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月寒回到潮聲閣已經是下午,謝君卓做完一天的功課砍了一根竹子去斷崖那邊釣魚。魚線抽的天蠶絲,魚鈎卻是直的。她把竹子做的簡易魚鈎往崖上一放便不管了,盤膝坐在斷崖山閉目抱太極。

潮聲閣并沒有雜事,何飄清掃了庭院的落葉就沒事幹了。謝君卓也不搭理她,她一個人坐在小樓門前的臺階上,把頭埋在膝蓋裏休息。

江月寒回來瞧見她,上前把她叫醒:“你怎麽坐在這兒?”

何飄揉着惺忪的睡眼,聽見江月寒的聲音一個激靈醒過來,從臺階上站起身給江月寒行禮。

“江師叔祖,你回來了?你餓了嗎?我去幫你做飯。”

江月寒搖頭:“不必,君卓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江月寒有些奇怪,她還以為這兩個姑娘能湊在一起修煉。結果卻是一個在一個不在,根本就混不到一塊。

何飄被江月寒問的神情微僵,捏着自己的衣角垂下頭,委屈道:“謝師叔不太喜歡我,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去斷崖了。”

沒有江月寒在身邊,謝君卓的脾氣臭的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何飄說什麽她怼什麽,把何飄氣的心梗,幹脆不再搭理她。她不主動湊上去讨嫌正合謝君卓的意,謝君卓丢下她幹自己的事去了。

這會兒江月寒問起來,何飄正好告她一狀,反正她說的也是實話,只不過變了幾個詞而已。她以為江月寒會為她主持公道,江月寒卻半晌都沒動靜。何飄覺得奇怪,悄悄地擡頭看了江月寒一眼。

江月寒拿着劍看向斷崖的方向,似乎在思索什麽,神情嚴肅。

許是察覺到何飄的視線,江月寒回過頭來,道:“今日|你先回去,明日早課結束再過來。”

何飄神色微僵,衣擺下的手掌不自覺地握緊。她不想回魏宇住的院子,可是她又摸不透江月寒的想法,不敢放肆。她站在臺階上躊躇,希望江月寒能看出她的異樣,多問兩句。這樣她就能給自己編個理由,想辦法留下。

可是江月寒毫無反應,越過她進屋了。

何飄不甘地跺了跺腳,眼神委屈,她在臺階上站了許久也沒見江月寒出來,知道今日只能到這兒,只能先行離開。

江月寒回屋換了身上的練功服,站在小閣樓的偏室眺望,能夠看見斷崖山盤膝修煉的謝君卓。

陽光落在她的身上,金色的靈力在她身體周圍流轉。海風拂動她的衣袖,她在風中紋絲不動。在她面前,垂釣的魚竿沒有絲毫的動靜。

江月寒在掌間凝聚一滴靈力,屈指一彈落在謝君卓的魚鈎上。斷崖下面生長以靈力為食的魚類,江月寒這滴靈力成了美味的誘餌。海面波浪微起,有魚群聞到味道游過來。它們在水下搖擺尾巴,仔細觀察水面,确定沒有危險後,其中一條躍出海面咬住謝君卓的魚鈎。

入口的靈力變成金色的鈎子将魚吊起來,魚竿被拉動,謝君卓從打坐中醒來,抓住魚竿一甩,一條銀色的靈魚被甩上斷崖。謝君卓抓住魚線把魚拿到眼前,看到那個金色的魚鈎愣了一下,心有靈犀般轉頭往閣樓這邊看過來。

江月寒站在閣樓上,衣裙翻飛,長發飄飄,眼神溫柔,少了面對何飄時的那股不近人情的冷意。

謝君卓神色大喜,開心地咧嘴笑起來,拿上魚竿提着魚飛奔回去。

何飄已經離開潮聲閣,謝君卓能察覺到她的氣息淡去。一想到礙事的家夥不在,謝君卓就更高興了。她把魚放入廚房的木盆,簡單梳洗一番才上閣樓去見江月寒。

“師尊。”謝君卓甜甜地笑着,撲到江月寒身邊想要一個擁抱。

江月寒卻只是擡手摸摸她的頭,道:“怎麽跑到斷崖去修煉?”

謝君卓聞言不高興地扁嘴,哼了一聲走到一旁不說話。她為什麽跑過去還不是因為何飄在這裏,這是她和江月寒的二人世界,突然來了個礙事的,只會讓她不爽。

江月寒見她不高興,想到何飄說的話,道:“我只是想你有個小夥伴。”

江月寒獨來獨往慣了,就是身邊沒有人陪着也沒關系。可是謝君卓還小,李家村那件事後江月寒想起前世她的孤僻,覺得有必要給她找個小夥伴。何飄和她年紀差不多,兩個人又是同時進入宗門,彼此之間應該能有共同話題。

只是沒想到謝君卓排外,看到人家小姑娘過來,幹脆跑出去躲着。

“我不需要小夥伴,只要有師尊陪着我就夠了。”謝君卓沒想到江月寒繞個圈子是為了自己,心裏那點不愉快很快就沒了。

她走到江月寒面前,搖晃着她的手臂道:“師尊,你要是想我結交朋友我可以去上早課,去認識宗門的其他弟子。不需要把別人叫來潮聲閣,我不想別人打攪你。”

何飄就是一個還在叛逆期的熊孩子,有這樣一個熊孩子在身邊,無異于養了只鴨子在院子裏。謝君卓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師尊,不想搭理別的阿貓阿狗。

而且要論朋友,她去結識王卓、田蒙之流豈不是更好?還能從他們身上學習不少道法修行。和何飄那丫頭論朋友?謝君卓認真地想了一下,大概不是何飄被她氣死就是她把何飄玩死。

江月寒看着對自己撒嬌的謝君卓,并沒有被她的話說服。

雖然何飄跟了個不成器的師父,在宗門輩分低,但江月寒看得出來那個孩子有上進心,肯學也肯請教,好好培養是個好苗子。

謝君卓悟性高性子穩,讓她帶一帶也未嘗不可,正好可以磨練一下她的耐性。

謝君卓見自己的撒嬌沒用,不高興地嘟起嘴。江月寒這次下定決心,何飄過來修行板上釘釘。謝君卓沒有再三忤逆江月寒的意思,不過心裏卻打起小九九,琢磨怎麽樣才能讓何飄自己知難而退。

第二天何飄如約來到潮聲閣,江月寒依舊不在。今早玉清出關,江月寒前去請安。本來打算把謝君卓也帶上,但想到自己有事要問玉清,便沒叫謝君卓。

謝君卓一覺醒來又是面對何飄,她正等着何飄對自己發難,然後好找借口刁難她。可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見何飄有別的動靜,她今天異常安靜,清掃完潮聲閣的小院後就在竹林裏找了一塊空地修行。

謝君卓做完江月寒布置的早課一個人在門口等了許久,見何飄在竹林間紋絲不動,她覺得奇怪,準備上前去何飄面前顯擺,讓她率先發難。

竹林裏枯葉堆積,陽光落下星星點點,涼爽清幽。謝君卓放緩腳步聲,讓自己的靠近很輕很輕。她在何飄身後停下腳步,何飄還沒有反應,謝君卓準備咳嗽一聲吓唬她,忽然聽見細微的哭聲。

何飄盤膝而坐,肩膀一聳一聳,時不時擡手擦眼淚。

謝君卓微挑眉,不知道她今天唱的是哪一出,直接從她身後走出來。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繡花鞋,何飄吓了一跳,她擡頭見過來的人是謝君卓,粗魯地擦去眼淚,惡聲惡氣道:“你來幹什麽?來看我的笑話嗎?你現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謝君卓沒有走,她在何飄面前坐下來。何飄下意識地往後避開,拉扯自己一邊的衣袖遮住手腕。她的小動作沒有逃出謝君卓的眼睛,謝君卓伸出手擡起她的下巴。

何飄有一張小家碧玉的臉,雙眸垂淚更顯得楚楚可憐,讓人想要把她捧在手心疼愛。這會兒她剛哭過,一雙眼睛紅紅地像兔子一樣。

謝君卓動作輕佻,何飄打了個寒戰,臉上閃過一抹懼色,随即像是反應過來面前的人不是魏宇,眼神變得兇狠起來。

她揮開謝君卓的手,道:“我只想在這裏求一個容身之處,我不會搶你的師尊,為什麽你連方寸之地都不肯給我?我當初在風雨橋嘲笑你,在秘境中推攘你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你為什麽不肯放過我?”

何飄沖謝君卓大喊起來,她越說越覺得委屈,剛剛止住的眼淚又落下來。她也懶得擦,咬着下唇任由眼淚流淌。

謝君卓嗤笑一聲,對何飄的眼淚毫不動容:“裝柔弱給誰看?你的眼淚值幾個錢?”

何飄哭聲一哽,難以置信地瞪着謝君卓。她已經很傷心了,她不指望謝君卓安慰她,可也不希望謝君卓在她痛苦的時候火上澆油。

“看什麽看,剛才吼的那麽厲害,這會兒不認識了嗎?”謝君卓冷笑着瞧她一眼,道:“你說你知道錯了,卻連句對不起都沒有,反而問我為什麽不肯原諒你。你對你犯過的錯根本就毫無悔改之心,你肯服軟不過是因為我比你強,你是對強者低頭,而不是對我低頭。”

謝君卓連聲說教,何飄的眼淚在她的話語中落不下來,她銀牙一咬,不甘不願道:“對不起。”

謝君卓冷哼一聲:“你的對不起我可不敢要。”

何飄一怔,她心裏本來就藏着許多委屈,謝君卓罵她她認了,謝君卓要道歉她道歉了,結果就換來謝君卓輕飄飄的一句不敢要。

何飄覺得心裏所有的委屈都爆發了,腦海裏一時空白,口不擇言道:“那你還想我怎麽樣?”

謝君卓不以為然地一聳肩,絲毫沒把何飄的憤怒放在心上。她玩着自己的指甲,道:“沖我兇算什麽本事?你該兇的對象是我嗎?”

何飄愣住,她呆呆地看着謝君卓,連接話都忘了。謝君卓口氣不算溫柔,卻像一只手觸碰何飄心底的委屈和痛苦,給她安慰。

何飄吸了吸鼻子,忽然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罵道:“魏宇就是個畜生,他不是人。”

謝君卓眉頭微挑,抓過何飄剛才遮掩的那只手,将她的袖子撩上去,幾道新鮮還沒結痂的鞭傷落在她纖細的小臂上,皮肉翻卷。謝君卓臉色一沉,看到這些鞭傷,不用何飄多言她也能猜出個大概。

她知道魏宇的為人,但一直覺得上有宗規,下有倫理,他再過分也不至于真的對何飄出手。可是沒想到她還是低估了魏宇惡心人的程度,難怪何飄明明和自己不對付,也要來潮聲閣。

在謝君卓眼中,何飄還是個小丫頭,性格驕縱敲打一二便可,像魏宇這種把手伸過來的畜生,不教訓一番真是對不起她魔尊的名頭。

何飄哭的越來越傷心,像是要把這些日子在三清宗受的委屈全部哭出來。謝君卓也不勸她,而是放下她的手臂,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開口道:“想複仇嗎?”

何飄微頓,抽咽幾聲,目光中有幾分猶豫,不過很快又被仇恨壓下去。她目光堅定地看着謝君卓,道:“想。”

謝君卓點頭:“很好,還有得救。你可以留在潮聲閣,但要聽我的話。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能辦到嗎?”

這次何飄沒有遲疑,堅定道:“我能。”

只要能把魏宇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還回去,別說聽謝君卓的話,就是給謝君卓當小弟,何飄也願意。

謝君卓對她的決心很滿意,留下她也并非一無是處。謝君卓是江月寒的弟子,在宗門走動比較顯眼,很多時候都不太方便。

但何飄不同,她輩分低,本來就不顯眼,活動起來很少會有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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