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用過午膳之後,煌夜與幾位大臣議事,但因他只是太子,以免落入結黨妄議的罪名,便只能談一談世間百态。

例如塞外的動亂、北部的戰事、西邊的旱災、東邊的流匪等等,煌夜不能作出指示,只能聽大臣們談說。

別看是相當悶的事情,但皇帝所謂的「日理萬機」,很大一部分就是聽取群臣的說法,獲知他們的意見。

兩個多時辰的面談結束,內侍太監剛送走諸位大臣,趙國維就來了,也許認為自己舉薦太子有功,趙國維不顧禮數,直接就闖入了書房。

「下去吧。」煌夜摒退有意阻攔的太監宮女,給趙國維賜坐。

「殿下,請恕老臣如此冒昧,實在是想知道您考慮得如何了?」趙國維眉頭緊鎖地問道。

「我是說過今日給你答複,但仍然覺得這事難以對父皇開口。」煌夜停頓了一下,說道,「你也知道,父皇對十弟永麟,是有諸多照顧的。」

「正因為如此,老臣才認為不得不防啊!」

如今大皇子耀祖已經落馬,本來是要賜死的,但皇太後最心疼這個長孫,說什麽也不肯。皇帝倍感無奈,只得削去耀祖的爵位,軟禁在城西的一間民房內,派官兵看守。

至于為其出謀劃策,壞事做盡的張公公,則被人發現腹部中箭,死在東城門前的蘆葦塘裏。

懷疑他是趕回皇城,想請求皇太後的庇佑,沒想遭到誅殺滅口,來個死無對證。若不是張公公已死,大皇子是怎麽也逃脫不出死罪的。

事已至此,趙國維只能作罷,其他年長的皇子均已獲封出宮,而年幼的皇子們難成氣候,唯獨十一歲的永麟,是能夠威脅到煌夜的太子位的。

只要煌夜一日尚未登基,太子易主也不是新鮮事,而趙國維只想匡扶煌夜,不願節外生枝,故前日夜裏,特來密會太子,請求他說服皇帝,把皇十子永麟也送出宮去,以絕後患。

可是煌夜心裏不這麽認為,也許旁人不清楚,可是他很了解這個弟弟。對永麟而言,權勢金錢都只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求三餐溫飽,閑時畫畫便心滿意足了。

君臨天下、受萬人景仰,還不如宮女投給他的一個微笑來的溫暖,他渴求的只是一份人間溫情……

但是,生在帝王家,注定他此生與親情無緣,就連他的母親——惠妃的死也不是意外,只是宮人們畏懼寵妃的力量,故作不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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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夜曾被母妃警告說,切勿去理會這個十弟,就讓他自生自滅吧。可是煌夜看着那個小自己五歲,極為孤苦寂寞又病痛纏身的弟弟,無法視而不見。

于是,便在半夜裏教他青鹿國武學,讓他強身健體,抵抗病魔侵襲,他們二人交集之深,無人知曉。

煌夜已經許久未曾見過十弟了,但這并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在諸多皇子之間,煌夜最為親近的也只有永麟了,把他送出宮去,一定會慘遭趙國維的毒手,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況且,煌夜也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是值得永麟去争奪的。

「殿下?」見煌夜一番沉吟,趙國維以為這事可以辦了,心急地催促道。

「我還是認為不妥。」煌夜卻擡頭,注視着趙國維道,「一則父皇偏愛十弟,衆所周知,奏請讓他出宮,必定會被駁回,自讨沒趣。二則,十弟自幼體弱多病,留着他,不過是滿足父皇的慈愛心腸罷了,後宮的穩定,對于我來說并無壞處。三則,也是最為重要的……」

「如何?」趙國維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但還按耐住脾氣問道。

「我明白趙将軍您對我忠心耿耿,可是我才被冊立為太子,就心急地把親弟弟掃地出門,父皇對此一定心存疑慮。有道是,君疑臣,則臣必死。我怎麽可以在這種緊要關頭,做出讓父皇懷疑我的事情來呢?」煌夜冷靜地分析道。

「這……」趙國維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留着永麟始終是個後患,欲除之而後快!不過煌夜說的也在理,不是不殺,只是操之過急,會引火上身,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了?

「等他滿十六歲。」煌夜沉吟地道,「我就奏請父皇,讓他迎娶番國公主,往後成為番王,自然無法插手大燕的政事了。」

窮鄉僻壤的番邦之地,乃大燕的南面屬國,民風粗鄙,草屋泥棚,但善于騎射,每年都會派出使節,向大燕進貢。

因為是沒有多少油水可撈的地方,就連節度使都很少過去,山長水遠地來往極不方便。但同時,也是趙國維的爪牙無法觸及之地,對永麟來說,是簡陋但足以安生保命之所。

「此計一石二鳥,甚好!」趙國維拍手叫道,「番王乃朝廷王爺,自是衷心于大燕的,想皇上是不會反對的。」

煌夜略一颔首,這件事就算定下了。

「那老臣先行告退!」趙國維的提議也不好被駁回,多少保住了面子,便又意氣風發地離開了。

不知為何,煌夜站在書案旁一邊下着棋,一邊想,或許該把柯衛卿留在身邊,這種時候,真想見一見他的臉……

※ ※ ※

春雨霏霏、山青花紅,如煙如霧的雨絲滋潤着大地與人心。

既是雨天,曬藥的活就做不成了,柯衛卿抱着一大卷裁好的牛皮紙,把前日曬好的草藥,分開包好,用繩子紮緊,放入麻袋保存。

太醫院有一間專門存放藥草的屋子,叫做藥倉。每逢初一、十五,都會開門整理一番,把腐壞的剔除,把新藥登記入庫,今天就輪到柯衛卿了。

就算臉上蒙着白布,那氣味依然是嗆人的,有酸的、苦的、澀的、臭的,幾股味道交雜在一起,屋內又不通風,好不容易捆紮好三麻袋的草藥,柯衛卿就有些頭暈目眩的了。

才出去透了一會兒氣,就聽見前邊太醫院裏傳出一陣騷動,能聽見執事太監在高聲大喊,「十殿下駕到!」

「十殿下?」柯衛卿有些驚訝,主子們是不會來太醫院的,這十殿下怎麽跑這來了?

而旦排行第十……柯衛卿心想,應當是太子殿下的弟弟吧?

去年秋天在朱雀河谷上,柯衛卿對于暴虐成性的大皇子留有十足的壞印象,但是其他皇子就不大認識了。

當然,就連禦醫也未必認得全部的皇子皇孫,更何況是一介學徒的柯衛卿呢,他雖然想去瞅瞅太子的弟弟是何模樣,但目前最緊要的是把藥庫整理清楚。

正當何衛卿打算回去藥倉時,隔着院落看見一行人走了過來。右側的太監攏着傘,左側是楊禦醫作陪,中間的少年頭戴羽冠,身穿淺黃錦緞長袍,款款走來。

「啊——!」柯衛卿伸出手,指向那名少年,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不是……?!」

「大膽奴才!」太監見狀,張嘴就罵,「見了十殿下,指指戳戳作甚?!還不趕快下跪請安!」

「是。」柯衛卿立刻跪下了,他們停在了跟前。

「老奴管教無方,還請殿下恕罪!」楊禦醫忙不疊地賠禮道。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十殿下不可能繼承大燕皇位,可畢竟是皇子,他們哪裏敢怠慢分毫。

「呵呵,罷了,我之前就說過,多得太醫院的仙丹妙藥,我方能下床走動。今日來,是為謝恩的,哪裏有責罰你們的道理。」十皇子永麟莞爾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奴才罪該萬死!」楊禦醫卻跪下了,激動得抖動着胡須道,「為殿下醫治,乃老奴的天職,豈敢蒙受謝恩!真真是萬死也……」

「好了,怎麽動不動就尋死呢?倒顯得我來錯了地方,都起來吧。」永麟的聲音溫柔敦厚,就如這綿綿不斷的春雨般,讓人覺得很股舒心。

「小順子。」永麟輕喚道。

「奴才在。」

「把傘給我就行,你扶楊禦醫回去歇歇。我不是帶點心來了嗎?分給大家吃,我想單獨和這小奴才聊一會兒,等下便回去了。」

「是。」

這天底下,大概只有十皇子會體貼奴才們了,不過正因為如此,他雖然無權無勢,卻很得下人的心。楊禦醫千恩萬謝之後,便和太監一起回太醫院了。

「你起來吧。」永麟把傘遮到柯衛卿的頭頂,「都淋濕了。」

「你來做什麽?」柯衛卿雖然知道不該造次,還是忍不住瞪了眼這位故作文弱的皇子,「今天不是侍衛了嗎?」

「哈哈!」永麟大笑,「你果然還記得我。」

「要忘記恐怕很難吧……」屁股疼了好幾天,連睡覺都不安穩,柯衛卿小聲嘀咕。

「那麽,你打算告發我嗎?」永麟笑眯眯地道,「說我體弱多病是假,武功厲害是真、 而且還假扮侍衛到處溜達。」

柯衛卿想了想,便搖了搖頭,「不會。」

「為什麽?」

「每個人都有秘密,我管不了這麽多。」柯衛卿老實答道。他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哪有功夫去管十皇子的事。

「再說了……」柯衛卿欲言又止。

「怎樣?」

「我倒是樂見殿下的體弱多病是假的,生病可辛苦呢。」柯衛卿小時候,沒少受病痛的折磨,年紀小,又吃不飽肚子,廚娘拉扯他大也不容易。白日裏他不敢喊餓,夜晚就偷吃馊掉的冷飯,結果上吐下瀉,又發燒,還得拖着昏沉沉的身子,打草喂馬,別提多難受了。

「你個頭不大,講的話卻很明白事理。」永麟微笑着說,「将來必成大器呀。」

「哼,我以後會長高的,我們只差一年!」柯衛卿抗議道。

「可我也永遠比你大一歲,不是嗎?你長高,我也會長高啊。」永麟有意刺激着柯衛卿,「和我相比,你就是一個小不點嘛。」

「十殿下!」柯衛卿果然惱紅了臉,腮幫子鼓起着,可愛極了!

「好啦,給你好吃的哦。」永麟笑着,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紙包裹,打開,原來是一只糖米粉做的小兔子。

「兔子?」

「可愛吧?裏頭是很甜很香的蓮蓉餡,還熱着呢,快吃吧。」

「無功不受祿……」柯衛卿小聲嘀咕,想起曾在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

「呵呵,你怎麽無功?你掩護我成功溜掉不是嗎?這是特地請你吃的,屁股應該很疼吧?」

「……」

「看來我讓你受罪了啊。」永麟歪着頭說。

「殿下要是沒事的話,就請回吧。」柯衛卿擡起頭說道,「我還要整理藥倉呢。」

「這麽大的藥倉,就你一個人整理?」永麟往倉庫內探視了一下,「太辛苦了吧?」

「我能做完的。」

「不,還是我幫你吧?是把那邊的麻袋都捆起來嗎?」永麟說着,就把點心連同油傘一起都塞進柯衛卿手裏。

「欸?殿下!」

「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我也該動動筋骨了。」永麟卻自顧自說着,走向那些散開的麻袋,「嗯,這袋是金銀花吧?」

「殿下認得?」

「久病成醫嘛,哈哈。」永麟摞起紋金的袖子,完全不像一個皇子,埋頭苦幹起來。

「不是這樣啦,這袋要挪到那裏頭。」柯衛卿收起點心,跟在永麟身邊,利索地幹了起來。

兩人齊心合力,沒過多久就把倉庫打理得井井有條。柯衛卿取來了水,給永麟冼手,雨卻越下越大了,兩人便坐在麻袋上休息。

柯衛卿吃着永麟給他的宮廷甜點,真是滿嘴流香,他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呢。

「來,我幫你擦擦。」永麟微笑着,伸手拭去柯衛卿嘴邊的碎屑。

「謝謝。」柯衛卿低頭,繼續啃着點心。

「你好像不是很驚訝。」

「嗯?」

「我是皇子這件事。」永麟笑道。

「大概是因為……我是太子殿下的侍衛吧。」太子也是皇子,自然就不覺得驚奇了。

還有就是不知為何,那天十皇子靠近他時施展的輕功,讓柯衛卿想到了煌夜,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過這興許是他多心罷了。

「真的嗎?」永麟十分吃驚,追問道,「你是九哥、不,是太子殿下的侍衛?」

「嗯,還是貼身侍衛哦。」柯衛卿擡起頭,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永麟。

這麽說起來,永麟是聽說過煌夜在秋收之後,新招了人馬,只是不知道是哪幾個。

「那你怎麽會來太醫院的?不是該守在太子殿嗎?」永麟不解地問。

「這個……」柯衛卿怎麽說得出口,是自己老犯錯,所以被太子扔出來的呢。一想起這個,他胸口就像猛揪住似地疼。

「好啦,我知道了。」看着柯衛卿垂下眼簾,仍遮不住盈含的淚珠,永麟連忙勸慰道,「學醫沒什麽不好的,我還指望你給我看病呢。」

大概是柯衛卿年紀太小,遭人排擠,所以才會來到太醫院的,這是永麟的想法。

「我以後會回去太子殿的。」沒想到柯衛卿十分堅定地說,「在這之前,我會好好地讀書學習!」

「呵呵,有志氣,像個大丈夫。」永麟笑着,輕拍了拍柯衛卿的肩頭,「雖然你現在是個小不點。」

「我會長大的!再過三年,我都能上戰場了!」柯衛卿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抗議了。

「是啊,哈哈。」永麟大笑後,突然正色道,「小不點,你知道嗎?」

「什麽呀?」

「在宮裏頭,太厲害的人,都活不長久。」

「啊?」柯衛卿像是遭受重創一樣,臉孔倏然變白,「為什麽?」

「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了。」永麟似笑非笑地道。

「那麽……」柯衛卿揪緊了膝頭,泫然欲泣地道,「那麽說,太子殿下他…會死掉?」

這「死」字一說出口,柯衛卿的眼淚就掉出來了,嘴唇痛苦地緊抿着!

「哎?」永麟不覺呆住,喃喃地說,「太子不會吧。」

「但是你說……?」

「是,宮裏是很危險,可太子是例外的。換言之,他比任何人都要厲害,所以不會有事。」

「真的不會出事?」

「我保證,他不是有你這麽忠心的侍衛嗎?」永麟輕撫着柯衛卿淚濕的臉龐,「所以,別哭了。」

「好……」柯衛卿看起來松了一大口氣。

「你真的很有意思呢,或者說非常厲害……」永麟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就被他弄得心裏七上八下,完全無措了。

「什麽?」

「呵呵,我好像又把你弄哭了。」永麟還記得上一次,柯衛卿從屋頂摔下,一屁股着地,眼圈兒都紅了。

柯衛卿默默地用衣袖擦着臉,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怎麽就忍不住哭泣的沖動?

看着嬌悄可愛,又意外率直的柯衛卿,永麟是越發喜歡他,然而,他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

難不成九哥也是同樣的心情,所以才把柯衛卿送出東宮的?像他這麽耀眼的孩子,要別人不注意很困難。

可是鋒芒畢露,對一個孩子來說太危險了。正因為寶貴,所以才把他藏在太醫院裏嗎?

這可以說是有意栽培,卻又避人耳目,正如當年,煌夜教他習武,卻又不讓他對外聲張一樣。

一個常年病弱,懵懂無知的皇子,比較不容易招來其他人的謀害。

「小不點,我們來拉勾好不好?」永麟伸出小拇指,笑着說。

「拉勾?」

「就是把小拇指勾在一起……對,像這樣,緊緊地勾住。」永麟手把手地教着柯衛卿,像怎麽把手指勾在一起,再讓彼此的大拇指相碰。

「這是?」

「拉勾,上調,一百年,不許變。」永麟一本正經地念着童謠,「我和小不點是好兄弟,這個秘密,誰也不能告訴。」

「我和殿下?」柯衛卿有些受寵若驚。

「你不願意嗎?」

「不是……」柯衛卿含羞地一笑。他在宮裏,還沒有朋友呢,便高興地問道,「拉勾,就是彼此約定的意思嗎?」

「是的,你真聰明。」永麟勾着柯衛卿的小手,「來吧,小不點。」

「知道了。」柯衛卿照樣畫瓢地搖晃着手,心想,拉勾真有意思,他在宮裏,又學到一樣新玩意,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告訴太子殿下……

進入四月,春意盎然。國子學旁的後花園裏綠柳垂絲,碧波蕩漾,鮮花怒放,蜂游蝶舞,甚是熱鬧。

柯衛卿懷抱着書袋筆硯匣,放學歸來,再去太醫院做事,這座花園是必經之路。

天氣晴好得很,可柯衛卿就是高興不起來,上午在學堂裏,又被其他少爺給戲弄了。

早晨寅時才過,一衆官家公子,就已經入學堂晨讀,柯衛卿進去時,只見他們紛紛撕扯宣紙,并卷成條兒,堵在鼻孔上。

柯衛卿不明所以。教書師傅來了,見此狀就問他們,這是何意?

結果他們異口同聲,指柯衛卿身上一股子藥臭,實在受不了,才出此下策,還望師傅多多體諒。

既然如此,師傅就說,那小王爺就去後邊坐吧。柯衛卿只得搬起板凳,坐到後頭的小角落裏。結果他們趁師傅低頭看書之際,朝柯衛卿擲紙團、小蟲、泥團兒,弄得一地狼藉。

師傅見了,便以為是柯衛卿淘氣,拿戒尺打了他的手心,還責罰他清掃幹淨,方可下學。

公子們一哄而散,師傅也走了,柯衛卿先掃地,後沖水,擦抹桌椅,累得一頭熱汗,才收拾幹淨。

現在,他要趕着回去楊禦醫那裏,不過,在途經風景如畫的花園時,還是放慢了腳步。

波光粼粼的湖泊旁是垂柳及嶙峋多變的石頭,石頭小徑一直延伸向一片假山,一座亭子矗立在山頂,匾額上刻着綠字「望春亭」。

宮苑內的亭臺樓閣不下千百座,且情景各異,有些是只準皇族游覽的,但是這個不同,尋常宮人都可以上去瞧瞧。

柯衛卿正想拾級登上時,就聽得背後一聲問話,「你才放學嗎?」

「啊?!」

柯衛卿猛然轉身,動作之大,都讓他懷裏的筆匣掉在地上,可是他卻沒法去拾,眼裏、心裏裝的全是面前的人。

「太子殿下……!」仿若做夢一般,已有數月未見,太子煌夜越發地挺拔俊美,他立在那裏,讓花姿皆失色,草木亦黯然。那副絕色之姿,王者之氣,讓柯衛卿的心一口氣地猛跳起來,只覺得渾身血液奔流,興奮不已!

「我路過這裏,聽說國子學早就放了,還以為見不到你。」煌夜的黑眸注視着面若桃花的柯衛卿。他長高了,也胖了些,可是眼底那一抹清澄之光,依然如星辰般耀眼。

柯衛卿還是這副天真率直的模樣,這讓煌夜很滿意,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一旦入宮,就會像堕入鉛塵一般,身上總有一股世俗之氣,也既是所謂的官腔。

「殿下,找我有事嗎?」柯衛卿又忘記自稱奴才了,他兩眼閃耀地望着煌夜,生怕一眨眼,不過是一場白日夢。

「你們先退下吧。」煌夜略側過臉,對身邊的幾個小太監說道。

柯衛卿這才注意到,太子後頭垂手立着小公公,而花園的入口,則有禦林軍守衛着。

「陪我逛逛。」煌夜說着,便走在前頭。他沒有去望春亭,而是穿過假山下的石洞,來到後面,一塊緊挨着湖泊的石板平臺上。

柯衛卿趕緊跟上,他都不知道假山底下還有石洞,這洞與山壁把他們與內監們隔開了,四下無人,惟有春光明媚,微風習習,分外宜人。

「你站這麽遠做什麽?」煌夜回頭,看見柯衛卿低垂着頭,十分拘謹地立着。

「我在這裏就好……」風吹動衣擺,讓柯衛卿猛然想起一件事——他身上的藥味,怎麽好意思讓太子聞到?

「你在躲我嗎?」

「哎?不是!」柯衛卿慌忙擺手否認,卻看到煌夜步步逼近。

「既然不是躲我,為什麽一直往後退?」

「殿下,我……那個……太醫……草藥……」柯衛卿滿面羞紅,結結巴巴地道。

「站住。」煌夜低沉地喝道。

「可是……」

「你要掉下去了。」

「啊?」

柯衛卿往後一扭頭,離開湖還有好幾步,怎麽會掉下去呢?就在這時,他的手臂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前一拽,柯衛卿一個踉跄,就紮進了煌夜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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