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江月寒醒來時,屋外天色已經擦黑,潮聲閣靜悄悄的,那個會笑着湊到她面前叫師尊的小丫頭已經走了。枕邊的白玉簪是她留下的唯一一樣東西,她把自己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都清理幹淨,好像一切不曾發生過。
江月寒在床上坐起來,她握着白玉簪沉默良久。謝君卓說走就走,江月寒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那麽突然,甚至來不及挽留,來不及告別,來不及說一句我願意護着你,你不用擔心。
謝君卓自作主張,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給江月寒機會。就像她在天劫下說的那般,她的劫她自己扛。
可這是天下劫,她一個人能抗多少?而且她都自己扛了,還要江月寒這個師尊做什麽?
江月寒覺得難受,她心裏堵得慌,像是壓着一塊沉重的石頭,不上不下,就這樣硬生生地堵在心口。江月寒不想哭,可眼淚還是悄悄地流出來。一滴又一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她慌忙擡手去擦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完。
潮聲閣,浪海生潮,聽上去熱鬧,但少了牽挂的人,便處處都是寂寞。
玉清為了勾陳這事,暗中和兩位仙君較勁一整天,終于以微弱的優勢取得顯着的效果。江月寒手握七殺,是牽制勾陳的最佳人選,加上謝君卓是她的弟子,只要她能保證謝君卓不作出有損三清宗利益之事,兩位仙君就可以睜只眼閉只眼。
天下之勢,向來不算太平,有亂世也在所難免。兩位仙君所擔憂的也不是亂世,而是勾陳之主為禍天下,導致生靈塗炭。
勾陳帶來的影響,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不然它也不會被人稱為人屠。
玉清處理好這事從太虛那邊過來,心裏惦記着江月寒,想了想覺得自己也需要和謝君卓談一談勾陳的重要性,便轉了個方向前來潮聲閣。
今夜的潮聲閣安靜極了,玉清剛剛踏上院子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潮聲閣沒有點燈,四周一片混沌的黑暗,房門緊閉,像是沒有人在這裏。
江月寒夜裏一般不會出門,這個時辰也不可能歇下了。
玉清一甩浮塵,潮聲閣的靈燈都亮了起來,房門朝兩側打開。玉清走進屋內,放出一點氣息查探,很快就找到江月寒。她在小閣樓的護欄上坐着,看着潮聲閣後面的大海發呆。
玉清腳步輕移,轉眼就出現在小閣樓。這裏也沒有點燈,但外間的月色落進來少許,分割出黑白兩色,不點燈也能模糊地看清樓裏的格局。
玉清沒有看見謝君卓,也沒有感覺到她的氣息,整個潮聲閣只剩下江月寒一個人。玉清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他走到江月寒身後,看着側影落寞的她腳步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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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寒聽見聲響回過頭來,面上無悲無喜,和她一觀的清冷毫無區別。但細看之下,就會發現她的眼睛有些泛紅。
“師尊?你怎麽來了?”江月寒覺得有些奇怪,問完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垮下去,道:“如果你是為了君卓的事前來,恐怕要白跑一趟。她,已經走了。”
玉清踏上潮聲閣後就隐約有這種感覺,現在聽見江月寒這樣說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但心裏還是禁不住咯噔一聲,有所預料和真正聽見是兩回事。
“她走了多久了?”
“一個白天。”江月寒靠着身後的柱子,神色微傷。謝君卓離開前準備的那麽充分,肯定經過自己的深思熟慮,而不是倉皇而逃。她執意離開是為了誰?江月寒不傻,她想得出來。
勾陳之禍,禍及天下,她想保護謝君卓,謝君卓也想保護她。
玉清沉默下來,謝君卓選在白日離開,就是為了告訴別人她是帶着勾陳光明正大走出三清宗,而不是害怕承擔責任落荒而逃。即便要走,她也不拖累任何人。她有此心,又何懼不能掌握勾陳。
可她畢竟年幼,人世間沉沉浮浮,多的是劫數,她離開三清宗後,要吃多少苦頭?
她不想要大家為難,顧全這個局面,卻沒有顧全自己。
玉清一聲輕嘆,上前将江月寒擁入懷中,撫|摸着她的頭發,安慰道:“最近沒什麽事要做,你和我去穿雲峰小住幾日。”
謝君卓離開,江月寒心情低落,這個時候玉清可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潮聲閣。
天下道法歸于三清,衆人以道法為尊,在道法之下,便是佛宗和陰陽玄宗。陰陽玄宗避世,遠在紅塵之外,專研陣法和卷軸,掌握大量玄妙之術。而佛宗身在紅塵,普渡衆生,要找他們,就要往紅塵中去。
三千雲梯,高山垂立,一眼看上去,巍峨山寺在煙雲缭繞間,香火旺盛。
來來往往的香客中,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十分顯眼。她穿着一身鵝黃|色的勁裝,頭發用緞帶束起來,打扮的幹淨利落,要不是那一張俏麗的臉尚未張開,還帶着少女的稚氣,說不定會讓人以為是哪家的小公子。
前往山寺的行人心懷敬畏,不是手上帶着籃子提着香燭,就是拖家帶口,一路上走走停停。而她一個小姑娘,兩手空空,身邊也看不見大人的身影,一個人走的飛快。前一刻還看見她在山腳下,後一刻她已經直沖山頂。
這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離開三清宗的謝君卓。她此來佛宗是有事要辦,并非為了前世的恩怨而來。前世這條走過的山路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就連門口引路的小沙彌也絲毫未變,不同的是當初的謝君卓滿心惶恐和敬畏,如今卻風輕雲淡,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佛宗山門宏偉,門口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如今正是綠葉亭亭如蓋的時候,樹冠向上生長,遮天蔽日。等時令轉入秋季,銀杏樹會變成金黃|色,風一吹,便鋪了一地的金葉子。
引路的小沙彌就站在樹下,他是個七八歲的孩童,粉雕玉琢,一雙大眼睛天真無邪,像是才出生的小鹿,懵懂又惹人憐愛。
謝君卓在小沙彌面前停住腳,對她行了個佛家的禮節,小沙彌也有模有樣地回禮。
“施主從何而來?要去何處?可需要我為你引路?”
謝君卓莞爾:“我從紅塵來,欲往空門去,小師父可願為我引見慧空大師?”
小沙彌面露疑惑之色,奇怪旁人都是前來燒香拜佛,求見宗門高僧解惑,怎麽謝君卓與衆不同,要見的是個掃地僧。
“施主請随我來。”小沙彌雖然好奇,但心中牢記師父的教誨,不擅自追問他人隐私。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謝君卓跟上他。
佛宗興旺,禪院衆多,小沙彌帶着謝君卓七拐八拐,走了很遠的一段路才在一間看起來有些破舊的禪院前停下。這裏遠離香火,冷清極了,不但人影稀少,鳥影都少見。灰白的牆面爬山綠色的青苔,有些地方還有難看的水漬,發黑發黃。
“這裏便是慧空師父的住所,我還要回去值日,施主請便。”小沙彌對謝君卓行了個禮,說完這話就走了。
謝君卓在禪院門口站了一會兒,眼神掃過這破舊的屋舍,打量的差不多才慢吞吞地進門。
院裏只有一個老僧人,胡子花白,滿臉皺紋,看起來比太虛還要年長。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放了一個木魚,正在有節奏地敲着,嘴裏念念有詞。
謝君卓開門的聲音驚動了他,老僧人停下木魚聲,他緩緩地睜開眼,看見來的是個陌生人,随後又閉上眼道:“施主要敬香去前院,要解惑去禪房,這裏沒有你要的答案。”
“大師并未問我為何前來,怎麽知道這裏沒有我要的答案。”謝君卓掩門上前,步伐堅定。
慧空大師道:“這裏沒有佛,也沒有高僧,只有一個掃地的普通僧人。僧人只會敲木魚念經,不會普度衆生。”
“僧人不會普度衆人,但僧人認識這樣東西。”謝君卓在離慧空還有兩步路的距離時停下腳步,她一面笑着回應慧空的話,一面将勾陳抽出來,劍刃直指慧空的咽喉。
慧空手上的木魚忽然裂開一條縫,他的面皮一陣抽動,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入目是漆黑的長劍,纏|繞着罪孽和業障。
慧空的眼中閃過一抹驚駭之色,他重新擡頭審視面前的少女。看起來弱不禁風,卻有着堅毅的眼神,持劍的手紋絲不動。
“你不該拿這把劍。”慧空面露憐憫之色,心裏有幾分惋惜。
謝君卓冷笑道:“它認我為主,為我出世,我難道要放任不管,此後作壁上觀?”
如果有的選,謝君卓也不想讓勾陳出世。慧空坐着說話不腰疼,以為這種事是她可以控制的嗎?
慧空聞言,垂下眸子道:“你應該知曉這把劍會帶來災禍,三清宗的三位仙君也不會放過你。”
勾陳藏于兵刃堂,而要去兵刃堂取劍就要通過三清宗。以勾陳的威力,出世之時不會悄無聲息。慧空有些奇怪謝君卓能把劍帶來,還這樣大搖大擺的進入佛門重地。
謝君卓聽出慧空話語裏的試探,她不禁笑起來,一臉的天真爛漫,玩味道:“所以我來找你了,慧空大師。”
作者有話要說:??謝君卓只是暫時離開三清宗,不會虐的,再過幾章就寫到摯友了,那個時候就可以和師父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