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眼見天色不早,寧俞也不好意思再久坐,抱大腿也該循序漸進才行。
她進玉春宮時,敏銳的察覺到此處不一般。
守衛的太監腰板比平日裏直了些,就連空氣裏都有一股緊張的氣氛。
她給華心使了個眼色,華心表示秒懂。
寧俞帶着華容右拐回了潇月堂,沒見周雪竹的身影。
華容給她斟了一盞茶,這才道:“奴婢瞧着,像是皇上來了。”
寧俞一口水含在嘴裏不上不下,這麽說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雪竹的緣由,自從她們住進來,皇上便從未踏足過玉春宮。
馮昭儀相貌讨人歡心,又育有兩位公主,皇上得空來瞧瞧也是情理之中。
果不其然,華心踮着腳尖回來的時候,面色不是太好:“公主,是皇上。”她頓了一頓,又道,“咱們娘娘和劉才人也在旁伺候着。”
“什麽?”
寧俞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一個瞬息間,她捏住帕子擦了擦手:“華容跟我去瞧瞧。”
這是寧俞第一次來馮昭儀的正殿,燈火都比尋常明亮許多,小太監們屏氣凝神大氣兒都不敢出。
層層通報之後,寧俞一炷香的功夫才進了屋子。
周雪竹手裏剝着橘子,滿屋都是酸甜的氣息,馮昭儀強顏歡笑着,眼睛盯着周雪竹像毒針一樣要将她的手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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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俞垂着眼睛,先給皇上行了個禮。
“起……免禮。”
寧俞緩緩擡頭,入目一片明黃,皇上身上穿着龍紋黃袍,五官生得端正,濃眉飛揚,此時嘴裏正吃着橘子。
和她以前在電視裏看到的扮演者不同,這位少一分威嚴,多了一分軟弱。
原主記憶裏的皇上只是皇上,不是她父親。
為何這樣說,因為寧俞得到的信息是,皇上尚且還喜愛周雪竹樣貌時,還會多看幾眼原主,卻對那些皇子、公主的排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也是,他有許多孩子,寧俞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其中一個。
寧俞忽然覺得鼻腔有些酸楚,很快就低下了頭。
偏偏皇上又發了話:“小七,過來讓朕仔細看看。”
說實話,寧俞本能的有點犯嘔,也不知道是這幅身子的條件反射,還是因為她知道皇上做的那些惡心事。
總之她不想上前去。
所以當她磨磨蹭蹭不想動的時候,周雪竹給她解了圍:“小俞性子溫吞,乍一見皇上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馮昭儀推了一把寧霜:“快去,給你父皇倒茶。”
她挑釁地看了一眼寧俞,故作乖巧的模樣湊去了皇上面前。
寧俞裝作沒看見,退了兩步站在劉才人身邊去。
皇上今日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又把寧俞叫住:“去淑妃宮裏小坐了?”
“回父皇的話,是。”寧俞懶得跟他說話,随意敷衍着。
也不知道這一下午的時間發生了什麽,一切都顯得那麽莫名其妙。
皇上像是沒感覺到寧俞的搪塞,指着她朝周雪竹道:“還真是病好了。”
“興許是前些日子受了驚吓的緣由。”
皇上如夢初醒一般:“皇後提起說是有惡奴故意縱火,朕平日忙碌,倒是忘了這事。”
——啧,原來是知道的,還當他不知道呢!
寧俞沒吭聲,靜靜看他表演。
“皇後娘娘仁心,見七公主不再癡傻,便将她們母女接到臣妾宮裏住着。”馮昭儀果然是皇後養的惡犬,即便人不在此,拍馬屁也照拍不誤。
皇上沒接話,輕輕“唔”了一聲算是回答。
周雪竹由宮女伺候着淨了手,也退到了一邊去,寧霜占據在皇上跟前,擋了一半的視線。
馮昭儀這會兒輕咳一聲,給劉才人遞了個眼神,劉才人本來站久了就覺得腰疼,這會兒忙不疊朝皇上告罪:“皇上,臣妾今日身體不适……”
話還沒說完,皇上便揮了一揮:“退下吧。”
這後宮人人都身體不适,寧俞暗中嘀咕。
緊跟着周雪竹也道:“臣妾今日疲乏,也先行告退。”
看這情形,今晚皇上是要歇在馮昭儀宮裏的,兩個才人呆這不就是電燈泡。
皇上見周雪竹行禮,嘴裏嗫嚅半晌終究沒有開口。
就這樣,寧俞跟在周雪竹身後,出了主殿。
劉才人在門口和她們母女告別,欲言又止地回頭看了一眼亮着燈火的屋子,朝周雪竹道:“可惜了,姐姐今日該抓住機會的。”
“沒什麽可惜不可惜。”
劉才人嘲諷一笑:“也是。”
寧俞迷惑望着兩人,心中有些猜測,不過還是沒吭聲,等回去之後她再好好“盤問盤問”。
剛一踏進潇月堂的門檻,周雪竹便讓身邊伺候的宮女退下。
“今日我和劉才人在馮昭儀的花園子裏賞花,撞見路過的皇上。”
“然後皇上改了主意,要來潇月堂?”寧俞大膽假設了一次。
周雪竹驚訝擡眸:“小俞怎麽知道?”
“還真是?!”
“我讓語蘭去知會了馮昭儀,馮昭儀趕着出來将皇上帶去了主殿。”周雪竹皺着眉頭,頗有一種林黛玉的傷春之感。
“難怪劉才人說母妃可惜。”
“小俞也這樣認為?”
寧俞摸了摸鼻子,搖頭:“咱們從平長殿出來這麽久,他也沒想過來瞧瞧。”
周雪竹瞬間将食指放在唇邊:“罷了,小心隔牆有耳。”
寧俞住了口,不過心底多多少少有點欣慰,至少周雪竹腦子還清醒。
興許這幾年在平長殿也想通了,又或者周雪竹從來就沒有對皇上上過心。
轉眼她就笑了起來:“不過方才皇上提起,讓你去讀書。”
“我沒應下,說是要問問你的意思。”
小時候寧俞是被欺負的那個,那些公主都對她冷眼相對,所以周雪竹沒敢貿然替她答應。
本來以為寧俞要考慮考慮,沒想到她立刻答應下來:“我去。”
這可是精打細算接近宋文桢的機會。
周雪竹凝神想了一想,道:“今後謹言慎行,該讓便讓。”
寧俞嘴裏随意應了,心裏頭才沒有這樣想。
“那我明日親自去一趟朝遠宮。”雖說皇上今日開了口,後宮終究是皇後在管理,寧俞要去宗陽學讀書,還得先問過她的意見。
“我和母妃一道去吧。”
“不了,晚些你去淑妃娘娘宮裏坐坐。”周雪竹說着頓了一頓,“淑妃是個好相處的。”
寧俞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好,不如明日母妃跟着馮昭儀和劉才人去請安。”
皇後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這麽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玉春宮裏頭住着,後宮嫔妃都巴不得踮起腳尖來看,她免了周雪竹請安不是更讓人生疑。
周雪竹咬了咬牙:“好。”
眼看着天蒙蒙黑,語蘭在屋外輕輕扣門:“娘娘、公主,膳食已經做好了,何時擺膳?”
“這就擺吧!”
語蘭應了聲,腳步未挪,透出個身影來。
“還有何事?”
“昭儀娘娘賞了一道菜,可要上桌?”
寧俞把門打開,探頭望了望四周:“進來說。”
語蘭手裏拎着個食盒,臉色有些不好看:“就是一碗白米湯。”
寧俞将食盒打開,還真是,裏頭放着一碗白白淨淨的米湯,她輕輕将蓋子合上:“這湯涼了,賞給你們喝。”
“是。”
語蘭退下後,寧俞才去看周雪竹的臉色,慘淡而又窘迫。
“當年我生下你和……生下你之後,皇後沒少賞賜這湯給我喝。”
“馮昭儀想借皇後的威嚴給咱們下馬威。”寧俞冷哼一聲,心眼兒倒是多。
皇上愛美人愛新鮮,這段日子周雪竹樣貌更盛,馮昭儀瞧着皇上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恐怕心都揪在了一起。
周雪竹捋了捋頭發,問道:“華心跟在你身邊伺候,可有什麽異常之處。”
“目前倒沒看出來,只是總覺得有些奇怪,又說不上來。”寧俞只是直覺華心有問題,只是這麽長時間以來,也沒看出個什麽名堂。
“還是再瞧瞧看,畢竟都不是可信之人,你今後去宗陽宮讀書,也得小心謹慎。”周雪竹還是放心不下寧俞,“我就怕華心在外給你使絆子。”
寧俞輕撫着下巴,點頭道:“以不變應萬變。”
周雪竹覺得馮昭儀和皇後那架勢,只怕不會輕易讓她們母女過得安逸。
“皇後應該不會在這上頭做文章,畢竟你也是堂堂正正七公主,既然皇上都發了話,她會妥帖對待的。”
也不知道是說給寧俞聽,還是讓自己安心的話。
寧俞對這方面不太擔心,因為算着日子快入冬,到那時前朝後宮都會陷入一片忙碌,即便皇後和她們有私仇,也不會趕在這時候找不痛快。
所以她朝周雪竹問道:“母妃,十三年前的事情,具體和我說說?”
周雪竹那張白皙的臉“嘩”地變得僵硬,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我有有孕時,也是最受寵之時,那時後宮衆人都在喝避子湯,有孕之人鳳毛麟角。”
“我身份低微并無靠山,皇後便與我商議若是誕下男嬰就交由她撫養,否則……”
否則這孩子只會胎死腹中,興許還會一屍兩命。
周雪竹被逼迫着應下後,第二日皇後便宣稱也懷有身孕。
“後來肚子三個月,太醫查出竟是雙生子。”此事并未宣揚,知曉的人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再後來,周雪竹生下兩個嬰兒,皇上給男嬰取名寧殊,女嬰取名寧俞。
其中也有皇後的手筆,俞同餘,是多餘之人。
皇上對這些事都是默認的态度,周雪竹心涼如水,每每皇上往宮裏來,給他的笑臉越來越少。
也因為寧殊的關系,皇後時時刻刻都在關注寧俞。
好在兩人雖是雙生,卻長得不算一模一樣,而且周雪竹有意不給寧俞打扮,皇後最終沒對母女二人下狠手。
寧俞聽着一陣唏噓,這後宮表面吧光鮮靓麗,內裏藏污納垢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