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翌日一早,周雪竹收拾妥帖就和劉才人一道往朝遠宮去了,這會兒還沒到請安的時辰,她們走得早,馮昭儀都還未起。

寧俞也沒閑着,先是把華心和華容叫來了眼前,一句話不說,跟三堂會審似的眼神盯着她們倆。

華容年紀大些,又是在公主身邊伺候過的,這會兒被看得毛骨悚然還是鼓起勇氣問了一句:“公主有何吩咐?”

寧俞不答,從頭到腳地看着兩人,兩人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前菜吃飽了,寧俞滿意地點點頭,正餐該上場了:“你們都是誰派來的?”

平日裏頭話多的華心這會兒沒說話,華容觑了她一眼,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七公主明鑒,三公主出宮成親也就是三月前的事,奴婢又未到出宮的年紀,便被撥去了尚寝局。”

“在司燈女史身邊伺候了一陣子,直到公主住進潇月堂,又被撥了過來。”

寧俞沒說話,又望着華心。

華心也跟着跪了下去:“奴婢自入宮以來,一直在內廷跟着姑姑學規矩,別的就再也沒有了。”

兩人這會兒也看出了寧俞神态認真,今日要是不刨根問底,絕不會善罷甘休。

寧俞也裝作十分高深的樣子,良久緩緩開口:“華心,你家中可還有人?”

“沒了,華心打小就被賣來賣去,早就沒有家了。”

“那你一身武藝跟誰學的?”寧俞身子朝前探了一探,眼底滿是懷疑。

華心腳步輕盈,比尋常宮女腳步要輕,且她虎口有舊傷,看樣子也不是短時間內造成的。

寧俞的懷疑從她踏進潇月堂便開始了。

華心垂着頭,不答也不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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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容轉頭朝她道:“還不快快回話。”

“奴婢打小進了風月場,老鸨說我這身段适合跳舞,又是個硬骨頭,好學劍舞。”華心自始至終都沒擡頭,寧俞看她身子都在微微發抖。

這種事問問尚宮局的女官便知曉了,華心沒理由撒謊。

不對,她肯定還有什麽沒說,漏了什麽呢?寧俞撓頭,想不通。

緊緊是憑着一點直覺,她沒有理由将華心攆走,畢竟最近也用順手了。

“那咱們潇月堂的太監宮女,你們可有覺得哪一個不正常。”寧俞采用迂回戰術,能揪出來一個就先揪一個。

華容歪着頭想了一會兒,接着搖頭。

倒是華心開了口:“那幾個小太監還算本分,娘娘身邊那位大宮女,我瞧着行蹤不定。”

“哪個?語蘭還是語菊?”

“語蘭姐姐,不過奴婢也拿不準。”

語蘭這一月日日跟在周雪竹身後,已經算是貼身婢女了,這會兒也跟着去了朝遠宮。

“是誰的人?”

“像是馮昭儀。”華心說話聲量跟蚊子一樣,寧俞覺得耳朵都快豎起來了。

昨夜那碗米湯就是語蘭拎來的。

寧俞輕咳兩聲,道:“你們也都知道我和母妃什麽處境,所以有些草木皆兵。入了潇月堂便是潇月堂的奴婢,要是被我抓住誰賣主,必定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

寧俞這番話也是在心裏措辭好久才說出來的,周雪竹做不了壞人,那就由她來整治。

華容趕緊應下了,華心一反常态,有些愣神。

華容輕輕推了一把她的手臂,她這才點點頭:“奴婢知道。”

有古怪。

寧俞把華容打發出去了,留下華心一人,摩拳擦掌勢必要問出個一二三的架勢。

沒想到華心自己和盤托出了。

“奴婢還沒接過客,那家風月所攤上了大事,被朝廷查處了。後來奴婢被賣進宮中,得過六皇子一些恩惠。”

寧殊?

寧俞怎麽猜都沒猜到寧殊頭上去。

“六皇子要你做什麽?”

“六皇子讓奴婢好生伺候,要是潇月堂有棘手之事,便讓我去尋他。”華心看了一眼滿臉狐疑的寧俞,又道,“不過咱們公主逢兇化吉,奴婢還沒去找過六皇子。”

寧俞沒理會她的拍馬屁:“還有誰知道這事?”

“除了六皇子和您,應該就沒人知曉了。”

寧俞揮了揮手讓她退下。

寧殊此舉也不知道是何意,要說是讓華心來監視的,也沒傳什麽消息出去,不過莫名其妙地安一個他的眼睛在這裏做什麽。

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寧俞甩了甩頭,算了不想了,暫且看來是沒有敵意的。

在周雪竹請安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唐玉巧帶着小宮女說是來送做好的衣裳。

畢竟是淑妃的人,所以寧俞對唐女官的态度談不上試探。

唐女官親自拿了衣裳給寧俞一件件試穿,這可是尋常庶出的公主沒有的待遇。

“上回臣不是同公主提過,五公主犯了老毛病。”她頓住,在等寧俞的回應。

寧俞低低“嗯”了一聲,看不出什麽情緒。

“昨日大好了,能跑能跳的,只是皇後娘娘有些惱,這兩日公主在潇月堂還是少出去。”

她這話自然是為寧俞着想,降低存在感是最好的辦法,寧柔在玉春宮染的花粉,保不齊皇後娘娘拿這事開刀。

“好,我明白。”

唐玉巧替寧俞撫平了衣襟褶子,又道:“上回太學一事,後宮私下傳得沸沸揚揚。聽說今日宋學子便要回宮了。”

寧俞佯裝驚訝:“他不是一直在宮中的?”

“那日公主走後,宋太傅便将宋學子打發回府了,避避風頭罷。”

這些話都不知道是淑妃授意她說的,還是她自己要說的。

寧俞當然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個尚服局的司衣,見她不過寥寥數面,再怎樣心善也不會做到如此地步。

“連累他了,是我做事不周。”

“跟公主有什麽關系,不過臣仗着年紀大些,多嘴說上一句。七公主還是得注意男女大防。”這句話有些重了,唐玉巧又尴尬笑笑,“胡說八道,公主別忘心裏去。”

不過倒是提醒了寧俞,太學那事,宋文桢會不會記恨她?

書裏怎麽說的來着,說宋文桢睚眦必報,鐵血無情。

寧俞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接近宋文桢的機會感覺又少了點。

唐玉巧以為是自己的話讓寧俞感到害怕,安慰道:“潇月堂在馮昭儀的玉春宮裏頭,萬不會再有什麽風筝。”

衣裳都試穿好了,唐玉巧便沒再多停留,帶着小宮女又烏泱泱走了。

寧俞撫着有些餓的肚子,忽然想起怎麽都這時辰了,周雪竹還沒回來。

“華心,華心進來。”

“唉,公主奴婢有何事?”華心這會兒心情好了許多,守在門口應得飛快。

“去瞧瞧馮昭儀和劉才人有沒有回宮。”

“好嘞,奴婢這就去。”

寧俞又将她喚住:“等等,要是都沒回來,就去打聽打聽,是不是還在朝遠宮。”

按理說請安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了,今日都過去兩個時辰了。

寧俞不敢細想,這是周雪竹出平長殿後頭一次去請安,還是帶着目的去的。

皇後有意找茬怎麽辦?方才唐玉巧又說因為寧柔的事,也許皇後會發難。

不過淑妃娘娘在的話,也許也不會太過分。

寧俞還是坐不住,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華心卻遲遲沒回來。

看樣子馮昭儀和劉才人也沒回宮,算是個好消息吧。

兩刻鐘後,華心氣喘籲籲地回來了,額頭上都冒着汗滴。

“公主,皇後在朝遠宮發着脾氣呢,各宮娘娘都還沒出來。”

寧俞眉心一跳:“你怎麽知道在發脾氣?”

“我去宮門外問了一嘴,還折了一只公主賞的銀镯子。”華心将手腕子擡起來,寧俞前陣子賞的镯子果然沒有了。

“對誰發脾氣,是母妃麽?”

“不知道,這就問不出來了,他們又不近身伺候,哪裏知道這麽多。”華心鼓着臉,靈機一動,“要不奴婢去找六皇子。”

“算了,先別去。”

皇後本來就對上次那事耿耿于懷,別把寧殊又拉下水,引發起更大的怒火。

寧俞還是坐不住:“朝遠宮能進去麽?”

“進不去,都關得嚴嚴實實。興許也只有皇上能進了。”

要說到皇上的話,寧俞一下子就想起來寧茯,不過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可如何是好。

寧俞又偃旗息鼓:“再等等,要是半個時辰後還不出來,你就去給寧殊遞話。”

接下來的每一刻寧俞都如坐針氈,得不到丁點兒消息是最折磨人的。

自從多了她這麽一個人之後,好多事都變了,她和周雪竹平長殿出來的時候,就注定了接下來發生的事不會在預料之中。

細究起來又算不得奇怪。

寧俞猜不到皇後下一步要做什麽,她擅自将皇後和寧茯的矛盾提前,用作自己得益,這會兒也求不到寧茯身上去。

接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劉才人那邊的婢女應該也是得了風聲,來潇月堂看寧俞也是一無所知的模樣,一籌莫展的神情站在門口不願走。

劉才人還懷着身孕,也不怪她們會着急。

馮昭儀的主殿安靜得要命,像是胸有成竹皇後不會為難她們娘娘。

離午時還有一刻鐘的時候,華心慌慌張張從宮門外跑進來:“公主,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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