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五月中,漫山遍野的石榴花,竟開得那樣紅豔,就跟吐焰似的晃眼!
而黃瓦紅牆、遮盡天宇的皇城內,同樣是紅花滿園。有時花擠得太密實了,讓人看着就覺得憋氣。
辰時一到,有關平虜中郎将柯衛卿有違軍令,未能在朝廷規定的六十日期限內返京一事,在這血色石榴花包圍的吏部大堂開審。
因為還不到禦前會審的地步,所以皇帝沒有上座,由趙國維一手提拔的外戚劉長修大人來主持審理。
劉長修已過五旬,位居吏部尚書,心寬體胖,長圓臉孔。身着黑紫蟒一品官服,頭戴雙翅烏紗朝官。雖說是審案,但有些走過場的意思。因為不論證據為何,劉長修都會給柯衛卿判刑。所以他高坐堂上,就如穩坐釣魚船。
而臺下,分列排開着各種刑具。有木杖、鐵鞭、夾具等,即使是吏部尚書來審,刑部也還是照例派人來監督了。
于是,一批批的兵士被帶入進來,逐一點名、問訊。小兵們沒見過這陣仗,無不膽怯的發抖,而關于柯衛卿在東林鎮的一言一行,就都被書記仔細筆錄下來。
兩名副将張虎子和劉富強,就不吃這一套了,上得堂來,先大罵朝廷不公,颠倒黑白!又大贊柯大人是愛惜百姓,用兵如神的将領!
劉長修是文官出身,不懂帶兵打仗,對那些什麽攻城計、緩兵計也毫無興趣。但是他不高興這兩個低級莽夫,辱罵朝廷的樣子,當即摔下權杖,讓衙役結結實實地打了他們三十大板!
然後,便拖血肉模糊的二人回去牢獄,聽候發落。接着,便招候審的柯衛卿上堂。
柯衛卿卸去铠甲,手腕铐着一副沉重的銅鑄枷鎖,低頭注意到地磚上的血跡時,清俊的眉頭不由擰起。他望向堂上,劉長修竟然看呆了眼,好一個眉清目秀、秋水為神的男子,雖然一同上過早朝,他卻沒用心瞧過柯衛卿一眼。
劉長修和趙國維一樣鄙視男寵,但愛美乃人之常情,尚書府裏就連掃地的小厮也是模樣端正的。
當然,柯衛卿的容貌氣質絕非一般童仆可比。他毫無媚态慵姿,也不膽怯做作,長相雖美,卻掩蓋不住眉宇間的昂然英氣。
俗話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留着這樣的人物在,趙大将軍确實要有所防備了。也難怪,柯衛卿的兵馬一回到京,就被趙國維全部控制住。而有關參劾他怠忽職守、有違聖旨的折子,就都呈到皇上的禦案上去了。自然,那些官員都是受了趙國維的指示才這麽做的。
「嗯,堂下何人?」劉長修清了清喉嚨,拍案問道。
「柯衛卿。」清脆而又平靜的聲音,就像洞簫一樣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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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你犯了何罪?」劉長修撫了撫長須,官腔十足地問,還把一摞罪證表述扔在他的面前。
柯衛卿并不看它,只是道,「一人做事,一人擔當。懇請大人,高擡貴手,放過罪臣的下屬。」
「呵,你自身都難保,還是多想想該怎麽把話兜圓吧!」劉長修冷笑,并一口氣的訴說罪狀:有下士提醒柯衛卿,理當早日攻城,以免延誤歸期,可是柯衛卿并未聽從,一意孤行地等待了數日,才決定攻城,這罪一就是失職!
第二,大燕的軍隊從沒有這麽狼狽過,對方只是流匪,并非敵國,卻損失了一百兵馬才能攻下,這便是無能!
這罪三嘛,既然已經攻下東林堡,擒得「銅頭」,為何還要逗留在當地,一再耽誤回京覆命?這可是藐視聖旨,擁兵自大!
這三條罪名,任選一條,都是讓柯衛卿吃不了兜着走的。要不是看在他是獲勝歸朝,現在恐怕已經直接送到刑部處置了。大燕的軍法向來嚴苛,一是一,二是二,什麽也耽誤不得,從不會法外開恩。
柯衛卿默默地受着劉長修的侮辱之言,他被關在發黴黑暗的牢獄裏整整八日,從獄卒洩露的口風中,就已經明白他是得罪了趙國維,所以落得這個下場,雖然知道趙國維為己謀權,殘害忠良,卻不知道誣陷的動作來得這麽快,這麽絕,足讓人百口莫辯,只有認栽的份。
不過,柯衛卿并不怕用刑,他說的都是事實,下士回答的也是事實,這兩者的事實結合一起,才是事情的始末。
柯衛卿直視向劉長修,眉頭微皺,但語氣平穩。從東林堡勾結附屬靈泉國,燒殺擄掠、有意制造內亂說起。
到攻打時,遭遇的實際困難。若是執意強攻,只能是魚死網破,死傷無數。
講到最後一戰時,劉長修不覺聽得兩眼發直了,胡須難掩激動地抖動着。炮火連發,箭如雨下,全軍奮不顧身,厮殺于山谷之中,「銅頭」毫無防備,陣腳大亂,倉皇從密道出逃,身上還帶着靈泉國的叛變密函。
柯衛卿不但獲得至關重要的罪證,還解救了堡內的無辜百姓千餘人,因要幫助他們重建安身之所,這才耽誤了返朝的行程。
百姓們聽說柯中郎将受到朝廷苛責,便請了鄉紳、名士上書請願,力保這位天大的好官!只不過這些髒兮兮、沾滿泥土、油污的手印簿子,壓根不會送到皇帝那裏去,都由吏部扣押下來,最後送進了趙國維的手裏。
此時,恐怕已經化作一團灰燼了吧。
「精彩!說書的都沒那麽好聽!」劉長修一拍堂木,也是為自己回回神。
「我說的都是實事,你大可向士兵核實。」
「怎麽?藐視朝廷不算,你還藐視本官的審理嗎?跪下!本官了解的就是事實!」劉長修啪地摔出一塊權杖,「來人!先給我打二十鞭子!」
兩個粗壯的衙役互相看了一眼,深知這又是一個得罪趙國維的倒楣蛋。于是,拿過刑臺上,泡有鹽水的鐵鞭,對着柯衛卿的脊背、大腿,便來回猛抽了起來。
鮮血立刻浸透了柯衛卿的衣衫,皮肉被撕裂的聲音,尤為驚心。但他執意不跪,咬牙站着,劉長修大怒,說要打得他跪下為止!
最後,一個衙役狠狠踹了柯衛卿的膝蓋,他才撲倒在了地上。
一張罪狀放在托盤內,書記拿過紅泥,要求柯衛卿在上頭簽字、畫押。
柯衛卿擡起滿是汗珠的額頭,視線一度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通敵叛國」「罪證确鑿」,「流放邊塞」等等字眼。
「我不認。」柯衛卿倔強地道,吐出一口血沫,「延誤歸期是有罪,但我何時通敵?」
「你少嘴硬!快!抓着他!」劉長修一拍案,正想發落之時,一聲清脆嘹亮的「聖旨到!」,讓他慌忙起身,整理官袍,與一衆衙役恭迎堂前。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柯中郎将,平虜阻滞一案,經吏部詳細調査,确有怠忽職守之罪,但念及生擒匪首,亦有功勞,故罰削其三年俸祿,降至從九品,為書庫典察史,望其閉門思過,以将功補過。至于張虎子等人,交由吏部另行處置,欽此!」
劉長修愣住了,皇上是怎麽知道這會兒在判決呢?還替他判罰了柯衛卿。
比起流放邊塞,這成為書庫小吏的處罰可是輕了不少,但相比柯衛卿之前的官爵,那就是天差地別的重判了。
從正四品掉到從九品,還轉成了文官,和那些不入流的郊野官吏有何區別?竟然分去北區的書庫……那邊比冷宮還冷,一年到頭,可是連皇帝的衣袖都摸不着。
「柯衛卿,還不來接旨……」通傳的太監,極不客氣地呼喝道。
「罪臣領旨,甘願受罰。只求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為張虎子等人洗脫罪名……」柯衛卿屈膝跪在地上,渾身是血,但仍然希望透過這個傳宣官,把自己的請求透露給皇上。
因為他回京之後,就被趙國維的爪牙嚴密控制着,只是在大殿上跪拜了一次皇帝,還未有直接的接觸。
「少啰嗦!」年輕的太監把聖旨交由柯衛卿,便回去覆命了。
「吾皇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長修匍匐在地,連連叩首道。不管如何,這個結果都能令趙國維相當滿意,而且這是皇帝定的罪,有任何不滿也不會撒向自己的,這樣想着,劉長修便松了口氣。也不再執着于審訊柯衛卿了,宣布退堂。
柯衛卿渾身劇痛,拖着沉重的枷鎖,在衙役的推聳下,步履蹒跚地走出了陰暗的公審堂。
外頭,石榴花依然火紅綻放,已是午後時分,朱紅的宮牆如一道道森然屏障,徹底阻斷他想要見到煌夜的念頭。
花有多嬌,心就有多黯,何衛卿可以沒有功名利祿,甚至是丢了性命,但無法接受煌夜對自己的失望。
本想借此事壓制趙國維的兵權,結果反被他給利用,可想而知煌夜此刻的心情,是多麽郁卒。
去書庫做典藏史,已經是煌夜最後的垂憐了吧。
柯衛卿數日滴水未進,又身受鞭撻,在強光的照射下,竟然一陣強烈的暈眩,唇色發白,但是他咬牙站住了,最後邁開步子,在衙役的押送下,往極遠的北宮去了。
※ ※ ※
長春宮,禦書房的門外,同樣擺着幾盆石榴花,但在層層綠葉的襯托下,就沒有顯得那麽刺眼了。
李德意推開殿門,輕手輕腳地邁入進去,來到禦案前,躬身禀告道,「皇上,您可真是神機妙算。小李子說,他趕去時,劉大人正想拍驚堂木,打算定罪呢。」
「柯衛卿有何話講?」煌夜放下手中的奏折,問道。
「這個……他為那兩個副将求了情。」李德意說道,心裏不免覺得柯衛卿太傻,這麽好的讨饒機會,竟然留給別人。
「果然是他。」煌夜反倒笑了笑。柯衛卿已經判罰,兩名副将罪不至死,劉長修應當會關他們一段日子,然後釋放的。
「皇上,您看……?」李德意自以為是明白皇帝心思的,還認為皇上一定力保柯衛卿無事。
可當看到聖旨的那一刻,他完全困惑了,柯衛卿成功取得靈泉國叛變罪證,是莫大的功勞,皇上不但不賞,還罰得那麽幹脆,這叫柯衛卿以後如何在宮中立足?
「這樣也好。」煌夜喃喃地道,站起身來,踱步來到一旁擺開的瑪瑙棋局旁,一場殘局正等着收拾。
「有道是,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煌夜粗大的指頭,靈活的撥弄着墨黑的雲子。以退為進,才能徹底鏟除趙國維。
雖然勝利在望,可是煌夜漆黑的眼底,卻燃起讓人不寒而慄的肅殺之氣,「這個帳,朕以後自然會和他算的。」
※ ※ ※
六月末,夜裏明顯悶熱起來,一道閃電迅速劃破漆黑的夜空。緊接而來的一聲炸雷,讓柯衛卿從夢中驚醒,而黑沉沉的屋頂就像一塊巨石,壓得他透不過氣!
喀喇喇!
刺目的閃電将這間立有幾十架書櫃的文史典藏庫,照耀得猶如白畫。這裏禁火,牆壁上只懸挂有寶鏡、字畫等飾物,無一盞宮燈。
柯衛卿睡的床榻,位于最東邊的牆根,一張長方雕梅木榻。一席藍布被褥,一只草枕,便是他全部的家什了。
「唔……!」
頭很暈,是因為白天抄寫太多的史書嗎?他要把書冊上破損、蟲蛀地方的字,臨摹在宣紙上,再把它裁剪成合适的大小,粘補回書上。最後還得用棉針線、朱紅錦緞仔細裝裱文書。
每完成一卷書的修補,就要耗去一整日的時間,而史書的厚實,更讓柯衛卿的十個指頭全都被針尖紮破,讓他連持筆都覺得鑽心疼。
「我真是沒用……」柯衛卿看着纏繞着紗布的指尖,有些懊惱地想。前些日子裏,他拼命的服藥,好讓背部的鞭傷盡快愈合。
等到可以動彈了,便想着可以好好地做裝裱的活計,不給趙國維落下任何可以趕他出宮的口實,卻沒想到手指又傷了。
現在,他絕不可以離開皇宮,趙國維對皇上虎視眈眈,自己一定要留在這裏,就算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可為什麽總是事與願違呢?
柯衛卿捏着隐隐作痛的額角,很是煩躁,晚上無法入睡的話,白天會連抄書也做不到的!
喀喇喇!電閃雷鳴,更加深了柯衛卿的胸悶感,不管怎麽忘卻,鮮血淋漓的噩夢總是萦繞心頭。就算是醒來了,也依然清楚記得夢中,那炙烤的火苗,嗆人的濃煙,以及冰冷又湍急的河川。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柯衛卿想不明白,難道是因為在東林堡厮殺太過激烈,所以現在心底仍留有餘悸?
可是,他在雲游列國之時,早就目睹過戰争的慘烈與血腥,也知道妻離子散,家園被毀有多痛苦和悲涼。
為何現在心裏如此動搖?那心痛的感覺倒不像是夢,反而是曾經經歷過一樣。
一個女人,柯衛卿總覺得有一個女人在夢裏,用一種充滿愛與凄苦的音調,叫着他,「卿兒……」
難不成是兒時的記憶?但自己不是孤兒?柯王爺是從朱雀河邊撿得他,仆人們也說,沒見着他的任何親人。
後來聽說那年冬天奇冷,有不少窮人家的孩子被遺棄。
柯衛卿并不埋怨父母親,也不介懷自己的身世,畢竟人在忍凍挨餓的時候,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而且正因為被遺棄,他才遇到了煌夜,被煌夜所救和收留,是他一輩子最幸福的事。
……這樣就足夠了,沒有必要和過去牽扯不清。
柯衛卿現在每時每刻,心裏只維系皇上的安危,以及要時刻警惕趙國維的陰謀,無暇去為噩夢分心。
「別再多想了!」柯衛卿忍不住拍打自己的面頰,冰涼的汗水濡濕了包住指尖的紗布,左肩這時又傳來一陣酸痛。
那是箭傷的後遺症,每逢下雨天,總會讓他的胳臂隐隐發酸發脹,但傷口是真的已經痊愈了。
柯衛卿弄不明白,左肩上的花紋是怎麽回事?那天沐浴時,着實吓了一跳。
紅豔的紋路,好像花朵一樣綻放着,怎麽會有這麽古怪的疤痕?就算翻閱再老的醫書,也沒見過類似的記載。
「唉……」煩心的事情總是一件接着一件,不過左臂有「紋身」一事,只要不礙性命,他倒可以先拋擲腦後。
柯衛卿見大雨就要傾瀉下來,索性起身,去關緊門窗,書要是受了潮,會更麻煩的。
※ ※ ※
嘩嘩嘩!
風雷交加,傾盆大雨在轉瞬之間,便落了下來,禦書房的燈火卻依然通明,絲毫不受暴雨的影響。
煌夜剛剛批閱完奏章,負手立在朱紅透雕仙鶴的花窗之前,看着瓢潑的雨,狂暴的風将花園內的枝葉打得直不起腰,黑眸微微凝神。
「皇上。」青允輕如貍貓一般,飛身閃入了殿內。他一身夜行黑衣,跪倒在煌夜的身後。 「拿到了嗎?」煌夜略側過頭,低沉地問。
「是,趕在獄卒發現之前,就已經拿到手了。」青允從腰間拿出一封密函,說是信函,但又是寫在一尺布帛上的,那暗黃的顏色,代表那曾是一件僧服。
「朕倒想要看看,渡生的絕筆信,到底有什麽驚天秘密?」煌夜接過青允遞上來的布帛,慢慢攤開。
渡生大師年輕時深谙佛法,又精通天文氣象,常未蔔先知,被太上皇奉若神明。可後來不知是否走火入魔,半聾之後,竟然變得有些癡癡呆呆,還瘋言瘋語,對柯衛卿總是惡言相向。
「妖孽啊!……殿下!此妖不除!大燕必亡啊!」
煌夜還記得,他還是太子時,渡生就指着柯衛卿的鼻子,破口大罵。
當然,他從未放在心上,只是厭惡渡生的态度,不過他把渡生秘密地關押起來,讓吏部特使進行調查,是想知道有關父皇臨終前所警示之事。
巫雀。一個能讓父皇如此懼怕,說若不殺盡,會讓大燕覆滅的種族,到底是何方神聖?而渡生那麽愛提及妖、魔,他一定知道內情。
可惜渡生一直是瘋瘋癫癫,關了他這麽多年,都問不出有用的訊息,但就在前些日,渡生突然有清醒之狀,還說要以死觐見皇上,有天大的機密要告知皇上。
煌夜本想招他來見駕,這渡生硬說皇帝不會信他,竟然留下絕筆信後,懸樑自盡了。
煌夜不想讓別人看到信函,便急招青允,讓他潛入天牢,去把信函截了出來。
布帛很長,洋洋灑灑寫了不少,從與太上皇伴駕,回顧過去的輝煌開始,到中段感激皇恩浩大,煌夜看得頗覺乏味,但随即因為看到「巫雀妖孽」的字句,而又神情嚴肅起來。
青允一直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頭也不擡,這絕筆信有多重要,不用想也知道。只是到底是什麽秘密,要讓皇上如此囚禁一個瘋和尚呢?
習武之人,自然懂得傾聽呼吸與心脈之聲,然而此刻,皇上的氣息竟然如此急促?不,是凝重?青允跟随煌夜已久,就算有次接到三道告急的軍情奏本,也從未見過皇上有過這般愕然的模樣。
青允頗感吃驚,正不知是否該出聲時,那種紊亂的氣象便消失了,仿佛這一切不過是他的猜想罷了。
殿外,滂沱大雨讓琉璃瓦發出劈劈啪啪的噪響,越發顯得這金碧輝煌的殿內靜得吓人。
一股股的寒氣不知從哪裏吹進來的,讓青允脊背發涼,而額頭上都冒出冷汗來。
「沒有其他人知道了嗎?」半晌,煌夜冷聲問道。
「屬下保證無人看過,但是不知道渡生和尚是否另有洩露?」青允實話實說。渡生的絕筆信,青允是趕在特使翻閱之前,第一時間拿到的,但是誰能保證渡生沒有對外訴說過信中內容?
「以死谏言,朕還以為會是什麽東西,到頭來卻是一派胡言!」煌夜手持布帛,似愠怒,又似嘲笑一般,來到一座精致的宮燈前,打開罩子,将絕筆信毫不猶豫地丢進去。
一陣蠶絲燒着的焦味之後,布帛上的秘密也就随之消失了。
「天牢那邊的閑雜人等,處理幹淨。」
「屬下領旨。」只有死人不會洩密,青允明白這個道理,跪拜之後,便退下了。
雷鳴閃電,狂風驟雨,好像要吞沒整座殿宇一樣,煌夜佇立燈前,思緒依然起伏不定。
「巫雀族乃世間妖孽,男女皆可孕,毀壞綱常……柯王府收養之義子衛卿為巫雀後裔,善于獻媚,道德淪喪……」
這幾句話,足以讓煌夜大感愕然,男人生子?還是柯衛卿?這和尚瘋得可不輕!他還提及朝中曾有一官,便是巫雀族人,并與皇族私通,生下皇兒,這是大燕皇室最大、也是最醜陋的秘聞。
不管柯衛卿會生子也好,還是曾經有一位皇子是男人所生,這些事情煌夜都無法置信,根本是無稽之談!
擁抱着柯衛卿,确實讓人如登仙境、渾然忘我,但他始終是個男人,這一點煌夜是最清楚的,不需要渡生來提點。
而煌夜閱覽古籍、史書無數,也從未見有誰提及巫雀一族的。煌夜甚至覺得父皇的警示與恐懼,是受了渡生的影響,才會執着于一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種族。
「太荒唐了,朕是那麽好唬弄的?」煌夜不由冷笑。無事生非,妖言惑衆,若是渡生未死,恐怕他也會下旨讓他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而渡生大概就是預示到會有這樣的結局,才懸樑自盡,好給自己留個全屍。哼,真是狡滑的老禿驢。
煌夜的怒氣無處可撒,便招來李德意,讓他擺開兵器,他要在禦書房裏練劍。
李德意與一班小太監可忙壞了,輪番搬武器、積極設靶臺。适逢爍蘭郡主派宮女來請皇上過去小聚,說是夜深了,皇上該吃宵夜了,而她已經備好宴席。
結果,宮女看到這雜亂的場面就傻了眼,李德意請她先回去,改日再說。于是煌夜在風雨漫天的夜晚,誰也沒招侍寝,只是練武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