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二爺回到袁府自己的院落,雖然他常年在外,但是院落還是打掃的一塵不染,推開門已經有奴仆把房裏的炭火升了起來,房內一片溫暖,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二爺走到窗邊榻上坐下,一早上的舟車勞頓,讓他有些疲累,他閉着眼假寐,這時袁祈将二爺行李整理好後,低聲的提醒,“二爺時辰差不多了。”

“嗯,我去向父親和母親請安。”二爺睜開眼站起身,想了想吩咐道,“我晚一點會向三姨太請安,你派人通知一聲。”

“是。”袁祈恭敬答道,二爺帶着兩個奴仆走向袁世凱的院落。

他自小過繼給受寵的大姨太,大姨太無所出,因此十分溺愛二爺,這也是上一世造成他驕縱跋扈個性的原因之一。

二爺在心裏嘆息一聲,憑良心說大姨太對他沒話說,掏心掏肺的好,從小到大是有求必應,他皺一下眉,或是咳嗽一聲,都能讓大姨太失色擔心許久。

但是他心裏挂念的,卻是被冷落許久的生身母親──三姨太金氏。

金氏是袁世凱駐朝鮮時迎娶的姨太太,金氏出身朝鮮名門──安東金氏,原本以為嫁給袁世凱當正室,誰知道嫁進袁府才發現,自己只是一個姨太太。

帶來的兩個陪嫁丫頭李氏和吳氏,也被袁世凱收納作為姨太太,還因為按照年齡排大小,李氏竟排在金氏前頭,成為二姨太。

此後金氏便落落寡歡,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兒子,本以為可以母憑子貴,好歹讓袁世凱看在兒子份上,多到她的院落走動,誰知袁世凱卻把她的兒子,抱給了沒有子女的大姨太。

看着原本是她兒子的袁克文,金氏心裏有說不出的苦,袁克文從小聰明伶俐,甚得袁世凱寵愛,再加上大姨太沈氏原本就受寵,這下子更因為教養得當,更得袁世凱的歡心。

每次袁世凱和沈氏,抱着她的兒子和樂融融的模樣,都讓金氏暗自垂淚,雖然之後又生了三子袁克良和其他女兒,卻也沒有讓袁世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府中上下都知道,最受寵的二爺,其實是三姨太所出,卻因為抱給了大姨太,因此衆人不敢在二少爺面前碎嘴,直到二爺無意間,發現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這一世二爺一醒來,除了青衣之外,心裏挂念的,還有他的生身母親,所以他有空就會到三姨太的院落走動,陪她說說話,或是吃頓飯。

袁世凱知道了也沒說什麽,只是讓他自己斟酌,二爺低頭應下,知曉父親言下之意,有暗暗警告自己的意味,因此他去的次數便減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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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自從他離開袁府,獨自生活在外之後,每年過年回家,必定會到三姨太院落請安,就算袁世凱明白的表示不喜,他還是在回家的日子裏,每日向三姨太請安。

二爺負手走在卍字長廊上,心裏有些唏噓,不知道父親會不會聽從他的建議,辭官回鄉避風頭?袁府現在已在風口浪尖,稍一不慎便會摔得很慘。

載沣四年前沒扳倒袁府,現在他已是攝政王,若是不小心謹慎,踏錯一步便是全盤皆輸,希望父親看得清局勢,不要因小失大。

二爺來到袁世凱的院落,卻被告知父親還未起身,他皺了皺眉,再有一刻便是巳時,父親怎會還未起身?

“二爺,老爺說今日早上免了請安,請二爺中午再過來。”守在袁世凱門前的奴仆恭敬說道。

二爺微微皺眉,奴仆很有眼色,低聲禀報,“二爺,昨夜公子侍寝,因此老爺今日起晚了。”

“公子?”二爺微微一愣,随即想起大哥之前贈與父親的禮物,眼一眯,沒想到父親對他還有興趣。

他還以為按照父親以往的習慣,寵幸幾次之後,便會把那小倌忘在腦後,沒想那小倌倒有幾分手段,竟能四年來都留在袁府,還讓袁世凱将他召入房中侍候。

“父親起了之後,再讓人到三姨太院落通報。”二爺淡淡開口,随後轉身離去。

來到金氏的院落,二爺請安完,便留下來陪她說話,金氏很高興見到二爺,她每年只有過年這一陣子,能看見自己的兒子。

“你一人在外,可有受苦?”金氏擔憂的開口問道,二爺搖頭,“您放心,寒雲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金氏連連點頭,頓了頓,将身旁丫鬟遣了出去,待到房中無人後,才低聲開口,“老爺幫你尋了門親事,你可有聽說?”

“……尚未,父親家書中未提。”二爺端起茶盞的手一頓,心裏疑惑父親怎會插手自己的婚事,明明他與他約定的年限未到。

“我也是無意間聽得的,你心裏先有個底。”金氏低聲說完,便喊丫鬟送上茶點,二爺不發一語沉思着,沒想到父親竟然開始安排他的婚事。

二爺又陪着三姨太說了一會話,便有奴仆來報,說是袁世凱已起,正在房中等着他過去,二爺向三姨太告退後,跟着奴仆走回父親院落。

“父親獨自一人嗎?”走在路上,二爺淡淡開口詢問。

“回二爺的話,公子也在。”奴仆恭敬答道,二爺頗感意外,沒想到父親召見他,還讓那名小倌在場。

雖然父親不知道公子以前是小倌,不過那小倌頂了青衣的名和身分,對父親來說,一個小小戲子,竟能讓他如此寵愛,實在難得。

來到袁世凱房前,通報之後,二爺便被奴仆迎了進去,袁世凱的廂房非常大,除了外間和內室之外,還有兩間小隔間,都是讓服侍和守夜的奴仆休息的。

二爺走進去時,袁世凱坐在外間的主位上,身後立着一名青年,正親昵的幫他捏着肩膀,二爺望着那人臉龐,沒想到許久不見,那人抽高的身形,和青衣沒有那麽像了。

二爺心裏暗笑,若是青衣知道,四年前還和他相像的少年,四年後卻高他不只一顆頭,肯定會氣得跳腳。

他暗自端詳着青年容貌,不只身形不一樣,容貌也大大不同,青衣的容貌與四年前相差不大,頂多添了分成熟;但是眼前之人,卻完全褪去了青澀,只有眉眼依稀可看出當年影子。

二爺嘀咕,原來不只女大十八變,男子竟也會變得這般多,他恭敬的向父親請安後,父親淡淡的讓他坐。

身後青年移到桌旁,替二爺斟了一盞茶,二爺淡淡的道謝,袁世凱揮手讓青年回內室,青年聽話的離開,卻在轉身時,給了二爺意味深長的一眼。

“我兒,覺得小衣如何?”袁世凱突然開口,二爺微愣,小衣?想了想才明白,是剛才那青年罷,父親以為他便是青衣,如此一來,喚他小衣也無可厚非。

“寒雲不懂父親意思。”不過父親突然這樣問,讓二爺心裏咯噔一下,這個問題問得含糊,他卻不能答得含糊。

“他是你大哥送與我的一份禮物,我看着好看,便嘗了個鮮,當他是寵物養在身邊,雖說一養便是四年,但是在此之前,我已有了妻子和九個姨太。”

二爺聽到這裏,怎麽會還不明白,許是父親發現了他在上海,院落中住了個男子,想來父親該是急了,難怪突然要插手他的親事。

二爺不作聲,袁世凱也不在意,繼續說道:“你與那杜六的事,已被傳得沸沸揚揚,聽說他的鋪子還是你幫他開的?”

“回父親的話,是的。”二爺點頭承認,青衣的鋪子,本就是他買來贈他的,不過聽父親口吻,他與青衣之事,竟傳回了天津?

他在北京時,為了低調,因此不常與青衣同進同出,熬了兩年,他帶着青衣遠離北京城,來到沒有人認識他們的上海,現下卻是有人,将他們的事傳回天津。

他承認在上海時,因想着離北京和天津有段距離,因此有恃無恐,常常與青衣一同進出,沒想卻是被逮了空子,将事情傳到父親耳裏,到底是誰,能夠掌握遠在上海的消息?

“你還年輕,玩玩倒也無妨,但是過了年,便已二十,不可再這樣放蕩,該收心了。”袁世凱見二爺坦蕩蕩的态度,眼神閃過一抹深思,淡淡開口。

“寒雲省得。”二爺只得先應承下來,心裏開始盤算着,勸父親辭官之後,得讓袁祈查查,誰在他背後捅刀子。

“既然你也知曉,劉府的千金剛過及笄之年,先把親事定下來罷。”袁世凱端起茶盞,啜了一口茶水,淡淡開口。

“父親,這太倉促了!”二爺皺眉,沒想到父親果然提起親事,而且竟要讓他直接定親。

“哪裏倉促了?我又不是要你立刻迎娶。”袁世凱不以為意,先将親事給定下來,免得這樣的好人家,被別人給捷足先登了。

“父親,寒雲的親事不急,此次寒雲回家,有一要事想與父親商讨。”二爺只得趕緊先扯開話題再說,他只希望青衣現下不在他的玉佩中,否則若讓他聽見這些,又要亂想了。

“何事?”袁世凱雖不滿意二爺的态度,不過他也知道,二爺說有‘要事’,便當真是重要之事,只得先聽聽看,他想說什麽。

二爺将如今朝中局勢,以及載濤到了上海的事,都說與袁世凱知道,并且言談中,隐隐暗示着,載沣欲除去袁家,若袁世凱不辭官走避,怕是很快就要遭到載沣的毒手。

袁世凱聽罷,認真思考二爺的提議,其實他也知道,北洋新軍會招來嫉妒;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樹大招風一直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一上午兩父子凝重的商議着,該如何辭官?何時辭官?都是一門學問,得走得讓載沣放心,讓他相信袁府是真正想退出朝野,讓他相信袁府不再有威脅。

否則辭官之後,變成平民百姓的袁府,那和砧上魚肉沒兩樣,都是任人宰割還無法還手,若是落到那般田地,就失去了辭官的意義了。

待到中午時,二爺才想起,原本中午打算和三姨太用飯,現下看來是不可能了,他得陪着父親用飯。因此趁着奴仆端上飯菜時,他遣人到三姨太院落知會一聲。

“怎麽,你又到她院中?”袁世凱聽見二爺吩咐奴仆的話,有些不悅的皺眉。

“怎麽說她也是寒雲生身母親,寒雲理當盡些孝道。”二爺恭敬回答,袁世凱冷哼了一聲,“有空多到你母親那裏走走,她念你念得緊。”

“寒雲省得。”二爺知道父親一直不太喜歡三姨太,因為金氏常常以淚洗面,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惹得父親覺得晦氣極了。

不過說到底,造成金氏這般表現的人,卻也是父親自己,若他能對金氏多點耐心,多抽些時間陪她,想必金氏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子。

父親向來風流不羁,認為娶妾應當多多益善,因此姨太是一個接一個的入府,外邊逢場作戲的小情兒,那恐怕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在這樣的情形下,不會讨人歡心的三姨太金氏,當然會被丢在腦後,二爺一邊用着飯,一邊暗自佩服眼前的小倌,竟能讓父親保持對他的興趣。

不過聽着父親喚他小衣,二爺心裏有說不出的別扭,當初大哥知道他對青衣的看重,故意将青衣畫像送給父親,還說是要獻給父親的禮物。

他為了杜絕後患,将無意間發現長得像青衣的小倌,頂替青衣送給了父親,也讓大哥誤以為,青衣真的入了袁府,直到大哥與那小倌接觸後,馬上發現小倌是假冒的。

大少本着他得不到,寧可毀掉的想法,以為就此分離了二爺與青衣,沒想到卻讓他發現,袁府中那人是假冒的;讓他心裏忍不住又生了念想。

因此他沒有告訴父親,而是私底下派出不少人,想找出被二弟藏起來的杜青衣,他知道只要他找着了,便是他贏了。

不過他不只沒找着,還因為動了不該有的念頭,在北京城丢了性命,若是可以重來一遍,不曉得大少還會不會挑釁二爺?

二爺望着眼前父親與小倌的互動,聽着耳邊一聲聲的‘小衣’,二爺只想趕緊用完飯,離開這個地方,再繼續聽下去,會讓他生出想叫父親幫小倌改名的沖動。

不過沒想到,他還沒用完飯,父親便被叫走了,臨走前竟讓他陪着小衣吃完飯,二爺只得木着一張臉,坐在原位望着父親離去的背影。

“二爺,許久未見,小衣在這裏以茶代酒,感謝二爺給的機會。”小倌見袁世凱離開後,端起桌上茶盞,輕聲開口說道。

二爺只是用清冷的眼望着小倌,沒有任何動作,眸底也沒有任何情緒,久久才吐出一句,“你我素不相識,我也從未給過你機會,不必如此多禮。”

小倌似是一愣,有些疑惑二爺的冷淡,只得尴尬的牽起嘴角的笑,“是小衣記錯了,還望二爺見諒。”

二爺淡淡颔首,不再說話,用完飯後立刻起身離開,走出院落前,眼角不着痕跡的瞥向廂房外的窗邊,心裏冷笑一聲。

沒想到父親連自己兒子都不信任,竟然需要這般試探,也或許是想确認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喜愛男色罷?不管怎麽樣,今日父親的舉動,讓二爺有些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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