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從淑妃說了那番話後,潇月堂安靜了許久,再沒人踏足,周雪竹和寧俞也樂得清閑。

九月的風更加涼了一些,寧俞緊了緊衣裳,望着窗外卷起的落葉。

華心在給她梳頭,見狀便道:“公主可是冷?今日午後尚衣局的女官會來給公主量尺寸,要做新衣裳了。”

華心早前一舉一動都在掌控之中,卻沒見她有什麽異常。

前幾日寧俞決定主動出擊,将華心帶在身邊伺候,看這個小丫頭片子到底有什麽心思。

華心一幅受寵若驚的樣子,還道:“奴婢沒近身伺候過,怕污了七公主的眼。”

當然,寧俞覺得她是在裝模作樣。

畢竟自己是一朝公主,要有大家風範,所以寧俞擺了擺手:“我看你手腳挺麻利的,會梳頭麽?”

“會的,打小就會。”

“那今後早晚梳妝卸釵,就由你來。”

這麽一句話,就定了華心的去處。

華容就接過話頭:“咱們公主也沒幾件好衣裳,這事啊還是淑妃娘娘提起的。”

雖然說寧俞是正兒八經的七公主,不過後宮慣會捧高踩低,說來還是皇後執掌的鳳印,自然見風使舵。

所以寧俞出了平長殿這麽久,也沒什拿得出手的好衣裳。

淑妃派了婢女給周雪竹傳話,說是吩咐了尚衣局的女官要給她們母女裁衣裳。

寧俞也沒放在心裏,穿着她向來就不怎麽講究,反正又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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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膳後,劉才人就小心翼翼地來了。

她這陣子時不時由宮女攙扶着,往潇月堂來走一遭,這會兒倒是知道哪條大腿好抱。

周雪竹也不趕客,從前和她姐妹相稱的嫔妃,得知她住在玉春宮的消息,只是觀望一番。

所以劉才人無事來走走,也算是有個說話的人。

寧俞靜靜聽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她算算日子,快立冬了。

立冬後不久,密都便會下一場五十年難遇的厚雪,到那時民不聊生,皇上丢失民心。

周雪竹見寧俞發呆,朝一旁的劉才人笑笑:“小俞總是這樣,想什麽一入神,什麽都聽不見了。”

劉才人也跟着笑:“七公主這是慧根,旁人可學不來。”

她如今也三十多歲,早年間夜裏做夢都想生個孩子,以保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即便是個公主也好的。

皇上的德行誰人不知,一旦美貌不再,他可不會多給半分眼神。

劉才人想到此處又有些酸楚,她是憑着娘家勢力得來的這身份,而周雪竹一個宮女出身,也和她平起平坐,現在還有淑妃和大長公主撐腰。

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周雪竹沒注意到劉才人的眼神,繼續道:“早前小俞在肚子裏就鬧騰,長大了也難得安靜。”

劉才人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肚子裏這個孩子,乖巧得很,白天夜裏連個動靜也沒有。

要不是給她診治的太醫是爹爹的人,她還以為是誤診了。

也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安穩生下,近日都愁得白了華發。

寧俞回神時恰好見她在摸肚子,便提醒道:“娘娘可要在咱們潇月堂用午膳?我瞧娘娘有些餓了。”

劉才人吓了一跳,急忙松了手,讪笑着:“七公主好意,我喜辣,吃不慣淡口。”

這屋裏伺候的婢女、太監,并不全是心腹,談話也要小心為上。

劉才人一時間吓得沒了心情,起身向周雪竹告辭,說是夜裏沒睡好,要回去小睡一會兒。

恰好有小宮女來報,說是尚衣局的女官來了。

周雪竹便開口挽留:“不如留下來給我們母女挑挑布料,我好些年頭沒做衣裳,也不曉得密都時興什麽樣子。”

劉才人怔愣一下,看了一眼寧俞,發覺她正在笑眯眯地看自己,便點點頭。

待坐下回過味來,她才猛然驚醒自己居然要去看七公主的臉色。

尚衣局的女官被婢女領着踏進廳堂,看樣子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挽着頭發十分精神。

她身後還跟了四個宮女,看穿着也是尚衣局的奴婢。

“臣乃尚服局司衣唐玉巧,拜見兩位娘娘、七公主。”

周雪竹免了她的禮,喃喃道:“尚服局都換了一批人了。”

“臣去年剛接了師父的衣缽,許久沒見到娘娘了。”唐玉巧讓宮女将東西呈上來,各人手裏都有一個大大的托盤,上頭放着各樣上好的布料。

寧俞也不由感嘆這就是後宮,随便一出手,拿到現代去都是令人趨之若鹜的布匹。

用來作高定禮服,也完全不會遜色。

唐玉巧看了一眼劉才人,也沒将她落下:“既然劉娘娘也在,不如一同挑上兩塊。”

劉才人婉拒了:“不必,我初冬再做。”

後宮嫔妃的衣裳也是有固定份額,像周雪竹和寧俞這樣的,完全是淑妃給開的小竈,劉才人本來心裏頭就酸溜溜的,自然不會上趕着分一杯羹。

唐玉巧本就是客套話,聽此笑笑就作罷。

周雪竹和劉才人并排着給寧俞挑了好些顏色靓麗的料子,美名其曰她正是如花的年紀。

寧俞沒吭聲,随她們去了,穿什麽不是穿,她倒不講究。

唐玉巧也附和着誇獎寧俞,還親自拿了尺子給寧俞量身子。

“七公主身上白白淨淨的,穿桃色好看。”

寧俞腦海裏出現自己穿着一條桃色連衣裙的模樣,一下起了雞皮疙瘩,急忙搖頭:“不了不了,不好看。”

只可惜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是在古代。  穿桃色太正常了。

所以周雪竹自顧自地已經選好了一塊桃色布料,上頭用銀絲線繡着水紋和芙蓉花。

唐玉巧一轉頭,笑呵呵道:“娘娘有眼光,這可是杭城前陣子上貢的東西,總共也就這麽一匹。”

“皇上賞給了淑妃娘娘,娘娘說她壓不住這顏色,特意讓我送來。”

寧俞直翻白眼,這女官也是有意思,假模假樣地說自己适合桃色,那裏頭統共就這麽一匹桃色的料子。

應該是淑妃怕自己不要,所以演了這麽一出。

不過,皇上向來不怎麽去淑妃宮中,而且這樣的布料他怎麽會想起賞給淑妃?

所以寧俞沒忍住,問出了口:“皇後娘娘不喜歡麽?”

按位份,什麽好東西也該先送去朝遠宮皇後過目後,再送去各宮各殿。

唐玉巧臉上一僵,巡視一圈屋內衆人,低聲朝寧俞道:“淑妃娘娘特意向皇上要的賞賜,公主還是別問了。”

寧俞皺起了眉頭,這淑妃吧本性是好的,不過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難不成這也是寧茯吩咐的?

不對,寧茯在宮外公主府住着,除非是極大的事情,不然她才不會輕易插手。

淑妃有些古怪。  卻不像是要害她的樣子。

唐玉巧這會兒守口如瓶的樣子,看來也問不出什麽有效的信息,寧俞想了想便作罷了。

兩人都量完了尺寸,唐玉巧帶着幾個宮女便要收拾東西離去,忽地聽見一陣嘈雜之聲。

周雪竹心裏頭一緊,莫不是皇後又來了。

寧俞也以為是皇後又來作妖,幾人出去一看,不是皇後。

劉才人小聲說了一句:“是五公主。”

她身後還跟着馮昭儀所生六公主寧霜。

五公主寧柔,皇後嫡出,被驕養長大的公主,也是将原身寧俞推下臺階之人。

寧俞冷眼看着她,生得麽倒是不醜,不過從內而外的刺,兇神惡煞的模樣倒不像十四歲的姑娘。

寧柔帶着幾個趾高氣昂的婢女,徑直越過了守門的小太監,指着唐玉巧道:“父皇賞給淑妃的那塊布料在何處?”

“拜見五公主、六公主,那是淑妃娘娘送予七公主,要做衣裳穿的。”

“也就上貢了這麽一塊好料子,淑妃給她這個傻子做什麽?白白浪費了不說,丢了大國氣概!”

寧俞心裏頭直翻白眼,傻子就穿不得了?傻子穿了就會丢了大國氣概,你還潑婦罵街呢,怎麽不怕丢臉。

當然,她還是很有眼力見地垂着頭。

寧霜這會兒也附和道:“五姐姐是嫡出的公主,七妹妹也該敬長才是。”

不愧是馮昭儀的女兒,好一條皇後養的惡犬。

寧俞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我還比你年紀大,你怎麽不敬長。

周雪竹和劉才人施施然行禮,她臉色也不大好看:“五公主此言差矣,七公主大病已經好了。”

唐玉巧在兩人臉上分別停留一瞬,最終還是道:“淑妃娘娘已經賞給七公主,奴婢做不得主。”

“你知道自己是個奴才,也敢這麽對我說話?”寧柔一聲令下,就有奴婢要來搶東西。

唐玉巧可是得了淑妃吩咐的,當然也不能就這麽讓她把東西拿走了,所以當即就要護在懷裏。

寧俞這時候站了出來,搶先一步拿在手中,捧起來遞給寧柔:“既然五姐姐喜歡,那便給你。”

周雪竹有些訝異:“小俞,你喜歡便留下。”

寧柔也沒想到寧俞這樣痛快,她冷哼一聲:“宮女生的孩子就是宮女生的,沒得如此下賤。”

寧俞咬住下嘴唇,盡量讓自己保持着不要氣,不氣不氣氣壞身體沒人管。

“五公主,你是皇後嫡女,怎會如此粗鄙?”周雪竹還是說不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寧俞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沒理會,繼續道:“臣妾當初的确是宮女出身,可七公主并不下賤,還望五公主今後謹言慎行。”

周雪竹忍氣吞聲慣了,任誰都想不到她今日會這樣對寧柔說話。

寧柔指着她半晌蹦不出一個字:“你……你……”

“五公主,臣妾身子不适,不送。”周雪竹甩了袖子,揚起頭顱就要擡腳。

“粗鄙,你說我粗鄙?你又算什麽東西,爬過龍床真當自己是人上人了?”

寧柔看了看前方一溜的花盆,終究還是沒有上前去。

周雪竹身影一頓:“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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