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與死

木三娘曾聽木羽裳說起過賀老二的事,自知理虧,高聲道:“殺人償命,你只管找我,別碰我女兒。”

鐘烈沒有應她,卻對石信道:“這事與你無關,請你不要插手。”

石信尋思道:“木三娘要是出了事,木羽裳決計不會跟我走。她不跟我走,我怎麽找那害我之人?”遂對鐘烈道:“我現在有事要她們幫忙,你們之間的恩怨以後再說!”

鐘烈此行乃是奉命而來,豈有空手而還的道理?可他只帶了本堂弟子,就算群起圍攻也未必能勝過石信,正猶豫着,目光轉到木三娘身上,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我弄劍堂的劍陣不一定能勝過石信,至少可以拖住他一段時間。只要擒住這婦人,他石信縱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鐘烈手一揮,待衆人擺好劍陣,向石信道:“你破得了此陣,我便放過她們!”

石信縱身一躍,落入陣中。他自知不可久戰,惟有速勝,因此出招異常淩厲,與那日在林中左閃右避的姿态迥然不同。鐘烈見他氣勢洶洶,一上來就盡全力,心裏發怵,虛晃三招,突然撤步,提氣一躍,朝陣外木三娘撲去。

木三娘一直站在門口,忽見鐘烈撲來,心中一驚,以為他要進屋捉自己的女兒,撿起一條倚在門邊的木棍向他眼睛捅去。鐘烈在空中翻身急避,順勢抓住木棍,揮劍削她手腕。木三娘急忙松手,棄了木棍,閃到一旁。鐘烈丢下木棍,刷刷刷連出三劍。木三娘武功本不及他,又是赤手空拳,幾招過後便被他擒住。

鐘烈把劍橫在她頸前,點了她幾處穴道,朝石信喝道:“快住手!不然我殺了她!”

石信看到鐘烈向木三娘發難,但因劍網密集,一時間脫不開身。他不想木氏母女受傷,因此一聽到鐘烈喝阻的聲音,立即收手罷鬥。弄劍堂衆人懼怕石信神威,亦不敢輕舉妄動。

木三娘道:“鐘堂主,你要為弟子報仇,殺我就好,別傷我女兒!”

鐘烈輕哼一聲,說道:“木三娘,不是我鐘某記仇,實在是有人要取你們母女倆的性命,我只是奉命行事。”

木三娘問道:“奉誰的命令?葉長簫還是他夫人?”

鐘烈道:“這你就別管了。”

木三娘冷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葉夫人讓你來的!”

鐘烈臉色微變,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木三娘輕嘆一聲,說道:“既然不是幫主之令,那就是葉夫人私自下令了。我猜她一定許你很多好處,不然你也不會冒着和石大俠翻臉的危險來抓我們。可惜,那些好處你拿不到了……”

Advertisement

鐘烈聽她話裏有話,當即問道:“為什麽?”

木三娘道:“這事不能讓別人聽見,你叫你的弟子們退遠些。”

鐘烈猶豫片刻,向衆弟子使個眼色,喊道:“都往那邊退五十步!”

弄劍堂衆弟子聽到命令,一齊往遠處退了五十步。木三娘對石信道:“石大俠,請你也退遠一些!”

石信不知她搞什麽名堂,他自忖沒本事把木三娘從鐘烈劍下救出,只好依言後退。木三娘待他們都退遠了,轉頭問鐘烈:“你可知葉夫人為何要殺我們?”

鐘烈想起之前葉夫人對他說的“務必将她母女二人碎屍萬段”,心道:“也不知她倆哪裏得罪了葉夫人,竟叫她如此記恨!”他很想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便道:“我不知道。說來聽聽!”

木三娘道:“你把劍撤了。”

鐘烈已經點了她的穴道,料她無力耍詐,便将長劍撤回。木三娘轉過頭,小聲道:“屋裏那丫頭是葉幫主的女兒。你殺了她,葉幫主會怎麽想?我又沒得罪過紅葉幫,葉夫人為什麽這麽恨我?鐘堂主,你是個聰明人,千萬別因那婦人的嫉妒毀了自己的前途。你若不信,回去問神木堂的楊道成,他當年見過我,這件事他心裏清楚……”

鐘烈心裏登時翻起驚濤駭浪。他呆呆地看着她,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怎麽也想不到葉夫人叫他殺的竟是葉幫主的相好和女兒。鐘烈正思考這事該如何收場,突然間後心一涼,緊接着胸腹一陣劇痛。木三娘“啊”的一聲尖叫,只見鐘烈後背插着一把長劍,那劍刺得極深,從他胸前直透出來,劍尖閃着寒光,上面只沾了一絲血。鐘烈張大了嘴,想要呼救卻叫不出聲,眼中滿是驚惶和不解。他腦子裏一空,登時天旋地轉,真氣渙散,手一軟,長劍撲的一聲滑落在地。

弄劍堂衆弟子見堂主被刺,全都驚呆了。有幾個反應快的,立刻向鐘烈沖了過去。石信打過無數惡仗,生死之事見得多了,此刻見鐘烈如此中劍,亦是驚愕不已。那幾名弄劍堂弟子還沒趕到屋前,鐘烈已經倒了下去,到死都沒有喊出聲來。

木羽裳呆呆地站在門裏,雙手直抖,顫聲道:“娘……娘……”

她之前一直躲在裏屋,後來聽外頭忽然沒了動靜,心下好奇,忍不住走了出來,卻見母親被鐘烈用劍抵着。她鼓起勇氣,悄聲抽出那把鋒利的寶劍,趁着鐘烈心頭大亂毫無防備,一劍刺向他後背。她長這麽大只殺過賀老二一個人,而且還是情急之下一時失手。剛才這一劍似乎耗盡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這會兒連挪動腳步的勁都沒有了。她吓得臉色慘白,雙腳釘在原地,身上冷汗直冒。

木三娘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眼見弄劍堂弟子沖了過來,急叫:“石大俠!”

石信猛地驚醒,施展輕功,奔了過來。他武功遠在弄劍堂弟子之上,因此後發先至,搶在他們之前來到木三娘身邊。他解開木三娘身上封住的穴道,回過身來,伸手探鐘烈鼻息。那幾名弄劍堂的弟子趕到鐘烈身旁,推開石信,手忙腳亂地查探起來。剩下的人紛紛驚呼,陸續趕了過來。

木羽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木三娘懷裏。石信怕弄劍堂衆弟子報複,攔在木氏母女身前,冷眼望着地上的鐘烈,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剛才看到木三娘對鐘烈說了一番悄悄話,卻不知她到底說了什麽,竟害得鐘烈心思大亂,連身後的人都沒感覺出來。

弄劍堂弟子中有幾個平日裏頗受鐘烈照顧的,當場嚎啕大哭;剩下的大多又驚又怕,不知所措。石信道:“人死不能複生。快把你們堂主擡回去吧!”

弄劍堂上百號人,竟無一人敢出頭為鐘烈報仇。有幾個是鐘烈的親信,他們拔出鐘烈身上的劍,撂下幾句狠話,擡起鐘烈便走。剩下的人擁着他們,呼啦一下全都走了。這些人走到遠處,才放開嗓門咒罵起來,把石信和木三娘祖宗十八代全都問候了一遍。

木三娘輕撫木羽裳後背,柔聲道:“他們走了,沒事了。你救了娘,是大英雄,應該高興才是!”

木羽裳破涕為笑,擡起頭來。木三娘把劍擦幹淨,插入劍鞘,遞給木羽裳,低聲問道:“剛才我對鐘堂主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木羽裳搖了搖頭,好奇道:“娘你剛才到底說了什麽?聲音太小我沒聽見。”

木三娘微笑道:“沒說什麽,我只是求他不要抓你。”

木羽裳把她手臂晃來晃去,笑道:“我不信,你快告訴我!”

木三娘岔開話題,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們走罷!”

石信道:“木三娘,鐘烈喪命于此,紅葉幫必然不肯善罷甘休,這裏無論如何是住不得了,趕緊搬走吧!”

木三娘道:“石大俠放心,我今天就搬走。”又對木羽裳道:“你回來時,從這往西走,循着暗號标記的方向就能找到我。”

木羽裳辭別母親,與石信一道望北而去。其時冬至已過,天寒地凍,路上行人極少。木羽裳最愛熱鬧,平日裏有同門師兄弟作伴,此刻卻不得不陪着石信長途跋涉,肚子裏憋了許多怨氣。

石信見她臉色不悅,以為她想家了,便道:“一個月之後還沒找到那黑衣人,我就放你回來。”

木羽裳也不理他,只悶着頭走路。二人買了兩乘馬,曉行夜宿,趕了半個多月的路,終于來到仙砀山腳下。石信見山腳下有不少僧人,便問他們是哪裏的。僧人們都說自己是天德寺的。石信想起黑衣人對木羽裳說的話,決定先到天德寺看一看。他明知那人不可能是天德寺的和尚,心裏總還抱有一絲僥幸。

恰好有一名僧人要回寺,石信和木羽裳便跟在他後頭。到了天德寺,石信問那人寺裏有沒有一個叫雪真的和尚。那僧人直說有,讓他倆稍等片刻,自己轉到寺院深處去了。過了一刻,一名灰袍僧人走了過來。

石信待他走近,行了一禮,問道:“敢問雪真大師在不在?”

灰袍僧人微笑道:“貧僧便是雪真,大師兩個字卻不敢當。”

木羽裳叫道:“和尚,你徒弟說你得了世間罕有的貪心病,要我抄《九丹液仙經》給你治病,有沒有這事?”

雪真愣了好一會兒,笑道:“姑娘真會開玩笑!出家人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癡,怎會貪戀那些身外之物?更何況貧僧從未收徒,哪來的徒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