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個月後,柯衛卿率領的騎兵隊在東林鎮北坡的東林堡附近,打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惡仗!
原來這寇匪頭目「銅頭」,得知朝廷派兵圍剿,竟然與附屬靈泉國勾結,挖掘多條密道,運輸得來大批箭矢、铠甲以及石灰水!
而堡壘位于兩山之間,城高池深,防守極為嚴密,加上大量石灰水助陣,攻城軍是連人帶梯都受到灼傷。失明、潰爛的傷兵不能再上戰場,痛苦的陰影籠罩在整座軍營!
柯衛卿不但在陣前,親自操起鼓槌,擂鼓沖殺在血腥的第一線。陣後,還要照顧百餘名傷患,随行軍醫對此束手無策,惟有柯中郎将親手調制的草藥、石膏,可以緩解士兵們的劇痛。
「這是哪門子的剿匪?是在和靈泉開戰呢!」下級士官們罵爹罵娘,還說要朝廷加派兵力,柯衛卿沒有答應,因為他知道,這城一定攻得下來!
……直到深夜,柯衛卿才拖着極為疲憊的身子,回到搭建在河邊的中郎将營帳,燈火通明,兩名副将已經等候帳內,為明日的殊死決戰做最後的準備!
「大人,快來歇歇。
和尋常的統帥帳篷不同,柯衛卿的營帳內,樸素得只有一張青石大案,一席草墊長榻,以及四個石墩。
名為張虎子和劉富強的左右副官,都是貧民出身。二十來歲,長得黝黑壯實,柯衛卿提拔他們為副将,看中的便是他們出衆的膽色以及優良的武藝。
當然,他這麽做讓趙國維感到非常不爽。趙國維原本想把「手足」安插進隊伍,但皇上此次給予柯衛卿一個特權,便是他可以自行提拔将領,外人不得幹涉。
因此,那些平素只有幹最苦、最累活計的士工農商之流,都有了升遷的機會,副将們尤其感謝柯衛卿的知遇之恩,對他的領導也十分服從。
再說了,這世上也沒見過有哪個貴族世子會親手為士兵換藥療傷的,以往出門打仗,那些貴族将領,尤其是挂名出征的,全都是甩手掌櫃,遇險逃命也是最快的一個!
——那些勝利的戰績,完全是靠士兵的生命換來的。
但是柯中郎将不同,他愛兵如子,且絕不魯莽行事,若換做其他人來攻打東林堡,現在恐怕已經全軍覆沒了吧。
「你們也坐。」柯衛卿已經有兩天未合眼了,卻仍擺出輕松的姿态。
「大人,前鋒的兩路人馬都已經安排妥當。」張虎子在大案右側坐下,對主席位上的柯衛卿禀報道,「一切如您所預料,銅頭見我們打不過,就在裏頭風流快活,卻不知道這是緩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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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柯衛卿微一颔首,放在膝頭上的拳頭不由握緊。
朝廷給出六十日的剿匪期限,很是寬裕。柯衛卿本可以靠着車輪戰,反覆攻城取勝,畢竟在用兵方面,對方只是流寇。
但是死傷會以千計,柯衛卿絕做不出讓士兵白白送死的事。堡內還有無辜百姓,他必須顧全大局。
于是,士兵分了四路,前後二路為暗,繞行東林堡後山。左右二路為明,一直在搭梯攻城,而要讓銅頭輕敵,柯衛卿就得成為标靶。
主帥營帳紮在平坦、開闊的河灘,銅頭從地處山巅的東林堡能清楚地看到,甚至可以發出火箭進行偷襲。
柯衛卿這麽做,就是透露給銅頭一個訊息。這主帥是愚鈍的,連安營紮寨都不懂,而且他一直不挪地兒,說明也沒有別的作戰計畫,在苦熬等待收兵罷了。
于是銅頭十分滿足現狀,堡內不時傳出高歌鼓樂之聲,還有酒鬼從城牆跌下,毫無戒備可言。
如今,柯衛卿的前後二路軍都已經繞行、包抄在堡壘後方,明日破曉,對方醉生夢死之時,便是破堡之際!
與張虎子、劉富強在沙盤之上,又模拟了一遍戰事,力求将傷亡減至最低之後:二位副将先行告退。啓明星已經冉冉升起,再過一個時辰,柯衛卿就要披甲上陣了!
……一道燭光在簡陋的草席軟榻上映出暗黃的光暈,柯衛卿半倚榻上,閉目養神,側臉輪廓猶如白玉雕塑一般精致。
少頃,他睜開眼睛,烏黑的眸子裏少了一份身為主帥的銳利,倒是透出幾分哀愁。
柯衛卿慢慢地攤開一直攥在手心內的平安符紙,那是煌夜在出征前贈與他的祝福。如今卻變成暗紅的紙片,早已看不出上面的「永保平安」四字。
刀劍無眼,他又是一馬當先,沖鋒殺敵。在左臂被箭射中之後,血把這藏在袖甲內的平安符給染了個透紅。
等回到營帳,他獨自斷箭,用燒紅的利刃,咬牙剜去深入肌骨三寸餘的帶毒鐵簇,卻未施一點麻藥!
劇烈的痛楚讓柯衛卿飚出一頭冷汗,渾身滾燙,幾欲昏厥!但更讓他驚慌的是,這一近箭疾射,差點傷頸肩動脈,要不是他閃身一避,恐怕已是命喪九泉了!
柯衛卿并不怕死,也不畏受傷,可是心中卻油然升起了莫大的恐懼,要是再也無法見到煌夜……?!
這個念頭突然躍上心頭,柯衛卿就仿佛置身一片死寂的荒野之中,那種失去一切、無可名狀的驚惶感淹沒過頂,讓他脊背發涼,一直滲透到發白的指尖。
……明明人已經安全了,這箭上的蛇毒也是可解的,可為何心髒卻猛然抽緊,害怕得無法自拔呢?
「皇……煌……夜……!」從幹涸的嘴唇洩露而出的呢喃,讓恐慌霎那間變成了心痛——痛徹肺腑!
如果心裏存在的只有臣子之義,該有多好……君臣貴在相維始終!他會一輩子光明磊落地守着煌夜的!就像他小時候,義無反顧地選擇追随、服侍他一樣!
可是,自從來到東林堡後,在血肉橫飛之中,柯衛卿才發現自己有多麽想見煌夜,那種情感并不是忠心——而是愛。
他曾笑話自己即便是雲游列國,也還是不懂兒女私情,卻不知道一顆心早就淪陷在煌夜那裏,自然就看不到別人示好。
一直以來,他的眼裏都只有煌夜一人,是因為小時候的驚鴻一瞥嗎?就已經在心底留下了無法抹滅的印記?
雖說自己的命是煌夜救的,可是從何時起,這報恩之心竟會演變成了鐘愛之情?自己怎麽會無可救藥地愛上皇上?!
柯衛卿想不透,也猜不着,一顆心亂成一團,越想要牽扯清楚,就扯得越痛。
但他明白的是,這番恍然而悟的心思,絕不可以讓皇上知曉,哪怕是爛在肚子裏一輩子,也不能說出來!
他是一個男人,沒有資格去蒙受聖恩,而被召侍寝,不過是一種宮闱游戲。柯衛卿心裏清楚,皇上必須開枝散葉。古往今來,後妃不都遵循着「謹順之禮」,不妒嫉、不專寵,努力為皇上誕育子嗣,流芳百世嗎?
而他,一個男人,竟然會為此感到撕心裂肺的嫉妒,尤其在看到爍蘭進宮的那一幕,甚至會想皇上應該不會喜歡爍蘭的……
不可以在這種時候,想這樣的事!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他不但僭越君臣禮法,還悖逆軍法!
柯衛卿拼命克制着,用傷痛來分散注意力、用倫常來痛斥自己,直到遍體鱗傷,心在滴血。 他現在所能做便是贖罪,他不該對皇上抱有這種念頭,他要為皇上取得勝利,并且獲得靈泉國叛變的證據。這樣大燕就可以出兵靈泉,把最大的一個附屬國收入版圖。
這将成為大燕一統天下的第一步,柯衛卿決定将自己的畢生精力都獻給大燕,至于私人感情,就讓戰火和鮮血去消磨它的棱角吧……!
柯衛卿的烏眸裏閃着迷霧似的東西,但終歸沒有凝結成淚,手心內的平安符被捏成了一小團,再放到燭火之上,哧溜一下,便燒得只剩點點灰燼了……
靜默半刻之後,柯衛卿解開青布軟甲,更換戰袍。無需任何人服侍,一兵一卒都用在戰場之上。
解開泛黃又粗糙的紗布,左臂之上的箭傷已經恢複大半,可是從血痂深處延伸出兩縷朱紅的紋理,就跟紋身似的左右對稱,且形同舒卷開來的雲彩般漂亮,這奇異之态……難不成是蛇毒的後遺症?
但又不覺身上有其它不适之感,脈象也十分穩定,既然蛇毒已解,那麽這只是淤血的沉積吧。
柯衛卿俐落地穿上亵衣之後,再依次穿戴青銅铠甲、護手。當東方明星綻放出縷縷光彩,燭光便熄滅了,一把掀開營帳門簾,外頭已是黑壓壓的一衆鐵甲兵士。
「出發!」柯衛卿以沉穩的號令,迎來越發清晰越發光亮的黎明決戰!
※ ※ ※
清晨,天邊的朝霞已如春桃一般豔麗。四月裏的皇城沉浸在一派祥和霓麗的風光之中。
近日來喜事不斷。先是大北彤鄉天山上,農夫采得奇異雙開雪蓮,為國家祥瑞之兆。再來,西北巡撫上奏,今冬大雪蓋麥,會是大豐收!還有,神醫北鬥妙手回春,竟治好了孫太後數十年的頑疾頸椎疼。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孫太後也不例外。宮內的戲曲飲宴立刻多出兩番,不但壽安宮裏歌舞連綿,宮眷嬉笑成群。太後還不時移駕去長春宮,與皇上一同欣賞新設計的曲目,例如《鴛鴦》、《雙喜臨門》,大多是講男耕女織,子孫滿堂的戲碼。
而孫太後不管去哪兒,身邊必定帶着婀娜多姿的爍蘭郡主,如今她被視作為福星,早就不做宮司儀了,整日有一衆桃紅柳綠的宮女環伺左右。
雖然只是郡主,卻在太後的懿旨下,加公主俸祿,獲賜遷至富麗堂皇、裝裱一新的紫雲宮,另有獎賞寶馬十匹,白銀千兩,胭脂水粉、綾羅綢緞更是不計其數。
爍蘭在宮內平步青雲,受盡太後的寵愛,最開心的當屬趙氏黨派了。這皇上雖然不是太後親生的,但天子重孝道,既然太後這般喜愛「小蘭兒」,那麽皇上對她也會另眼相看。
從郡主到公主,那是讨得太後歡心就得手的事,可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就要通過重重關卡了。
這些錯綜複雜的禮儀關節,趙國維自然會一一打通,但這最重要的一關——被召臨幸,就得靠爍蘭自身的努力了。
不過,太後也樂意撮合皇上與爍蘭成婚,這不,趁着皇帝退下早朝,進膳休息的當口,便又帶着爍蘭前來見駕。
「兒臣給母後請安。」煌夜步下七寶龍雕禦座,向孫太後問安。
「快起來。哀家突然造訪,沒礙着皇上歇息吧?」雖然年過半百,但修養得方,太後中氣十足地道。
「沒有的事,朕本該去母後那兒問安才是。」
「呵呵,這就免了。哀家今日來,是想同皇上一起看看這齣新戲,叫《得勝令》。新來的角兒唱得可活靈活現了。」
「奴婢叩見皇上,恭祝萬歲,萬歲,萬萬歲。」
爍蘭就跪拜在孫太後身側,雙頰紅潤,下着雪白長羅裙,上穿淺綠對襟絲薄綢衫。一頭漆黑發亮的長發,用彩帶編成月娥狀,氣質淡雅如仙,叫人耳目一新。
這就是宮裏時下流行的梨花妝容,見多了嫔妃們香豔的桃花妝、雲霞妝,以及姹紫嫣紅的繁冗華服,如此清雅裝飾的爍蘭,自然顯得尤為俏麗可愛,煌夜對此也不免多看一了一眼。
「平身。」煌夜說道,卻把手臂伸向了太後。
太後很滿意皇帝親自領她上座,坐定之後,望了一眼還未撤走的宴席,對一旁的膳食太監道,「這燕窩雞絲羹都擱涼了,撤下再上一桌。備好酒,再添兩副碗筷,哀家要與兩位佳兒共同用膳。」
「是。」太監們立刻忙乎開了,金銀碟裝的菜肴分批撤去。不一會兒,就又搬來更寬敞富麗的禦用八仙食案。
蜜餞、果品、瓊酒、涼菜,以及十八道極品佳肴,如燕窩冬筍火腿肉羹、臘八肉肘子等,都擺了上來。
太後讓太監在食案旁加了金絲坐墊,讓爍蘭僅次于皇上而坐,還賜她用象牙包金的碗筷,這可就是皇後的行頭了。
「都是一家人,就別講究那些禮法了。」孫太後雖出身名門,但本性溫厚,從不善妒,因此就算膝下無子,也得到先帝一貫的寵信,未被廢黜。
「奴婢多謝皇上、太後的賞賜。」爍蘭嬌媚一笑,卻不露齒。
她在孫太後面前,從來不擺郡主的譜兒,也一改在柯王府時的張揚跋扈,溫柔得如同玉兔一般,又極顯孝心,對太後虛寒問暖,讓孫太後對她,是越看越喜歡,視若己出。
就算是用膳的時刻,爍蘭也親手布菜,不勞宮婢動手,讓太後笑得眼睛都眯成縫兒了。
膳桌下,有一清俊小太監連唱帶做,在宮廷樂師的笙笛、檀板的伴奏下,如癡如醉地演繹着将軍得勝,卻得卸甲歸田的遲暮戲。多少有點哀愁,但确實聲情并茂,有些看頭。
「千種恨,向誰言?萬般愁,空自憐……」小太監唱得是淋漓盡致,揮汗如雨,煌夜的眉宇微微擰起。
爍蘭見到此情景,便悄然放下金勺,幽然的眼裏噙淚,「不該呀,奴脾這下成罪人了。」
「這、怎麽好好的,眼睛都紅了呢?又是什麽罪人?」太後見狀,驚訝地問。還拉過皇上,讓他好好看看爍蘭。
「太後不知,奴家有罪。奴家挑他來唱,是見他唱得好,卻忘了皇上……惦記着奴家弟弟……」爍蘭囁嚅地說,「前幾日不是有軍情傳來,說東林堡地險匪悍,難以攻入嗎?」
「這又與你何幹?」孫太後不依了,「柯中郎将自然有平虜的法子,區區一介匪徒而已,你犯不着憂心。皇上也是,理當再派聖旨,讓他早早了結此事,怎麽可以讓郡主如此哀愁?」
「太後,衛卿雖與奴家無血緣關系,但奴家已經認定他是弟弟了,試問身為姐姐,怎麽不擔心出征的弟弟呢?」
「你呀,心眼兒太軟太實!男兒自然要出去歷練的,柯衛卿更該如此,這才不負皇上的厚愛不是嗎?」太後話裏帶刺,甚至不滿地瞥了煌夜一眼。
煌夜無言地揮了揮手,小太監一臉惶恐地退下了。一衆樂師面對此情,不知如何是好時,爍蘭卻又破涕為笑了。
「奴家真不該如此,讓太後、皇上見笑,為表贖罪,奴家親自表演一曲可好?」
「你?」孫太後笑問,「哪有金枝玉葉獻藝的理兒?」
「為皇上和太後,奴家弟弟披肝瀝膽,而奴家只是獻舞一曲,算得了什麽?」爍蘭乖巧地道。
「好,皇上,哀家今日不但有口福,還能看到蘭兒的舞藝,呵呵……那,你先去準備準備。」孫太後點了幾個宮女,去後殿幫爍蘭裝扮了。
趁着這個機會,太後又吩咐添酒,與皇上舉杯共飲,并聊一些雪蓮、生子的吉祥話兒,多番暗示他該立個皇後了,誕育後代了。
铿!
一記編鐘清脆的敲響,一曲《花月賦》拉開序幕。十二名宮女身着淺粉羅裙,舞着水袖,衆星拱月一般的迎來亭亭玉立的爍蘭郡主。
她一改之前的秀雅風格,宛如變身畫卷上的仙女一般,雍容、典雅。她雲髻高聳,金翎鳳釵左右斜穿,點翠的步搖,一直垂到額心。一雙嵌金絲玉環銜着貝殼般的耳垂,發出閃閃的燦光,将她的粉頰、雪頸,襯托得尤為細膩動人!
舞衣更是獨具匠心,用白孔雀羽毛作羅裙下擺,上身僅綴一件寶石綠的抹胸,衣面繡有精致的雀喙,顯得精神奕奕。而郡主的雙臂自然袒露,那呼之欲出的玉蜂,,在長長的雪白帛帶的遮掩下,若隐若現,更顯出妙曼風姿。
随着鼓樂的升騰,爍蘭仿佛化身西域舞姬那般揮灑自如。她足尖點地,飛身跳躍,飄逸輕盈得猶如羽毛從風。腰肢忽而扭轉,又似落花朵朵,豔麗非凡,真是讓孫太後、太監們看得目不暇接,拍手稱妙!
煌夜自然也看着舞池中的絕色佳人,不得不說,爍蘭的舞有一種驚人的媚态,足以滿座生輝!
但是,從她啊娜多姿的步伐來看,理當也是習過武藝的,趙國維對這個孫女花了多少心血,由此可見一斑!
而柯衛卿——煌夜有心栽培的人,此時卻不在他的身旁。有關東林堡匪徒險惡、戰局受到阻滞的奏折,他不是沒看到,只是不想批。
這朱紅禦筆一劃,給柯衛卿帶去的只有困擾,沒有任何幫助。因為眼下是不會派兵援助的,只會讓他速戰速決,違者将以軍法處置。
煌夜不覺凝視着爍蘭桃花般的笑顏,她是真的在為弟弟擔心嗎?還是怕柯衛卿出師不利,妨礙了她的前途?
而孫太後見到皇上目不轉睛地盯着爍蘭看,心下樂開了花,知道這下有戲了。
「上泌泉酒。」太後點了只有大喜、壽宴之時,才會開壇的千年佳釀。這獨特的甘芳酒香,能讓人醺然欲醉,又回味無窮!
煌夜對着美酒自然頻頻舉杯,爍蘭則更賣力地扭動柳腰,跳得是香汗四溢,秀雅出群。太後見時機差不多了,便推說不勝酒力,要擺駕回宮歇息去了。
但在臨行前,她并沒有撤去歌舞樂師,反而多點了幾曲長袖舞、鼓舞、劍舞,讓爍蘭好好跳給皇上看。
其他閑雜人,譬如宮娥內監、殿內侍衛等,全都退至門外靜候。
「皇上……奴家跳得可好?」
一曲古調終結,爍蘭腳步輕移,以水上飄的姿态行至煌夜的寶座,擺出柔弱無力的姿态,謙卑地匍匐在帝王的腳上。
「不錯。」煌夜并未扶她起身,但贊賞她的高超舞技。
「奴家太高興了!皇上……奴家自知才色淺薄,不能代替弟弟服侍聖駕,也不奢望可以頂替弟弟,可是……皇上……奴家對您也是一片癡心的呀!」
爍蘭在哭,先是一滴晶瑩如星的淚,兀自挂在粉腮上,接着肩背有韻律的顫抖着,更多的淚珠滾滾而下,卻又不是失聲恸哭。
她那珊瑚紅的嘴唇不住地翕動,讓她顯得如此妩媚又極為脆弱,全然不是那位高權重的趙國維的親孫女。
「爍蘭。」煌夜伸出戴着翠玉扳指的大手,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皇上……奴家願為您奉獻全部……!」爍蘭凄切切的、含淚地道,腰身一歪,便跌入煌夜寬闊的胸膛,兩條纖纖玉臂也纏繞上去,摟實龍頸,便再也不願了……
總管太監李德意不露聲色,但心知肚明地退出去了。而早被趙國維買通的一名宮女乘機潛入殿內,大膽地往裏頭觀望了一陣,便合上殿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