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別鶴居,王卓和謝君卓走後,魏宇并沒有急着離開,他和謝漣在外面的院子裏站了一小會兒,等七星宗的弟子收拾好居室,兩個人相視一笑互相做了個請的手勢并肩走入內堂。

“魏師弟匆匆而來,可是我們的計劃有改動?”

謝漣坐在梨花木椅上,七星宗的弟子給他們二人奉上一杯熱茶。謝漣在外的溫文爾雅有所收斂,面上浮現冷意,讓他看起來有幾分狠厲。他一改和魏宇不熟的态度,言辭間多了幾分親切之意。

魏宇背靠着身後的椅子,翹起二郎腿道:“關于我們的交易你大可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相幫,不過在這之前,你們也要按照我們說好的進行,幫我們拿下進退堂。”

謝漣面上一笑,心中冷嘲不已。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茶香裏摻雜着稀薄的靈氣。三清宗靠山靠水,環境得天獨厚,就這簡單的一杯茶,也被浸染出不同的味道。

道宗之首不是浪得虛名,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讓很多宗門望其項背。謝漣的心裏無不豔羨,那怕他如今在七星宗地位不低,增長不少見識,早已不是初入道門的愣頭青,也被三清宗的底蘊所震撼。

他這次前來三清宗表面上是例行拜訪,實際是年前魏宇師門一脈和他們取得聯系,說要和他們做一筆交易。正好那個時候七星宗在密謀發展,準備一個驚天計劃,但因為三清宗的存在,他們不得不小心謹慎。

這筆交易來的很是時候,而且對他們很有利,七星宗沒有猶豫太久就一口應下。幫魏宇等人拿下進退堂就是遮住了三清宗的眼,封閉它的耳朵,讓它看不見聽不見,變成一頭又聾又瞎的獅子。

這樣一來,不論他們七星宗做出什麽事,三清宗都一無所知。等他們積蓄到足夠的力量,他們完全可以脫離如今的道門,成為新的一流勢力,不用繼續頂着小三清宗的名號,活在三清宗的影子下。

三清宗在巅|峰站的太久,也該有人來和它分一杯羹。

謝漣不在乎三清宗內部的暗潮,對他們而言,三清宗越亂越好,都不需要他們動手,三清宗自己就能先從內部瓦解。

“按照你們之前所言,掌管進退堂的師叔雖然挂在玉清名下卻是個光杆将軍,不足為懼。可今日一見,我發現他并不好對付,根本就不像你們所言那般不出彩。”

謝漣擱下茶杯,手指輕敲桌面發出兩聲脆響。他單手托腮,神情嚴肅道:“人魚幻境非比尋常,進退堂的師叔卻沒有中招,不僅如此,他只吹了兩聲笛子就破了幻境,可見修為心智都遠超常人,你們的判斷失誤不要太明顯。”

七星宗為了能讓計劃順利進行,不惜代價找到人魚一族,僥幸生擒一條。在這之前,謝漣覺得計劃萬無一失,可現在他才發現,對手的實力被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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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合作,雙方就要足夠坦誠,魏師弟,你說可對?”

謝漣唇角含笑,面上不見愠色,但眼神中的狠勁卻并未隐藏。對于計劃中的失誤,謝漣很介意。

“謝師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進退堂的師叔的确不好對付,他的臭脾氣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教出來的徒弟也是塊不解風|情的木頭。但只要是人都有弱點,而他的弱點恰恰就是他的徒弟,我們可以從王卓入手。”

鄒不聞常年都在進退堂,平日也不見他和什麽人打交道,他最在乎的人便是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的徒弟。魏宇的計劃很簡單,他們不需要和鄒不聞正面對抗,只需要從王卓下手,利用王卓讓鄒不聞分心,再讓人魚趁機而入。

哪怕只有一瞬間的閃神,對于虎視眈眈的對手而言都是機會。

王卓處事不卑不亢,性格方面很合謝漣胃口,要不是因為站在對立面,謝漣會更樂意和他結交。這會兒聽見魏宇這話,謝漣惋惜地嘆了口氣。

惋惜之意轉瞬即逝,謝漣開始在腦海裏思索他們的計劃。

他手上有人魚這張底牌,很多時候都能利用人性的弱點取勝。像鄒不聞這種不受控制的弟子,在三清宗也并非一抓一大把。

謝漣動作微頓,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面帶薄紗,明眸善睐的謝君卓。他對她感到熟悉并非是套近乎的混賬話,而是謝君卓給他的感覺危險而又充滿壓迫感。

謝漣前半生遇上的這樣的人屈指可數,他們無一不是舉足輕重之輩,常年久居高位,才會積攢極盛的威壓。

謝君卓看起來不過十三,還是個沒及笄的丫頭片子。

如果不是自己被這樣的人帶起心頭的恐懼,而是聽人轉述,謝漣恐怕都難以相信。

魏宇言詞間只提及進退堂的兩位,對謝君卓卻是半個字都沒有。

謝漣心生疑惑,道:“你光顧着說進退堂的兩位,怎麽不提今日出現的謝師妹?在我們計劃中可不該出現這個人,她對我們的計劃會不會有影響?”

謝漣一連兩問,魏宇忍不住大笑起來,目光中充滿了不屑。

“這個人謝師兄不必放在心上,她只是才入門沒多久的新弟子,對我們的計劃影響不大。她今日會在,大概是江師叔讓她出來增長見識。”

這不是謝漣第一次聽見江師叔這個稱謂,王卓接見他們時也說過謝君卓是江師叔門下。看起來他們對謝君卓并不在意,倒是對她師尊心存敬畏。

謝漣對三清宗有威望的弟子有所印象,但不論他如何回想也記不起來有這樣一位師叔。

謝漣不喜歡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中,那樣會讓他煩躁:“你說的江師叔是哪位?”

魏宇收斂自己的不屑,皺了皺眉,道:“還能有誰,不就是潮生閣的那位——江月寒。”

謝漣一怔,江月寒的名字如雷貫耳,關于她的傳聞可不少,但謝漣沒忘記,她才十六歲。

謝漣頓了頓,忽然覺得啼笑皆非。兩個十幾歲的小娃娃成了師徒,聽起來非但不讓人覺得嚴肅,反而有種過家家的荒誕感。

若是謝君卓的師尊另有其人,謝漣說不定還會戒備她別有用心。但現在知道她師尊是江月寒,謝漣的擔憂都被放回肚子裏,逐漸淡下去。

江月寒不理世事,一心修道,即便她參與其中,也翻不出大浪。更何況她還沒露面,只讓自己徒弟露個臉。

“可惜了……”謝漣意義不明地感嘆了一句,謝君卓是個可造之材,要是換個師尊說不定還能有一番作為。可在江月寒門下,江月寒只管修煉不過問宗門之事,也不和外人有過多接觸。謝君卓空頂着玉清門徒的光環,卻接觸不到太多東西。

莫名的,謝漣想起自己的堂妹,同樣頂着讓人羨慕的光環,她的處境卻還不如謝君卓。

一想到過不了多久,那個堂妹就會成為七星宗崛起的關鍵,謝漣臉上的神情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那個便宜伯父也真是舍得,怎麽說也是流着他血脈的孩子,就這樣眼也不眨地犧牲掉。

謝漣心中不屑冷笑,他師父略施小計就把寮城玩弄于鼓掌之間,謝城主又怎麽知道,他犧牲女兒換取的那個未出世的兒子,不是他的種。

親生的不要,上趕着要別人的兒子,真是諷刺至極。

謝漣心中有些得意,他仿佛看見七星宗壓過三清宗成為新的道門之首,卻不知道他們密謀的那個小丫頭,已經早早離開寮城。

潮生閣,竹葉蕭蕭,涼風拂過庭院,落葉打着旋飄遠。

江月寒不耐酒,只喝了兩口甜酒就醉倒了。謝君卓把她抱上|床讓她好好休息,自己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去廚房收拾碗筷。

小廚房很安靜,星星點點的陽光落進來,靜谧清幽。謝君卓打來井水倒入木盆,将手掌浸入水中。冰涼的水流漫過手背,帶來絲絲涼意,謝君卓舒服地嘆了口氣。等水面平靜,謝君卓看見一張傻笑的臉。

“師尊……”謝君卓喃喃自語,心裏開滿了小花。她看着水中的自己,思緒逐漸飄遠,想起好多前世的事。

和以往想來只覺心酸不同,這一次她想起的都是美好溫馨的一幕幕。

盆中水波蕩漾,有人從門外進來,她湊到木盆邊瞧了瞧,然後繞到謝君卓身後,從後面抱住她,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像只慵懶的貓舒服地半眯眼眸。

謝君卓一驚,耳邊是帶着熱度的呼吸聲,少女的體重半壓|在背上,她聞到淡淡的清香,讓人想起風雪中盛開的白梅。

“師尊?”謝君卓背脊一僵,撐着木盆不敢動。她明明看見江月寒醉倒,還把她放在床上,這會兒怎麽就起來了?

謝君卓喚了一聲師尊,可是背後沒有回應。

江月寒抱着她的手臂收緊,下巴在肩上蹭了蹭,仿佛是覺得靠着的人形枕頭太瘦,抱起來硌人,江月寒不滿地嘟哝,那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像極了撒嬌的貓。

謝君卓面上一熱,江月寒忽然松開她的腰,把她整個人轉過來。江月寒面若桃花,眼神迷離,眼角朱砂痣仿佛是一滴沁出來的血,她盯着謝君卓左看右看,搖頭晃腦道:“太瘦了,他們都不給你吃飯嗎?怎麽把你餓成這樣?”

謝君卓:“……”

江月寒是真醉了,她這個樣子和平日的冷漠大相徑庭,反而真的像是個十六歲的丫頭,臉上沒有冷漠,只有一片天真爛漫。

“師尊,你還認得我嗎?”江月寒身形不穩,謝君卓伸手扶着她,免得她等下跌倒。

江月寒看着謝君卓,先是開心地笑了笑,然後很快臉色就垮下來,面露痛苦之色。她撫|摸上謝君卓的臉,眼神悲傷又哀切,迷離的眼神裏蒙上一層水霧,她眨了眨眼,霧氣變成淚珠滾落。

“我讨厭你。”江月寒喃喃自語,心髒驟然收緊,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

我讨厭你,你總是讓我覺得難過,讓我擔心,讓我變得不再像從前的我。遇見你,我的人生都變了,我嘗到什麽是情,什麽是愛,什麽是痛,什麽是求而不得。

你要永墜深淵我陪着你,你要殺人我也陪着你,你要瘋要怒我都不曾離去,可為什麽你的眼中總是藏着一個人,不能真正的看見我?

我們在人間,人間是地獄。

我們在地獄,地獄之門卻不願意為我打開,它把我遺棄在三河途。

忘川水長,幽幽不見頭。

“我讨厭你。”江月寒吸了吸鼻子,聲音大了一點,讓謝君卓聽的一清二楚。

謝君卓的臉色垮了下來,都說酒後吐真言,江月寒喝醉後簡直就是另一個模樣,她口中所言,難道就是平日心中所想?

“你為什麽要皺眉?”江月寒不解,她伸手去撫平謝君卓的眉頭。

謝君卓苦笑,目光哀戚,她擡手擦去江月寒臉上的淚水,道:“我不讨厭你,我喜歡你。所以你也別讨厭我,喜歡我一下,好嗎?”

喜歡兩個字像是一個魔咒,江月寒忽然痛苦起來,很多雜亂的畫面在腦海裏閃過,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恐懼道:“我不要喜歡你。”

“為什麽?”謝君卓不甘地追問。

江月寒眉頭緊皺,她看着謝君卓想了許久,反應遲鈍地回道:“喜歡你會讓我的心跳得好快,像是裝了幾百只兔子,咚咚咚地響個不停,怎麽都壓不住,讓我覺得呼吸不過來。”

江月寒委屈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偷偷地瞧着謝君卓的臉色,見她又皺眉,頓時不高興起來,道:“你兇我,你壞。我要找師尊,師尊從來不會兇我,師尊最疼我了。”

江月寒說着,用力推開謝君卓,這一推她下意識往後倒,身後失去防護,她身形一個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謝君卓心漏一拍,一個箭步上前把她拉回懷裏,輕拍她的後背安撫。江月寒像是被吓到了,小聲地啜泣,一臉委屈。

謝君卓自嘲地笑了笑,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江月寒喝醉了,她和一個喝醉的孩子計較什麽?

“月月乖,月月不哭,我以後都不兇你了。師尊很忙,我們不去打攪師尊。”謝君卓放緩聲音,柔聲安撫江月寒的情緒。江月寒這個樣子要真被玉清看見了,謝君卓覺得自己估計就完了。

江月寒揪着她的衣領,用無辜的大眼睛默默地譴責她,甚至不高興地嘟起嘴。謝君卓一臉賠笑,她握着江月寒的手,眼神溫柔,帶着寵溺和愛慕。

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江月寒漸漸地安靜下來。她低頭看着謝君卓,伸手比劃了一下彼此的身高,疑惑地歪頭道:“你怎麽變矮了?”

謝君卓語塞,她這個身體營養不|良,發育緩慢,現在只到江月寒的耳朵。

“我還在長身體。”謝君卓含糊了一句。

江月寒像是認同這個說法,她的目光又落在謝君卓的臉上,瞧着她臉上還沒愈合的傷痕,腦海裏閃過昔日同歸于盡時謝君卓那一身的傷痕,江月寒覺得呼吸不暢。

她摸了摸謝君卓的傷,閃神道:“女孩子要愛惜自己,不要總是弄得一身傷痕。”

謝君卓眉眼帶笑,道:“嗯,我記住了,以後不會了。”

江月寒點頭,伸手在衣袖裏摸了摸,掏出來一瓶傷藥。她打開藥瓶用手指沾了一點藥,小心翼翼地幫謝君卓塗抹。

冰涼的藥膏讓謝君卓打了個寒戰,江月寒以為她是疼,湊過去對着她的傷口呼呼。謝君卓眨了眨眼,面色緋紅,她握着江月寒的肩膀把她推開些許,單手捂臉,心跳如雷。

喝醉的江月寒不講理,也不能講理,只能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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