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江月寒一宿未眠,她在小閣樓坐了一|夜。

隔日,天色将明,一層朦胧的光暈從天邊冒出來,将天色染成灰藍色。樓下傳來細微的響動,謝君卓和何飄一起出門。

江月寒的神識覆蓋整個潮聲閣,不用眼睛查探,她也能察覺到下面的情況。

謝君卓臉上的傷痕有些顯眼,她帶了一塊薄紗遮面。何飄跟在她身後,兩個少女沒有說說笑笑,反而都是一副沮喪的樣子。

謝君卓走了兩步,回頭對潮聲閣行了個禮。她能感覺到江月寒還在屋子裏,只是不願意見她。

江月寒坐在原地紋絲不動,等謝君卓和何飄走遠,她才收回神識閉目神游,在冥想中完成今日的訓練。

潮聲閣外,潮起潮落,涼風穿堂,屋子裏的簾子随風飄動。

一只金色的蝴蝶在外面振翅高飛,金色的翅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江月寒似有所感,她睜開眼看向那只蝴蝶,伸出自己的手掌。蝴蝶在空中打了個旋,飛進小閣樓,繞着江月寒飛了兩圈,然後落在她的指尖。

蝴蝶垂下頭親|吻江月寒的手指,随後化作點點星光在江月寒的面前凝聚成一排排文字。

江月寒面色不變,她從左到右把上面的消息看了一遍,等最後一個字看完,那些字又變成蝴蝶落在她的掌間。江月寒輕合手掌,金色的蝴蝶便化作煙霧消失在手中。

金蝶傳信,三清宗能用出這個術法的人并不多,會傳給江月寒的更是屈指可數。除了玉清,就只有進退堂的兩位。

謝君卓不會知道,江月寒給她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從得到七星宗前來的消息後,江月寒就留心過謝君卓的舉動,表面上看起來确實沒有兩樣,但從她和何飄的接觸中還是能看出一二。謝君卓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她有着不符合年紀的成熟穩重,要是一不小心,說不定就被她糊弄過去。

比起前世毫無顧忌的橫沖直撞,她現在可是迂回多了,懂得利用人心做隐藏。江月寒不吭聲,是因為謝君卓還沒有做出有損三清宗利益之事。只要她不像上一世一般喪心病狂,江月寒都能護着她。

保護自己的徒弟,這是江月寒作為師尊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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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的訓練一如既往,謝君卓心不在焉地等到結束,讓何飄自行安排,随後一個人去了進退堂。

七星宗的到來并沒有讓進退堂有任何變化,門口的搖搖椅對鄒不聞有着非比尋常的魔力,讓他難得從上面起來。知道他的身份後,謝君卓每次前來都會禮貌地和他打了聲招呼,雖然通常情況下都得不到回應。

王卓在整理進退堂的賬冊,知道謝君卓的來意後,他讓謝君卓在院子裏稍等片刻。

“謝師妹今日怎麽想起來用面紗遮面?”王卓看見謝君卓臉上的薄紗,有些奇怪地問了一句。

謝君卓苦笑道:“昨日訓練時不小心受了傷。”

靈竹的反震之力出乎謝君卓的意料,她原本只是想受點輕傷讓江月寒不能帶她去求劍,沒想到把臉也傷了。不過這傷來的很是時候,就連謝君卓自己都差點忘了,她這張臉對七星宗的不少弟子而言并不陌生。

能代表七星宗前來的人在宗門地位肯定不低,而這些人都和她有過接觸。在不清楚寮城的具體情況前,謝君卓沒有暴露身份的打算。她的過去對她而言并不是榮耀,而是恥辱。

王卓了然,并沒有懷疑謝君卓的話,畢竟在訓練中受傷是常有的事。只不過謝君卓比較不幸運,不巧傷在臉上而已。

七星宗的人挑着早課結束的時間前來,王卓處理好進退堂的事務後,帶着謝君卓去風雨橋接人。

三清宗的外圍平日裏有弟子巡邏,沒有三清宗的允許,外人不得入內。即便七星宗是老熟人,也需要有人引路方可進入。

今日天氣涼爽,陽光微醺,風雨橋上彩虹高挂,林間有鳥兒高聲鳴叫,靈獸在山水間嬉戲。

等王卓和謝君卓到時,風雨橋上已經有一只隊伍在等待,他們一行七人,走在前面那位身姿挺拔,眉清目秀,像是個世家公子。他身背長劍,一襲青色的襕衫,外罩了一件深衣,雙手攏在袖中。

好巧不巧,這個人謝君卓認識。好死不死,這個人也姓謝。

往前追溯個百年,這個人和謝君卓勉強算一家。他們都是謝這個大家下面的分支,只不過時間久遠,各自延伸了新的宗族。即便要攀親,也是爺爺的姑姑的女兒的嬸嬸那種隔了八丈遠的關系。

謝君卓認識這個人,甚至有所印象,是因為他入七星宗後和謝君卓的父親關系密切起來。有些她爹不方便出面的事,都交給了這個人。

謝君卓記得前世謝家遭難後,這個人也難逃一死。他此刻應該和她爹在一起,而不該出現在三清宗。

謝君卓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垂首跟在王卓身後,努力讓自己不那麽起眼。

“在下謝漣,初來此地,不知師兄如何稱呼?”謝漣抱拳行禮,态度客客氣氣,加上模樣秀氣,倒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王卓還禮道:“在下王卓,這位是江師叔門下的謝師妹。”

王卓将謝君卓的身份簡單帶過,免了謝君卓自己複述一遍。

謝漣看向謝君卓,薄紗遮了她的模樣,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謝漣微颔首,很快便将目光移開。他這個舉動是沒認出謝君卓,謝君卓心裏松了口氣。

七星宗這次前來,除了是例行拜訪,還帶來一件寶物。這事在他們往日的傳信中并未言及,因為這東西有些特別,為了安全起見,謝漣他們見着了王卓才肯明說。

王卓往謝漣的身後看去,跟着他的那六人的确擡着一口半人高的箱子。謝漣賣了個關子,說的很是神秘。

王卓沉吟,讓他們把東西送去進退堂交給鄒不聞定奪。

三清宗屹立不倒,什麽樣的奇珍異寶沒見過?謝漣越是神秘王卓就越是警惕,在現在這個非常時期,進退堂不能出現半分差池。

謝漣似乎對王卓的性子有所了解,見他要去進退堂而不是直接去乾坤殿也不惱,而是讓大家擡上東西跟上。

明鏡谷的山路不好走,謝漣幾人卻走的四平八穩,一點也不像初來此地。

王卓把他們的表現都看在眼底,一路上謝漣都在努力和王卓搭話,王卓有一句說一句,要是謝漣問的事情涉及到三清宗,王卓就會避而不答。

謝漣一點都不介意王卓的态度,他和王卓多言幾句,目光轉向謝君卓。這一路上謝君卓都很安靜,既不插話也不出聲。

謝漣看的出來謝君卓年歲不大,他轉了轉眼珠,心生一計,自來熟地靠向謝君卓,搭讪道:“剛才聽王師兄所言,師妹也是姓謝,不知你是哪裏人士?”

謝君卓不着痕跡地和謝漣拉開距離,道:“我自小離家,祖籍只是過眼雲煙,不提也罷。”

謝漣眉頭輕佻,別有深意地看了謝君卓一眼。他只是套個近乎,謝君卓卻毫不客氣地把所有的話都堵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漣發現這個小姑娘不太喜歡他。

王卓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往謝君卓的方向靠了靠,自然地隔開謝漣和她的距離。謝漣微怔,王卓卻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像他只是比較喜歡走這邊而已。

從明鏡谷前往進退堂并不遠,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地方。

清幽的進退堂此刻卻并不寧靜,當日在校場上被謝君卓擺了一道後消停多日的魏宇帶着幾個弟子排排站在門外。他們倒是想進去,可是鄒不聞沒有搭理他們。魏宇知道鄒不聞的脾氣,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王卓看見他們并沒有好臉色,倒是魏宇先笑着迎上來,道:“王師兄你可算回來了,師弟我聽說你去接七星宗的高徒,心裏對他們十分好奇所以不請自來,王師兄不會見怪吧?”

王卓瞧了他一眼并未表态,魏宇也不尴尬,目光轉向謝漣,寒暄道:“這位想必就是七星宗的謝漣師弟,在下魏宇。我對你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真是一表人才。”

謝漣輕笑,對于魏宇的恭維他并未露出傲慢的神态,反而回了一個禮。

謝君卓冷冷地掃了魏宇一眼,他挑着時間前來,還一副和謝漣很是熟絡的模樣,分明是想排擠王卓。七星宗拜訪本來就是進退堂的事,其他弟子不得幹涉。魏宇也不是愣頭青,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規定。

謝君卓眸光微暗,她身處這裏是為了白露,那魏宇不請自來又是為了什麽?謝君卓想到前世進退堂的變故和白露無辜背負的罵名,心裏隐約有所猜測,可是那樣的念頭仿佛是霧裏看花,并不真切,她稍微深想又無跡可尋。

“這位師兄前腳才進了我們宗門,魏師兄後腳就趕着上前來認人,不知道還以為你們是故交,多年不見才急在這一時三刻。”謝君卓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譏諷道。

謝君卓蒙了面紗,魏宇一開始沒注意還以為是七星宗的弟子,這會兒聽見她的出聲,細看之下認出來,心裏微微有些驚訝,不過面上掩蓋過去,反而盯着謝君卓的臉道:“多日不見,謝師妹怎麽蒙上面紗了?難不成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羞于見人?”

魏宇的話充滿惡意,短短一句就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王卓皺了皺眉,謝遜也饒有興趣地看過來。

謝君卓面色不變,道:“我|日日在潮聲閣清修,昨日不小心傷了臉,女兒家愛美這才遮了塊面紗,怎麽到了魏師兄的口中就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田師兄常言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魏師兄用這樣龌龊的心思想我,想必是沒少做過見不得人的事,才會不清楚原委就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在我身上。”

一個人是什麽樣,就會下意識地把別人也想成什麽樣,謝君卓三言兩語把魏宇的話還回去,不僅維護了自己的顏面,還讓魏宇吃癟。

魏宇被哽了一下,想到自己師父的叮囑,暗暗握緊拳頭,道:“師妹舌燦爛花,就是死的也能說成白的,我不和你吵。”

“我明明是在和魏師兄講道理,怎麽到了魏師兄的嘴裏變成我要和你吵架?而且剛才我說的是事實,魏師兄卻覺得我是颠倒黑白。”謝君卓詫異地看着魏宇,眉毛緊皺,一副不理解的樣子。

魏宇暗罵自己管不住嘴又招惹了謝君卓,他還有正事要辦不宜和謝君卓多做糾|纏,正欲給謝君卓服個軟,謝君卓忽然道:“今日有客遠來,師尊特意讓我前來和王師兄長長見識。我要是說了什麽話讓魏師兄不高興,看來客人的面子上,還請魏師兄不要和師妹計較。”

謝君卓先發制人,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她特意加重客人和師妹兩個字,堵死了魏宇說話的機會。落在旁人眼中,變成魏宇不合時宜地又一次對師妹咄咄逼人。

魏宇只覺得胸口憋了一口惡氣,要不是師命在身,他一定甩袖就走。

謝漣的目光落在謝君卓的身上,眸中異彩連連。謝君卓察覺到他的注視,眉心一跳,并沒有把視線轉過去,而是輕咳一聲提醒王卓做安排。

王卓颔首,丢下魏宇等人,引謝漣等人入進退堂。魏宇憤恨地瞪了謝君卓一眼,厚着臉皮跟上去。

屋子門口,躺在椅子上的鄒不聞聽到動靜拿開臉上的書,他在椅子上坐起身,盤起一只腳掃了謝漣等人兩眼,看向王卓懶散道:“怎麽回來了。”

王卓上前一番解釋,鄒不聞并不好奇,反而露出一絲不耐之色。他收過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拿喬。

“你們的東西最好能入我眼,不然你們知道後果。”鄒不聞一聲冷哼,目光不善。

謝漣毫不畏懼,舉起手掌示意身後的弟子将東西擡入殿堂。箱子看起來不大卻很有分量,那六個人擡起來行走時腳步很重。

等他們将東西放入殿堂,謝漣擡手作揖,請鄒不聞查驗。

鄒不聞連椅子都沒起來,直接揮出一道勁風将箱子的蓋子掀起來。站在箱子旁邊的謝君卓聽見一聲鎖鏈的聲響,一層白色的粉末随着箱子蓋飛出來,王卓一甩衣袖便将那些粉塵壓下去。

鎖鏈的聲響越來越大,伴随着細微的水聲。

謝君卓往箱子裏看了一眼,只見外觀不大的木箱內置一個聚水陣,裏面躺着一條蜷縮起來的人魚,嬰兒手臂粗大的鐵鏈鎖在她的脖子上,将她困在陣法中不能動彈。

仿佛察覺到外面的動靜,人魚艱難地挪動身體,露出一張妩媚多姿的臉。她的臉上沒有恐懼和憎恨,反而帶着甜美的微笑,飄逸的魚尾在水中劃動。她薄唇輕啓,謝君卓聽見有美|妙的歌聲在耳邊響起。

她眼前的景象忽然一變,她不再身處進退堂,而是林海的大殿,江月寒倚欄憑眺,聽見她的聲音回頭對她一笑,赤着玉足蓮步輕移,不一會兒就到了她面前,雙手搭在她的肩上,靠近她吐氣如蘭,道:“君卓,你怎麽才回來?”

謝君卓神情恍惚片刻,臉色忽然冷下來。她一把推開抱着自己的江月寒,指尖運氣劃破自己的手掌。

刺痛和血腥味讓謝君卓清醒過來,木箱裏的人魚還在搖曳擺尾,周圍湊過來的三清宗弟子都中了招,全部陷入人魚制造的環境中。

謝漣等人早有防備并未中招,看見謝君卓恢複正常,謝漣有些驚訝。

謝君卓的目光轉向鄒不聞,只見他目光清明,對箱子裏的人魚毫無反應。察覺到謝君卓自己脫離了幻境,鄒不聞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收斂了。

鄒不聞憑空變出一只橫笛,放在唇邊吹出幾個急|促的調子,那聲音短而尖利,箱子裏的人魚發出一聲哀嚎,制造的幻境随之破碎,謝君卓趁機将蓋子合上。

從幻境中脫身的幾人滿頭大汗,修為低的弟子更是雙|腿發軟,直接跌坐在地。

王卓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看向鄒不聞。

鄒不聞轉着手上的橫笛,倒回躺椅道:“七星宗的大禮我們收了,王卓,帶他們下去休息,回來時随便去見玉清尊者,将此事告訴他。”

人魚一族非比尋常,這事的确不能由進退堂獨自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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