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金月看了一眼寧俞便朝外?走,幾個雜役也跟了出去。
“大清早的吵什麽吵?壞了今日生意小心你的小命。”
她尖利的嗓子一喊,吵鬧聲瞬間偃旗息鼓,只聽得一陣嗚咽,像是一個女子在?隐忍地哭泣。
宋文桢盯着寧俞,暗中做了個手?勢,讓她稍安勿躁。
寧俞豎起聽外?頭?的動?靜,金月那嗓子一罵,傳遍了樓裏每個角落。
“在?我面前尋死覓活?也不掂量掂量你配不配,你真當自?己?是仙女下凡非你不可?吵着我這裏頭?的客人有你好受的!”
寧俞嘆了一口氣,看來也是和她一樣,被賣進來的。
“散了散了,把?她拉回去!不給?你點苦頭?吃吃,蹬鼻子上臉了還。”
聲音一下又歇了,金月轉頭?回來,雖然還是氣不可竭,不過?對寧俞的态度好了不少:“不過?是個奴婢,你要便給?你,今後你要是敢尋死覓活,她也活不成。”
一錘定音,危機暫時解除。
金月吩咐一聲,兩?個雜役便帶着寧俞兩?人去了二樓。
樓梯間有一個高大的男子把?守着,應該就是醉雲樓的打手?。
寧俞看他一身的腱子肉,單手?都能把?自?己?當小雞仔一樣提溜起來。
兩?人打開最靠裏的一間屋子,一桌兩?椅,祥雲屏風,白帳木床,在?醉雲樓算得上是很樸素了。
“從今日起,你們就住在?此處。”領頭?那人見寧俞柔弱的臉,語氣也忍不住柔和了些。
寧俞點點頭?,繞着屋子看了一圈,倒也幹淨,她跑到窗戶邊朝下望了望,窗下是後院,有一批雜役把?守着,逃跑計劃被扼殺在?搖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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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這窗戶像是有些搖晃,萬一夜裏風大,吹掉了可怎麽辦?”寧俞又指了指木床,“我從來沒睡過?這麽硬的床,能不能給?我墊些棉花。”
“還有還有,這屏風太?過?破舊……”
一番話說得那人皺起了眉頭?,還真是個嬌弱的千金小姐。
寧俞還特意湊到他面前咳嗽,吓得他連連退後。
沒人不喜歡美麗的東西,只是這美貌在?醉雲樓,也是殺人的利器。
“我還有事,你給?她修修窗戶,規矩你都知道,別動?歪心思?。”他轉頭?交代了一番,宋文桢唯唯諾諾應了是。
待他走後,宋文桢便上前假模假式地修着窗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公主着涼了?”
寧俞往椅子上一坐,沒回答他的話,摳着手?指頭?道:“金月調教人有些手?段,方才那雜役都目不斜視的。”
“七公主便是七公主,到這份兒上,還有波瀾不驚。”宋文桢用餘光看她一眼。
“宋夫子就是宋夫子,裝起仆從來,也絲毫不差。”
“好了,不同你拌嘴。”宋文桢有些無奈,“大長公主和驸馬一夜沒回府,像是宮中發生了大事。”
言下之意就是,寧茯被更重要的事牽絆住了。
寧俞這才來了精神,一下坐直了腰:“什麽大事?”
“具體不知,聽說是司天監夜觀天象,有些不好。”
“雪災?”
宋文桢手?下一愣:“公主怎麽知曉?”
寧俞沒解釋,又道,“天要變了。”
她微眯眼睛:“罷了,咱們還自?顧不暇。”
“醉雲樓看管極嚴,倒是能比上朝中二品大員的規格。這裏頭?賣藝不賣身的有,賣藝……也有。”宋文桢輕聲咳了咳。
“金月眼光毒辣,買來的姑娘相貌都不落俗,當然,也有自?願進門的。”
不過?短短一日,宋文桢已經将這些東西摸得門兒清。
“醉雲樓的靠山是大皇兄?”
宋文桢卻搖頭?:“不,金媽媽從她養母手?裏接下來的生意。醉雲樓在?密都小有名氣,許多官員和商賈都願意前來,大皇子亦是。”
“呵,他就不怕哪一日來找姑娘,撞上了我?”寧俞對兩?兄妹做的事感到無語至極。
她剛嘲諷完:“等等,我在?宮中雖然沒怎麽露過?臉,也算是有名有姓,他們做得這樣明?顯,難不成就是要壞我的聲譽。”
宋文桢尴尬地點點頭?:“興許是。”
寧俞抿着唇,不發一言。
眼看着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辰,宋文桢再留難免引人注意:“我先告退,公主這兩?日便順着金月,一有機會便帶你出去。”
“夫子以身犯險,宋太?傅和宋夫人知道麽?”
宋文桢腳步一頓,緩緩道:“我已到了說親的年紀,這等事不必勞煩爹娘費心。”
寧俞望着他的背影,心裏頭?有些酸澀。
準确的說,兩?人本來不該有交集的,冥冥之中有跟線拉扯着他們,又有自?己?帶着目的性地接近宋文桢。
現在?身處險境,還把?宋文桢給?攪合了進來。
華容悠悠贊了一句:“宋夫子的确是良人,公主成親後,定會平安順遂。”
寧俞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麽,未婚妻被賣進了青樓這事,放哪個男子身上都得大鬧一場。
宋文桢非但沒鬧,還費心思?混了進來,就為了保全那些可笑的名聲,甚至都沒驚動?他人。
寧俞突然陷入被自?己?迷惑的狀态裏去,要是她成功阻止宋文桢黑化,說不定真的能像華容所說的。
她胡思?亂想了許久,直到一個生得怯怯的奴婢來敲門,說是金月吩咐,等會要帶寧俞去學琴。
金月是醉雲樓管事的,同樣也是商人性質,要将利益最大化,寧俞必定不會有喘息的機會。
寧俞嗓子有些癢,咽了咽口水又壓了下去。
那丫頭?進屋行了禮,不敢擡頭?的樣子,手?裏捧着幾條衣裙,說是給?二人換洗的。
她生得不算好看,細看還有些醜陋,她報了姓名,說自?己?叫紅蘭,最近也會跟着華容一起伺候寧俞。
寧俞不會放過?每一個打聽消息的機會:“紅蘭,不是說沒接客的姑娘,不配有丫頭?伺候的?”
紅蘭有些警惕,沒說話。
寧俞便道:“我今後在?醉雲樓的日子還長,你也看見了,媽媽對我是個什麽态度。”
威逼利誘,她的拿手?絕活,這一次也沒失手?。
“您不一樣,媽媽說您是花了大價錢來的,又嬌養慣了。”紅蘭頓了頓,悄悄道,“姑娘您識時務,不哭不鬧地比多少人強。”
她又指着對面那間屋子:“方才那尋死覓活的姑娘,就住您對門。也不過?只有您一半兒好看。”
紅蘭說完又垂着頭?:“奴婢不是嚼舌根。”
“沒事兒,我就問問,不會告你的狀。”
寧俞笑眯眯地,盡力笑得和善一些:“紅蘭,你在?醉雲樓多久了?”
“小半年了。”
“那,像對門這樣的姑娘,最後是怎樣處置的?”
紅蘭一幅畏手?畏腳的樣子:“有些最終想開了,咬着牙待客,有些想不開的,便從這醉雲樓消失了。”
“消失了……還是死了?”
紅蘭剎那間白了臉:“姑娘,這話說不得。”
“行了,帶我去學琴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其?實寧俞困頓得很,奈何金月發了話,她也只能強撐着去學。
這會兒醉雲樓還沒開門營業,所以路上碰不見幾個人,姑娘們都在?房裏睡着懶覺。
紅蘭帶着寧俞七拐八拐,寧俞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暗中記下了這些路。
“給?姑娘教琴的師父叫唐如,從前還是醉雲樓要争頭?牌的姑娘,後來摔斷了腿,再也沒法子接客。”
“本來按規矩這樣的人是要被丢棄的,唐姑娘琴技倒是極好,媽媽便将她留下來教琴。”紅蘭給?寧俞解釋着。
“為何會摔斷腿?”
“這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奴婢進醉雲樓的時候,唐姑娘已經在?教琴了。”
寧俞便沒再問,話鋒一轉問道:“琴棋書畫都要學麽?以往像我這樣什麽都不會的姑娘,要學多久才能接客?”
她問這話,落在?紅蘭耳朵裏頭?,就像是要迫不及待接客一樣。
她突然神色有點複雜,不過?還是道:“也不一定,像姑娘這樣的容貌,學個兩?樣能拿得出手?就行。”
“有靈性的姑娘,最少也得一年。那種自?願進來的,一學就是深夜,手?指頭?流着鮮血也彈。”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哪樣的人是自?願進來的?”寧俞接着問。
“家中貧瘠需要銀子的。”紅蘭低頭?掩住了眼中情緒,“奴婢就是生的不好看。”
後頭?這句像蚊喃一樣,寧俞壓根沒聽見。
“哎,你們小丫頭?都住何處的?”
“我們沒有姑娘這樣好的待遇,住的大通鋪,十二個丫頭?睡一起。”紅蘭看了一眼華容,眼底帶着些羨慕,“也只有貼身伺候的丫頭?,才能跟着姑娘住。”
“原來如此。那唐如唐姑娘住何處?”
“唐姑娘腿腳不便,也住後院,不過?是單獨的屋子,有幾個伺候的丫頭?。”
只要是對金月有利的人,她都毫不吝啬,所以在?這些方面也沒虧待過?唐如。
幾人還沒走到門口,遠遠就聽見有琴弦之聲,餘音繞梁。
和醉雲樓尋常的靡靡之音不同,這琴聲時而低沉,時而高昂,像是被圈住的一頭?獅子,拼命用血淋淋的腦袋撞着牆壁。
周而複始。
寧俞拉住紅蘭:“等會兒再進吧。”
她直覺認為,這個唐如,看來不一般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