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事情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六皇子寧殊一口咬定是自己去的平長殿,風筝是他要送給宋文桢的生辰薄禮。

而皇後氣得全身顫抖,黑着一張臉死活不信。

別說她不信,就是在場的學子也不會信的,寧殊身邊多少伺候的宮女、太監,這點兒小事情還輪不到他親自出手。

寧俞這會兒倒是放心下來,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寧殊會跳出來認下,可總歸是幫了大忙。

她要是猜得沒錯,皇後想要嫁禍“私通”的罪名,萬萬不敢再提。

她現在怕的,估計就是寧殊當真和周雪竹有點什麽……

元桃在後宮多年,心思多得很,這會兒眼咕嚕轉了幾圈,俯身在皇後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皇後微不可聞點點頭,元桃立刻胸有成竹地帶着一衆太監往寝殿而去。

在場太學學子八百餘人,全都屏氣凝神大氣兒不敢出。

寧俞明白,皇後這是去找證據了。

她悄悄擡頭,恰好和寧殊四目相對,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兩人細看之下眉眼倒是有些相似。

寧殊也不過十三歲的年紀,身量只比宋文桢矮了一些,且立在那裏淡定而又從容。

寧俞微微點頭,從他眼底看到了“安心”二字。

剎那間,寧俞便挪開了眼。

元桃帶着人許久才回來,寧俞估摸着至少有半個時辰,皇後光是吃茶就吃了兩杯。

寧俞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去,待元桃走近了,看見她難堪的臉色,才輕松地揚起一抹笑意。

元桃手裏捏着兩件衣衫,依然是白色雲錦所做的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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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殊先聲奪人:“這是誰的衣裳?”

“回六皇子的話,這是宋學子的。”

每位學子都裁了三身衣裳,要是這兩件衣服上面沒有貓膩的話,皇後便沒有借口處置宋文桢。

果然,元桃黑着一張臉将衣擺打開,完好無損。

寧俞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寧殊,他故意避開了這道探究的眼神,道:“母後,破爛的衣裳在我府中,是否要查看?”

皇後死死盯着他,就在寧俞以為她又要發怒時,她扯了扯嘴角輕笑:“既然是誤會一場,那便散了,讓各位學子看了笑話,稍後本宮着人送些吃食來。”

言下之意便是,寧殊此舉她不追究了。

也是,嫡親的兒子,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後輕飄飄揭過去,自然不會再有人提起。

皇後興許是走得太快,帶着一種輸者落荒而逃的匆忙,以至于忘記了寧俞母女。

寧俞也沒出聲,靜靜等着她們都走了,才将周雪竹扶起來:“母妃,沒事了,咱們回宮。”

宋太傅氣得臉通紅,還是上前道:“娘娘和公主可需要護送?”

寧俞點點頭:“也好,畢竟還有一段路程。”

太學中都是男子,伺候的書童連個太監也沒有,宋太傅又覺得不合适,便搖了搖頭。

“門口有兩個我的小太監。”

寧殊輕聲開口,周雪竹卻像是被踩了腳一樣,抓住寧俞的衣袖便要往外走:“謝過六皇子,不必不必。”

寧俞也沒強求,折身歡歡喜喜地朝寧殊和宋文桢都搖手。

她們的身影都遠去後,宋太傅站在寧殊跟前,低聲道:“六皇子随臣走一遭?”

寧殊點頭,宋太傅看了一眼宋文桢:“你也來。”

太學中一處隐蔽的屋子,門外守着兩個太監和兩個侍衛。

深秋時節,宮裏的樹葉也不例外,随意吹來一陣風,便會撲簌着往下掉。

屋內宋太傅極力壓制自己的怒氣,端正朝寧殊行禮:“臣謝過六皇子。”

作為寧殊的太傅,是有特權不必行禮的,平日裏也只是點頭示意,便為“禮”。

寧殊擺擺手:“太傅客氣。”

宋文桢擰着眉頭,亦是抱拳道:“是我考慮不周,連累六皇子。”

宋太傅一字一句道:“回府思過一月,我會向皇上說明緣由,近日便不要再出現在宮中了。”

今日之事皇後娘娘本來就沒想私了,不說皇上,就是宮外大長公主應該都已經得了消息。

皇後娘娘看在六皇子的份上,将這口氣吞了佯裝不知,保不齊後頭會如何。

宋文桢搖搖頭:“給父親添麻煩。”

“你是在給六皇子添麻煩!你啊你,怎麽就跑去了平長殿?”宋太傅這話說得極輕,臉色異常難堪。

方才在場之人哪一個不是人精,就是猜也能猜個七八分,更何況是宋太傅這樣的人。

想要解釋的話卡在喉嚨裏,宋文桢垂了頭,眉頭依舊沒能舒展開:“兒子莽撞,願自罰。”

“太傅倒也不必着急,母後向來一事歸一事,今後也不會刁難。”

自寧殊開始識字起,就一直是宋太傅在教學,宋文桢小小年紀便入了宮在太學讀書,所以兩人除了君臣,還有一層玩伴關系。

都說六皇子聰明絕頂,而宋太傅的嫡子也不差分毫,只是身份制約,光芒終究要被掩蓋一半。

風筝是宋文桢給家中小妹所做,寧殊知曉這事,而大皇子将那只風筝飛走他也知道,所以今日他見皇後咄咄逼人,也沒他想,便站了出來。

除了宋文桢,其實還有一點他沒說,那位已經從記憶裏丢失的六公主,看起來總有幾分熟悉。

寧殊對這個姐姐的印象還停留在幼時,他們都說她是宮女所出,血脈不純。

其他的,就還有些風言風語,只是不經意間說話的人,後來都再也沒見過。

宋太傅猶豫半晌,還是問了一句:“那衣裳……”

宋文桢嘆了一口氣:“聽說皇後娘娘到來,兒子想着有些蹊跷,便朝六皇子借了一件衣裳,回屋換了再過來的。”

他那日回太學就發現缺了一塊衣角。

寧殊不甚在意的模樣:“母後不明白其中緣由,也不必朝她解釋。”

誰看不出來皇後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令宋太傅意外的是,寧殊居然真的敢蒙騙皇後,他欲言又止,最終拱手一揖:“六皇子今日之恩無以為報,臣必當竭力輔佐身側。”

寧殊朝後退了一步,伸手拍了拍宋文桢的肩,便負手走了。

前腳剛走,宋太傅便指着宋文桢道:“跪下。”

宋文桢掀起衣擺,不情不願道:“父親,有驚無險。”

“那位帶着周才人你看不清什麽意思麽?要不是六皇子攔着你,你還真要站出來不成?”

宋太傅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不敢想象,要是宋文桢別扣上通奸後宮嫔妃的帽子,他便是舍棄了身家也不曉得能不能救下。

“我自然有法子能脫身。”

宋太傅伸出食指敲了敲他的額頭:“還敢頂嘴,要不是六皇子在,你爹這條老命都要交代在太學。”

宋文桢捂住額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兒子從前聽說,七公主癡傻了,怎麽今日見到還挺機靈的。”

“住嘴,皇家的事是你能議論的?”宋太傅漲紅了臉,觑了一眼門口才輕聲道,“想來是病好了。”

“我前幾日見着她,還以為是哪裏的小宮女。”

宋太傅氣得眼冒金星,宋文桢趕緊住了口:“兒子這就回去收拾包袱回家。”

平長殿內,周雪竹半躺在榻上,瞪着眼睛不發一言。

寧俞坐在旁邊,絞了帕子給她擦着手心,慢悠悠說了一句:“母妃和六皇子什麽關系?”

狀似無意,實則有意。

周雪竹立刻轉了眼珠子,眼中滿是恐懼。

“母妃不願說,我都猜到了。”寧俞俯身向前,“皇後是不是用我的命要挾,要你一輩子守着我在平長殿,不許出去。”

“小俞!”周雪竹沙啞着嗓子開口,無奈而又驚懼。

寧俞本來就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而今日見到了寧殊,更加确信兩人是一母所生。

看年紀和樣貌,龍鳳胎的可能性有九成。

異卵雙胞胎兩面容的相似度低也是情有可原,況且現在寧俞沒有好好打扮,身量也還沒長開。

都說雙胞胎是有心靈感應的,今天她覺得好像有那麽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周雪竹當初作為沒有後臺的嫔妃,又生下一兒一女雙胞胎,皇後想要抱走一個從小養大,宮鬥正常操作罷了。

大皇子寧至如今二十五歲,除了頂着一個嫡出皇子的名頭,可謂是一事無成。

寧殊出生時,他已經十二,皇後只怕是早就摸透她好兒子的脾性,所以為了穩固自己的鳳位,抱個苗子來養着。

寧俞确信,寧殊要是同大皇子一樣,早就成了廢棋一顆。

“母妃見着了,皇後今日想要你我的命,你說要是再不主動出手,下次還會不會有人幫我們?”

周雪竹又何嘗不知。

只是寧俞說得沒錯,當初幼時她被吓傻後,周雪竹跑到皇後的朝遠宮跪了半日,最後只得到一句話:“反正後宮美人許多,缺你一個倒也不算缺。”

接着皇後一頓:“七公主能保條命已是恩賜,周才人還在癡心妄想什麽?”

周雪竹畢竟是大家小姐出身,不傻。

後來皇後屢次找她的錯處,她便自請帶着寧俞往偏僻之地去養病。

皇後撥了最遠處的平長殿,太監日日守着門,形同冷宮。

良久,她才摸着臉頰悶悶道:“進來容易,出去難。你那父皇恐怕連我的姓名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母妃,以色侍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那我們又該如何出這平長殿?”

“姑母雖說隐在公主府,可宮裏的事她一清二楚,只要咱們抓住了姑母的手,還怕翻不了身麽?”

周雪竹面帶疑惑:“大長公主雷厲風行,只是後宮瑣事,又怎會被她放在心中。”

寧俞眨了眨眼睛:“女兒自有辦法,母妃放心。”

本來離着中秋還有五日,只是今天皇後刁難又慘敗,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寧俞覺得,她等不及了,必須抓緊時間聯系上寧茯。

說起來她還是有一點沒習慣,就是這裏沒有電話,傳個信都要費半天時間。

寧俞嘆了一口氣,揪着頭發沉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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