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七星宗前來的消息讓謝君卓坐立難安,她最終還是沒忍住丢下訓練離開潮聲閣,準備去進退堂探聽消息,不料半路上和回來的江月寒撞了個正着。
江月寒看見她有些驚訝,随口問了一句去哪兒?
謝君卓愣住,要是往常她肯定已經笑着迎上去,說自己是來接江月寒。可是今日她心裏裝着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錯過找借口的機會。
她站在小路的上方,江月寒站在小路的下方,二人隔着陡斜的青石臺階遙遙相望。江月寒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眼中不起波瀾。謝君卓的臉上沒有不着調的笑意,反而有一絲着急之色,目光深處藏着恐懼。
她在害怕,在擔憂,即便重來,她也沒有辦法平靜面對白露之事。
江月寒擡腳走上石梯,一步步接近謝君卓。
謝君卓有種錯覺,江月寒不是從山下來,而是從魑魅魍魉橫行的混沌中走來。她淡定從容,像一束光,永不泯滅。
江月寒站到謝君卓面前,謝君卓覺得喉嚨發緊。她應該說點什麽,可是平時舌燦蓮花,這會兒卻像是被野獸叼走了舌|頭,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江月寒并未在意謝君卓的反應,她只是頓了頓腳,道:“早去早回。”
随後她和謝君卓錯開,繼續往上走。
謝君卓轉身看着江月寒遠去的背影,心裏莫名不安,她有一種直覺,如果自己繼續往下走,便會就這樣直接和江月寒背道而馳,再也不能重聚。
那種直覺越來越強,謝君卓開始恐慌。她回頭看着蜿蜒而下的青石臺階,聽着林間的蕭蕭風聲,閉了閉眼,随後眸光堅定起來。
她回過頭,直接往上跑去,很快追上江月寒,從後面拉住她的衣袖。江月寒停下腳步垂首看着她,謝君卓扁了扁嘴,道:“師尊,我在林間做了一個噩夢,夢到很多人要殺我,連你也不要我了。”
謝君卓說的半真半假,一半是前世一半是恐懼,她低垂眉眼,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江月寒不為所動,謝君卓心情忐忑,拉着江月寒的衣袖不肯放開。
過了半晌,江月寒拂開謝君卓的手,道:“我不會不要你。”
Advertisement
謝君卓松了口氣,江月寒會這樣說就表示她沒有生氣。
江月寒繼續往上走,這次不用她開口,謝君卓也知道跟上去。等走到小道往竹海中間去的分路口,江月寒停下腳步,問道:“你還差幾根?”
“兩根。”謝君卓有些小驕傲地挺了挺胸膛,道:“現在天色還早,今天內肯定能砍完。”
江月寒點點頭,她在竹海入口站了一會兒,道:“早點做完早點休息,明日我就帶你去求劍。”
這一段時間的苦訓讓謝君卓受益匪淺,她以為江月寒會讓她休息兩日才去兵刃堂,沒想到就直接定在明日。
想到剛才何飄傳給自己的消息,謝君卓有些猶豫,不過她這次沒有當着江月寒的面表現出來,而是笑着滿口答應,說自己絕對不會讓江月寒失望。說完就鬥志滿滿地往竹海中間走去,江月寒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繼續往前回潮聲閣。
謝君卓站在涼爽的竹林間,看着面前這根如玉的靈竹,手上的柴刀遲遲沒有落下去。她今天是沒機會去問七星宗的事了,只能老實等他們明日前來。
事關白露,謝君卓要親自去打探清楚。她從寮城出來之前,寮城和七星宗的情況都不容樂觀。前世她在外求援,對七星宗的動向全然不知,不确定他們前世有沒有來過三清宗。
按理說他們要是來過三清宗,事情也不可能拖到半年後。
兵刃堂在三清宗邊緣,求劍需要多長的時間謝君卓也不清楚。萬一她去求劍剛好錯過七星宗的人,那她就錯過一次大好的機會。
“師尊,對不起,有些事我一定要問個明白。”謝君卓舉起手裏的柴刀,看着面前的靈竹,眼神裏閃過一絲狠勁。
她對着靈竹揮出一刀,這次她用的不是刀鋒而是刀背,靈竹爆發出刺眼的白光。謝君卓撤去周身的防禦,被靈竹的力量反彈出去撞倒身後的翠竹,胸膛裏氣血翻湧,舉刀的手臂衣衫碎裂,上面布滿了細碎的傷口,鮮血淋漓。
謝君卓從地上爬起來咳出一口血,覺得臉上有些冰涼,擡手一抹發現臉上也被靈氣刺出幾道口子。
“這下玩大了。”謝君卓自嘲地笑了一聲,撿起脫手的柴刀,一步步往潮聲閣去。
何飄從竹海離開後對謝君卓的狀态心有餘悸,可是那股後怕感消失後她又忍不住好奇。她本來想離開潮聲閣多去打探一點關于七星宗的事,但走到一半又退回來。
她的确好奇心旺盛,可是謝君卓的眼神就像噩夢一般萦繞不散,何飄心底發涼,最終還是止住好奇。
謝君卓身上的秘密從來就不止一個,何飄現在還要仰仗她的幫助,把她逼急了并不是好事。
想明白其中利害,何飄老實呆在潮聲閣做自己的功課。謝君卓不在,她還要負責照顧江月寒。不得不說在外人面前高貴冷傲的江師叔,在人後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
何飄這樣的千金小姐在她面前都自嘆不如,畢竟江月寒不會煮飯又不想出門的時候,可以一直保持打坐的姿勢不吃東西。她修為高深可以辟谷,何飄卻不行。何飄一開始還羨慕謝君卓拜江月寒為師,現在卻有些同情了。
跟着謝君卓下了幾天廚房,何飄不說練成無所不會的美食大廚,煮一碗素面還是綽綽有餘。
江月寒回來後就進屋休息,何飄習以為常地去廚房做午飯。她把小菜清洗幹淨放在菜籃子裏瀝水,施了個小術法點燃爐竈裏的竹片。
竹片在爐竈裏發出劈啪一聲脆響,何飄見怪不怪,繼續手上的動作。
噼裏啪啦的聲音持續不停,其中還摻雜着竹葉晃動的聲音。正在切菜的何飄一愣,她往爐竈看了一眼,聲音并不是從這邊發出來,而是在廚房外面。
有什麽東西撞上廚房的牆壁,竹子發出一聲輕響。何飄立刻放下菜刀跑出去,一開門就看見手臂鮮血淋漓的謝君卓背靠着一旁的竹子站着,見她出門嘴唇動了動,道:“別喊,我師尊現在在那兒?”
何飄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自己驚吓出聲。她心有餘悸地走到謝君卓身邊,看着她身上的傷,回頭看了一眼安靜的潮聲閣,伸出手攙扶謝君卓,小心翼翼道:“你這是怎麽回事?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從何飄和謝君卓分開不到一個時辰,謝君卓就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何飄心裏微驚,她有種直覺,謝君卓變成這樣和她說的那件事脫不了幹系。
謝君卓沒有回答何飄,而是讓她扶自己進屋。
何飄嘆了口氣,道:“江師叔祖在小閣樓,她一回來就上去了,這會兒不會下來。”
謝君卓往小閣樓看了一眼,拉住何飄的手腕低聲道:“幫我演一場戲。”
江月寒坐在小閣樓外沿的護欄上,靠着朱紅色的梁柱,眺望斷崖下的大海。浪花層層疊起,撞上斷崖翻了個跟頭又落下去。
何飄急急忙忙沖上來,面露着急之色,額上滲出一層細汗。她看見江月寒坐在護欄上,顧不得宗門規矩,沖過來道:“江師叔祖,謝師叔被靈竹震傷了,這會兒正躲在房間裏上藥,你快下去看看吧!”
江月寒沒有動,她甚至一點驚訝着急的神色都沒有,反而像是預料之中。她往竹海中間看過去,能夠感受到靈竹的氣息,平和安靜。
何飄臉上的着急之色一僵,江月寒的冷淡讓她心裏咯噔一聲,升起一股微妙的恐懼感。
江月寒收回自己的視線,她從護欄上下來,徑直往樓下去。
何飄走在她身後,和她保持一個固定的距離。
樓下居室,謝君卓正在給自己的傷口包紮,潮聲閣的傷藥有限,何飄幫她找了一遍也只找到半瓶剩下的藥粉。她一只手不方便操作,有些地方塗抹不到。
桌上散落沾了血的紗布,還有一盆溫水,一切準備齊全。
江月寒沒有敲門,她直接推開門大步進來。
謝君卓一驚,下意識地想要把桌子上的東西藏起來,受傷的手臂背到身後。她看見江月寒有些驚慌,勉強笑道:“師尊……你怎麽來了?”
江月寒一言不發,她走到謝君卓面前,掃了眼桌子上的東西,然後目光落到謝君卓的手臂上。她沒有問謝君卓為什麽會受傷,甚至沒有擔心着急,反而有些失望。
她的目光冷漠如霜,謝君卓只覺得渾身冰涼,額上起了一層冷汗,臉上的血沒有凝固,順着下巴滑到衣襟中。
“師尊……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謝君卓避開江月寒的視線,心虛起來。
江月寒還是不吭聲,她變出一瓶傷藥放在謝君卓的桌子上,随後轉身離開。謝君卓一愣,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她的衣袖。
江月寒不着痕跡地避開,她頓了頓,道:“你可以不告訴我任何事,但不能用謊言來搪塞我。一個謊言出口,就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彌補,到最後恐怕連你自己都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謝君卓僵住,江月寒迎着光背對着她,肩膀垮下來,像是被濃烈的悲傷所籠罩。她擡了擡手,道:“明日七星宗照例拜訪宗門,鄒師兄邀我前去,我對這些事一向不感興趣,你不去求劍,就代我前去。”
江月寒說完這話也不等謝君卓有所反應,徑直離開。
謝君卓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回想她說的話,心裏一空,不安像細密的藤蔓纏|繞在她的心髒上,逐漸收緊。她自以為聰明,這次卻弄巧成拙。
恐怕江月寒早就有所懷疑,只有她自己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騙過去了。
“她可是江月寒啊!”
謝君卓坐回椅子上,背靠着木椅,單手掩面自嘲地笑起來。
她可是江月寒,玄門為首的仙君,即便此刻尚且年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阿貓阿狗。她懷疑謝君卓卻閉口不言,待她如初,是因為她真心把謝君卓當成她的弟子。
可謝君卓回應她的卻是一個巨大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