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的胭脂,一盒要二兩銀子,十盒便是二十兩。鄭晖往衣袋裏翻了翻,在唐枝黑漆漆的眼珠的注視下,掏出一只小錢袋。苦笑着數出二十兩銀票,遞給夥計。

“好嘞,兩位客官還要點別的什麽?”夥計兩眼亮晶晶地看着兩人。

鄭晖捏着錢袋,只覺手心裏有一團火在燒,低頭問唐枝:“你還有什麽想要的?”

“你還有銀子嗎?”唐枝擡頭,淡淡地問道。

鄭晖手心一緊,暗道出門該看一看黃歷,也不至于一并就栽了:“有呢。”攥了攥錢袋,然後塞到唐枝手裏。

“哼。”唐枝劈手奪過,打開一數,還有十五兩。抿緊嘴唇,只覺眉頭突突直跳,一股郁氣窩在心間,一拱一拱——好哇,若不是她一時興起出門,還不知道他竟背着她私藏銀子!

秋雁整個人都縮在了角落裏,眼睜睜地看着兩位主子之間氣氛不對,卻哪裏敢上前勸解?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連夥計都看出事态不對之時,忽然從旁邊傳來一聲:“喲,這不是鄭兄弟?”

唐枝偏過頭去,只見一名約莫三十歲的婦人笑吟吟地走過來:“這位是弟妹?哎喲,真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女兒,莫不是天下的靈氣都聚集到你身上了?”

“孫家嫂子!”鄭晖如遇救星,拱手行了一禮,然後對唐枝道:“這位是孫嫂子,她相公與我也是過命的兄弟。嫂子,這是內子。”

唐枝垂眼福了福身:“孫嫂子。”

“快別客氣,哎呀,鄭兄弟帶媳婦來買東西呀?可真是疼媳婦的人呢,我家那口子可從來沒帶我出來過。”孫夫人一早看見兩人,只是被唐枝的容貌所驚,才一直沒過來打招呼。現在眼見鄭晖被唐枝捉住痛腳,眼珠一轉,便上前解圍來了。

孫夫人轉眼瞧見唐枝買的十盒胭脂,不由拍着她的手臂道:“弟妹一看就是剛到咱們雁城,不知道咱們這裏的氣候。這裏一到夏日呀,熱得人都要燒起來,多麽好胭脂也擱不了一個月。弟妹買這些個,有大半要壞掉呢。”

唐枝斜觑鄭晖道:“壞不了,這些是給他吃的。相公最愛吃胭脂,一頓要吃三四盒呢。”

孫夫人頓時驚得張大嘴巴,猶如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弟妹?這?”

“胡鬧。”鄭晖皺了皺眉,伸手就過來拉唐枝。卻被唐枝躲開:“這十盒胭脂都是買來吃的,你不吃,自有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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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鄭晖愕然,一瞬間就聽懂了唐枝的言外之意:如果他不吃,就給荷語吃。一時間只聞得十幾聲驚呼傳來,一道道熾熱的目光将他圍住,頓時皺緊眉頭:“別胡鬧,跟我回去。”

“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你只回答我一個問題,這些銀子是不是給荷語當嫁妝的?”唐枝揮了揮手中的錢袋,眼中閃過鋒利。

唐枝此時恨極了鄭晖,比荷語還要恨上百倍。她一沒有把荷語毒死,二沒有不聞不顧把荷語賣了,如此寬容以待,鄭晖卻如何對她?竟然背着她給荷語私藏嫁妝!一股深深的背叛與被踐踏的恥辱從心中升起,從沒有人可以這樣欺她!

鄭晖心下一震,被她敏銳的心思所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些銀子,确實是為荷語準備的,只不過在唐枝說荷語跟他不過是貪圖富貴後,就漸漸打消了心思。但是最初瞞下這些銀子沒有上交,确實是因為荷語。

“回去再說。”衆目睽睽之下,解釋的話有些說不出口。鄭晖眼角瞄到目光閃爍的孫夫人,大感頭痛。孫夫人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此事既被她親眼看見,只怕用不了三日,鄭千總懼內的名頭便會傳遍軍中。

“那你便是默認了?”唐枝掙開他,冷笑道:“你以為回了家,這些胭脂就不必吃了?沒錯,你可以把這些胭脂丢掉,但是我随時可以再買回來。”

鄭晖怔住,微微抿起嘴唇,盯着她不出聲。

孫夫人見狀,連忙假惺惺地勸道:“弟妹,你就不要難為鄭兄弟啦。鄭兄弟為你肯打發走荷語,已經是很了不起啦。”

唐枝解開包裹,抓出三盒胭脂拍到鄭晖手裏:“吃下去,我就跟你回去。”

“哎呀,客官,這胭脂是抹的,不能吃呀!”夥計有些同情鄭晖,不禁出聲解圍道。

唐枝絲毫不買賬:“怎麽?會毒死人嗎?”扭過頭,鋒利的目光投向夥計的臉上,“你們拿毒死人的東西給女子們抹臉,是何居心?”

“沒沒沒,沒毒!”夥計被這句誅心的話吓得腿軟,連忙捂住嘴再也不敢多說,更加同情鄭晖了,怎麽娶了這麽個貌如天仙,心如蛇蠍的女子?

鄭晖一言不發地擰開胭脂盒,摳下膏子倒進嘴裏,一口吞一盒。然後冷冷地看了唐枝一眼,甩手走了。

室內一時寂靜得不得了。然而人人看向唐枝的眼中無不是同情與幸災樂禍,叫你作?被相公厭棄了吧?

面對種種不善的眼光,唐枝只是垂下眼,抿着嘴唇系好剩下的胭脂,踢開地上的空盒子便朝外走,任憑孫夫人在後面如何喊也不回頭。

且說吳亮回到家後,把遇到唐枝的事說出來,頓時腦門上挨了吳夫人的手指印子:“你傻啊?那荷語是什麽出身?那是青樓頭牌!你将她與弟妹相提并論,人家沒吐你一臉唾沫就夠給你面子了!”

“不都是鄭兄弟的女人嗎?怎麽就不能一并提了?”吳亮也是有小妾的人,在他心裏,小妾雖然沒有吳夫人能幹,但是卻比吳夫人更會讨他歡喜。同理,荷語雖然沒有唐枝漂亮,但是畢竟伺候過鄭晖,他都誇唐枝漂亮了,唐枝為何還給他臉色看?

吳夫人直給氣得無語,又聽吳亮道:“罷了,總歸是兄弟的媳婦,既然鄭兄弟喜歡她,得空你便擺一桌席面請她坐一坐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洛和sunshiner的霸王票,這本書斷更斷成這樣,居然還收到霸王票,阿輕心裏着實是愧疚。

中藥已經吃了20副,第一療程結束,周末再去拿第二個療程。因為路程有點遠,來回得兩天,于是周末又泡湯了。淚目,阿輕抓緊時間,一有時間就會寫的。

61示弱

“姨娘,大人回來時臉色極為難看,聽說用晚飯時都沒有與夫人說話!”素兒得了消息,連忙說與荷語聽。

荷語聞言,眼睛一亮:“再去打聽!”

然而自唐枝管家以來,對下人管理得極嚴格,又派了兩個下人守在荷語的院子裏,便連素兒出去都不易,偶爾聽來一言半語已是難得,如何打聽得更多?

荷語敏銳地察覺到,這次或許是難得的機會,咬牙拿出攢了許久的私房,給素兒拿去打點。果然,銀錢開道,倒也有不少人賣她面子。

原來那天鄭晖黑着臉回來,是被唐枝當街逼着吃了胭脂,郁怒而致。自那日之後,鄭晖與唐枝已有三日沒有正經說過話。荷語聞言大喜:“好啊,好得很!唐枝啊唐枝,看來你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在床上養了這些日子,荷語臀部的傷已經好轉,如今下地走路也沒有什麽。當日傍晚,抱着一只青緞包裹,姿态楚楚地倚在門口。看到大步跨進來的鄭晖,連忙福身:“大人。”

“你讓素兒在二門等我,所為何事?”

“大人上回臨走之前,忘記拿上這個。”鄭晖肯來,荷語心中定了大半,看來唐枝果然被惱了。微微垂首,眸子卻盯着鄭晖:“荷語不日就要離開,臨走之前,想把這個交給大人。而夫人……夫人不允荷語出院子,荷語只好讓素兒請大人過來。”

薄暗的光線映出鄭晖冷硬的臉龐:“你有心了。”說着,伸出手接荷語手中的包裹。誰知一扯之下,荷語連人帶包裹全栽進懷裏,不禁皺眉:“你這是做什麽?”

“荷語舍不得大人。”荷語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腰。

鄭晖微微一頓,随即捉住腰間的兩只手臂,竟冷冷推開:“東西我收下了,你好好養着罷。”

“大人?”荷語踉跄了下,有些慌亂,連忙說道:“大人不進去坐一坐嗎?荷語泡了茶——大人!”

鄭晖提着包裹,擡腳便走,竟連多望一眼也不曾。荷語又是驚疑,又是訝異,怎麽會這樣?鄭晖不是惱了唐枝?為何對自己如此絕情?

“夫人,夫人!”秋雁提着裙子小跑進屋。

唐枝坐在梳妝臺前,正在卸妝,聞聲放下手中的梳子,望過去道:“什麽事?急慌慌的?”

前些日子秋翎查出有喜,正是胎位不穩的時候,唐枝便讓她一心安胎,提拔了機靈的小丫鬟秋雁在跟前伺候。秋雁有心讨好,對荷語盯得死死,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剛剛大人去了荷語的院子,還提了一只包裹出來!”

“并且,并且荷語還抱了大人!”秋雁一邊說着,一邊觀察唐枝的臉色。

唐枝卸頭飾的手一頓,随即面色平淡地道:“我知道了。”

秋雁等了一會兒,不見唐枝再出言語,不由問道:“夫人不打算懲治那小賤人嗎?”

“守院子的兩人,明日賣了吧。”唐枝卸完釵飾,扶案站起,一頭烏鴉鴉的青絲垂在肩頭,豔容泛寒:“除卻身上的衣服鞋襪,一根線頭也不許帶走。”

秋雁聽後,有些疑惑,明明是荷語犯錯,為何懲治下人?然而她到底是機靈通透,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夫人這是打算留着一起秋後算賬呢?那兩人收了荷語的銀錢,對唐枝的命令陽奉陰違,如今光着身子被賣掉,往後誰還敢賣荷語的好?

吳亮的媳婦差人送了請帖,約唐枝賞菊。唐枝閑來無事,也想瞧一瞧鄭晖的兄弟們大概是什麽樣的,便稍作打扮,帶了秋雁赴宴。

吳夫人不僅請了唐枝,同來的還有趙夫人、孫夫人、劉夫人。其中孫夫人先前已經見過,是一名細眼長臉的婦人,見到唐枝走過來,便親熱地拉她的手:“妹子來啦,快坐快坐。”

唐枝福了福身,客氣地道:“孫夫人。”

這時又走過來一名穿着紅色衣裙,圓臉杏眼的婦人,嗔了孫夫人一眼:“少來喧賓奪主,這可是我的場子。”正是吳夫人,笑眯眯地指着不遠處的亭子,“妹子快來坐,咱們等你多時了。”

“勞嫂子們久等。”唐枝客氣地道。順着吳夫人的指引,看向亭子裏頭,只見裏面坐着面容嚴肅的趙夫人,以及身子纖細,有些羸弱的劉夫人。

趙夫人的身邊,又坐着一名穿着杏黃衣衫的少女,眼眸靈動,帶着一抹挑釁朝唐枝望來。唐枝微微一愣,待走得近了,才想起這位面熟的少女,原是趙茹兒。再看坐在一旁的趙夫人,便明白趙茹兒為何出現在這裏了。

“趙夫人,劉夫人。”唐枝年紀最小,經吳夫人介紹過後,挨個福身行禮。

吳夫人拉着她坐下:“快別客氣,都是一家人,千萬別拘束。”圓圓的臉兒,笑起來極親切,只見她往桌上一指,“這秋季呀,就是好物兒多。什麽山楂,柿子,全都熟了,吃着正新鮮。我做了山楂糕,柿餅,都來嘗嘗。”

經她一招呼,幾人都動手往桌上探去。桌上還有一盤子洗得清淨,紅彤彤的皮兒上猶沾着水珠的新鮮山楂,唐枝瞧着有趣,便伸手取了一顆。

“哎呀,鄭夫人懂不懂得吃山楂?男人不在身邊,可別囫囵就吞了呀!”忽然,坐在趙夫人身邊的趙茹兒笑吟吟地道。

這話卻有些失禮了,趙夫人一皺眉頭,側臉斥道:“茹兒,不得無禮!”

吳夫人也吃了一驚,卻是“嗳喲”一聲,說道:“鄭兄弟最是個疼媳婦的人,咱們這些人沒有不羨慕的,怎麽,連茹兒姑娘都知道了呀?”

趙茹兒微擡下巴,瞧着唐枝說道:“可不是呢?男人站着她坐着,男人削皮她吃果肉,男人擋陽光她坐樹蔭,真真是稀奇呢。”

幾人都愣了愣,孫夫人眼珠一轉,率先道:“瞧茹兒姑娘說的,仿佛親眼見了似的?”

趙茹兒剛要回答,不防唐枝先她一步開口道:“在來雁城的路上,我與相公碰見趙姑娘與趙公子,他們的馬車陷進泥水裏,被相公撈了上來。”

“原來內侄曾蒙鄭兄弟搭救。”趙夫人起身道謝。

唐枝回禮:“不謝。”目光落在撅起嘴的趙茹兒身上,“趙姑娘沒有出閣,晚上少出門為妙。若是聽見不該聽的——”

趙茹兒陡然記起那晚提着熱水出去,在唐枝的馬車外面聽到的聲響,頓時紅了臉。欲罵唐枝不知羞恥,又罵不出口,直把一張俏臉憋得通紅,恨恨地拿過一只柿餅咬了起來。

唐枝微微一笑,小姑娘和她鬥,還嫩了些。将手中山楂扔給身後的秋雁,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秋雁被秋翎教了兩日,很快對伺候唐枝的技巧信手拈來。此時剝開去核,将泛着酸汁兒的果肉遞回來,唐枝吃得甚是悠閑。

其他人卻都是自己動手,無不沾了汁水在指尖。幾位夫人還好,趙茹兒看了幾回,卻不樂意了:“世間女子都如鄭夫人這般,事事都要旁人搭手,天下男兒該哭着不讨媳婦了。”

唐枝輕擡素手,撫上鬓角:“若世間女子都生得如我這般,天下男兒便都有福了。”

趙茹兒聞言,頓時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忽聞“撲哧”一聲,卻是一直不曾言語的劉夫人掩嘴笑起來。劉夫人生性懦弱,方才被這位從京城裏來的探親的趙小姐擠兌一番,心中憋得厲害。此時只見唐枝言語鋒利,三言兩語便擠兌得趙茹兒難過,頓覺解氣。

“瞧瞧你們一個一個,往日也不見你們這般快活。可見是恨父母沒把自個兒生為男兒,娶得弟妹這樣的美人兒了。”趙茹兒與唐枝有什麽梁子,三番兩次與唐枝過不去?吳夫人很是頭痛,唐枝可是第一次來,若是就此惱了,可就是她的不是了,連忙打起圓場:“似弟妹這般人品,真真是萬人裏頭也難尋到一個。”

趙茹兒聽到這裏,嬌若桃花似的唇瓣險些咬破,她生得也好,不知有多少人誇贊她的美貌,可是跟唐枝一比,卻差了幾分:“哼,一味矯揉做作,也不怕哪日被嫌了去。”

這話便過了,卻是咒人呢?幾人都沉下臉來,趙夫人也覺不喜,皺眉斥道:“茹兒,住口!還不向鄭夫人道歉!”

趙茹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每每看到唐枝便覺不順眼——身為女子,怎能如此嚣張?她卻不肯承認自己嫉妒,道歉的話語湧到嘴邊,最後變成了:“鄭夫人消停些罷,現在滿大街上都傳鄭大人被悍婦逼着吃胭脂呢。”

“茹兒年紀幼小,有些口無遮攔,弟妹莫與她計較。”趙茹兒并非趙夫人的親侄女,而是來此游玩的京中嫡系子女,地位尊貴非凡。趙夫人即便不喜,也還是不得不維護。

“論起輩分,她尚要喚我一聲嬸子,我與小輩計較什麽?”唐枝仿佛不介意地道,随即話鋒一轉:“只不過,既然茹兒喚我一聲嬸子,少不得我要教訓一句:茹兒如此見不得旁人好,不知為的什麽?”

“誰喚你嬸子了?”被占了便宜的趙茹兒不滿地道。

趙夫人眼皮一跳,暗氣趙茹兒不知好歹,在下面掐了掐她的手,擠出一抹笑容:“莫說茹兒,便是我們也嫉妒得緊。鄭兄弟當真心疼弟妹,讓做什麽便做什麽,連吃胭脂這種事都不推脫,真真讓人豔羨!”

劉夫人連連點頭。

吳夫人趁機道:“可不是?弟妹一定要教教我們,怎樣讓男人這樣聽話?”

“他可沒有聽我的話。”記起鄭晖這幾日的冷臉,唐枝沒好氣地道。

“哎喲,這還不叫聽話,那什麽才叫聽話?”吳夫人佯惱地打了她一下。

唐枝得了鄭晖幾日冷臉,心裏不快,又見吳夫人圓滑卻不奸猾,有心結交,便把鄭晖藏私房欲給荷語添嫁妝的事說來,末了道:“如此陽奉陰違,有什麽意思?”

“哎,瞧瞧這個不知足的?鄭兄弟為了你,都把唯一的小妾攆了出去,三五十兩銀子又算得什麽?”吳夫人道。

“他不該瞞騙我。”唐枝道。

這時孫夫人插話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叫他當衆吃胭脂。且不說那胭脂有沒有毒,吃了有沒有不妥,當着那許多人的面,你叫他堂堂一個千總卻被媳婦逼着吃了三盒胭脂,面子往哪裏放?”

“他不給我裏子,我為何給他面子?”

“夫妻兩個過日子,哪有分得這樣精細的?越計較呀,這日子越過不得。”吳夫人不是個藏奸的人,說了這會子話,看出來唐枝是個耿直的性子,拍着唐枝的手背,語重心長地道:“照我們看呀,鄭兄弟對你真是沒話說。他原先那個侍妾,我們都知道,仗着鄭兄弟疼愛,很是沒規矩。但是弟妹你一來,鄭兄弟還不是二話不說,就把她打發走?”

所以男人三妻四妾,女人空閨抹淚——這般心軟,活該被男人欺到頭上!唐枝冷眼掃過衆人,傲然說道:“他若是對我好,便不該叫我受一絲腌臜氣。那荷語是什麽出身?跟着他無非是為了富貴,幾次三番跳到我頭上,鄭晖沒有立即提腳賣了,便是對我不住!”

幾人何時聽過這番剛烈的言詞?只覺得心中震撼,是啊,男人本不該叫自己的女人受一絲腌臜氣!每人都有過少女懷春,記起當年新婚燕爾,無不将一顆真心托付,然而随着時光流逝,所有的柔情全都被敷衍與冷酷割碎,漸漸心灰意冷。再聽到這番充滿少女味道的向往,不禁怔忪起來。

便連趙茹兒都有片刻失神,然而看着唐枝美豔的面容,卻覺發堵:“哼,也要瞧瞧自己配不配叫人對你好。”

言外之意,卻是唐枝空有一副好皮囊,連吃山楂都要侍女喂,憑什麽叫男人依順?

唐枝緩緩瞥過趙夫人、劉夫人等人:“有些人倒是賢良淑德,得到了什麽?”

幾人剛剛醒來,聞言再次陷入怔忪。是啊,她們得到了什麽?自從男人升了官職,有了錢財,于她們有何好處?家中多了小妾,下人一日比一日多,打理着家務的同時還要分心平衡小妾。

男人有了錢,哪個沒有幾房美妾?孫夫人刻薄厲害,家中也有兩個小妾。劉夫人性子軟糯,家中小妾最多。便連趙夫人和吳夫人的家中也都有三四個不省心的。

“像鄭兄弟那樣專情的人,天下又有幾個?”吳夫人幹巴巴地道。

“自己都不對自己好,指望男人有什麽出路?”唐枝扶桌起身,“指望男人回頭,還不如指望母豬會爬樹。”

鄭晖仿佛當真生了氣,一連五六日都沒有主動與唐枝說話。唐枝也不去理他,每日該做什麽還做什麽,倒是逮着兩個說閑話的下人,回頭便賣了。只見主母如此厲害,有下人不服氣,仗着資歷深厚便去問鄭晖,鄭晖卻道:“一切都由夫人打理。”

下人們始知,大人和夫人只是鬧別扭,并沒有厭棄。

自那日參加吳夫人的宴會回來,唐枝便忙碌起來,這世道女人可以沒有男人,卻不能沒有錢。鄭晖是個混賬,便讓他混賬去好了,有種他便留着荷語,永遠也別與她說一句話。她自做她的生意,借着他鄭千總的名頭,在這雁城裏頭風生水起,無人敢惹。

就在唐枝一門心思打算開店面的時候,鄭晖終于忍不住了,大晌午便回來,進門便道:“你同吳嫂子說了什麽?”

唐枝挽着袖子,正在紙上寫着什麽,聞言擡起頭來:“我說了什麽?”

“你是不是教她如何管制相公?”

唐枝不由笑了:“且不論我說了什麽,那是人家的家務事,你來跟我說是何用意?”

兩人已有七八日沒有正經說過話,每日見面只有短短的一餐時間,再見美人露出笑容,鄭晖不由看得呆了。這些日子獨睡書房,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每日見到唐枝都想與她說話,又拉不下臉來。

此時只見心愛的人站在身前,面上露出輕慢的笑容,鄭晖的心卻“砰砰”地跳個不停。定了定神,放緩聲音說道:“吳大哥今日跟我訴苦,說吳嫂子最近對他愛答不理,家裏的小妾争寵,只差沒有雞飛狗跳,吳嫂子卻也不管,每日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仿佛中了邪似的。”

“所以你就懷疑我?”

鄭晖點頭:“這些日子你們走得近,我也只想得到你。”

唐枝微微一笑:“不錯,是我。”

那日宴上,唐枝識得趙夫人、劉夫人、孫夫人與吳夫人,這四家乃是與鄭晖走得親近的人,交好有利無害。而四位夫人當中,趙夫人嚴肅古板,孫夫人奸猾刻薄,劉夫人懦弱無主,唯獨吳夫人圓滑精明,很投唐枝的緣。将開店面的事與吳夫人提了幾句,吳夫人想要入夥,兩人這才親密起來。

至于給吳夫人出招,一來吳夫人很投唐枝的緣,又很有主意,教什麽成什麽;二來吳亮曾經得罪唐枝,唐枝也想看他被吳夫人作弄。

“怎麽?你要押我向你的兄弟賠罪?”唐枝神情淡淡。

鄭晖被這笑容打了眼,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你怎麽會這樣想?你是我的女人,莫說你沒有什麽,便是有天大的罪名,我又豈能押你出去?”

唐枝聞言,倒是怔了一下:“哼,花言巧語。”

“絕對不是!我鄭晖從來不說謊話!”鄭晖向前走了一步,“只要你是我的妻子一日,我便回護你一日。”

唐枝捏着筆杆的手抖了抖。鄭晖此人,确然不肯撒謊。那日如果他撒謊,把錢袋藏起來,渾說身上沒有銀子,她也發現不了。此時說這樣的話,可見也是出自本心。

鄭晖只見唐枝垂眸不言,心中砰砰直跳,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那件事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幫着別人欺負你,再也不會叫你受一絲腌臜氣,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

自從兩人鬧僵,鄭晖每日都強忍與唐枝說話的欲望,得知唐枝常與吳夫人往來,幾乎每日都去吳家坐上一盞茶的工夫,探問唐枝都說了什麽,在做什麽等等。當聽到吳夫人轉述唐枝的那句“他若是對我好,便不該叫我受一絲腌臜氣”,整個人頓時一震,後悔不疊。

他何必為了一個貪慕他錢財的女人,而委屈他心愛的女子?

“荷語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你便打發她出去吧。具體如何,你看着做主就好。”鄭晖說道。

那日荷語讓素兒請他過去,荷語趁機抱住他的腰,便将他心中最後一絲美好打破。如果她當真是善良女子,必不會做出這種容易使人誤會的事來。而她不僅做了,還試圖給唐枝穿小鞋,真正使他惱了。

唐枝放下筆杆,微微後仰,擡頭細細打量他。只見他目光清正,一片坦蕩,心中微微點頭。話鋒一轉,問道:“聽說荷語前幾日給了你一包衣物?”

“是。”鄭晖答道。

“拿來。”唐枝攤手一伸。

鄭晖略一猶豫,便叫下人去拿。

不多時,下人提着一只青緞包裹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唐枝挑開包裹,露出裏面整整齊齊疊好的衣物,只見針腳細密,布料柔軟,顯然是精心縫制。

唐枝扭頭喚來秋雁:“去拿剪刀來。”

鄭晖愣了愣,不及問出口,便見唐枝接過剪刀,拿起一件袍子便剪了上去。頓時間,利刃剪碎衣物的聲音響起,精致的衣物碎成片片布料,看得人心痛。

鄭晖眉頭一皺,落在唐枝眼中,停住剪刀,擡眼問道:“舍不得?”

“太浪費了。”鄭晖實話實說。

“浪費?我就愛扔銀子聽響兒!”唐枝說着,又是一剪刀,将縫制精致的嵌着寶石的腰帶攔腰剪斷。

鄭晖皺了皺眉,雖然不忍,卻沒阻攔,眼睜睜地看着唐枝揮動剪刀,一下一下将包裹裏的衣物剪碎。雖是荷語做給他的最後的紀念,然而到底不過是些衣物罷了,不值得為此惹唐枝不快。

“出氣了?”待唐枝放下剪刀,鄭晖開口說道。

唐枝擡眼瞅他,卻道:“當然不夠。”

鄭晖愕然,卻見唐枝将包裹系好,纖指往西邊一點:“還沒有物歸原主。現在,你從何處拿來,便送回何處去吧。”

“這樣不大好吧?”鄭晖皺起眉頭。

“你是不是覺得我欺人太甚?”唐枝忽而拔高聲音,“到底是誰欺人太甚?她巴巴撿了那個時候送,你當為何?無非打我的臉罷了!你竟然接了,你是生怕她打得不響,再補上一巴掌!你們合起夥來打我的臉,竟不許我打回去?”

鄭晖啞口無言。

“你送是不送?”唐枝瞪大美目,威勢赫然。若非他今日認錯,她絕不會理他,這是她給他的最後

作者有話要說:大肥章送上~

62索要

荷語低頭看着懷裏的青緞包裹,再擡起頭時滿臉愕然:“大人這是何意?莫非大人如今嫌棄荷語的手藝麽?”

鄭晖将包裹還至荷語手中後,只想擡腳就走:“你做得很好,只是我不需要了。”

“大人!”鄭晖難得來一回,荷語怎麽舍得他就這般走了,連忙伸手去捉他的袖子。誰知一只手沒抓穩包裹,一下子從懷裏掉落下去,一聲輕微的悶響,包裹竟然松開來,兩片巴掌大小的碎布片掉了出來。

“啊?!”荷語渾身一顫,急忙蹲下去,翻開包裹一看,精心縫制的衣袍、襪子與腰帶,悉數變成了碎片!腦中一暈,跪在地上,“這,這是?”

還是被發現了!鄭晖欲往外走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坐在地上的荷語,美麗的臉上隐隐透着一股猙獰,頓時擰起眉頭:“你老實些罷,再動些歪門邪道的心思,誰也保不了你!”

告誡完,不再留戀,轉身跨出門去。

只留荷語坐在地上,攬着破碎的布片,嘴角漸漸彎起一抹嘲諷。呵呵,保不了她?他是不想保吧?一句不需要了,便将曾經的情意全部抹殺,男人果然個個都是混賬!臉上閃過傷心與恨意,濃烈得仿佛要化為實質。

廊下,一盆紫紅色的秋菊開得正繁盛,鮮豔的花瓣怒放開來,簇成碗口大的一團。是吳夫人聽說唐枝愛花,特意送了她一盆。唐枝最喜牡丹,奈何牡丹花不當季,又見這盆菊花開得繁盛,頗有兩分牡丹相,便欣然接受了。

俯身拈起一片半枯的葉子,剛剛剔出盆去,便聽到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起身看去,便見鄭晖面無表情地大步走來。迎上她的目光,冷硬的表情微微緩和:“我已經送去了。”

唐枝不由微微點頭,她故意把包裹系得松垮,稍微掙動便會散開來,鄭晖這麽快便回來,可見果然對荷語散了那份心:“她的傷也好了,這兩日便讓她出去吧。”

“好。”聽到荷語即将走了,鄭晖沒有多少不舍,更多的反而是松了口氣。早知道因着荷語會生出這許多事端,他必定早作打算,把荷語安頓好再回來。

如今荷語離開已成定局,鄭晖心裏松快許多,再看轉過身背對着他的唐枝,正在挽着袖子擺弄花兒,仿佛沒有把他擱在心上,不禁一哂。這回不知道花費多少工夫,才能叫她再對他親近起來。

不過這是他做夢都想娶回來的媳婦,對她多好都是應該的。

“今日天氣晴好,我帶你去城外轉一轉可好?”

唐枝驚訝地轉過身:“你不上職嗎?”

“我請了假。”鄭晖笑道,“跟我走吧?”

唐枝猶豫了下,點頭道:“好。”進屋裏取了帷帽,戴在頭上對鄭晖道:“走吧。”

來到大門口,卻發現門外停着一匹馬兒,竟不是馬車,唐枝不禁皺起眉頭。就在這時,忽聽鄭晖低笑一聲,兩手握在她的腰間,略一用力,便将她舉高放在馬上。随後縱身一躍,跨坐在她的身後。

唐枝沒來得及驚呼,便被鄭晖在身後抱緊:“坐穩了!”

唐枝側坐在馬背上,忽覺身下馬兒走動,連忙捉住鄭晖的衣裳。不多時,馬兒出了城,秋風驟然濃烈,裹着沙塵撲面而來。唐枝連忙扯緊帷帽,将面孔遮得嚴實。

出城後,馬兒撒開四蹄飛奔起來。唐枝側坐在馬上,并不适應這樣的速度,不得不抱緊鄭晖。這樣一來,臉頰便緊緊貼在鄭晖寬厚的肩膀上,男人熾熱的體溫透過兩層布料傳來,伴随着獨有的氣息,使得唐枝每呼吸一口,便吸入幹燥溫暖的味道。

馬兒跑得極快,唐枝卻不擔心被颠簸下去,因為一只手環在她的腰間,火熱的掌心貼在腰後。随着馬兒的跑動而上下規律起伏,寬厚的胸膛十分堅實,仿佛一座山。

馬兒跑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漸在一座小山頭上停下來。鄭晖翻身下馬,将唐枝抱了下來,指向下方一片耀眼的金色:“漂亮嗎?”

唐枝坐在馬背上時就已經看見了,這是一片銀杏樹林,綿延數裏,金燦燦的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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