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宮燈閃耀,紅氈鋪地。兩只青銅仙鶴,昂首立在紫檀木透雕、雲紋床榻的兩側,口銜靈芝草,不斷吐出如同蓮蕊一般清甜的幽香。
在如夢似幻、富麗堂皇的寝殿內,六名太監不停地穿梭往來,侍候太子更衣、盥洗。之後又有六名宮女端來解酒湯,錦帕,口盂等,讓依靠在枕上歇息的太子,慢慢服下,再漱口,淨手,見太子和衣睡下之後,她們便悄然退出。
偌大的寝宮就只剩下太子,以及在紗帳之外,默默值守的柯衛卿了。
黑沉沉的夜,靜得沒有一點響動,前半夜還有蟲鳴,此時就只剩下柯衛卿怦怦作響的心跳聲了。
已經好久沒有為太子殿下值夜了,柯衛卿在興奮之餘,也是相當緊張,手心裏竟然捏出了汗,他輕輕地往衣袖上擦了擦,卻聽到裏面傳來幾聲咳嗽。
「殿下?」繡着金銀花紋的錦帳動了,柯衛卿趕緊進去,看到煌夜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抓取床頭幾案上的白玉杯。
「給,殿下,您慢點喝。」柯衛卿替他拿起水杯,送到煌夜半啓的唇邊。
可能是酒勁正濃,煌夜的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雙頰微紅,吐露的氣息也異常灼熱。
「……嗯。」煌夜并沒有睜開眼睛,完全是憑借着嘴唇上的觸感,銜着杯沿,輕飲了幾口。
柯衛卿扶着煌夜的肩頭,讓他重新躺下,還拿過一旁的錦帕,輕輕擦拭太子額上的汗珠。
「您是不是覺得胃裏難受?我去叫禦醫來。」柯衛卿見醒酒湯并沒有起到作用,不禁有些擔心,直起腰,正想去傳喚宮女,煌夜卻徐徐地睜開了眼睛。
烏黑的濕潤的眸,就好像子夜一般深不見底。在床頭宮燈的映射下,太子的眼波流轉,就似月色光華一般,透出令人迷醉的氣息。
他半夢半醒的神情也好,還是流淌在金枕上的烏黑發束,都讓柯衛卿癡癡地看呆了神。
一時間,柯衛卿竟然忘記自己要做什麽,就這麽睜大眼睛和床榻上的煌夜對視。
「……」煌夜突然兩手撐着床褥,似乎是想要坐起來。
「殿下,您要做什麽?」柯衛卿于是湊上前,幫他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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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哪兩只手離開了床鋪,攀上柯衛卿單薄的肩頭,指頭就跟鐵鉗似地扳緊着,将柯衛卿壓倒在床榻上。
「嗯?!」瞬間天旋地轉,整個人深深陷入留有太子餘溫的被褥內,柯衛卿想要掙紮,肩頭立刻傳來快要裂開的痛楚,讓他臉色蒼白,一個勁地吸氣。
煌夜俯身壓在他身上,兩只手不肯放松,華麗的黑發發絲垂挂了下來,宮燈的光芒一下子變得黯淡不清了。
「殿、殿下……是我啊。」柯衛卿吓得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難不成太子殿下喝醉了,誤會他是刺客?
「……」煌夜似乎是嘟囔着說了什麽,可是柯衛卿壓根沒聽清,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狂亂的心跳聲,在響個不停。
「殿下,我不是……啊?」再想要說話時,煌夜卻輕輕地吻了他的唇瓣。
柔軟的觸感讓柯衛卿驚得目瞪口呆,這——這是什麽?他眨了眨眼睛,努力想弄清此刻的狀況,煌夜也終于松開一只手,卻轉而扣住了柯衛卿的下巴。
用不容抗拒的力道穩住那企圖逃走的人之後,煌夜落下的吻便不再客氣,濕熱的舌頭強行侵入唇內,反複騷動着上颚,再卷住倉惶不已的舌葉,想品嘗美味一樣地舔舐、吮吸。
「嗚……唔嗯!」
柯衛卿的雙手抓扯着太子的手臂,卻無力扳開。下颚被迫揚起,嘴唇被碾壓得刺痛,舌頭也是,被絞纏着摩擦難舍難分!
耳邊則不斷充斥着唇舌交融的淫靡聲響,令他震愕不已!
「唔……!」在齒龈受到強力舔舐時,柯衛卿從腳底蕩漾出一陣酥麻的顫慄,眼淚剎時盈滿眼眶,更加模糊了視線。
「——嗯!」心髒則撲通撲通地猛烈跳動着,柯衛卿惶惑的意識開始變得朦胧不清。
就在情欲燃燒之際,煌夜卻突然停了下來,輕輕喘息着……用低沉又沙啞的聲音問,「你……怎麽會在這?」
「青、青允……!」柯衛卿想說是青允讓他留下的,可是控制不住牙關打顫。
「下去!」煌夜坐了起來,意識似乎已經完全清醒,冰冷地說道,「去殿外值夜。」
「是、是!」柯衛卿忙點着頭,幾乎是滾着爬下了床,膝蓋磕得生疼。
「這只是……」煌夜突然說話,柯衛卿停下腳步。
「沒什麽,你走吧。」難不成要對他解釋說,因為自己喝醉了,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所以才把他壓在床上強吻的?這樣講,只會更驚吓到柯衛卿吧。
「是!屬下告退。」柯衛卿就像是受驚的小鹿,頭也不敢擡一下。
「等一等。」
「……?」
「就在這兒吧。青允既然吩咐你值夜,就不會再安排其他人了。」煌夜指的是一道屏風之隔的外間。
「是。」柯衛卿不敢哭,也不敢抗令,把眼淚擦掉後,就去了屏風外。
「只有今晚。」煌夜透過精雕細镂的屏風間隙,看着柯衛卿的側臉說道,「明天你可以回太醫院了。」
柯衛卿似乎是點了點頭,但是煌夜隐約看到,他轉過臉去的一瞬間,有一滴晶瑩掉了下來。
——不過是喝多了,所以做了一個春夢而已。
在夢裏,是只穿着亵衣,在河邊沐浴的柯衛卿。因為是夢,所以想做什麽都沒關系吧?煌夜的理智像是燒斷了,抓住柯衛卿後,就開始瘋狂地吻他、愛撫他,不管他願不願意。
直到腿間聳起欲望,讓他驚覺這不是夢,才發現被他壓在身下的人,确實是柯衛卿,只是不在河岸邊。
同樣的錯誤,發生了兩次,難道還能視作只是「意外」嗎?
煌夜深覺懊惱地捏着自己的額頭。頭好疼,快要炸開一樣,可是胸口更沉悶,讓他喘不過氣。
「我不是想要一個男寵,才把他留在身邊的。」煌夜呢喃道,并強迫自己忘記剛才那種欲火焚身的感覺。
可是到最後,他也沒能平複這種心情,雖然躺在舒适的床榻裏,卻是一宿未眠。
※ ※ ※
寒風飒飒,枯葉殘枝,已是晚秋。誰也未曾料到,皇帝的壽宴之後,便是沒完沒了的北部戰争。
天齊國派出了八萬強兵,在短短一個月之內,便相繼攻占了靈池、天池兩座最為北端的城邑,且沿着金鉤關往南入侵。
大燕的兵馬雖然在浴血奮戰,但仍不敵天齊的強攻奇襲,節節敗退。敵鋒已然指向柳城,若再不保,青州便無天然屏障,由敵人長驅直入,便可抵達大燕的水陸樞紐,離河。
軍情已經是十萬火急,淳于炆再也坐不住了,決定禦駕親征!
而天齊國此番舉動,顯然是為了報複八年前,被大燕打敗,皇子被殺之仇。因此兵馬充足,計畫周詳,拒絕一切和談,一副誓要滅了大燕的勢頭。
一個月後,大燕帝的鐵騎和天齊王的兵馬,終于在青州碰上了,當即大戰了三天,最後隔着護城河互放火箭鐵彈,雙方損失過半。
可是大燕畢竟有一位力拔山河的碩大将軍趙維國在,他護送皇帝殺出重圍,并在離河附近重整旗鼓,蓄勢待發,又一場血戰即将打響……
在後方戰得難解難分、如火燎原之時,大燕的朝堂之上也醞釀着一場血腥風暴。
皇帝出征,太子自然得代理朝政,太後卻以「太子經驗不足」為由,想要垂簾聽政!
煌夜當然不會允許太後擅自幹政,但是宰相李铎與太後關系親密,竟然夥同文官一起上奏,懇請太後出來議事。
還說,如今大燕面臨大敵入侵,須上下同心,太後攝政,乃祖孫同朝,為齊心之表率。
淳于煌夜頭戴七彩琉璃冠,身着淺黃龍袍,端坐在鎏金九龍寶座之上,威儀非凡。他面對群臣的非議,只是冷冷一笑,便開口道:「承蒙父皇信任,将軍政要事一并交與我處理,為大燕子民,我定會鞠躬盡瘁,賞罰分明。凡是忠于大燕之臣,定當加官進爵,俸祿加倍。可是……奸佞妄為之徒,必将滿門抄斬,誅滅九族。」
煌夜說這話時,如匕首般的目光掃過李铎,驚出他一身冷汗。
這還是那個墨守成規,從不吭氣的太子嗎?李铎以為煌夜生性內向,故而容易壓制呢。
欺軟怕硬、見風使舵似乎是當官者的天性,李铎見到太子發威,自然不敢硬碰,灰溜溜地敗下陣來。
煌夜又說,太後年邁體虛,需要在深宮靜養才是,否則就是他不孝。還撥了一堆宮女太監,去後宮伺候太後,實則為監視。
太後何曾受過這等屈辱,氣得差點吐血,拍着幾案嚷道,「反了!真的是反了!一個小孫兒,竟敢軟禁老祖宗不成!」
她難以咽下這口氣,竟然喬裝打扮成農婦,通過送水的泉門,半夜溜出宮去密會大皇子耀祖。要他集結家丁仆役,與她裏應外合,起兵造反。
耀祖在皇帝的壽宴上,就已經碰了一鼻子的灰,心裏本就怨憤滿腹,聽皇祖母一提起,當即拍手稱好!
皇帝此時不在宮中,皇城重兵不得随意調撥,唯有不足三千的城門軍可供太子差遣。而太後有親信兵馬七百餘人,加上耀祖家仆一百,共計九百。
還有私下與太後交好的數位臣子,也紛紛暗中出謀劃策,最後寫下一紙血書,發誓結盟,以太子「庸碌無為」「乃敵國之後」等罪名,號召臣民群起讨伐。
然而大隊的兵馬集結需要時間,太後先行回到宮內部署,等耀祖整齊全部勇士,便可輕易攻入。
又過來十日,從北方戰場傳來噩耗,大燕軍隊雖然奇襲天齊大獲全勝,可是炆帝卻遭受重創,卧床不起,現由趙國維火速護送回京。
煌夜有意壓制這個消息,但仍被太後的耳目知曉,他們認定這是天賜良機,皇帝若是駕崩,身為長子的淳于耀祖理當繼位,便緊鑼密鼓地預備攻城,時間就定在後日的淩晨。
夜半三更,蒼穹如墨染一般漆黑,大皇子耀祖的住處,一棟二進的民宅卻燈火通明。
仆役們正在把收羅來的铠甲、兵器,紛紛搬入茅房,用草垛掩蓋。原本監守皇子的衛隊首領,在太後的威逼利誘下,早已臣服。
如此一來,不論皇子在裏頭做什麽,他們都不會過問一句,還手持長矛,充當起放風的人來。
不管外邊幹得如何,耀祖獨自留在屋內飲酒,四房妻妾,還有一個兒子都已經送走,他孑然一身,已無後顧之憂。
世人都說喝酒能壯膽,耀祖吞了一瓶桃花紅下肚,心裏依然忐忑不安。再度從懷裏掏出那鮮血署名的羊皮卷,從頭到尾一一審視。
沒有想到兵部侍郎李箐也願意助己一臂之力!如此算來,兵力已有三千之衆,要擒拿下勢單力薄的煌夜,豈不是信手拈來,輕而易舉之事?
「後日,本王就是大燕天子了。」耀祖喃喃自語,滿口的酒氣,他的眼前都已經浮現出自個兒黃袍加身,臨朝稱帝的磅礴畫卷了。
「嗖。」
懸挂在門前的燈籠,突然墜地起火,院裏堆着不少幹柴,一時間仆役提水滅火,忙得不可開交。
耀祖撥開門闩,打開了門,但只是站在門檻內,朝外頭張望了一下,見明火已滅,料定無大礙,便又折返屋內,就在此時,亮堂的屋裏竟然多了一個人!
來者黑衣黑鞋,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頭,耀祖既驚又惱怒地瞪向那雙黑眸,總覺得在哪見過,可楞是想不起來。管它那麽多,耀祖登時抽出身上的寶劍,想要拿下此人,但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竟不見了?
「莫不是撞鬼了?」耀祖正汗涔涔地想,一把利劍就從後頭刺穿了他的喉嚨,鮮血從口鼻噴射而出,濺得滿桌都是,燭光熄滅了。
黑衣人拔出劍,冷眼看着耀祖摔倒在地上,漸漸地斷了氣,這才拿起桌上的羊皮卷軸,收入衣袖之內。
接着他便施展輕功,飛掠上橫梁,悄然來到屋頂。院子裏到處都是人,你來我往的,但誰也沒有發覺上面有刺客。
一瞬間,颀長的黑影便消失在夜色中,無影無蹤。
※ ※ ※
山峰上已覆有一層蒼白的霧,但太陽還沒升起,煌夜負手立在高聳的角樓之上,凝視着依然黑暗的東方。
「殿下。」突然,一抹黑影靈巧閃入,跪在了煌夜身後。
「回來了?」煌夜轉過身,望着地上的黑衣人。
「是,殿下。」黑影拉下面罩,露出一張清俊白皙的臉,竟是柯衛卿。
柯衛卿擡着頭,注視着煌夜道,「太後與大皇子耀祖策劃謀反,證據确鑿,屬下已經搜得一卷留有鳳印,以及官員簽名的盟書。」
「呈上來。」煌夜淡淡地說。
柯衛卿立即把懷裏的眼皮卷軸,恭敬地遞送上去,上頭還沾着些許血硛。
「另外,屬下發現,有百餘具兵甲掩藏于耀祖屋宅的茅房內,若現在去搜查,定當人贓俱獲。」
「嗯,我已經派青允去了。」煌夜翻開卷軸,臉色卻毫無變化,似乎這些人早在他的意料當中。
「是,殿下英明。」
「今晚辛苦你了……」煌夜一手扶着朱紅憑欄。一縷鮮紅的光華從山的另一頭透射出來,天亮了,萬物都在蘇醒。
「……是該到肅清叛徒的時候了。」煌夜這麽說道,臉上煥發出異樣的光彩,英氣逼人,而羊皮卷軸被他拽緊在了手心,幾乎撕裂。
「衛卿。」
「屬下在。」
煌夜想要開口說什麽,可又閉攏了堅毅的唇。
「殿下?」
「沒什麽,你先退下吧。」煌夜冷淡地說,又欣賞起日出美景。
「是!」
柯衛卿磕頭退下了,煌夜終于命令他做事,可卻是殺人。他以為自己會害怕,會猶豫,但一想到對方想要置煌夜于死地,他便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劍。
只是身上仍留有濃烈的血腥味,讓他不禁有些反胃,加快腳步回到太醫院。
一進去位于北角的小屋,他便脫了身上的夜行衣,把劍藏好,打來熱水,一口氣跳入半人高的浴桶裏,把肩膀淹沒。
熱氣蒸騰着,柯衛卿不停地用濕布擦洗四肢,尤其是手,明明什麽痕硛也沒有,但是總覺得聞到了血腥氣。
劍砍在木頭上,與砍在人身上的感覺,竟是如此迥異!手心裏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骨頭的硬度,血肉的韌勁,以及脈搏的鼓動,讓人驚悚得頭皮發麻。
有那麽一瞬間,柯衛卿想要甩脫手裏的劍,在他手裏的可不只是一把劍,而是一條人命!
然而,用力握緊着劍柄,哪怕關節已經泛出白色,柯衛卿都不讓自己放開劍,反而把劍刺得更深,讓耀祖盡快斃命。
……刺穿咽喉,顯然是最快最準的方法了,就如同野獸撕裂獵物的脖子,讓對方毫無招架之力。
而這個,就是太子教給他的無雙劍法。
柯衛卿用雙手抱住頭,強迫自己忘記那滿桌是血的畫面,然後深吸一口氣,沉入了水底……
※ ※ ※
在皇帝還未回宮之前,煌夜的肅殺行動就已經火速展開。一萬的禦林軍,滲透皇城的每個角落,按照名冊抄家逮捕。
叛黨盟書上,将近有大小官員三十人,無一例外被送上囚車,游街示衆之後,拉到西郊野外一并處斬。
主謀耀祖被戮屍,頭顱還被懸在皇城鼓樓之上,曝曬三日後,棄于亂墳塚。
曾經數次謀反,又次次僥幸脫罪的皇太後,這回是徹底栽倒了。叛書上的鳳凰印章,兵部侍郎的舉證,都讓她無法辯駁,只能認罪伏法。
煌夜并沒有要她的命,但是将她貶為庶民,逐出宮中。對于養尊處優,張揚跋扈的太後來說,這與殺她無異。
「煌夜!你如此鐵石心腸,将來是會有報應的!」老太後辱罵不休,直至被禦林軍趕出了皇宮……
這些天,不管外頭是多麽的血雨腥風,柯衛卿依然是個搗藥熬湯的太醫院學徒。
禦醫們也與往常一樣,給後宮各位主子看病抓藥,閑暇時,就翻翻醫書,做做學問。
可是,又與往日不一樣的是,每個禦醫的臉上都多了一份凝重的氣息,先是皇帝身負重傷的消息,現在又是太後與大皇子謀反,這些都是他們私底下的談資。
「聽說了嗎?」一位禦醫小聲地與同僚說道,「耀祖的妻妾兒子全給殺了……」
「真的?不是說提前逃走了嗎?」
「哪裏走得掉,剿滅叛黨的可是騎兵首領青允,他一出馬,那叫雞犬不留。」
「但也是太子的意思吧……」另一位禦醫一說完,就閉口不語了,因為他看到了柯衛卿。
以往,大家都不把柯衛卿放在眼裏,說是小王爺,不過是個養子。誰都知道柯王府視爍蘭郡主為掌上明珠,對世子是不聞不問,視而不見。
但是随着太子排除異己,權勢愈發強大,曾是太子殿侍衛的柯衛卿,在太醫院裏就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
沒人敢得罪他,也沒人敢親近他。
只有年過七十的楊禦醫,還是照舊讓柯衛卿做事。
「衛卿啊,把這碗藥茶送去太子殿吧。」時值隆冬,楊禦醫照例準備了一些驅寒的姜草茶,并且命柯衛卿去送。
「是。」柯衛卿點頭,就捧着湯藥盒子,前往太子殿了。
※ ※ ※
煌夜正在下棋,在這種時候,諸臣都以為他會急招他們上朝議事,因為宰相李铎的靠山皇太後已經除去,現在便是扳倒他的最好時機。
數位大臣在東宮的書房外流連,柯衛卿進去時,看到了他們,便行禮,然後端着盒子,走到裏頭。
內廷太監本想接過去,可是煌夜說,讓柯衛卿進去。
「參見殿下,這是楊禦醫命我送來的姜草茶,服下可驅寒保暖。」柯衛卿禀告道,依舊把茶端給太監,太監從衣袖取出銀針,探入碗內,見無毒,才呈給太子。
「姜草茶……」煌夜看着這碗色如琥珀的湯藥,不由想起多年前,大皇兄耀祖曾讓小太監在同樣的藥草茶裏下砒霜,被他識破。如今,已經不用再提防耀祖的爪牙了。
「衛卿。」
「奴才在。」
「呵呵。」煌夜突然笑了,依然是美貌如仙。
「……?」柯衛卿呆呆地看着太子。
「你也會自稱奴才了……」煌夜擡起眼,注視着玉案下的柯衛卿,溫柔地道,「起來吧,陪我下會兒棋。」
「是。」柯衛卿受寵若驚地起身,來到棋盤旁,不敢與太子平坐,只能躬身下棋。
雖然是滿盤的白子黑子,但顯然白子氣數已盡,不過黑子卻慢慢地磨,一點點地把白子逼入絕境。
柯衛卿手持白子,自然要竭力反擊,正當他凝神思索之際,太子輕聲問道,「你恨我嗎?」
「咦?」
「我讓你的雙手沾滿了血。」煌夜如同子夜的黑眸,正一動不動地盯着柯衛卿纖細的指頭。
「殿下……」柯衛卿放下棋子,撲通跪了下來,極為認真地道,「我一輩子都不會怨您。」
「是嗎?可是從今以後,只要你還留在我的身邊,就會殺更多的人。」
「只要是殿下您的敵人,微臣不介意雙手沾滿鮮血,更不介意賠上臣的性命!」柯衛卿從未像這樣,鬥膽地直望進煌夜的眼內。
「但是我不想要你的性命。」煌夜放下一枚黑子,竟然自斷黑子的氣數,讓白子起死回生。
「殿下?!」
「退下吧。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煌夜終于又露出淺淺的笑容,注視着柯衛卿,直到他跪安離開。
數日後,牆倒衆人推,以李铎為代表的文官集團,幾乎被殺戮殆盡,太後一黨也永無翻身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