唐枝的脾氣暴,不懂得把握男人的心思,就算出身好又怎樣?哼,看誰笑到最後!

唐枝果然差人在鄭晖的書房門口盯着,聽到荷語進去又出來的回報,細長的眉毛輕輕挑了挑,冷豔的面上浮現出譏色:“當真不知好歹!”

攆鄭晖到書房睡,并不僅僅是試探鄭晖,一路行來,鄭晖的體貼照顧,唐枝都看在眼裏。這回卻是試探荷語,倘若她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房裏便罷了,既然如此不省事,還是盡早弄出去!

唐枝很快尋來媒人,為荷語挑選男人。家境好的不要,太差的也不要,脾氣好的不要,不讓人的也不要。挑來揀去,荷語一個也不滿意。一邊挑揀,一邊言辭鑿鑿:“李公子儀表堂堂,前途無量,荷語乃是殘花敗柳,不敢玷污。”

“張公子溫文爾雅,氣質出衆,荷語甚感羞慚。”

差的便不說了,荷語長得這副模樣,唐枝也不願給她找個太差的。可是條件好的,她又軟聲推辭。唐枝冷眼看了兩回,便心裏有了譜。

“方才孫媒婆說的賈公子,你覺得如何?”

荷語款款福身:“回夫人,賈公子是雁城裏出了名的孝子,而荷語又是青樓出身,只怕賈公子看得上我,賈公子的母親也不同意。”

“跪下!”忽然,唐枝擰眉喝道。

荷語一怔,連忙跪下:“夫人恕罪!”

“張口閉口青樓楚館,你是暗指大人懈怠公務,狎|妓|嫖|娼嗎?”唐枝朝外揮手,“來人!給我按住荷語,打十個板子!”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事情有點多,實在對不住。入V前寫了V後日更保底,結果全沒做到,真是慚愧。且阿輕最近在喝中藥,還有七八副的量,醫生要求不準熬夜,接下來的一周仍然沒法日更,對不住大家了!

57應對

“夫人恕罪!荷語絕無此意!”荷語眼皮一跳,連忙辯解道:“荷語對大人只有敬畏之心,不敢有別的念頭,請夫人明鑒!”

“我說你有,你就是有。”唐枝也不與她多費唇舌,此女狡詐滑溜,若是順着她的話頭說下去,指不定扯出什麽來,“還愣着做什麽?将荷語拉下去!”

荷語哪裏肯服,倘若現在被下人按着打了板子,日後再無顏面在府中立足。定了定神,只道:“夫人要罰荷語,也請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否則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便打罰下人,讓人如何服氣?”

聞得此言,院子裏的下人們紛紛支起耳朵。

唐枝卻不解釋,冷笑一聲:“我是家中的女主人,誰惹火了我,我便打罰他,需要什麽理由?”

荷語頓時愕然,眼見挑撥不成,心思急轉,須臾間竟做出一副嚴肅的神情:“夫人此言差矣!大人如今為官身,後宅自然要幹淨清明,才不有損大人的清名。夫人如此妄為,已是給大人埋下了深重的隐憂!”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教訓我?”唐枝挑了挑眉,面上冷笑,“大人治軍最是嚴謹,絕不容許以下犯上,你以奴婢之身,居然教訓我——來人,拉荷語下去,重則十五大板!”

荷語心頭一跳,暗叫不好,看來這頓板子她是挨定了!

院子裏寂靜無聲,竟無一人求情。

卻是荷語往日仗着鄭晖喜愛,在下人面前全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極少有人受過她的恩惠。荷語掙脫不得,被兩個婦人按在長凳上,用帕子包了木板,狠狠在臀部打下。

“嗚——”口中被塞了布團,荷語叫也叫不出來。板子打在皮肉上,發出“噗噗”的悶聲,陣陣鈍痛傳來。打到後來,下半邊身子已然麻了。

只見往常被鄭晖寵愛的“荷夫人”,此刻被壓在板凳上打板子,下人全部噤聲不語。夫人好生厲害,說打便打,一點面子也不給大人留,有那心裏糊塗的,只對唐枝畏懼不已。

也有人暗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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