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雲裳趕緊将桌案上的筆墨都收好,丫鬟來到門前,待得雲裳微微颔首之後,丫鬟便打開門,門外媽媽笑着開口,“快叫雲裳出來接客,有貴客到。”

丫鬟一愣,媽媽背對着走廊,臉色凝重的對她無聲說了幾個字,随即轉身下樓,迎向等在樓下的貴客,又是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

“雲姑娘,讓翠兒替你去一趟罷。”丫鬟低聲道,然後将媽媽剛才傳給她的話,附在雲裳耳邊輕述一遍。

“确定來的人是他?”雲裳換衣服的手一頓,再次确認道。

“媽媽是這麽說的。”丫鬟點點頭,雲裳無奈只能吩咐道,“你快去快回,我先想辦法拖延時間。”

“翠兒知道。”丫鬟将适才倉促收起來的密函貼身帶着,随即跟着雲裳一道下樓。

下樓之後雲裳轉到大廳,翠兒則穿過長廊,走向倚翠閣的後院,來到柴房前,一個小厮坐在柴房門口打盹。

“小哥,翠兒要出去一趟。”翠兒走上前,輕輕搖了搖那小厮的肩膀。

“何事?”小厮眼都不睜,打了幾個呼嚕,突然出聲問道。

“花剛摘下,客人急着要。”翠兒低聲回答,小厮立刻睜開眼,起身伸了個懶腰,“随我來吧。”

小厮轉身進入柴房,翠兒趕緊跟了進去,柴房內右半邊都是柴火,左半邊卻空無一物,不過在左邊的牆上,挂着一排蓑衣,牆邊也擺放了不少鐵鍬或鋤頭。

只見小厮走到蓑衣前,撩起其中幾件,露出掩蓋住的一道小門,小厮伸手在襟內摸一摸,掏出一把鑰匙,打開小門後對着翠兒說道:“半時辰未回,便不用回了。”

“翠兒知曉。”翠兒趕緊點點頭,矮身從小門鑽出,小門出來後是一個小院,翠兒快步走向院門,打開門四處張望,院子在小胡同中,根本無人會注意到。

翠兒離開院子,将院門輕輕阖上,埋首快步趕向五爺所在的茶樓,這是她第一次見五爺,但是卻是要将那樣的消息呈上,她緊攥着衣袖,內心忐忑不已。

待得到了茶樓,上了二樓來到包廂前,翠兒靜靜等在門外,卻只等到五爺身邊的公公,翠兒将密函交與公公,便在公公的示意下惆悵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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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內除了五爺和二爺,還有袁祈和袁光,公公進了包廂,将手中密函恭敬呈上之後,便又退到五爺身後,垂首靜伫原地。

五爺看着密函內容,臉色鐵青不已,随即将紙張甩給二爺,“你看看罷,看那些所謂的革命黨,他們都計劃了些什麽!”

二爺接過紙張細讀,瞳孔緊縮,他沒想到大哥竟然已滲入革命黨中,難道是父親的授意?他竟然比自己快了一步,安插探子在華興會中。

上面記載了探子帶來的消息,黃興與馬福益計劃在農歷十月初十,太後壽辰當日,在長沙發動起義,二爺想了想,他記得這次的密謀起義失敗了。

原因是他們的行動被洩密,遭到清兵追捕,黃興逃掉了,不過馬福益沒逃多久,貌似是來年就在江西萍鄉被捕,而後在長沙遇害。

“五爺息怒,寒雲先前就曾提過,這樣的事,以後怕是只多不少。”二爺淡淡開口,五爺倘若看不清時勢,他不介意推他一把。

不過他決定不淌入這淌渾水,革命黨雖然最後會成功,但是民國初期,軍閥割據,各派系領導人分別在各省建立勢力範圍,北京政府空有名卻無實權。

這也是為什麽,他想将北洋軍牢牢握在手中,掌握了北洋軍,就等于掌握了日後的北京政權,雖然他對于大總統一職沒有興趣,但他不想讓歷史重演。

“袁光,替我回了莫娘子,袁某身為直隸總督二公子,不是她該拉攏的對象。”二爺端起茶盞,淡淡說道。

“是。”袁光領命而去,果然二爺不欲參與這檔事,這事兒誰沾了,都是一身腥,是個吃力不讨好的事兒,也虧得莫娘子是巾帼英雄,竟投身其中。

“怎麽,你不是挺支持他們的嗎?”五爺嘲諷的笑問,上一句話才想說服自己接受事實,下一句話又回絕了他們的邀請,這袁克文行事真令人捉摸不定。

“五爺,未來情勢如何,寒雲自當說與你知曉,不過寒雲确是無意參與其中的。”二爺誠實答道,他知道再來會發生什麽事,卻不代表他事事都得參與罷。

“你如何知曉未來,莫非你能參透天機?爺怎麽不知道,堂堂總督大人的二公子,也改行當算命的?”五爺嗤之以鼻,這等玄乎之事,也虧得袁克文說得出口。

“寒雲自有奇遇,寒雲只想問,從和五爺相識以來,寒雲可有一件事說錯的?”二爺不理會五爺的嘲諷,神情自然的問道。

侗五爺一愣,如今細細想來,這袁克文竟是料事如神,雖然他都點到為止,但凡所說之事,皆與事實相符,五爺收起戲谑的心态,認真打量起袁克文。

“你如何知曉這麽多事?”五爺疑惑問道,他自是不相信什麽鐵口直斷,也不相信神算蔔卦,他唯一想得到的,便是這袁克文消息靈通。

“五爺不用執着在寒雲如何知曉,只要知道寒雲沒有害五爺的心即可。”二爺擡眸,光明磊落鐵骨铮铮的盯着五爺道。

“這點爺還分辨得出來。”五爺輕哼一聲,他還不至于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頭算計,這袁克文當真将他小看了。

“五爺,醇親王一脈,日後必登大統。”二爺壓低了音量說道,早些時候,瓜爾佳氏已嫁與醇親王載沣為嫡福晉,再有二年,溥儀就要出生了。

五爺手一頓,果然是醇親王一脈嗎,與他當初猜測相去不遠,尤其那老太婆前兩年又将榮祿之女嫁與載沣,榮祿一直是她心腹重臣,果然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她的用意。

“不過五爺務必記住一點,大清将亡。”二爺一字一句低聲說道。

這次五爺沒有震怒,他閉上眼沉思着,須臾,“小安子,你可有聽見什麽?”

“回五爺的話,奴才什麽都沒聽見。”站在五爺身後的公公畢恭畢敬的回答。

“嗯。”五爺滿意的點點頭,前些日子小樓被下毒,他便将秦四遣了回去,這小安子是秦四安排的,果然夠機靈。

——

這三日來我一進桃源,便先到田地那裏查看一番,發現種子果然快速成長,原本濕種完矣其生芽,撒于田中生寸成秧,秧生三十日,才能拔起分載,最早者也要七十日才可收獲。

而如今三日過後,我再來到田地前,就看見撒下的種子,已長成稻穗,我欣喜不已,連忙轉身回樓裏,拿出堆在另一間廂房的竹簍,回到田地前。

按照書冊記載的方式,蹲下身來,伸手輕觸田地,念了聲:“收。”只見稻穗無風自動,無數稻花紛紛落到竹簍上,我捧着竹簍回到樓內。

放器具那間房內,有一架怪異的機械,我照着書冊方式,将稻花倒入機械中,機械發出轟轟聲響,待得聲停,稻谷去殼成米,這架喚做打稻機的機械忒神奇。

這次我拾了一把麥種撒于田中,一樣是三日後即可收成,我想了想,又撒了一大把稻種,連麻種、菽和黍稷一并種下。

播完種我回到樓內,對着《天工開物》細細思索,除去糧食作物之外,下一步就是乃服,我記得這幾年陸續有大的紡織廠設立,再有兩年,政府也會鼓勵人民發展農工。

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些洋玩意兒,那個叫做香水的,和香囊一樣,都會有香味散發出來,卻不用配戴香囊,我記得許多官家小姐或是權貴夫人,都挺喜歡的。

我看時候不早了,便打算離開桃源,卻突然有個想法,我急急來到後院,在那棵桂花樹前生生停住腳步,接着慢慢的靠近,待得觸到枝幹時,眼前一黑,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縮在二爺的衣袋中,衣袋沒有晃動,看來二爺沒有在走動,我屏氣凝神的聽着,似乎聽見了說話聲,隔着一層衣衫,比之前的模糊更隐約。

我有些着急,想聽清楚交談,突然二爺的手伸進衣袋,将我捧了出去,握在手上細細擦拭着,旁邊一道嗓音傳來,“這麽寶貝那塊玉,一天到晚見你愛不釋手。”

“這玉佩非常重要。”二爺淡淡開口說道,我連忙望向另一道嗓音方向,雖然因為高度問題,只見得着胸膛以下,但看衣裳姿态,應是五爺。

看來二爺這幾日果真與五爺在一塊,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事,讓二人離開別莊這麽多日?

“五爺,太後無非是拿你當幌子,現下她的手已伸入別莊,別莊不能久待。”二爺靜默了一會,開口說道。

我心裏一驚,難道對園主下手的會是太後?我想了想,興許是太後縱容,讓其他人大膽行事,否則太後如何需要大費周章,用下毒毀容的技倆?

“那日她急召爺入宮,爺便心中有數,但爺萬萬沒想到,她位高權重竟與一名小小戲班班主過不去!”五爺暗恨道。

雖然他一得知消息,馬上遣了秦四回去,但是小樓已經喝下毒藥,五爺瞳孔一縮,當真是欺人太甚,他倒要看看,是誰敢仗着太後在背後,對他侗五爺的人出手。

“明日我回去一趟,青衣待在那裏我不放心。”二爺沉吟道,我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難道他對我就沒有一丁點懷疑?也沒有恐懼害怕?

“你将人帶到倚翠閣吧,會有人安排的。”五爺閉目養神,頓了頓,遂又開口,“将小樓一并帶走,我暫時不能出面,你多費點心。”

“寒雲省得,五爺是否有話想讓我轉告萬班主?”二爺開口問道,如若五爺沒出面,就将萬班主遣出別莊,萬班主心中恐怕會另有他想。

“小安子。”五爺開口喚道,我才發現房內還有另一人,小安子聽見五爺叫喚,立刻備上紙筆,五爺提筆揮毫幾字,放下筆後,小安子上前将墨跡吹幹,折了幾折遞給二爺。

“就這樣,不說些什麽?”二爺揚揚手上的信箋,開口問道。

“嗯。”五爺靠在椅背上,慵懶的應道。

“那馮國章又到了倚翠閣,看來他和我大哥真是相談甚歡阿。”二爺停下擦拭的動作,開口說道。

“無妨,就讓他兩先蹦跶吧,爺先揪出敢動手的人。”五爺話中透出一股狠戾,平時再怎麽不顯鋒芒,怎麽說都流着愛新覺羅的血液,骨子裏的護短和殘暴,那是抹滅不去的。

我聽着兩人的對談,知道了二爺明日要回別莊,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連忙閉眼凝神回到後院,匆匆出了桃源,已過去了大半夜。

我在房中來回踱步,為着明日要與二爺相見,不免有些焦躁,倘若二爺問起玉佩之事,我該如何回答?

自那夜之後,我與他數日未見,感覺生疏了許多,想起他對我的心思,都遙遠的彷佛是上一世的記憶,一點真實感都欠缺。

我煩悶的坐下來,替自己斟了盞茶,啜飲幾口之後,才算是冷靜下來,或許明日二爺不會親自見我,我在這窮緊張個什麽勁兒?

想到這裏我輕籲一口氣,興許明日上門的會是袁祈呢?二爺雖回到別莊,卻也無需親自帶我離開,他只消吩咐一聲,自有人替他辦好。

這麽想來,我便釋然了不少,不過心中也隐隐有一股失落,雖然對于要和二爺見面,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如若明日上門的果真是袁祈,是否代表二爺還是不想見到我?

我蹙起眉頭,支手撐額坐在桌邊,另一只食指輕點桌面,這樣的處境忒尴尬,如若那日沒有要求見二爺面貌,就不會有這樣的煩心了。

這時腦中閃過一絲想法,我倏地坐直身子,雙眸并發不可置信的光芒,會是那樣嗎?難道二爺與我一樣,也是重來一遍的?

我細細回想起和二爺相處的細節,當初袁府小樓包廂的精致菜色,這幾日別莊的每道佳肴,還有平日的點心茶果,每一樣都是我所喜愛的。

難道這些不是小冬子準備的,全是二爺吩咐的?又想起那日莫名其妙的叱責,再回想到那夜與‘岑招’的對話。

如若不是與我一樣,都是重來一遍,如何會猜測梁仲伯與我有糾葛?如何聽見我與梁仲伯過往,那般的激動?更甚者,如何知曉我名喚小六?

我猛然站起身,又在房內踱來踱去,這有可能嗎?二爺真的和我一樣,重來一遍了?如果真是如此,倒也可以解釋,為何這一世的他毫無前世聽聞的陋習。

原本還對見到二爺有些忐忑,現下我卻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當面問他,他是否如同我一般,眼一閉,原以為就此化為一縷孤魂,卻未想,再睜眼又是錦瑟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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