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自是不曉得二爺的打算,這幾日我埋首在《天工開物》中,除了上一回謄寫了稻麥數種之外,我将第一卷的乃粒仔細研讀過。
最近小冬子許是得了園主吩咐,越發不敢留我單獨一人,因此白日根本抽不出身,只有晚上夜深人靜時,才得空進入桃源。
這一晚我進入桃源後,來到二樓書房,正要踏入書房時,突發奇想,就轉到隔壁廂房看看,裏面很空曠,只在角落堆了一些麻布袋。
我好奇的上前,打開麻布袋一看,整整一袋似乎是種子?我連忙打開其他幾袋,都是種子,這下子太好了,我還正為了沒有種子發愁。
不過這些種子,我卻是不認得的,我有些苦惱,這時我發現麻布袋旁邊的地上,似乎掉落着一本書,我将麻布袋使勁移開,果然就見一本舊黃的書冊躺在地面上。
我彎下腰拾起書冊,封皮上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我好奇的翻開第一頁,書冊卻突然發出一陣白光,我下意識閉眼,待得白光消褪後,我欣喜不已。
給我玉佩的老人家果然是得道高僧,這書冊裏計載了桃源中的栽種方式,原來我只要将播種完,種子自然會生長,而且時間竟只需三日。
還不用廢心力照顧,我當下連忙捧了把種子,下樓從後院來到一大片良田前,我心想著書冊教的方式,将種子依序灑在田中。
再來就是等三日了,我腦筋動得飛快,既然有種子和教導栽種的書冊,那麽其他廂房不知道還有什麽,我連忙回到樓內,趕緊到其他廂房探探。
沒多久我收獲頗豐,果然不只有種子,還有許多其他器具,幾乎是《天工開物》中需要用到的,樓內都找得到,這樣我也不用擔心沒有器具可以實做。
器具旁也都有一本書冊,我連忙将書冊都帶回書房,本打算一口氣看完,又怕自己吸收不了那麽多,因此當晚我只翻閱了幾冊,其餘的待下回進來再看。
待得天将明我才出桃源,一夜未眠有些疲累,不過因為發現種子,和栽種方式的喜悅,讓我有些興奮,因此倒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不一會小冬子也起了,服侍我用過早飯之後,他便端着托盤離開,沒多久小喜子竟端着一碗藥上門,“杜公子,這是今日的藥,趕緊趁熱喝了吧。”
我表情不變的接過藥碗,笑着問道:“怎麽是你端來,小冬子又偷懶去了?”
“回公子的話,小冬子有其他事要忙,因此我便幫忙跑一趟了。”小喜子仍舊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我從他表情看不出端倪,越發佩服他的演技。
“有些苦,可以幫我拿些糖嗎?”我啜了一口,随即故意皺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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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子的話,小冬子交代的果然沒錯,給,公子最愛的桂花糖。”沒想小喜子竟從袖中拿出一小紙包,打開來一看,果然是幾顆桂花糖。
這下子我無計可施了,難不成真的要将這碗藥喝下去?喝下去之後呢?我是不是會和園主一樣,失去了嗓子,也霜白了兩鬓?
“疑,小喜子,青衣的藥還在我這呢,你那碗莫不是園主的?”就在我暗自着急時,小冬子及時趕到,他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藥,看見小喜子驚訝的問道。
“哎呀,那我不是誤了樓爺吃藥的時辰嗎?看我這腦袋瓜子,真是忒胡塗了,多謝小冬子,我趕緊替樓爺送藥去。”小喜子微愣,随即懊惱說道。
接着便收走我手中藥碗,對我抱歉道:“杜公子不好意思,是小喜子疏忽了,還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嗯,不礙事。”我淡淡點頭,小喜子便端着藥碗離開了。
“真會做表面功夫。”小冬子嗤了一聲,将藥碗放在桌上,并沒有給我的意思。
“這藥不是給我的嗎?”我疑惑問道,小冬子聞言睨了我一眼,“你想喝?然後跟園主一樣?”
“這碗才是園主的?”我驚疑,那剛剛那碗呢?随即我馬上反應過來,看來剛才小喜子那碗,是被小冬子換下來的,換成無毒的,讓他端去給園主。
有毒的正在桌上擺着,但是我更疑惑,“小冬子,你怎麽知道哪碗有毒,哪碗又是無毒的呢?”
“如果我不能辨別,園主怎麽會讓我跟着你?”小冬子将藥碗拿到窗邊,利落的将藥全給倒了。
我心中驚疑不定,小冬子能識毒?怎麽會呢,上一世他明明什麽都不會,不然如何會被梁仲伯給沉到了荷花池底?
如若他上一世也有這手功夫,梁仲伯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人才,難道我的重生,造成的影響這般大,連我周遭全部的人,命運都被改了?
“小冬子,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我猶豫再三,開口問道。
“不是我瞞着你,是園主不讓說。”小冬子替我斟了盞茶,我遂又開口,“你何時學會識毒的?”
“你還記得十歲那年的事嗎?”小冬子靜默一會,開口問道。
十歲?我想了想,卻發現無論是前一世,亦或是這一世,我竟然都沒有十歲的印象,十歲那年是一片模糊。
我之前是以為已過了兩世,記憶模糊是肯定的,誰想現在想來,才驚覺有些不對,難道我十歲那年有什麽變故?
“你十歲那年中了毒,險些救不回來,打那之後,園主不知道從哪裏找回個師父,讓他教我辨毒。”小冬子簡單帶過,我卻震驚無比。
我想起許久以前,小冬子總是特別忙,說是要跟師父學習,我以為他說的是學戲,沒想竟是學着辨毒嗎?
興許上一世的小冬子,也是能夠辨毒的,只是他沒讓人知道罷了,小冬子看我驚訝不已,緩緩開口道:“不過我天資愚笨,無法盡得師父真傳。”
“如今過了五年,我只能分辨簡單的毒物,解些簡單的毒,園主身上那種毒,我也束手無策。”小冬子似是很懊惱,低聲說道。
“你別灰心,待得我們離開這裏,我必求訪名醫,将園主治好。”我開口保證道,桃源栽種作物,能夠自給自足,再加上其他技能,想賺錢似乎也不是那麽難。
難怪園主将小冬子放在我身邊,還說不是小冬子親手端給我的,一律不準入口,原來園主早費心安排好了,但是我一個小小戲子,如何十歲就遭人下毒?
我問過小冬子,他卻也是不知道的,只知道我中了毒,然後園主帶着我消失了幾天,再回到園中時,便已解了毒,還帶回了那位師父。
“你師父什麽樣子?”不知道為何,我突然想問問小冬子師父的模樣。
“嗯……看起來像乞丐。”小冬子想了想,給了我這麽句描述,我險些嗆到,乞丐?接着從小冬子其他描述中,我腦中漸漸浮現一個人影,神秘的老人家。
雖然不能萬分确定,但我有八成把握,當初救了我一命,然後教小冬子識毒的,便是護國寺外,贈我玉佩的得道高僧。
這樣想來,給我另一個機會,可以重頭再來的,想必也是這位高僧了,我心中默默想着,他日如若再見到高僧,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激,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報得這再造之恩。
我有些失笑,才重生沒多久,我已欠下許多大恩,一是重生之恩,二是園主養育照料之恩,三是二爺救命之恩,四是小冬子費心保護之恩。
一想起二爺,我便有些愣神,這幾日以來,我特意不去想起他,自那夜身分拆穿之後,我和他就再也沒見過面,應該說,他就離開了別莊了。
原本我以為是他不願意再見我,但聽說連五爺都不在別莊,我心下又有些擔心,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否則兩位爺何以會離開別莊?
園主曾說過,近期內袁家會有動靜,但是二爺卻離了天津,來到北京城,如若我不是重生,也會因為二爺的動作感到困惑。
不過我卻知道,三年後袁府便會回到北京城,莫非二爺也有如此遠見,先行将勢力搬遷到北京城?若是這般,那袁大少怎生和二爺鬥?
但是若是袁府之事,五爺又為何離開?這時我猛然想起,是了,太後肯定開始鋪路,她的身體她自己知曉,如此看來,愛新覺羅宗室也不安寧。
再有四年,太後和光緒帝都會駕崩,大清朝的最後三年動蕩不安,那麽我得好好把握這四年,還得離開北京城,找個好地方,可以遠離這些戰亂和之後的軍閥。
——
“他們兩人袁光處理好了,現在二弟身在何處?”大少離開花魁房後,便來到二樓偏僻的廂房中,和手下見面。
“回大少的話,不久前聽說在五爺別莊中。”其中一人上前禀報着。
“五爺?侗五爺?二弟什麽時候搭上侗五爺的?”大少一愣,瞇起眼睛把玩着手上的板指。
“回大少的話,我們探不出來。”手下低垂着頭,直冒冷汗的說。
“廢物!這都探不出來,我養你幹什麽吃的?”大少眼一瞥,一腳踹向那名手下,冷冷喝道。
“請大少恕罪,那侗五爺身邊實是安插不進人,二少爺那邊也防得滴水不漏。”手下戰戰兢兢的磕頭。
“哼,滴水不漏?果真滴水不漏,袁興的消息從何而來?”大少冷哼,如若二弟的院中,果真固若金湯,那袁興又是怎麽探得消息的,別是手下根本沒盡力吧。
可憐大少還不知道,袁興本是二爺的人,卻兩面讨好,當然能夠探得二爺院中消息,其他人要進入二爺院中,就沒這麽容易了,何況是探得消息。
“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挖出來!”大少将手下狠踹到一旁,還順手抄起桌上的茶盞,對着頭就扔了過去,“滾!”
手下連滾帶爬的趕緊離開,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低垂着頭暗暗想着,被踹兩腳然後可以離開,似乎也還劃算?
“下一個。”大少倚靠在椅背上,眼神掃過一圈,其中一個手下咬牙,上前一步,“禀報大少,袁興失蹤了。”
“什麽時候的事!?”大少怒極,才剛說到袁興,這人竟然就失蹤了?難道是二弟發現他,然後将人除了?
“剛才從天津來的消息,說是突然不見了。”手下将電報遞給大少。
“可惡!”大少将電報紙捏成一團,這事肯定是二弟幹的,沒想到他竟揪出袁興,這袁興忒大意了,竟然讓人給捉到把柄。
大少雖然對失去了一個探子覺得可惜,不過他想,袁興能夠探得消息,其他人也能,因此他不甚在意的又将這件事抛諸腦後。
“那個戲子呢?”大少眼眸一轉,問着他派來捉杜青衣的人。
“回大少的話,被五爺請走了。”被問到的手下暗暗叫苦,輪到他倒黴了。
“五爺!又是五爺!”大少怒極,要不是這裏是北京城,管他是五爺還是誰,照樣上門搶了人再說。
“那日屬下馬不停蹄,一大早便到了戲園,沒想五爺的人也到了。”那手下心中叫苦,他千裏迢迢,趕一大清早去,誰料得到,五爺手下人也不睡覺呢?
“可惡的侗五爺,處處與我作對!”大少一掌拍向桌面,眸中劃過一絲陰霾,愛新覺羅溥侗,你就不要落到爺手裏。
廂房牆上挂着一幅仕女畫,畫卷後的牆上有個小孔,牆的另一面,雲裳貼耳細聽,将對話一字不漏的無聲念出,翠綠折裙的丫鬟在一旁振筆疾書。
原來丫鬟竟可辨識唇語,雲裳不用冒着出聲的危險,便可将對話透露給丫鬟知道,兩人一聲不響的,就将大少的對話全給抄寫下來。
待得隔壁房中沒有動靜之後,雲裳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仍舊貼耳等待,果不其然,大少還未離開房內,而且除卻大少,還有另一人。
兩人又密談了一陣子,雲裳臉色越聽越難看,眸中劃過一絲驚訝,嘴上不停的動着,丫鬟書寫的手微微顫抖,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讓她如何下筆?
“快寫!”雲裳見丫鬟不動,趕緊張口無聲念道,此事非同小可,如若不記下來,誤了五爺的事,她們誰都擔待不起。
丫鬟只好深吸幾口氣,略微顫抖的将對話書寫上去,待得大少離開之後,雲裳和丫鬟臉色凝重,兩人趕緊将墨跡風幹,便要替五爺送過去。
“雲裳,接客。”誰知媽媽這時卻突然上門,雲裳和丫鬟對視一眼,這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