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寧俞從前睡覺很沉,自從穿來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每天晚上都很淺眠。

所以外面有點什麽聲音立刻能清醒過來。

為此她感到欲哭無淚,但是又不得不提高警惕。

小說裏面都這麽寫的,月黑風高殺人夜,要動什麽手腳也是最好的時機。

她才不想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裏。

今天深夜,月亮被烏雲遮蔽了一角,寧俞睡得很輕,院子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讓她一下毛骨悚然,直接翻身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平長殿偏僻,所以有些夜野貓一類的動物,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今天晚上這奇怪的音調,寧俞怎麽聽都覺得像是人的腳步聲。

她貓着腰,學着電視劇裏看過的,伸出手指頭輕輕戳破窗戶紙。

不會是……皇後娘娘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下毒手吧!

寧俞眼睛都看澀了,才隐隐約約看見從高高的圍牆上掉落一物。

輕輕巧巧“咚”地一聲。

讓人來投毒?

她折身快速地将衣裳穿好,發絲随意挽了一下,便側着身子推開了門。

接下來,寧俞覺得就是現代社會的社死現場。

門太過腐朽,在這靜谧的夜裏,發出的聲音極為響亮。

寧俞探頭出去,果然看見院子裏有一個穿着白衣的人,好家夥,還真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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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聽見聲音脊背一僵,頭也不回地想跑,可是手裏還拿着那只大風筝,哪裏是寧俞的對手。

寧俞看他那架勢,這會兒有點虎,抄起門外豎着地掃帚就沖了上去,嘴裏還喊着:“哪裏來的小賊!還不給我站住。”

不過她怕吵醒了周雪竹,所以音調不是太過尖銳,僅僅只有兩人能聽見而已。

後宮的女子向來聲調軟軟,所以寧俞如此那人也被吓了一跳,卻依舊沒有轉過頭來,只是将風筝放在地上,輕聲道:“姑娘誤會,在下不是小賊。”

——拿自己的東西,怎麽會是賊?

但是這話不敢說,沒有半分底氣。

他聲音低低地,卻尤其好聽,總的來說帶着些低沉的磁性,又多了一分清澈。

——迷人。

寧俞甩了甩頭,肯定是這段日子身邊都是太監,所以才被這聲音蠱惑了心神。

她嘴角浮起一抹陰恻恻的笑容,道:“後宮不許外男進來,你夜闖後宮,可知罪?”

被我逮住了吧,看你還想耍什麽花樣。

寧俞說完這話,那道長身玉立的身影明顯僵了一僵,而後緩緩道:“在下有罪,還請姑娘聲音小些。”

他回答得這樣快,倒讓寧俞望着他的眼神多了一層探究。

皇後怎麽會派這樣一個憨頭憨腦的男子來,看樣子也不像是身手多好要來投毒的,難不成污蔑周雪竹私通?

這麽一想,寧俞嘴角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地是相對淩厲的神色。

“我不管是誰讓你來的,立刻給我消失在平長殿,不然你別想活着出去。”寧俞捏着掃帚,雖然話放得十分幹脆,卻手心都在冒着汗。

與此同時,她觀察着男子的一舉一動,還分辨了一下他的身量和體型。

身量修長,垂在身側的一只手微微彎曲,骨節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更加白皙,寧俞都自愧不如。

要不是他說話的聲音,還以為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太監。

寧俞咽了咽口水,她現在這幅身體,看起來又矮又小,瘦弱得不堪一擊,還是魯莽了。

男子輕咳一聲,悠悠轉身,只見寧俞雙手拿着掃帚高舉過頭頂,松松垮垮的衣服挂在身上,風一吹便要倒似的,一頭秀發很是随意地束在後腦。

憂心忡忡的臉色,緊抿着唇瓣。

臉很小,宋文桢腦海中念頭一閃而過,也不知道有沒有巴掌大。

只是看起來有點傻……

他立刻将眼睛挪開:“擅闖此處絕非本意,不過錯便是錯了。”

男子擅闖後宮,被抓了可是洗不清的罪名。

這裏落了重鎖,宋文桢一時看不出寧俞的身份。

寧俞一怔……這人還真好看,就是那種雌雄難辨的好看。“美”這個字不論是形容女子或是男子,都十分恰當。

尤其是眼底那一抹若隐若現的紅,只有白得透亮才會呈現的模樣,眼珠子在黑夜裏都顯得奕奕有神。

人家都是黑眼圈,這人怎麽生的這樣一幅好面貌,要是在現代,這皮相就是老天爺追着賞飯吃的典型。

臉龐俊逸不失柔和,一雙桃花眼勾人得很。

妖孽,這男子是個妖孽!

寧俞要不是身處平長殿,還尚有一分冷靜,定要脫口而出:“哪裏來的狐貍精?”

冷風鑽進她的袖口,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不過已經放緩了腔調:“你不知有人居住,又為何偷偷摸摸□□而入,難不成是來偷東西的。”

真該死,美色果然誤人。

寧俞望着風筝,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因為宮門上了鎖,宮殿破舊。”

“嗯?守門的太監呢?”

宋文桢神情疑惑:“門外空無一人。”

寧俞翻了個白眼,這些太監還真是沒有規矩,守夜都幹脆跑了個一幹二淨。

宋文桢見她眼睛抽搐,掩下心中嘆息,盡量将一字一句說得清楚些:“不知姑娘隐居在此,實在冒犯……在下太學學子宋文桢,前來找尋這只白日裏吹進宮殿的風筝。”

“早前聽說此處荒廢,才大着膽子前來,若是知曉有人居住,萬萬不敢叨擾。”

還算有些眼力見兒,說得好聽了是隐居,不好聽了便是冷宮。

他又解釋了一通為何前來找風筝。

這風筝本來是給家中小妹所做,下午大皇子前去太學讀書,無意中見到便說要放風筝,秋天的風一會兒急一會兒亂,哪裏是放風筝的好季節。

越過了小湖,棉線被樹枝刮斷,最後落在了此處。

大皇子只說“晦氣”,便甩了袖子走人,可這風筝答應了小妹明日要拿回家……

宋文桢字字懇切,微微低着頭說着,可這些話從寧俞左耳進去右耳便出了,她還震驚于他的姓名——宋文桢。

那位宋太傅的嫡子,宋文桢。

亦是書中黑化之後的反派。

寧俞尚在驚詫之中,宋文桢久久沒聽見說話,便擡了頭,只見她嘴唇微微張開,眼睛瞪得老圓。

他不由搖頭,是個護主的好宮女,可惜了是個傻姑娘。

寧俞才不知他心中所想,這會兒腦子裏一片漿糊,她幻想過無數次和宋文桢的相見方式,這一種是她打死都沒有想到的。

甚至于她想過兩年後宋文桢嗜血如命,就是她這個透明得不能再透明的公主,都要被淬了火的刀子割上幾刀,以撫平心頭之恨。

凡是姓寧的,都是同他有深仇大恨之人。

誰能想到宋文桢生得這樣“美貌”,還如此溫柔的同她說話???

寧俞覺得她一定是瘋魔了,睡夢裏還沒醒,所以她在宋文桢探究的眼神裏,往自己大腿狠狠掐了一把。

寧俞倒吸一口冷氣,疼痛讓她咬緊了牙齒。

她這會兒後背在冒冷汗,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宋文桢,細究起來應該是,該用一種什麽樣的态度對待。

書中對待宋文桢黑化的篇幅尤其廣泛,看書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換了個身份,即便是她覺得宋文桢就是小可憐,那又如何?

他們始終站在一個對立面。

宋文桢看她這幅神叨叨的模樣,故作漫不經心地地倒退兩步,伸手撿起地上的那只風筝,而後行了一禮:“在下先行告辭。”

在寧俞還在發愣的時候,他護着風筝又爬上了宮牆,倒也不算狼狽,比寧俞雙手雙腳像壁虎一樣靈活多了。

他走後,寧俞又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兒,後知後覺躺在床上時,頭挨着枕頭就睡了過去。

這次她真的做了一個夢,一會兒夢見宋文桢朝她笑,唇紅齒白的書生模樣,當得起一句褒義的“斯文敗類”,她看得都呆了。

一會兒又夢見宋文桢手裏拿着一把滴血的匕首朝她走來,眼中半分神采也無,也不知道那匕首要用在何處?

寧俞忽然吓得捂住自己胸口。

一年後,一年後,寧俞滿心滿眼裏都是這幾個字眼。

崇齊十年,宋文桢與當朝皇室為敵,叛亂到平息也不過兩月。

他有備而來,這可是大長公主都沒能阻止的人。

書中關于對他的敘述:

此人足智多謀,又深谙權術之道,皇上昏庸不治,自雪災後,宋文桢乃民心所向。

最後一句是:心如磐石,無人能掐住他的軟肋。

是了,因為在他叛亂之前,他的軟肋早已被皇上扼殺。

寧俞當初看小說的時候,天天都沒忍住要罵一句“狗皇上”,而現在她居然穿成了那個狗皇上的女兒。

還真是造化弄人。

寧俞一整晚都沒睡好,不知道為什麽,宋文桢反反複複出現在她的夢裏。

那張妖孽的臉,還有那視死如歸的神情,寧俞只覺心都絞着在痛,也不知道是替宋文桢在痛,還是替她的前程。

昏昏沉沉直到寅時才睡去,出了汗又吹了冷風,再然後,第二天早上寧俞十分光榮的發起燒來,燒得渾身都在發燙。

周雪竹前來側殿,看見的就是寧俞捂着腦袋,滿頭大汗,嘴裏還嗫嚅着不知在說些什麽。

她伸手摸上寧俞的額頭,不由大驚失色:“怎麽這樣燙!”

都說為母則強,周雪竹平時性子軟,這會兒也沒來得及做他想,當即便浸了冷毛巾給寧俞敷在頭上,再壓上一床厚厚的褥被。

她捏着寧俞發熱的手心,道:“發發汗就好了,母妃在這裏,別怕。”

寧俞沒什麽力氣,虛弱地反手抓了一把,說道:“母妃咱們從這出去吧。”

周雪竹只當她是犯了公主病,随口糊弄着:“好,你病好咱們就出去。”

寧俞這才迷迷糊糊地安心睡了過去,同時還在心底做了一個決定,要阻止宋文桢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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