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皇上二十二歲的壽宴,又恰是元宵佳節,長春宮的裏裏外外一派雙喜臨門的喜氣,勝過大年三十。

雖然煌夜吩咐一切從簡,不得鋪張浪費,與民同樂就好,但是以趙國維為首的王公大臣依然獻上了一臺盛大的萬人賀壽之舞!

熱鬧的舞臺上,約有一半的藝人來自民間,這些不同于宮廷樂曲的唢吶、鑼鼓之聲,加上踩高跷、塗花臉、舞龍燈的游行隊伍,讓寬可跑馬的殿前廣場,五光十色,猶如花燈般精彩。

吉時到時,彩旗飄揚的舞蹈也告一段落,煌夜坐在鎏金九龍座上,開始接受臣民的朝賀。

這是何等壯觀的場面,皇親國戚、三品以上的官員在內殿候诏。三品以下的官員,則在內殿外,廣場上跪拜。而剩下的禦林軍,民間舞隊,則一直從廣場排出到長春宮外。

賀喜的宮廷樂章奏響,編鐘、琵琶等樂器在這迷人的夜裏,猶如仙宮之樂。執事總管李德意,擔任此次的鳴贊官,他一聲聲嘹亮的「……上前,跪拜!」傳遞下去,就又有太監跟着喊,「上前跪拜!」

于是乎,近一萬的臣民,十分有序地匍匐叩首,一聲聲「恭祝吾皇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賀詞,震耳欲聾,讓天地都為之顫動!

柯衛卿身着绛紗袍,肩挑日月,背負星辰,乃郡王世子的隆重服飾,他跪倒在輝煌的殿內,身前是他的養父,柯賢。

三日前,煌夜特命他回柯王府探親,柯衛卿知道自己在王府并不是真的世子,不過是當年身為太子的煌夜,請求他們出面收養自己罷了。

而柯王爺不願意得罪太子,這養子關系才定了下來。這麽多年來,柯王府從沒主動聯系過柯衛卿,更別提尋常的父子親情了。

柯衛卿知道自己的存在讓柯王府感到難堪,原本是一個小馬童,無父無母,如今的地位卻比爍蘭還要高,且有可能繼承王府的龐大財産,這也讓他們的關系變得如履薄冰。

煌夜也很清楚,所以讓柯衛卿去拜會他們,以盡養子的孝道。

柯衛卿心有不安地去到柯王府,帶去不少皇帝的賞賜。有紅絲絨盒裝着的千年人參,九九八十一格,宮廷禦制的玲珑糕點,還有國外進貢來的绫羅綢緞、首飾玉器等,簡直就像皇帝提親一樣的隆重豐厚。

柯王爺和王妃,都立在大門口迎接,跪謝隆恩,又拉着柯衛卿,說了好些體恤的話,讓柯衛卿很是受寵若驚。

在宴席上,王妃有意無意地探問,皇上後妃的事情。當她知道皇上暫無立後打算,表面上沒說什麽,但是心裏很不高興。随後,她吩咐柯衛卿多喝幾杯,就退席休息去了。

柯衛卿沒看見年長他一歲的爍蘭郡主,也許她是有意避開了,依然不想認他這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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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賢倒是坐着喝酒,陪了好一會兒,柯衛卿發現他老了,眼角額頭上都是皺紋,但精神不錯,很健談。

在岳丈,也就是柯衛卿「外公」趙國維的舉薦下,柯賢的官爵也連連攀升,已經是正三品了,俸祿也大有增加。

柯衛卿借機表示,自己不會貪圖王府的財富,并很感激王爺、王妃的收養之恩,會一輩子報答他們。

柯賢連連點頭,又拍了拍柯衛卿的肩膀,留他在王府中住了一晚。

柯衛卿也攢了一些俸祿,但是他把這些銀兩都留給了喂養他長大的廚娘。

廚娘一頭銀發,佝偻着腰,正是幹不動活的時候,柯衛卿的錢,能讓她離開王府,買一處田地和仆從,好好養老。

廚娘幹枯如樹皮的手,緊緊握着柯衛卿的手,這才讓柯衛卿感覺到了親人的溫暖……

隔日一早,柯衛卿便告辭了養父母,離開了柯王府。

回到宮裏,拜見了煌夜。煌夜并沒有問他回府的情況,只是讓他伺候筆墨,代替庶起士,幫忙寫有關節日慶賀以及開倉赈濟的聖旨。

柯衛卿的字跡比起煌夜蒼勁有力的揮毫,自然是霸氣不足,不過勝在剛柔并具,古樸大方,很有親民之風。

而且在撰寫方面,比庶起士的反應更快,行文洗練,無需增删一個子,可以說是完美無缺!

煌夜更樂得用他,兩人在禦書房內也會論及政事,柯衛卿行走天下,此時派上了用場,他對于各種民情,比奏章上寫的,要了解得更多更透徹。

前日晚上,夜已經深了,他幫煌夜整理書案,煌夜卻讓他看一本奏折,還說,「你可以看。」

柯衛卿不解地翻開一看,竟然是柯賢寫的,意思是明日的壽宴上,他能否帶世子出席?這世子自然就是柯衛卿了。

「你這一趟沒有白回去。」煌夜微笑着說。柯衛卿這才明白煌夜的用意,讓他正當光明地出現在慶賀喜宴上,名副其實地當一回世子。

柯衛卿很感激煌夜對自己的扶持,更專心地為他拟寫聖旨了。

然後,便是這盛大的賀壽晚宴。在恭賀完畢之後,歌舞又起,煙火盛放,是享用酒膳之際。國外使節、王公大臣們紛紛落座,但都不急着吃,因為要輪番向皇帝敬酒,送上賀禮。

那些大象、駱駝之類的禮物,都只是寫在禮單上,并不會特別牽上殿來,但是充滿異國情調的妙齡少女,就會由使節專門地介紹給皇帝。

絲竹吹奏,一名身材妙曼、金發碧眼的西域女子,身着半透明的粉色紗裙,扭動着赤裸的腳踝,為皇帝獻舞,氣氛更加地輕松愉悅。

「來,大家喝酒。」王爺公孫之間也是互相敬酒,說些無傷大雅的笑話。

「看來皇上今晚是要抱得美人歸了。」一位老王爺笑着說。

「再美的人……也比不過柯王府的小郡主呀。」另一位文臣乘機拍馬道,「柯王爺,何時帶郡主來宮裏?我聽說她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

「過獎了,小女仍然待字閨中,什麽天下第一,不過是坊間傳聞罷了。」柯賢嘴上謙虛,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什麽坊間?這都已經飄到皇上的耳朵裏了,要不然,郡主怎麽總是進宮觐見呀?」

「她見的是太後,那不一樣。」

「太後?哈哈,我看是未來婆婆吧。」酒過三巡,大家說的話也變得大膽起來,但是柯賢并不在意,只是不停地看着皇上,他不會真的要把這個妖嬈的外國女子招去侍寝吧?

柯衛卿也在看皇帝,不過,他是擔心煌夜喝了那麽多酒,會不會不舒服?但煌夜已和少年時代不同了,如今再多人敬酒,他都能面不改色,千杯不倒。

也許是感覺到關注的視線,煌夜銳利的黑眸微微凝着,看向柯衛卿。

柯衛卿不知為何,心跳竟然漏了一拍,不由想道,「若是不分男女的話,天下第一美人,應當是皇上才對。」

當然,這種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說不定會被砍頭呢。

這樣想着,柯衛卿偷偷笑了一下。然而這抹一閃即逝的俏皮笑容,并沒有逃過煌夜的眼睛。

「柯衛卿。」皇帝下诏道,聲音平穩又動聽。

「臣在。」柯衛卿立即從席位裏站起來,但可能有些喝醉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朕今夜招你侍寝,如何?」

霎那,絲竹聲、舞步聲、交談聲,不管是什麽聲音,都在這一刻,嘎然而止!

「哎?」柯衛卿費勁地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皇上剛剛說了什麽?

「朕要你侍寝。」已經不再是詢問的語氣,煌夜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容,無視每個人僵硬的表情,低沉地說道,「就在今夜。」

不是明天或是其它什麽時候,而是在他的壽宴、百官朝賀之時,柯衛卿的腦袋裏響起隆隆的轟鳴,好半天才明白過來那是自己過于激烈的心跳!因為太過詫異,他的神智都變得有些恍惚,理不清現實了。

煌夜一定是在說笑,對了,也許只是想要吓唬一下臣子們。因此來點席間玩笑。

可顯然沒有人把這個當作是笑話,正所謂——君無戲言!

柯衛卿垂手立在那裏,呆若木雞。

趙國維也是震驚萬分,但是不知道該不該出面勸阻,柯衛卿說起來,雖然是他的外孫,但不過是收養的,與他沒有血緣關系。

而他也不想為這麽點小事就觸怒龍顏,不就是一個男寵,大燕史書上并不少見,官宦人家養戲子的,也多了去了,實在沒有理由去阻止。

煌夜一雙寒目掃蕩過席間的每一個人,大家見趙國維噤聲不語,更是左顧右盼,不敢說話了。

煌夜灼熱的目光最終落在呆立的柯衛卿身上,柯衛卿張開嘴,想說什麽,但是口幹舌燥,竟然發不出一絲聲音。

「奏樂。」煌夜沉穩地下令,宮樂這才重新響起,西域舞女跳得再豔麗,也難以吸引衆人的目光了。

柯賢讪笑着喝酒,旁人都在偷瞄他和柯衛卿,那表情是既羨慕又嫉妒,還帶着明顯的嘲笑。

更有人悄聲細語地說,「這柯王府倒是不錯,女兒還沒嫁入宮,兒子就先侍奉皇帝了。」

「就是說,真是哪一頭都不落空啊。」

「誰叫我們家沒有這麽俊俏的一雙兒女呢,趕明兒,我也去收養兒子……哈哈。」

刺耳又放肆的恥笑,讓柯衛卿面色蒼白,坐立難安,更無法猜透皇帝到底想做什麽?侍寝?他是男人,這如何侍寝?!

就在這時,李德意來了,朝柯衛卿躬身行禮,「小王爺,這邊請。」

柯衛卿看着寶座上的煌夜,他在喝酒,神情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真的只是在說笑吧?

柯衛卿站了起來,在李德意的陪同下,離開了喧嚣熱鬧的宴席。

※ ※ ※

月色是那樣的清朗,将熱氣蒸騰的浴桶,雕琢有祥雲花紋的橢圓窗洞,以及立在深棕竹簾外的宮女身影,都勾勒了出來。

浴桶不時散發出梅花的香味,柯衛卿走近了才發現,水面灑滿了梅花瓣兒,只要輕輕晃動,就會溢滿出來。

「時辰已經不早了,請小王爺盡快入池沐浴。」身後,是李德意含笑的催促聲。

「你能不能等在外邊?」柯衛卿實在不習慣有人看着他洗澡。

「奴才是要伺候您的。」李德意非但沒出去,還招來了四個小太監,分別拿着皂角,牛角梳、剪子等玩意。

「我自己來……」

「這是宮裏的規矩,您要服侍的人可是皇上,這些功夫都含糊不得。」李德意不等柯衛卿反對,就解開了他官服上的翠玉腰帶。

小太監也加入進來,柯衛卿寡不敵衆,就這樣被半推半請地送入了熱水桶內。

「小王爺,您也是習武之人?」泡了半晌,李德意開始修剪柯衛卿的指甲。甲片圓潤,幹幹淨淨,手指纖長,但是翻過來的手掌上有不少老繭。

「嗯。」柯衛卿一直用絹絲浴巾,遮掩着自己的身體。

「練武好啊,身材結實,健康。」李德意又看了看柯衛卿的肩頭、臂膀,比起一般男人是要細瘦一些,但肌肉緊實,看得出是經過風吹雨打的,絕不是梨園那些細皮嫩肉的孩子。

「你才十六,就能得聖上臨幸,以後可是前途無量。」李德意微笑着說。

柯衛卿卻一直低着頭,恨不得把羞紅的臉孔埋在水裏,然後,他想起什麽似的問道,「難道皇上以前,招過……男人嗎?」

「以前?那倒沒有。」李德意搖頭,「皇上向來只讓妃子侍寝。」

「是嗎?」柯衛卿眨了眨挂滿水珠的睫毛,松了一口氣,綻開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果然煌夜并不是真的要招他侍寝吧,大概只是想和他聊天,順便吓一吓那些迂腐的老臣。

「真的。」李德意心裏暗暗贊嘆,柯衛卿長相确實清俊秀麗,以前就覺得他相貌不俗,溫潤如玉,如今更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秀色可餐。

不過他的個性欠缺圓滑,也毫無妩媚之态……要讨得皇上歡喜,恐怕還得多花些心思。

「去,把宮蠶紗的袍子拿來。」李德意吩咐道,一名小太監出去了,不一會手捧着一個龍紋錦盒進來。

一條潔白如雪,凝結着月色光華的袍子,整齊地折疊在上頭。

柯衛卿起初不覺得奇怪,可是當那衣裳用玉如意挑起來時,他的臉孔登時紅得像煮熟的紅蛋一樣,結結巴巴地問,「這、這……?!」

「小王爺,請更衣吧。」李德意卻笑得更燦爛了,和請他入浴時一樣,太監們一擁而上,硬是給柯衛卿套上了這件錦袍,這才前呼後擁地,将他送進了皇帝的寝殿。

而這時,壽宴已經散盡,一名宮女柔聲說,皇帝正在沐浴,請王爺稍作休息,便掩上門,退了出去。

寝宮裏很暖和,光滑如鏡的青石磚上,鋪着大片厚厚的羊絨毛氈,柯衛卿赤着腳,踩在上頭,腳背不由陷在裏面。

角落裏都擺着暖爐,盡管不冷,柯衛卿還是環抱雙臂,半跪了下來,臉孔燒紅着。他身上的衣裳太單薄了,幾乎和全裸無異!叫他怎麽可以坦然地立着,等候煌夜的駕臨?

空中還飄逸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又像是藥草的香氣,讓人聞了感覺很舒服。柯衛卿正看着立在龍榻旁的仙鶴熏香爐,就聽得一聲深沉動聽的低喚。

「衛卿。」

「皇上?!」柯衛卿吓了一跳,煌夜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他竟然一點聲音都沒聽見。

煌夜穿着明黃缂絲繡九蟒龍袍,衣擺一直垂曳在地上,十分華麗,但比起朝服,可要随性多了。

「你怎麽蜷縮在這裏?要是覺得冷,可以先去床上。」煌夜站在柯衛卿的跟前,他的身材高大,就像一座山一樣,投下了一片偉岸的黑影。

「臣、臣不用……待在這裏就好。」柯衛卿即使是被影子籠罩着,也難以掩飾眼底的局促與窘境。

「說什麽呢?」煌夜彎腰,結實的臂膀一把攬住柯衛卿,将他打橫着抱了起來。

「皇上?!」柯衛卿大驚,都忘記要遮掩自己的身體,高懸着的宮燈,将他整個人都照得分分明明。

煌夜是想走向龍床的,此時腳下卻像生釘一樣地釘住不動了,一雙鷹目更是緊緊地鎖着柯衛卿,不肯移開視線。

柯衛卿的臉孔很美,那近乎象牙色的肌膚上,染着一層淡淡的紅暈,直到白皙的耳根。

他的雙眼瞪得大大的,烏黑的瞳仁自然映照出煌夜的輪廓。鼻子十分挺直,嘴唇亦如塗丹一般,泛出一層薄薄的誘人的水漾紅色。這在禦書房裏,可是看不到的。

該死的!下一刻,煌夜的目光就捕捉到那纖細的頸項,肩膀……自然不似女人般圓潤,但這其間的英氣,更吸引着他。

而那件雪白透氣的衣裳,若隐若現地表現着柯衛卿,具有萬分誘惑力的裸體,胸前的蓓蕾小巧而雅致,微微突起着,竟是淡淡的桃紅色。

應當是剛才泡澡的時候,熱水浸泡所致吧。所以煌夜心想,柯衛卿的周身都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很好。」煌夜說道,突然大步流星地走向四面敞開的鎏金龍床,柯衛卿不由抓着他的肩膀,驚慌地叫道,「好、好什麽?——啊!」

沒有得到回答,柯衛卿被不客氣地丢進了床裏!

喀吱的床架聲響,在這夜空裏尤為響亮刺耳!這也讓柯衛卿的心跳一口氣地提升到不能再快的地步!

「陛下,不行!」柯衛卿飛快地縮起了身子,退到了床頭。

「你拒絕朕?」煌夜劍眉一挑,不悅地說。大手抓上柯衛卿的腳踝,将他強行拖了過來。

「皇、皇上,求您別再捉弄我了!」柯衛卿急促而又緊張地道,「不是要秉、秉燭夜談嗎?」

「什麽?」煌夜一愣,随即笑了,「你不會這麽大了,都不知道什麽是侍寝吧?」

「那、那個是妃子……」

「男人也可以得到朕的寵幸。」煌夜低聲道,手指撫摸上柯衛卿緋紅又滾燙的臉頰,指頭刮到下方,不斷摩挲着微微翕動的唇瓣。

「皇……?!」柯衛卿一開口,下巴就扣緊着抓了過去,啃咬着奪去他言語的,便是煌夜的強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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